自从裴宴拿了一大笔银子给江潮重振家业之后,吴老爷私底下就把裴宴夸上了天,连带着吴太太对裴宴也另眼相看,她这么一说,对裴宴怀着感激之情的陈氏也觉得顾小姐配不上裴宴了。

吴太太甚至对陈氏道:“你们家阿棠不是常常去给裴府的老安人问安吗?沈太太到底是不是来给顾小姐做媒的,你让你们家阿棠去裴府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呗!沈太太和顾小姐还在裴府住着呢!”

陈氏可不想让郁棠搅和到这件事里去了,她忙委婉地拒绝道:“她一个没有出阁的小姑娘家,懂什么!若是惹了老安人不快反而不美。”

吴太太虽然只是这么一说,可听到陈氏的回答她还是不平道:“裴家三老爷要是娶了顾小姐,我以后遇到了顾小姐肯定会绕道走的。”

谁说不是!

陈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本对裴宴娶谁她都没有想法的,可听了吴太太的一席话,她想到裴宴有可能会成为顾家的女婿也有点难受起来。等送走了吴太太,郁棠帮她拿了为过几天祭祖准备的新衣裳过来,她忍不住和郁棠说起这件事来,还向郁棠打听:“你遇到沈太太那天,沈太太都和老安人说了些什么?顾小姐有没有在老安人面前表现得很特别?”

郁棠闻言像被雷劈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裴宴和顾曦……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她们也太能扯了!裴宴和顾曦隔着辈份好不好?!

不对,是她想左了。

裴宴和顾昶差不多大,还曾同朝为过官。

要不是前世固有的印象,总觉得她和顾曦是一样的,她也不会认为顾曦和裴宴差着辈份了。

这么说来,顾曦还真有可能会嫁给裴宴!

可顾曦嫁给裴宴……郁棠想不出那是怎样的画面。

但万一顾曦真的嫁给了裴宴呢?

郁棠顿时觉得自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

不仅仅是恶心难受,还有不能接受。

裴宴和顾曦……怎么能行!

顾曦配得上裴宴吗?

她凭什么嫁给裴宴?!

郁棠腾地站了起来,如困兽般在屋里转着圈。

不行,她不能让顾曦嫁给裴宴!

顾曦是个伪君子,是个假大方,是个人品低劣之人!

裴宴娶谁也不应该娶顾曦!

她得去跟裴宴说。

郁棠心里这么想,脚居然就随心所动,朝门外走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人都要走到门口了,却被陈氏一把拽住。

陈氏满脸的无措,道:“我和你说裴三老爷的事,你怎么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嘟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孩子,不会是魔障了吧?

陈氏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女儿。

郁棠因手臂被紧箍的痛感而回过神来。

她……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贸贸然地就要去告诫裴宴?

先不说裴宴和顾曦的事只是她母亲道听途说而来的,就算是裴家真的要和顾家议亲,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她和顾曦的恩怨是她们之间的事,裴宴足智多谋,老安人精明强干,哪一个不比她强?她又凭什么觉得顾曦和裴宴就不合适的?

顾曦和裴宴合不合适,也应该由裴家人来判断,而不是因为她和顾曦不和就自以为是的代裴家人做决定,认为顾曦和裴宴不合适吧?

郁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些纷乱的情绪压在了心底,对母亲道:“我听说顾家有意和裴家联姻,太惊讶了,一时有些失态……”

陈氏并没有多想,唏嘘道:“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乍一听到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仔细再一想,顾家想跟裴家结亲也说得过去——放眼整个苏浙,还没有订亲的男子有几个能比得上裴家三老爷的,要是我是顾小姐的母亲,也会打这主意的。我只是想着从前听人说过,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裴三老爷的婚事,非三品以上大员人家的姑娘不成的。如今裴老太爷去了,裴三老爷的婚事就给耽搁下来)了……”

照顾家这样的,压根就达不到裴老太爷的标准。

难怪她会觉得心里不好受。

陈氏和郁棠不约而同地想着,都找到了一条解释自己心里不舒服的理由,心情也都平静下来。

郁棠还仔细地回忆起那天她见到沈太太和顾曦时的情景来:“您不说,我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老安人分明就是不待见沈太太,顾小姐呢,在老安人面前也太活泼了一点,感觉她是特意如此,想讨老安人欢喜似的。现在看来,她们执意要住在裴家,还真像是有所目的而来的。”

实际上,顾曦在老安人面前表现的挺正常的,只不过是郁棠前世和顾曦一起生活过,顾曦嫁去李家又是下嫁,从始至终都端着几分架子。今生和前世有所不同了,郁棠立刻就能感觉得到而已。

陈氏咋舌:“这事若是成了,可见那句老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真有道理。那我也大着胆子,请沈先生帮你在沈家的子弟里挑个人品端方的做女婿好了。反正有些事不去试试,永远不知道能不能成。”

顾曦这是打开了陈氏的眼界吗?

郁棠抿了嘴笑,心底却不知道怎地,始终弥漫着淡淡的悲伤,让她不得其解。

十月初一祭了祖,家家户户就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胡兴突然陪着计大娘来郁家拜访陈氏,说是裴老安人要去北天目山上的别院住几天,想请郁棠陪老安人一起去住几天,问陈氏同不同意。

陈氏不太想让郁棠去别院住,可见是计大娘亲自来请,又说了很多“老安人特别喜欢郁小姐,二太太和五小姐也一道陪着在别院小住,最多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您就当是让郁小姐去串门”之类的话,让陈氏有些不好拒绝,就私底下问郁棠的意思。

家里虽然烧着火盆,可离了火盆还是很冷。

郁棠想着老安人屋里的地笼,就有点想去。

陈氏哭笑不得,点了点郁棠的额头:“贪小便宜吃大亏。你到时候上了火可别回来哭着让我给你煮菊花茶喝。”

郁棠呵呵地笑,心里却想着不知道顾曦和沈太太有没有回杭州城?自己这次去裴府别院小住难道真的是老安人想她了吗?要是顾曦和沈太太没有走,她遇到了这两个人又该怎样对待?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指使着双桃收拾衣饰,在和裴家约好的日子,她带着双桃,由计大娘陪着出了门。

裴府的别院建在北天目山的半山腰,离临安城不过半天的路程。

一路上,入目都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幽静盘山的青石板甬道,如果不是撩开轿帘朝外望时会有刺骨的寒风吹进来,都会让人误会此时正值盛夏。而裴府的别院更是坐落在一片葳蕤树木的掩饰间,白色的墙院,灰色的瓦当,黑色的如意门,只露出一个门脸,仅能供个轿子进出。但进去了,绕过一道灰砖砌成的倒“福”字影壁,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绿翠叠嶂的假山,巍峨敞厅,幽深的曲径,玲珑的凉亭……竟然是座不输裴府的大宅院。

计大娘一面在前面领路,一面不时地回过头来和郁棠说着话:“最早裴家人都是住在这里的,后来上山下山的不方便,就在小梅巷那里建了现在的裴府,那边的裴府在城里,老爷们做生意,少爷们读书在那边都更方便。渐渐地,这边就只在有人清修的时候来住了。又因是祖产,这个宅院归宗房所有,过来住的人就更少了。但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很喜欢来这边居住,连带着老安人也喜欢过来住。老太爷刚去那会儿,老安人是想搬到这边来住的,可三老爷还没有成亲,宗族里各房的家务事一时半会还得老安人帮着调节,老安人住了进来也不太方便,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郁棠看着这边的房舍漆柱粉墙的,没有半点败落的模样,估计每年要花不少银子修整,不由道:“那要是老安人真的搬了过来,你们岂不是也要跟着过来。”

计大娘点头,笑道:“所以老太爷去了之后,那些年轻的或是不安心的就都放了出去,老安人现在留在身边服侍的,多是像我这样的世仆。再就是像珍珠、琥珀她们这样从小在老安人身边长大的。”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老安人歇息的东跨院正房。

郁棠先去了她住的后院东厢房安置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进门一阵热气扑面。

就连她的客房都烧好了地龙。

郁棠很是意外,可全身的关节都像活了过来似的又让她倍感惬意,舒服得想直接扑到床上。

她重新梳洗更衣了一番,这才跟着计大娘去给老安人问安。

老安人看着神色间有些疲倦,七、八个丫鬟婆子在旁边服侍着,她正拿着个秸秆逗着只黄鹂鸟。

郁棠忙上前去行礼。

老安人放下手中的秸秆,自有小丫鬟上前把鸟笼提到别处,拿了帕子给老安人擦手。

“你过来了。”老安人神色和蔼,擦着手请郁棠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道,“你母亲身体还好吧?我把你叫过来,她肯定舍不得,我在这里先跟她赔个不是。”

“您言重了。”郁棠又重新站了起来,恭敬地道,“母亲是有点舍不得我,倒不是不想我来陪您,是觉得天气冷了,处处都要用炭,怕麻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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