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袁源惊恐地大叫,“是不是我?它是不是要杀我?救命——救命——快救我——救我——”

“源儿——源儿——”董栋急了,拼命跳起来想要够到袁源,奈何巨牛实在是太高,把袁源拎在半空,与地面还差着几层楼的距离。

“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们说啊!快说啊!”董栋惊急地去抓秦赐的肩,“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秦赐怜悯又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办法,差距太大了,画中的这股力量,我们只能想办法躲,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正面抗衡。”

“不——不——源儿——源儿——”董栋望着袁源被巨牛钳住脖子拼命挣扎的身影,吼得撕心裂肺,然而事实却让他如此无力和无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另一个被巨牛挑走的画内人挣扎着、哭嚎着,蚍蜉撼树般可怜可悲地做着生命最后一次努力。

巨牛拎着两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所有的隔间内都发出躁乱的吵闹声,有人在惊叫,有人在说笑,有人在唱歌,有人还在忘我地打架。

他们像是习惯了这一切,又像是愚蠢地不明白这一切,他们像一群真正被豢养得只知吃喝拉撒,而不清楚自己身为刀俎命运的低等动物,愚蠢地狂欢,愚蠢地醉生梦死,愚蠢地在最后一刻才骤然惊觉自己这条生命的悲哀。

董栋痛哭着跪倒在地,没人上前去安慰他,因为任何言语都安慰不了现在的他。

卫东红着眼睛心有戚戚,慢慢走到柯寻身边坐下,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不用这么难过,反正死就一下子的事儿,死过去了就没痛苦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没什么可难过心疼的。”

“我可以忍着不难过,”柯寻双臂架在膝头,目光轻轻地落在面前某个虚无之处,“但我无法忍着不怀念。”

“你他妈的……”卫东哽咽了一声,把自己的手背摁在嘴上,不肯再说话。

众人正各自沉默着,忽听同舍的有人喊了一句:“快看,它们在干什么?”

循着声望过去,见栅栏窗口正能看见农舍外院子里的情形。

刚才那头巨牛拎着袁源和三四个一同被挑出去的人走到了院中,另一头巨牛蹄子里夹着一柄巨大的窄刃尖刀走进视线,另外又多了两头巨牛,正在院子里摆放巨大的桌椅和一口烧着炭块的铜锅。

柯寻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身望向牧怿然,牧怿然接收到他的目光,起身走至还在埋首痛哭的董栋身边,探手捏住他的颈子,很快将他捏晕在地。

同舍的几个画内人凑到窗边,探头探脑地向外看,窗口很大,即便不走上前,也一样能看到院外的情景。

一盏巨大的灯被点亮,巨牛们支好桌椅,端上几盘各式的青菜、蘸料,并将疑似火锅底料的东西扔进铜锅里煮。

另一边,一头巨牛摆好了一只巨大的木桶,握起了尖刀,另一头巨牛将手里的几名人类掂了掂,把最胖的袁源递了上去。

袁源惊恐凄厉的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院子和农舍,激起了农舍内一片混乱的吵闹。

执刀的巨牛动作悠闲且熟练,将刀尖对准了袁源的咽喉,深深一割。

浓稠的血汹涌不断地流进身下的巨桶,袁源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痛苦挣扎,却不能在巨牛的蹄间挣动分毫。

巨牛将他头下脚上地拎起来,以让血流得更快更彻底,直到袁源渐渐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倒吊在巨牛的蹄上,静静地流着血。

当腔子里的血放尽,巨牛用刀尖剖开了袁源的肚皮,掏出五脏六腑和肠子,扔进桶旁的盆子里,而后用水将腹腔冲干净,剥去皮,就有一头巨牛走过来,拿了特制的刀子,将只剩下了肉与骨的袁源灵巧熟练地削成了肉片。

肉片最终盛盘,被端上了巨牛们的餐桌,一筷子夹起来,丢进锅去,搅动拨散,汤水浮起血沫,血沫滚了几滚,变成白而浊的废沫,被勺子从锅边撇出去。

汤滚沸时,几双筷子伸进去,夹起已变成灰粉色的薄薄的肉片,在蘸料碟子里翻一翻,送进了巨牛的腹内。

碗筷酒碟的相撞声渐渐响成了一片,伴随着巨牛之间听起来像是说笑的哞哞声,清晰地透过窗口传进农舍。

柯寻听见有人在说“好香”,有人在说“我还想吃东西”,有人在惊恐“天啊他们死了”,却没有人去想“明天会不会轮到我”。

卫东和毕敬在墙角吐成了一堆,秦赐和朱浩文坐在远离窗口的地方,偏着头只对着栅栏门的方向。

只有牧怿然站在他的身边,脸上是风雷不动的平静淡笃。

见柯寻扭脸看他,牧怿然回望:“意料中的结果。”

“看样子,在这幅画里人类和牛的位置互换了。”柯寻说,“但牛不是只吃草的吗?”

“在这幅画里,你可以把它们当成食肉动物,”牧怿然道,“确切的说,你可以把它们当成人。”

“没什么比把它们当成人更可怕的事了。”柯寻淡嘲,“希望它们别想着顿顿吃火锅,毕竟有害健康——如果人类的坏习惯它们也有的话。”

巨牛们的晚饭持续到了午夜,酒足饭饱的牛们歇了片刻,收拾了残桌,就拿着水管进了农舍进行冲洗清理,把人类的屎尿和吃剩下的垃圾冲进每个隔间挖有的水槽里,打理干净才收工离开。

几个画内人就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直接入睡,画外众人还有些不适应,就都站着。

柯寻却蹲在那儿鼓捣东西,秦赐凑过去看了看,见手里正摆弄着几个可乐瓶子,不由纳罕:“这些刚才没被水冲走吗?”

“这货拉着我把这些东西挡在了身后,那牛喝得醉醺醺的,没注意。”卫东甩着为了挡瓶子而被溅得满身的水。

“留着这些瓶子做什么?”毕敬忙问。

柯寻没有理会,只一味低着头继续鼓捣。不过片刻,九个大小相等的可乐瓶被他分成三排三列地排列紧密,并用从别的食物包装袋上薅下来的透明胶紧紧缠在一起,而后拎着走到牧怿然身边,弯身把瓶子底朝天地放在他腿旁,低声道了一句:“坐吧。”

众人:“……”

牧怿然顿了顿,说了一声:“谢谢。”果然坐在了这瓶子做的板凳上,竟然很结实。

卫东尽管心情沉重,还是忍不住对扎着头走回身边的柯寻低声嘟哝:“要不我勉为其难也让你当我几天临时男友?也照顾照顾我一下呗。”

“少意淫我,好基不事二夫。”柯寻说。

卫东:“……你真是贞烈节基。唉……你说,今晚这就算过去了吧?”

柯寻:“嗯,看样子是了,除非它们还想加顿夜宵。”

卫东:“不知道董栋明天醒过来会怎么样。”

柯寻:“我要是他就打起精神努力活着出去,然后替袁源把他的家人安排好。”

事实上董栋也的确很坚强,次日一早醒来,没有再沉浸在好友死亡的悲痛里,只是沉默地坐着,也不去碰巨牛投喂的早餐。

早餐完毕后,巨牛打开了隔间的栅栏门,放人们去农舍外的草坪上自由活动。

画外人们聚在一起,有意识地四处走动勘查地形。

然而这片农场果如牧怿然所说,实在太大太广,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仍然没能找到农场的边缘,倒是在这片农舍的后方,又远远地看到了一片农舍,农舍前面的草地上三五成群地坐躺着几十名全身赤|裸的女性。

“我的两个同学一定在那边!”毕敬什么也看不清,但听了众人的描述,急得跳脚道。

“所以怎样,你过去还是让她们过来?”柯寻说。

“……”毕敬不跳了,怏怏地嘟哝了一句,“我……我就是想有个伴儿……”

“没把我们当伴儿是吧。”卫东在旁边哼道。

“不是不是……”毕敬不说话了,退着向后躲,却不小心踩在了一名画内人的脚上。

那人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冷声怒道:“眼瞎啊你!是不是找死?!”

毕敬吓得连忙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过来揪住毕敬的头发就要扯着他的头往膝上磕。

旁边的董栋突然暴起,冲上前一拳就把那人抡在了地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跟上去,以一副拼命的架势摁住那人往死里打。

毕敬被董栋吓住了,张口结舌地边退边躲,柯寻上前想要拦下董栋,却被他大力推开,竟是没能拦住。

董栋就像疯了一样,发狂地狠狠用拳头照着那人的头部一下一下地重砸,那人已经是皮开肉绽血流了满面,董栋却还不肯停手。

许是袁源的死让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刺激,他似是想把这冲击造成的悲痛愤懑全部靠暴力发泄出来。

柯寻还想上前再拦,却被忽然涌过来的一群画内人吵嚷着隔阻了开来,一群人围住董栋和那个正挨揍的画内人,有的起哄有的咒骂,还有人借机助黑拳,就是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听有人沉喝了一声,一群人骤然安静,却见那个叫做莫鍪的人正在一伙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人群立刻向着两边分开,给这人让出一条路。

莫鍪走到还在施拳的董栋面前,腿一抬踹在他的肩头,硬是把这条一米九几的壮汉踹得飞出了六七米去。

董栋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拳头冲向莫鍪,而莫鍪就像是一头雄鸡般,高傲,冷厉,锋锐,睥睨一切地冷冷盯着董栋。

董栋扑上来,拳脚相加,却被莫鍪一一避开,而莫鍪的反击也很快攻到,拳拳到肉,打得董栋不住踉跄。

柯寻好不容易从外围挤进内圈,正要拦下董栋欲再次攻上的身形,就听得远处一声牛叫:“哞哞——”

莫鍪闻声忽然转身,向着牛叫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东凑到柯寻身旁,看着莫鍪的背影:“怪不得他叫莫鍪,刚那声牛叫的发音好像就是‘莫鍪(móu)’……”

原来这是巨牛给它们养的“动物”起的昵称……

柯寻望着远处,一头巨牛正迈步过来,人们有些慌地散开到四周,鬼鬼祟祟地冲着巨牛张望。

巨牛走到近前,看了看被董栋揍到倒地不起的那个人,又看了看站在一起的董栋、柯寻和卫东,似乎衡量了一下,最终巨蹄一伸,把董栋拎在了手上,并拎着疯狂挣扎的他,走向了远处的农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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