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末时节,正午的骄阳透过薄纱窗帘晒入,熏得贾珏整个人懒洋洋。

贾珏软软靠在水檀的胸口,抱怨道:“女人出个门也这样麻烦。”

水檀笑的一震一震,抬手去摸贾珏的侧脸,道:“我出门也这样,你瞧我身上的衣裳,哪样穿一穿不需半日?”

贾珏鄙视地翻了个白眼,恨声道:“简直有病。”

他戳戳水檀衣服前面的滚龙雕饰,说:“堂堂个大男人,衣裳前面丁玲哐啷的全是珠子,膈死人了。”

“是么?”,水檀摸摸自己身前的装饰,不以为然地道:“那我回去叫他们卸下来好了。”

贾珏满意地重新闭起眼打瞌睡了。

华妃轻舞着绒毛扇,抬眼打量面前一字排开来的宫装,有些不满。

“这个月的新衣裳还未送到么?”

边上的大宫女赶忙上前解释道:“库房里的面料才批下去,丝织的绣娘们也在赶花色,可现下正是月初,也.......没那么快呢。”

华妃哼笑一声,骂道:“这群废物,日后本宫入主中宫,第一个就要好好治治他们。”

那宫女讪笑附和道:“那是自然的,娘娘洪福齐天,那起子小人有意延误工期,也是该罚,娘娘慈悲为怀,没有现下就治他们大不敬,已是开恩了!”

华妃笑的满面娇艳,伸手轻抚那宫女的脸庞,道:“还是翠竹最会说话,一下子便讲进我心里。是了,本宫慈悲为怀,自然不会太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她笑了一会儿,随意指了件衣裳,尚还有些不满:“我最中意的便是从前梅太妃的衣饰珠宝,只可惜归了那么个老家伙,简直可惜了。你给我拿那件粉的,还有箱子里的花露、细粉也取出来,搭......就搭那套溜光的飞凤钗,配的也大方。”

她坐在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眼角唇边,而后暗叹一声:“好容易见着皇上一回,新衣裳却不见踪影,我果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再想到梅太妃的首饰,我便更遗憾了。”

翠竹取了檀木梳轻轻地给她挽髻,又插上缀了极多珠宝金玉的步摇,后退着打量了一番,笑道:“娘娘何必担心这些?原本便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不打脂粉也是漂亮的。至于梅太妃的那些首饰珠宝.......娘娘,等大皇子登了基,您要什么还能没有么?到那时,您可就是圣母皇太后了!”

华妃扑哧一声捂着嘴美美的笑了起来,斜了翠竹一眼:“死丫头!这些话也是嫩乱讲的么?”

可面上完全瞧不出责难之色。

看着华妃渐渐走远,翠竹暗松下一口气,转手将掌中的玉钗丢到首饰盒中,心中暗自庆幸:娘娘果然便是爱听这些。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派到华妃的手下。日日讲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头都要想疼了。”

院中寒风凛冽,华妃只着了件淡粉色的秋衫,轻薄飘逸,婀娜娉婷。

本就已经冷得不行,她还偏要停不住地挥舞手中的羽扇,唇都险些冻紫。

好容易捱到了御花园,拐个弯儿便瞧见自己宝贝儿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华妃一下瞪起眼,厉色喝向水贺身侧的侍卫:“这是怎么了?大皇子如何会跪在地上?即便是犯了错,也不必如此为难他一个孩子吧?!'

侍卫们抖了抖,头垂得更低,皆不敢答话,眼中余光暗暗瞟向不远的御辇方向。

有人小声地提了个醒,华妃才瞧见那一队高调的明黄色宫帐。

华妃惊喜地打了个哆嗦,兴冲冲地望过去,安耐住亢奋激昂的心情,轻柔婉转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水檀低头看贾珏一眼,满脸惊恐地摇摇头,没理她。

华妃跪了一会儿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皇上也没叫自己起来。有些沉不住气地起身轻问:“皇上,贺儿可是惹您生气了?臣妾可瞧他跪了许久,皇上,贺儿毕竟年幼些,身子比不得大人强健,先叫他起来可好?”

水檀的咳嗽声从御帐中传出,间或伴随着两声抽泣。

华妃没太听清,只以为是水贺将水檀真的惹怒了,心下有些慌张自己会受牵连,看向水贺的眼光也开始不耐兼恨铁不成钢起来。

帐内

水檀哭丧着脸轻声哀求贾珏道:“我错了错了错了,相公你松开我不敢了,我没有跟她调情真的真的真的!”

贾珏轻哼一声,一甩手松开水檀腰间的软肉,拍拍掌心撇头去看窗外。

水檀吸着冷气郁闷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腰腹,轻摁了下,嘶口气。

下手可真狠,乌青是跑不了了。

水檀非常不可理喻地将愤怒转嫁到了华妃身上,讲话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哼,你倒是好好瞧瞧自己教出来的玩意儿,朕在他这个年纪,处理国家大事不知凡几,早已驾轻就熟。再看看他?脑满肠肥横行霸道,你说他身子弱?哼,快问问周围的侍卫太监今日虚弱的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鳏廉寡耻的东西!”

华妃吓一大跳,心中暗暗猜测水贺也许会翻出来的错,又心下稍定。

这宫中除了皇上,还不见有自己不能得罪的人呢!即便是真正冒犯了,凭着自己的外家权势,哪儿还有拿不下的?

她跪的四平八稳,满脸傲气地示意身旁的侍卫说给自己听。

水檀知道前因后果,他在场,侍卫们也就不敢偏袒瞎说,一五一十细细讲明白了,基本也就没掺杂个人情绪。

总而言之便是今日在书肆中,水贺带着自己的书童当众骂水壁是‘野种’,以及各种攻击已逝的胡贵妃,水壁原先打算息事宁人不予理会,谁知水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不知所谓,水壁一个忍不住,便在下学之后拦住了水贺预备理论。

水贺二话不说挥拳就打,水贺身边的大太监还将水壁的大宫女推进了莲池,后来打捞她上来的几个侍卫们心生恻隐,先送去了住所。而水壁,则是被水贺打到至今生死未卜。

那侍卫刘畅眼见情势不妙,撒开嗓子大吼道:“皇上明鉴啊!大皇子从来文雅,断做不来那种无缘无故残害手足的勾当!皇上切莫被奸人所惑,反害了父子情谊。娘娘从来便教导大皇子宅心仁厚,遇事三思而后行。如此莽撞之事,大皇子绝做不出!今日一架,皆是......皆是因为二皇子嫉恨大皇子受太傅夸奖,语出挑衅,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水檀好笑地哼了一声,启声逗他:“你倒是了解华妃,她如何教导水贺,连随侍太监也不晓得,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关系十分亲密啊?”

这话果真诛心。

那侍卫当即手足颤抖险些趴到地上,闭了嘴拼命摇头,一句话不敢多讲。

水檀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云淡风轻地朝着撵外吩咐:“路三宝-----哦,路三宝不在。嗯,那个谁,就你。”

他对着帐下一脸茫然指着自己的一个五大三粗轿夫点头道:“这贼子信口雌黄心思险恶,寓意污蔑朕的二皇子,你去把他的舌头割了,送去刘统勋的宅子。舌头割了,不要上药。就这样扔出宫去,不许通报家人,叫他自己跑回去,生死由天,看阎王收他不收。”

水檀将头探出帐子,似笑非笑地道:“下回说话办事,还是多多留心,莫要不知轻重了。”

刘畅顿时嘶吼地有如杀猪般惨烈。

那轿夫估计也是少根筋的,要不就是天生喜爱血腥,欢天喜地地接下了命令,过去头一件事儿便是将刘畅下巴卸了,堵上块破布巾,当着他的面蹭蹭磨起刀来。

刘畅满脸‘世界即将黑暗’的痛苦表情,偏生无法出声,只得绝望的一个劲儿摇头。

华妃花容失色满面苍白往前膝行几步,磕头告饶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吧!刘家人丁单薄畅儿无论如何也是刘家的独苗儿,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颜面上,宽恕他一次吧!何况......何况现下只是那奴才一面之辞,贺儿的性子臣妾最是了解,捏死只蚂蚁也要慌乱三日的柔弱性子,臣妾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有意刻薄挑衅二皇子.....”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华妃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今日那侍卫所述之事,大约便是八九不离十。

这样想着,华妃更是生气,水贺这个不中用的蠢材,原本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一句,要好好拉拢身边人脉,一有机会便将这个唯一的对手铲除,之后的路子便会顺利许多。哪知道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竟然还亲自动手了,好死不死还给皇上逮个正着,果真是要命了。

“咦~~~”

水檀惊奇地长叹一声,逼问道:“你这样一讲,朕听来却是你在说今日之事皆是由壁儿引起一般。你没听那侍卫说么?贺儿可是大不敬地提起已逝的胡贵妃,并且言辞激烈难堪呢。胡贵妃按理说来在贺儿幼时便去了,没道理他还能找出这么个人来挑衅壁儿。那么......是你日日在他面前提起的么?胡贵妃无论如何地位比你尊崇些,即便这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到你这个分位的人来说三道四啊。你果真教导出了个好儿子。”

恰逢此时那轿夫的大刀也已经磨好,铮亮地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刀锋处尖刻锐利,叫人一眼看去便觉得肌肤生疼。

轿夫回头示意了水檀,水檀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靠在窗栏,点点头叫他放心去便是。

轿夫立时亢奋了,一往无前地便要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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