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迎到正堂招待。高合德便坐在正厅迎接。这个中年发福的猥·琐男,挺着一个好似怀胎七月的大肚皮,穿着层层的绫罗锦缎,更像个球了。

他嗓门洪亮,方一见到两人,就大笑着拱手问好,水檀与他虚与委蛇半日,便聊得好似相见恨晚的模样,只说一定要留下两人用晚膳,还吩咐下去要摆的繁复精细,贾珏水檀推辞不过,只好应下,待晚间再商谈生意。

酒宴便摆在后堂的香亭藕榭间,一桌一百二十八道菜,无一不精工细作,端的奢华无比。贾珏只感觉水檀握着自己的手忽的紧了些,周身的气势也凝了一瞬,知道他是生气了,于是回握过去,一副待我日后收拾他的模样。

水檀知他想法,心下暗笑,转手紧紧握住贾珏的小爪子,任他怎样挣扎也不分开了。

如此来往一番,不免让旁人看出些端倪来,高合德瞧见他们交握的手,怔了一下,随即暧昧的笑开来,众人唏嘘寒暄了一会儿,方才入宴开席。

水檀贾珏坐在高合德右下首,席上多是些无关紧要之人,只一个坐在他左下首的大络腮胡子颇受席上子人尊重。见两人好奇,高合德无不自得地介绍那个胡子男:“这是我妻弟薛聪,他家祖上乃金陵紫薇舍人之后,现下也是我手下的一把好手,何兄弟,”这叫的就是水檀了“你们若是今后与我合作,少不得要多打些交道的。”贾珏听他介绍便知这薛聪大约便是那个水寨私盐头头了。于是敬酒道:“早听闻金陵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乃一等一的权势富贵,如今得见薛兄,亦当得人品不凡,若有机会,定要私下好好喝一杯!”

那薛聪一脸的髯须,遮全了口鼻。倒是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不过听他瓮声瓮气回敬过来:“弟弟那儿的话?我瞧得你与何兄才是一表人才,我不过一介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得姐夫提拔讨口饭吃罢了,你这样夸奖着实折煞了····”言罢,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烈酒,端的豪爽无比。

之后薛聪便再少说话,只到了听闻贾珏他们曾与薛家嫡脉子孙薛蟠一等人打过交道,这才有些羡慕的开口评价薛蟠他们:“像他们这样才是正经好日子呢!我幼时长辈们曾议论,潘叔那一房少说也有百万家财,又是堂堂皇商,平白就比族里的人高了一等。只是现如今听闻道些消息,只说嫡系亦没有往常风光了,可不是么,若不得了姐夫提拔,只怕我们旁系们就连锅都揭不开了···”

这些旁系子孙们大多对嫡脉们抱有一种微妙的态度,见不得他好,可是一旦败落了,也会一同忧愁起来。

一时间宴上气氛有些低落。高合德有些怒气的瞪了薛聪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开口高声道:“何必去想这些个劳什子事情?入了我这一行生意,还怕得不到万贯家财么?你们瞧我如今这等日子,虽风险些,可便是取了官爵来换,我也是舍不得的。”

因是正经的合作伙伴伙伴介绍来的,水檀贾珏并未被多怀疑,只是薛聪提出,若是确实看上这碗生意,也得到寨里好好考校。路子运程什么的,还得再推敲过,两人于是应下了。婉拒了高合德的留宿,便带着先前被领到别院的侍卫们去了在镇里租赁的宅子。

“你确定便是这些么?”水檀手里拿着一沓子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不明白,不由的开口问道。

裘千站在他身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的确是从高合德书房内搜出的,却什么也看不懂,的确是挺纠结的。

贾珏推开门进来,便正好看到他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由笑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水檀喜道:“正好你来了!”又将手上的信纸递过给贾珏,“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些画儿。”

恩?贾珏有些疑惑,顺手接过一看,不由的惊讶道:“这不是日文么?你们手上怎么会有这个?”

水檀更疑惑了“日文?那是什么东西?这些信纸是小千从高府书房内搜出来的,你是不是看的懂?”

贾珏一字一句细细翻译过来,面色变得有些严肃,顺手拉了张凳子坐在水檀的身边,指着信上的字就读给水檀听。

听完贾珏的翻译,水檀有些意外:“这样说来,忠顺倒是被蒙在鼓里的?”

“看这信上的意思,大抵是这样没错,喂!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贾珏很挫败,重点是大烟!大烟好不好!

水檀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我的确收到过情报,说民间新建了一些烟馆什么的,原来我以为不过是普通店铺,并未多做在意,倒还有什么特别的不成?”

贾珏大惊,难不成在这么早之前便出现了毒品么?又将大烟的危害细细的说明出来,甚至罗列了不少危言耸听的例子,就害怕水檀不相信。

水檀越听脸色越低沉,等到贾珏讲完时,面色已经如同锅底一般漆黑难辨。贾珏怕被喷,准备偷偷挪远些·····

水檀长臂一伸就把他拉了回来,摁在了自己腿上,又将头靠在贾珏后背,闷不吭声的寻求安慰。

贾珏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也乖乖坐着,过了好半响,才听见水檀低低的抱怨:“那个猪!”

贾珏差点儿喷笑出来,知道他说的忠顺王,又觉得水檀抱怨的样子可爱。于是转过身子捧起水檀的脑袋,俯下头与他面对着面正准备安慰·····

门忽然被推开了。

墨n捧着一盆热水进屋来。看见他们这个模样,呆了一瞬,随即脸通红的扭头跑出去,嘴里大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跑开一会儿,才回来把门关好。

这·····贾珏有些无语的看着摇摆的门扇,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想起自己与水檀现下的暧昧姿·势,顿时火烧屁股一样挣扎下水檀的大腿,背对着水檀扭捏了一句:“我去街上看看还有什么吃的,饿了···”立刻也如同墨n那样跑出去了。

水檀伏在桌面上,内心郁闷无比。只得骂道:“墨n这个不争气的·····”

自那日起,墨n便发现自家正经主子时而看向自己的目光堪比红衣大炮,刻薄犀利无比。这让他压力很大,只能时时刻刻跟在常青身边,有时还可以挡挡主子的死亡射线。常青虽然呆的像鹅一样,有时还是很好用的。

小千带着几个侍卫出门探查了几日,带回来一个消息。那知府高合德现下确实在暗中招兵买马,不过倒是不如贾珏想象的那样尽心尽力罢了。水檀和贾珏讨论过后猜测。兴许高合德并不是忠心于忠顺王的,而他们辛苦开辟出来的水寨水道亦并不止运送私盐那样简单。因为从裘千的报告来看,两淮水运中游下游的烟馆最是繁荣来的。

也过不得几日,薛聪便来信说要邀两人去水寨玩耍。贾珏深知这一去只怕颇费功夫,便悉心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此事一完结便可动身回京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贾珏想象的那样简单。

薛聪的水寨建在距毛家镇不到半个时辰路途的运河上游边。整个寨子大约有近二十条大船,小舟不计其数,手下带着上千名弟兄,并着合伙的大小盐商,规模宏大,扬州境内只怕无以比肩争者。

贾珏看着河岸上并排联绑的船只们面上惊叹不已。薛聪看他反应,很满足的给他们介绍寨子里的大小兄弟。一个留着半羊胡子的总管模样男子文绉绉的在一旁问好,话酸的贾珏牙都快掉了,还是水檀出马才把他酸了回去,薛聪在一旁无奈的大声抱怨:“这夫子是姐夫介绍来的账房先生,仗着会点儿学问,成日里不肯好好说话,我每次一听他声音就头疼”又拍拍水檀的肩,水檀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点,薛聪毫无所觉的继续道:“还是何兄弟你有办法!”

不出贾珏所料,薛聪在晚间的席宴上提出了若是想长久合作,便要在水寨里多呆些时日的说法。这的确没错,贾珏一等虽说有人推荐,可到底是摸不清底细的外人,不细心观察一番,便是贾珏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于是一行人便在寨子里住下了。没想到,虽说只是个普通走私寨子,生活质量还真不错。锦衣玉食都不必提,便是最下头的弟兄,也少不了大笔金银傍身,贾珏了解了寨子里的薪金情况后,不止一次的和水檀提起加薪。

寨子里有一个名叫苏匀的小匪,比贾珏尚且小些。可身世着实凄苦可怜,现今不过十三岁,却已父母双亡,自身又是个哑巴,原来也只在寨子里做些粗活,现下贾珏他们来了,管事儿的就把苏匀拨了过来,全派个小厮用场。贾珏虽可怜他,但也不否认,管家此举颇有些轻慢意思。

不过他自然不甚在意这些。现下只有查清了寨里的货路渠道或者账本,才有平安回京的可能,若有这些闲情逸致,不如多去探探消息来的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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