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他说。

“有时你的领悟力之慢,真是让我惊讶。”

“可是那是你,桃儿。他当时越来越糊涂了,还说要雇个小鬼来帮他写回忆录,所以你把我派到别处去,自己动手了。”

“派你到堪萨斯城去,”她说,“那是你第一次参加邮票拍卖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回也是你做掉了露易丝?为什么,看在老天的面子上?”

“时间有限,”她说,“机会开了一扇窗,谁晓得会开多久?而且这不只是把她除掉的问题而已。还必须安静,不能搞得太大,让你在报纸上读不到。而且动手的这个人得去检查她的档案,得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所以我就打电话给她,又约了碰面的时间。”

“对付老头时,你是在他的热可可里面加了颗安眠药,再用枕头闷住他的脸。”

“我不认为这个办法能用在她身上。我想过也许朝她头上开一枪,弄得好像是闯空门失败的样子。”

“很合理。”

“这样会招来警察,他们一开始会往小偷的方向查,但也可能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好去查她的私生活。总之谁希望警方去往这方向查呢?”

“天晓得他们会发现什么。”

“所以我坐在那里,假装被她讲的一切给吸引住了,她那些星座屁话,还有甜美温柔得让人想睡觉的声音,偶尔停顿一下,好让她再扔一颗巧克力到嘴里。‘看起来好好吃哟,’我说,然后她就把那盘巧克力凑过来,要我拿一颗。”

“我拿了两颗,”她说,“然后吃了一颗,老实说味道不错,不过我可不想成天吃那玩意儿。我设法把另外一颗扔进我的手提袋。那次碰面之后,我又跟她约了一次,去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看起来好好吃哟。’我说,当她把盘子凑过来的时候,我就施展妙手大师的本领。”

“把上次拿的那颗巧克力放回去。”

“而且另外拿了颗新的给自己吃,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动作,快得眼睛看不到。我对着镜子练习过,凯勒。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荒谬可笑的事情了。”

“你得小心不要拿到原来的那颗。”

“就是这样没错。”

“这种错误不太可能犯,”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拿了一颗新的,同时又把你带来的那颗放回去。但之后,当你要把巧克力扔进嘴里的时候,就开始心里发毛了。”

“人的脑袋要想什么真是管不住,”她说,“我知道我没搞砸,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好好检査了我手里拿的那颗巧克力的底部,看看有没有小针孔。”

“你用了皮下注射的针筒。”

她点点头。“我不懂为什么我不干脆就吃下那颗巧克力算了,”她说,“但总之我得强迫自己才能吃下它。我没看到上头有针孔,所以当然我认定自己在放回去的中间,那个洞自动密合起来了。于是我告诉自己,管他去死,要么就是命中注定,要么这其实不是有毒的那颗,所以我就吃了。”

“心里想着它可能被下了毒。”

“明知道不是,但没错,我心里想着有可能是下了毒。而虽然你根本不晓得里面是不是包了坚果,但我很确定我尝到了苦杏仁的味道。”

“你用了氰化物。”

“那个玩意儿,”她说,“我没用。我用的是别的,有个一英里长的化学名称,而且谁晓得尝起来会像什么味道?不会是苦杏仁,我很乐意打赌,可是我认定我尝到的就是苦杏仁味,而且嘛,你可以想象我心里会掠过什么念头。”

“而同时你还要假装你吃得很高兴。”

“边吃边咂着我的嘴唇。‘哦,露易丝,这巧克力太好吃了。’这招真聪明,因为她又要求我再吃一颗。‘不,我不敢了。’我说,而真正的实话却憋在肚里没说。所以我就坐在那儿,等着她挑上中奖的那颗。”

“你不能就干脆回家吗?”

“然后等着事情自然发展?不,因为我必须搜索那个地方,记得吗?”

“噢,对哦。”

“而且我必须听听我男朋友的一切,还有木星跟冥王星如何在他的第二十二宫相合。”

“我还以为只有十二宫。”

“通常是这样,不过接着房地产开发商就跑来了。”

“我从没搞懂过这部分,那些宫。总之你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瞎掰出来的。一个长得很帅的鳏夫,对我很有兴趣。凯勒,我得找理由再去看她,我掰了个男朋友,还替他掰了个生日,然后她就替他排了星图,看跟我的合不合。”

“结果合吗?”

“我们以后会有问题,长期来说我们不会在一起,但她觉得暂时来说值得追求。当然这个男朋友根本不存在,而且我给她的生日根本是假的,不过除此之外,拿来讲我的财运倒是很对。”她转转眼珠子。“而我就假装认真听这些胡说八道,其实只是等她吃巧克力。可是她讲我的事情讲得太入神了,等她终于停下来喘口气,真的去拿一颗巧克力来吃时,又拿错了。当然,一开始我不知道,直到她吃下去,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老天。”

“好玩的是,”她说,“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你知道,我开始对整件事情有点反感。她很和善,想帮助我,而我必须做的事情真是可耻。但接着当她一直没拿到那个巧克力时……”

“你就开始生她的气。”

“一点也没错!她让我的生活更艰难,她拒绝合作,不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你也碰到过这样的状况吗?”

“从来没停过。就好像他们很难杀是他们的错似的。”

“我真想对她吼。‘吃下那颗巧克力,死肥婆!’可是我只是坐在那儿,然后就在我几乎忘记时,忽然就达到目的了。她拿了一颗巧克力,扔进嘴里嚼,然后中奖了。”

“然后呢?”

“比另一次还糟糕。她发出一堆声音,脸上有那种恐怖的表情。手不停地乱抓,到处乱撞。有那么一刻,我真希望我能停止这一切。但当然我办不到。”

“然后她停止乱抓,叹了一口长气,就结束了。然后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没有真正的感觉,因为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死了,她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我也是。”

“你一定希望赶紧离开那里。”

“当然,但我还有事情要做。首先我等了一会,好确定她死了,然后我就开始探险了。我发现了一个档案,上头有你的名字。我猜想那是你的星图,上面还写了些我完全看不懂的笔记。我也发现了我的档案,写着我告诉她的名字。两份档案我都拿了,然后扔掉。”

“很好。”

“我又检査她的预约登记簿。这回是我第三次去看她,所以我去过三次。只有一个名字,海伦·布朗,没电话也没地址,而且她档案里也没有相关的数据,所以我就没动。反正光凭那个名字也查不到任何东西。预约登记簿上头有你的名字,但那是好几个月以前了,我不相信有人会追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我还是用麦克笔把你的名字涂掉,但之后我觉得警方一定有办法查出原来写的是什么,所以我就撕掉了那一页。”

“不会有坏处。”

“我很快地检查一遍她的东西。感觉好怪异,所以我没花太多时间。我在她内衣抽屉里面发现了一些现金,有几千元。”

“你拿了吗?”

“我想过。我的意思是,不管放在哪里,钱毕竟是钱,对吧?不过我把那五千元拿出来,放在她的手提袋里面。”

“这样看起来就不像遭小偷。”

“没错。不过这实在没道理,因为哪个小偷会喂被害人吃下毒的巧克力?我想我的脑袋没想得太清楚。”

“如果你把钱拿走,”他说,“脑袋就会清楚多了。”

“我想是吧。于是我把她留在那儿,自己回家。我心想,我该报警吗?可是911的人会有来电者的记录,他们会晓得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何况,你有什么好急的呢?”

“我也是这么想。尸体被发现得愈晚,警方就愈不会怀疑其中有鬼。”

“你用的字眼不太好。”

“字眼不好……噢,是啊。总之我布置得好像她心脏病发似的,其实你还真碰到过一回,反正就那么回事。当然如果警方追查就瞒不住了,但他们干吗追查?她超重五十磅以上,平常很少动,又老得应该患有心脏病——”

“要几岁才够格得心脏病?算了,我懂你的意思。”

“我从头到尾一直戴着手套,就像个高尚的郊区淑女,所以不必担心指纹。而且我离开时把门关上,里面也上了锁,然后回家。”

“沉醉在顺利完工的满足感之中。”

“这个嘛,我倒是不晓得,”她说,“我回家给自己倒了杯烈酒,然后倒进水槽里,因为我干吗要喝酒呢?”

“你不喝酒的。”

“对,但这回反正我有喝酒的冲动,这显示了我的感觉。我坐在那儿看着她死掉,凯勒。我从没做过这种事情。”

“跟老头那次不一样。”

“就像苹果和香蕉。他没踢腿甩手或弄出一堆噪音,当时他睡着了,而我只是确保他不会再醒来。而且你也知道那时候他变成什么样子了,我那只是出于慈悲的行动。”她扮了个鬼脸。“至于那位星座夫人,那就不是慈悲行动了。我心里一直有那个画面,她脸上的表情,跟慈悲差得远了。”

“会变淡的,桃儿。”

“啊?”

“你心里的画面。不会消失,但是会变淡,这样就够了。”

“凯勒,我是个大人了,有那个画面我照样可以活下去。”

“我知道,可是没有那个画面你也活得下去。它会变淡,相信我,而且你可以让它更快变淡。你可以做个练习。”

“只希望不要叫我把膝盖弯得太厉害。”

“不,完全是心智的练习。闭上眼睛。我是认真的,桃儿。闭上眼睛。”

“然后呢?”

“然后你脑袋里想象那个画面。露易丝坐在她那张塞得爆满的椅子上——”

“她自己看起来也塞得爆满。”

“不,不要开玩笑。想象那个画面就是了。”

“好吧。”

“然后你看着那个清楚的特写画面,彩色的。”

“我没有太多选择,凯勒。我人在现场,又不是在黑白电视机上看到的。”

“让颜色褪掉。”

“啊?”

“让你心中画面的颜色消失,就像你在电视机上把颜色给调低一样。”

“我要怎么——”

“去做就是了(Justdoit)。”

“就像那个鞋子广告。”

“颜色不见了吗?”

“不完全。可是变淡了。糟糕——又回来了。”

“再把它变淡。”

“好。”

“这回比较接近灰色了,对不对。”

“有一点。”

“很好,”他说,“现在往后退。”

“就像变焦镜头,”他说,“只不过是把镜头往后拉,你心中的画面越来越小。往后退个二十来英尺。”

“我后头有一堵墙呢。”

“没有。你有全世界所有的空间,那个画面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淡。”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睁开眼睛。“好诡异。”她说。

“每次只要那个画面回到你心中,”他说,“就花一两分钟做刚刚的练习。最后你就可以达到一个结果,每当你想到那个场景,就变成黑白的画面。你没办法看到其中的颜色,也没办法看到特写镜头。”

“也除掉我心中的刺痛,对不对?”

“差不多吧。”

“你就是这么做的吗,凯勒?”

“以前都这么做,”他说,“早期的时候。”

“结果呢?后来没用了?”

他摇摇头。“后来我就不必再这么做了。”

“你变得更坚强了,嗯?”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他说,“我想其实比较可能是习惯了,或者是那个练习的长期效果。无论是什么,那些画面不再那么困扰我,而且会自动变淡。颜色会褪掉,变得越来越小,直到你完全看不清为止。”

结果另一个破绽是玛吉。

他自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有那么一会儿,当桃儿叙述她去拜访露易丝的公寓,凯勒忽然想到,他自己才是破绽,他会把一切引到这栋白原镇的大房子里。他边想着边伸手拿他那杯冰红茶,然后放下杯子,好似里面会有露易丝最后那颗巧克力里包的东西。

但这太荒谬了,他已经喝了半杯,而且他和桃儿

都喝着同一壶冰红茶。何况,整个念头根本没道理。如果桃儿想除掉他,绝不会在自己家里动手,而且动手前的谈话也不会是像刚刚那样。

不,他知道谁是另一个破绽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告诉桃儿,“她相信我是个企业界人士,现在退休了。她还以为我偶尔会飞到硅谷帮忙精简人事之类的。”

“就是她介绍你去找那个女占星师的。”

“对,可是——”

“事实上,就是她告诉你说你有个凶手大拇指。”

“可是我们没再见面了,我生活中已经再也没有她了。”

“你上次跟她讲话是什么时候?”

“上上次,”他说,“是几个月前了,而且——”

“我问的不是这个,凯勒。”

“昨天,”他说,“可是那是因为我打电话给她想联络露易丝,我以为玛吉可能会知道她搬去哪里了。”

“可是她不知道。”

“她告诉我,我不需要占星师告诉我星星下沉的方向。”

“这会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一切只表示她在生我的气。是她跟我分手的,可是她气我都没打电话给她。”

“很合理。”

“两个月前我接到过一通电话,”他回忆,“我接了起来,说了两三次喂,然后对方挂掉了。”

“打错电话,大槪是。”

“感觉上不太像是打错电话,”他说,“所以我按了*—6—9,然后她接起电话喂了两次,这回换我不搭腔了。”

“让她也尝尝那个滋味。”

“呃,我想不出该说什么。于是把电话挂掉,然后电话又响了——”

“轮到她了,我猜。”

“——于是我就让它响,最后就这样。可是她讲的不可能是那次,而是比较最近的事情,她还提到她给我的留话,只不过她没留话。”

“只不过她有留话,凯勒。”

“啊?”

“呃,这实在很丢脸,”她说,“你出城的时候,我偶尔会去查你的留言。”

“什么?”

“自从罗杰进入我们的生活之后。我很担心你,凯勒。我有那种母鸡保护小鸡的本能。所以有天晚上电视上没什么可以看,我就拨了你的电话号码。”

“而我不在家。”

“当然,你在阿尔布开克什么的。录音机接了电话,我听到你录音的声音。”

“于是你热泪盈眶了。”

“是噢,我留了话,说些祝你愉快之类的,然后我觉得留这些话给你实在太蠢了。所以我又打去想洗掉。”

“怎么洗?”

“怎么洗?我打回去,录音机接了,然后我按下密码,然后等我听到自己的留话,我就按3给洗掉。”

“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你买那个录音机的时候,”她说,“密码是5—5—5,然后店员告诉你怎么改密码。”

“我改了呀。”

“改成4—4—4,凯勒。”

“是啊。”

“我试了不止一次,”她说,“不过没花多少时间就猜到了。我洗掉自己的留言,同时又洗掉了一个想卖你巴哈马度假住房的混蛋留的话。”她耸耸肩。“能说什么?我开始养成侵犯你私生活的习惯。你一出城,我就替你检查留言。”

“有回我打电话回来检查,”他回忆,“有个讨厌的留言,不是度假住房,不过都是那类的,所以我也没费事去洗掉。后来我回家之后,留言不见了。”

“一定是被我洗掉了。我想我是替你省了麻烦。”

“结果玛吉有留话?”

“‘嗨,是我。我刚刚想到你。不用费事给我回电了。’既然你不必回电,那干吗听那个留言?”她伸手拿自己的那杯冰红茶。“那是第一个留言。接下来那两三个月又有两三个类似的留言。后来你去巴尔的摩时,她又留了三次还是四次话,其中一个讲的是‘我知道你在家,你不接电话,拜托不要现在接起来,因为这只会证明你是个多变态的神经病’。然后她停了好久,中间我猜想你应该要接起电话,然后她用一个名词称呼你,挂掉了。”

“什么名词?”

“我只记得不是赞美。接下来是打来道歉,请你回电。另外一通是叫你别管上一个留言。我觉得那些留言你最好全部别管,所以就让它们全部消失了。”

“这是我在巴尔的摩发生的事情。”

“同时也在尽陪审团义务。”

“你是白天打来的,那时我在法院。”

“两三次吧。”

“只有两三次?”

“好吧,其实是每天。那阵子我其实只查她的留言,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可是我不希望你听到她或跟她谈。”

“你已经决定她是个破绽。”

“嗯,这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凯勒。”

“诱饵。”他说。

“我们无论如何要除掉她,你知道。我猜你不会想自己动手,有猜错吗?”

“我跟那个女人上过床。”他说。

“还送过花给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我喜欢她,桃儿。她看事情的眼光很有趣。”

“你挑上的,”她说,“通常看事情的眼光都很有趣。”

“我挑上的?”

“这个,”她说,“还有那个遛狗的,有很多耳环的那个。就算我爱批评人吧,不过我想把她们两个都归到怪胎那一类还蛮合理的。”

“或许吧。”

“‘让这段关系保持表面状态,所以别再送我花了,我们只要一个月碰两三次面,上床就好。’”

“‘还有顺便告诉你一声,你有个凶手大拇指。’”

“再表面化不过了,凯勒,她让你在家里陪她,每个月送她一汤匙精子。我得说她帮了你忙,跟你保持距离。否则你结账会更棘手。”

“诱饵。”他说。

“你好像对这个字眼儿很困扰。那改叫寿司吧,看你会不会比较喜欢。反正意思是一样的。”

“我想我慢慢会习惯这个想法的。”

“或者这么看吧,”她说,“她是送上门来的柠檬。你所做的,不过就是用来做成柠檬水罢了。”

回到公寓,凯勒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录音机。他按了播放键,机器的声音说:“你,没有,留言。”

这表示什么?没有人留话给他?或者是他回家的途中,桃儿已经打过电话来把留言洗掉了?

第一个要做的,他心想,就是把密码改掉,换个不像444那么明显的。比方呢?他脑中想了一堆三个数字的组合,想找个不那么顺口、不那么好记的。381?294?然后他判定,任何数字,只要你思索得够久,都会显示出某种特质。而就算他有办法找出一个稀松平常的数字组合,是一般人没法记住的,那他自己又怎么能记住呢?

何况,桃儿可以随便乱试查出这个号码。总之能有多少个数字组合呢?他好像记得高中数学课里有个公式可以应用,可是,就像大半的高中数学一样,早就不知何时逸出他的记忆库了。

他坐在书桌前,拿了枝铅笔,才发现根本不需要公式。三个数字组合始自000,而在999告终。也不过就是一千个组合罢了。十乘十乘十,如果你非要公式的话,就是这个了。听起来好像很多,一千个,但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其实没那么多。

几年前他曾帮老头做一件工作,其中牵涉到一个公文包。他好些年没想到过了,但现在他想了起来,那个公文包上了锁,不是钥匙锁,而是三个数字的对号锁,号码排列正确才能打开的那种。他用了一把园艺用的大花剪代替,剪开了那个皮革掀盖,不过多年以后,此刻的他想到不必毁了那个公文包,照样有办法打得开。或许要多花点时间,但反正也不会是一辈子。

他明白,比较可能是两小时,或许甚至用不着。如果有系统地进行,或许一分钟可以轻易地试十组或十五组号码。一分钟十组的话,他就要花一百分钟,这样总共是多少?一小时又四十分钟?

园艺用的大花剪就不必花任何时间,不过当然他得先花点时间去找到那把大花剪,而在此之前他还很没效率地用一把菜刀去锯那个公文包的皮革掀盖。不过那不是重点。一千个数字组合不会花太多时间,无论是公文包的号码锁或是电话录音机都是如此。你只要拨号让录音机接起电话,然后在录音机讲话的那三十秒或类似的时间里尽量多按几组号码。然后你再拨号从头玩一次。你可能得打很多次电话,但那又怎样?你又不会留下任何留言。而就算你留下了留言,早晚你会找到正确的号码组合。然后就有机会把留言给洗掉了。

所以他改了密码也没用。而如果桃儿打来,按了444却毫无反应,那她会有什么感想?那就会像被赏了一耳光似的,而且也没什么用,因为她可以再破解密码一次。

当然他可以先通知她。“我知道任何人都会像你这样,去听我的留言,”他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改了密码。”她会说这是个好主意。而且如果她问起新密码是什么,他可以说些诸如号码太难记所以他自己也记不得。“可是我写了下来。”他可以说,然后混过去。

而如果她想要,她可以弄到新的密码。无论怎么想办法,都不能让她不去查他的录音机,除非……

是了,他可以把电话号码换掉,换个新号码,没登记在电话簿上的。有七个号码,使得组合总数增加到一千万个,要猜中得花上一辈子,还得花很多钱,因为你在试的时候会拨错九百万个号码。但如果他换了个新的电话号码,那也就没有任何留言要保护了。因为谁都没办法打电话给他,包栝桃儿在内,但她根本就是最常打电话给他的人。

或许他该让一切保持原状。桃儿查他的电话留言或许是对的,就像她干掉那个占星师也是对的。他喜欢露易丝,她人很好,但如果随便谁跟她提到凶手大拇指,她就变成了广播电台的话,那么她就绝对成了个破绽。

而桃儿除掉她了。

想象一下。桃儿搭上火车,戴着手套和一顶有花的小帽子。她没提到帽子,而且也很难想象她戴帽子的样子,不过好像蛮适合的。手套和帽子,手提袋里面还有下了毒的巧克力。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回家。

耶稣啊。

假设她没去做这件事,假设她告诉了他,让他自己去负责收拾他所制造的潜在混乱。他能把露易丝给做掉吗?

可能吧,该做的事情就得去做。多年来他偶尔也会犯错,认识他受雇要去做掉的人。俄勒冈州玫瑰堡的那个家伙就是,被政府列入证人保护计划中,被安排去开了个快速印刷店。凯勒喜欢那个人,也喜欢那个城市,甚至还想过要在那里定居。但最终他还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硬着头皮把事情给搞定。

他已经忘了那家伙的名字,无论是他的本名或是政府给他的新名字。也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完全想不起来。这样很好,事情原该如此。

他还记得露易丝的样子,坐在她的椅子里,旁边有一钵巧克力。但在他心中,那个形象已经模糊了些,颜色也褪成了黑白的。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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