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炮塔的舱盖咣当一声掀开,一张烟熏的漆黑的面孔冒出来,呲牙一笑:“锟叔,上车!”

来的正是北泰铁路段的工人赵子铭和他的工友们。

陈子锟翻身下马,大枪丢给从人,纵身上了坦克,大呼一声:“弟兄们,跟着坦克冲!”

骑兵们纷纷撤到坦克后面,克里斯蒂快速坦克上装备的四挺机枪一起开火,将尾随而来的日军骑兵连人带马扫倒一片,人喊马嘶那叫一个热闹。

日军骑兵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掉转马头逃窜而去,盖龙泉举起偃月刀:“孩儿们,杀!”

“杀”骑兵们高举马刀,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杀了回去,虽然已经战至筋疲力尽,但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大伙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连通人性的战马也感受到主人浓烈的杀意,抖擞精神奋蹄冲击,五十余名骑兵,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联队指挥所,竹下大佐接到报告,敌人竟然出动了坦克!这个消息让他极为震惊,联队中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一辆坦克就足以造成极大的损失,这神秘的坦克究竟从何而来无从探究,关键是怎么击毁它。

担当此重任的唯有大队炮,可炮兵都被狙击手打死了,只能临时抓几个学过操炮的家伙上阵,一门九二式步兵炮推了上来,士兵手忙脚乱填上炮弹,直瞄远处的坦克。

陈子锟站在炮塔后面指挥,一眼看见步兵炮,急忙拍拍炮塔,指示威胁方向,炮塔迅速转向,在对方的炮弹出膛之前,一颗37毫米坦克炮弹射了出去,将步兵炮的炮盾打了个大窟窿,炮兵死的死,伤的伤,躺倒了一地,替补人员立刻上来,将歪斜的大队炮扶起,好在发射机构并未受损,依然可以使用,正要再度瞄准,坦克已经到了跟前。

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可不是浪得虚名,十二缸水冷汽油发动机,功率高达250马力,日本陆军装备的九五式坦克,是六缸风冷柴油机,功率仅有88千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速度快的没得说,转眼就到了近前,连机枪都懒得用,直接用履带压过去,将大队炮压的支离破碎,炮兵也碾成了一摊血肉。

日军的重机枪不断发射,机枪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声音清脆如同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小日本的机枪连中原地带农村土墙都打不塌,对付一英寸厚的装甲钢板更是如同挠痒痒,三十七毫米坦克炮缓缓转动炮塔,一炮轰过去,重机枪阵地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盖龙泉率领骑兵四处斩杀日军步兵,田野上骑兵四处驰骋,来去如风,恰希克军刀落处,血花四溅,身手分离,骑兵们砍得畅快无比,竹下大佐却恨得牙根痒痒。

忽然,两个受伤的日本兵从田埂边的水沟里跃出,带着挂满全身的手榴弹一边喊着半载,一边义无反顾的冲向坦克,两声巨响之后,坦克终于趴窝了,履带如同死蛇一般垂下来。

竹下大佐用单眼从望远镜里看到这悲壮的一幕,不禁热血盈眶,他眼睛受伤,流出的不是热泪,而是混着泪的血水。

根据竹下的经验,坦克没了履带就成了没腿的老虎,固定的炮台,不值得担忧了,他立刻派出一队人马携带手榴弹去把坦克彻底炸毁。

坦克蠕动了一下,继而喷出一股黑烟,继续狂奔起来,在田野里大开杀戒,机枪响处,英勇的皇军前仆后继,死伤累累。

竹下大佐是陆军士官学校出身,对陆战兵器研究颇深,但他却不知道,克里斯蒂快速坦克是可以取下履带用负重轮行驶的,而且速度极快,都快赶得上快马了。

其实一辆坦克是无法扭转战局的,但却给奋战中的将士注入了无尽的信心,援兵正一波波的赶到,胜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倾斜。

对日军来说,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危机还未来临,他们四面包围龚家村,兵力分散,全乱套了,半个中队的步兵去追逐逃亡的老百姓,和陈启麟率领的将士们展开了殊死搏斗,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上,刺刀折断了,就用拳头打,用牙咬,有人拉响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有人身中数刀依然奋力将刺刀捅进鬼子的胸膛。

夏小青浑身浴血,两把盒子炮早就打空了,飞刀也放尽了,她抢了一把鬼子军曹的九五式士官刀,刀光闪处,鬼子人头落地,见她如此凶悍,鬼子分出八个人来用刺刀对付她。

鬼子们从四面包围了夏小青,步步紧逼,包围圈越来越小,忽然领头的军曹一声大吼,鬼子们挺着弓箭步,奋力刺杀过去,他们平时经常用活人来训练刺刀,刀法凌厉,步伐稳健,配合默契,八个人组成的小队,在白刃战中往往能对付中国军两个班。

可他们面对的夏小青,沧州燕子门的传人,只见她身子一拧,旱地拔葱踩着刺刀就起来了,倭刀挥过,军曹脑袋就飞上了天空,再一跃,跳到鬼子们身后,噗噗两刀,又是两人被刺死。

鬼子们大惊,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有人推上子弹,朝她开了一枪。

夏小青身子一颤,低头看去,胸前一团血迹,中弹了。

中弹了,竟然中弹了,难道我就要死了么,夏小青捂着伤口慢慢蹲下来,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伤口火烫般的疼,但比起生小北的时候,还算可以忍受。

鬼子们小心翼翼的靠近,夏小青扬起惨白的脸,将军刀丢到一旁,拢了拢发丝,一派从容赴死的大无畏表情。

与此同时,陈启麟也在奋战之中,当年他在黄埔军校的时候,拼刺得到全校第一,学的是苏联式的拼刺刀,大开大阖,威猛无比,一个人也同时对付了八个日本兵,长时间的鏖战,人已经累到虚脱,刺刀被热血烫弯了,刀刃也不再锋利,但他依然屹立在道路中央,用血肉之躯掩护着乡亲们撤退。

鬼子们再次发起进攻,陈启麟磕开刺刀,捅到了一个日寇,同时一把刺刀也捅进了他的腹部,狠狠一拉,花花绿绿的肠子就淌了出来。

陈启麟回刀将偷袭自己的人刺死,腹部剧疼,他用枪支撑着躯体,冷眼看着面前六个小日本,忽然大吼一声,从肚子里掏出一截肠子砸过去。

日本兵魂飞魄散,这么凶猛顽强的战将,只有传说中的武藏坊弁庆可以比拟,想不到在遥远的支那能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们不自觉的后退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挺起刺刀,嗷嗷怪叫着冲上去。

机枪响了,鬼子们前胸飙射出血箭,倒地而亡,陈启麟听到背后传来冲锋号的声音,慢慢扭转头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正呐喊着冲来,不过影子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蹲在地上的夏小青突然一扬手,十几枚飞针射出,鬼子们捂住眼睛哇哇怪叫,女侠抄刀上阵,奋力劈杀,血糊了一身,简直就象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抬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人,服装各异,武器五花八门,南泰十八乡的民团、自卫军,土匪、杂牌武装,全部出动了,浩浩荡荡足有几千人!

……

几个参谋仓皇奔到竹下大佐面前,气喘吁吁:“阁下,不好了,支那人大队人马杀到,足有一个满编制的联队那么多。”

竹下大佐长叹一声:“功亏一篑啊。”

日军收缩兵力撤退了,他们败而不溃,队形不乱,后卫部队打得很沉着,民兵们奈何不得他们,而那辆坦克也趴窝了,不能展开追击。

“坦克怎么回事,快修啊!”陈子锟急不可耐的猛敲舱盖,如此绝佳的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放过岂不可惜。

赵子铭从坦克里爬出来,掀开引擎盖,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里面都开锅了,拿着扳手捣鼓了一番,一摊手道:“锟叔,没辙,这坦克是俺们用三辆坦克的残骸拼凑起来的,能走这么远已经很给面子了。”

坦克没法上阵,盖龙泉和薛斌带着骑兵再度出发,袭扰撤退中的日军,争取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

日军全面败绩,建制大乱,损失辎重无数,狂奔了半天终于摆脱了追兵,竹下大佐眼伤复发,大量流血,昏迷不醒,部队愁云惨淡,步履蹒跚,忽然前面杀出一队人马,他们叫苦不迭,心说这回完了。

万幸,来的不是抗日武装,而是夏景琦的部下,他们同样也很惨,去别的村子强征粮食,却被民团打了伏击,好在夏景琦机敏,见势不妙立刻跑路,部队损失不大。

“你们撤,我掩护!”夏景琦把胸脯拍的通红,信誓旦旦的嘴脸让皇军们感激涕零,代理指挥联队的一位中佐拍着他的肩膀,流着泪说:“夏桑,拜托了!”

“必须的!”夏景琦脚跟一并,煞有介事的样子。

……

这一仗对竹下联队来说算不上惨败,但对于游击军来说绝对称得上惨胜,积累了十几年的江北军精华尽失,连陈启麟和夏小青也受了重伤,如果援兵来的稍微晚一点,恐怕全体都要交代在龚家村外。

陈启麟的肠子团起来塞回了肚子,缠上了一层层绷带,没伤到重要脏器,暂时死不了,但是如果不及时送大医院救治,肯定会死于感染,夏小青的伤情就好多了,六五口径子弹近距离射击,造成一条贯通伤,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伤员们被抬上骡车,向邻村转移,残阳如血,秋风萧瑟,枯萎的青纱帐边,陈寿孤独的身影骑在马上,凄凉的拉魂腔响起:“一马离了西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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