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柳优晋终于开口:“陈大帅,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挖到财宝我们二八开,然后一起对付夏大龙,如何?”

陈子锟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好吧,三七开,你三我七,这总行了吧。”柳优晋一拍大腿道。

依然是沉默。

“四六开,不能再多了,这毕竟是我们曾家的钱。”柳优晋似乎有些着急了。

陈子锟哼了一声:“你装鬼吓唬女眷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若是传出去,这县衙后宅的鬼是你柳县长扮的,我看你怎么好意思再当这个县长。”

柳优晋一咬牙,一跺脚,道:“好!二一添作五,对半分,这总行了吧。”

“成交!”陈子锟伸出手来,和柳县长在空中相击,两人各怀鬼胎的笑了。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炸雷。

鉴冰和姚依蕾端着夜宵进来了,两碗小混沌,一碟干切白肉,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黄瓜,还有一壶小酒,往桌上一摆,柳县长拱手道:“多谢嫂夫人。”

两位夫人都没理他,姚依蕾还白了他一眼,本来对这个知书达理的县长很有好感,没想到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柳县长苦心经营的形象全塌了。

柳县长讪讪的笑笑,用毛巾擦拭着金丝眼镜,重新戴上,斟了两杯酒,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道:“装鬼的事儿,我给大伙儿赔个不是,自罚三杯。”

他滋滋连声的喝了三杯酒,陈子锟也陪了一杯,打发鉴冰和姚依蕾回房安歇,开门见山道:“财宝的事情不急,反正你挖与不挖,它都在那里,不会长腿跑了,长翅膀飞了,解决夏大龙才是当务之急,据我所知,他和孙督军过从甚密,恐怕对我不利啊。”

柳优晋道:“不错,夏大龙有个过继的儿子,在省城给孙开勤当副官,他还有个弟弟叫夏大虎的,是孙开勤手下重将,听说不久前还晋升了少将旅长呢,夏家在南泰经营多年,根基甚稳,若是能扳倒他,我早下手了,嘿嘿,说句不好听的,护军使您真要和他撕开脸干,未必能赢。”

“此话怎讲?”

柳优晋道:“夏大龙掌握着县里的保安团,家里又重金聘请了二三十个保镖,一水的快枪,夏家院墙又高又厚,据说是用糯米汁砌的砖,院子里有两口井,常年储存着粮食和腊肉,把门一关,就是一千个人攻上一年,也攻不下来。”

陈子锟鄙夷的笑笑,军事方面的问题,没必要和柳县长这样的文人探讨,对付这种围墙,一小块TNT就解决问题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解决夏大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依我之见,先斩他的臂膀,再砍他的脑袋,掌握大局,无非是一个财权,一个兵权,南泰县的兵就是保安团,财有两个进项,第一是城门税,但凡货物进城,必须交税,第二是人头税,县城居民每月都要缴纳一定数目的钱来供保安团剿匪用,其实这些钱一多半都进了夏大龙的口袋。”

“您是江北护军使,有权把保安团的管辖权收过来,收编了保安团,城门税和人头税自然归了您了,夏大龙的倚仗就少了一半,然后再找几个苦主到县衙来告状,反正夏大龙欠下的血债不少,这个很容易,到时候我来出面,让夏老爷当庭对峙,届时您在公堂上安排下刀斧手,一声令下把他拿下,明正典刑,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说完,柳优晋阴恻恻地笑了,还做了一个切瓜的手势,他的手指很纤细,像是女人手,扮演女鬼比较合适,做这种充满阳刚之气的手势未免有些气势不足。

陈子锟也笑了:“柳县长,你好阴险。”

“承蒙夸奖,我也是被逼无奈,家父死的惨啊,唉……护军使,您觉得我的计策怎么样。”

“妙计,就照你说的办,来,走一个。”陈子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县城一片平静,谁也不知道县衙后宅曾经发生的故事,江北护军使陈子锟召见了县保安团团长丘富兆,和他进行了一番坦诚的交谈。

“丘团长,你在保安团干了多久了?”

“报告,干了两年。”

“两年就当了团长,年轻有为啊。”

丘富兆很兴奋,麻子脸上每个坑都绽放开来,他努力学着军人的派头挺直腰杆道:“护军使过奖了。”

陈子锟道:“江北护军使所属有一个旅的编制,下面三个团,我看丘团长挺合适的,干脆到我混成旅当个团长吧。”

丘富兆一愣,省军的团长,和县保安团的团长可不是一码事,那是正儿八经的上校团长,手底下起码一千条枪,夏老爷的堂弟就是江东省陆军的团长,回乡探亲都坐八抬大轿,那叫一个气派,自己做梦都想当那样的官儿,穿呢子军装,挎洋刀,脚蹬马靴,走到哪儿,大姑娘小媳妇不得围着自己转。

“丘团长,丘团长。”陈子锟很纳闷,丘富兆怎么傻笑着流起了口水。

“有!”丘富兆从白日梦中醒来,赶紧立正,擦了擦口水道:“可是夏老爷那边~~”

陈子锟道:“夏老爷那边我自然会去和他说,我今天只是问你的态度。”

“我……”丘富兆一阵迟疑,他是夏大龙的表外甥,长久以来夏大龙对他也算不错,不错归不错,待遇可不咋地,夏大龙是个守财奴,把钱看的死死的,保安团的团丁们全靠在外坑蒙拐骗混个肚子圆,就连自己这个团长也不例外,每月只有十五块钱的饷。

“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大老爷们痛快点!”陈子锟喝道。

“小的愿意!”丘富兆一挺腰板。

“好!今天中午醉仙居,我请,让兄弟们都去,不醉不归。”陈子锟笑的阳光灿烂。

丘富兆也嘿嘿的笑了。

中午,保安团的几个小头目全都到了醉仙居,陈子锟让赵玉峰陪他们喝酒,南泰县的酒菜相当便宜,一块大洋就能吃整桌的菜,白酒更是管够。

“弟兄们,可劲的造,别给咱大帅省钱。”赵玉峰一脚踩在板凳上,端着酒碗,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

保安团的弟兄们也喝的醉醺醺的,七嘴八舌道:“赵副官,讲究!以后有用的着兄弟的地方,水里火里一句话。”

赵玉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都是第七混成旅的正规军,谁也别跟谁客气。”

“对,都是一家人!”

……

“草他娘的!敢收编老子的队伍!”夏大龙将一只白瓷碗狠狠摔在地上,满地碎片,仆人们噤若寒蝉。

“老爷,我没上他的当,什么团长不团长的,我才不稀罕。”丘富兆正气凛然道。

“好,不枉舅舅没白疼你一场,下回我帮你说说,调到省城先当个营长,慢慢往上升,要不了几年就能当上团长。”夏大龙是行伍出身,自然懂得笼络人心。

丘富兆啪的一个立正:“多谢老爷,哦不,多谢舅舅。”

“行了,你下去吧。”夏大龙摆摆手。

“舅舅,明天还请他的客么?”丘富兆问了一句。

“请,请帖都发出去了,还能收回不成。”夏大龙道。

“知道了,我下去了。”丘富兆刚出门,又迎面碰见夏小姐,顿时讪笑道:“表妹。”

夏小姐略一点头,进屋去了。

丘富兆心里狂喜,她和我点头了,她和我点头了,喜滋滋的去了,差点撞上院子里的桂树。

……

第二天傍晚,陈子锟带着两位夫人到夏家大宅赴宴,十二个卫兵紧随其后,夏家张灯结彩,欢迎贵客驾临,夏大龙特地穿了一身拷绸的长袍,亲自到门口迎接,将贵宾请到客厅,分宾主落座。

一个明眉皓齿、阴丹士林裙装的女学生走了进来,夏大龙笑道:“女儿,还不快来见过护军使和两位夫人。”

夏小姐落落大方,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护军使好,夫人好,我叫夏景夕,在省城女子师范上学。”说着话,一双凤眼扫过陈子锟,今天陈大帅没穿军装,而是一件白色西装,风流倜傥溢于言表,两位夫人更是如花似玉,珠联璧合。

鉴冰和姚依蕾分别和夏景夕握了手,还赠送她一瓶法国香水,她俩都感觉能在这穷乡僻壤见到如此美丽大方的女孩子,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不过这么可爱温柔的女孩竟然是夏大龙的女儿,真是让人又有点叹息。

“以后夏小姐可以经常来找我们玩。”姚依蕾道。

“一定去,我正愁没人玩呢。”夏景夕很开心,笑的很甜,一旁的丘富兆看的都迷醉了。

夏大龙干咳一声:“小夕,大人谈正事,你回去温习功课吧。”

夏景夕有些不高兴,但发觉今天爹爹的脸色有些严肃,便乖乖下去了。

夏大龙道:“今天陈大帅和两位夫人赏脸,我夏某人很高兴,我给你们预备了北京上海都吃不到的好玩意,来人啊,上菜!”

佣人们先抬上了四个小圆桌,每人面前摆了一个,圆桌很古怪,中间有个窟窿,不知道派什么用场。

“这是做什么?吃火锅么?”姚依蕾纳闷道。

“夫人稍等,马上揭晓。”夏大龙豪爽的笑道,拍拍巴掌,佣人抬进来四个藤条编的笼子,里面各装着一只猴子,猴子惊恐万分,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吱吱怪叫。

“这道菜,叫活吃猴脑。”夏大龙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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