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这种方法称作‘系统’。”奈穗子宛如甩掉附在身上的阴影,表情变得柔和许多。

“因为将棋界经常藉此表示各名家开发的战法,像是著名的‘藤井系统’、‘森下系统’等,万一被其他人听见时不会特别起疑。”

“具体的做法是怎样呢?”榎本问道。

“由我和真理妹互相协助。参赛者一微妙的小动作让协助者了解需要什么样的资讯,然后协助者在观察盘面棋局记住后,带着笔记型电脑和手机到洗手间,启动‘电脑将棋?Zero’搜寻是否将军,或是最理想的棋步等所需的资讯。”

“传达消息时是用手机吗?”

“是的。由于协助者多次进出对弈室会招来质疑,因此协助者不在进入对弈室,而以手机将在Zero上搜寻的救过传送给参赛者。一般就以设定在无声模式下的振动次数传递讯息,三次代表将军,五次代表不将军,若想知道最佳棋步,则以其他暗号传达……为了不被其他人听到手机震动声,事先用隔音材料包好,放进皮包,靠腿或收感觉震动。”

奈穗子脸上浮现落寞的笑容。

“即使如此,我自己依然很努力想克服弱点,提升中盘阶段的实力。仔细拆解诘将棋,以及研究老棋谱时,在最困难的终盘还是想靠一己之力突破……或许付出有了代价,通常只要知道关键时刻需不需要将军,或是千钧一发时的一手,接下来几乎都能继续走出最理想的棋步。就算和Zero选择的棋步大多一致,但斌费从头到尾都是作弊。这一点请您务必相信。”

“……既然这样,何必还要依赖‘系统’呢?再加把劲不就能靠自己的实力突破三段联盟了吗?”

“我也想这样,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但奖励会有年龄限制呀!如果满二十六岁还无法在挑战联盟中晋升到四段,就会自动撤销会籍。不过,只要能在联盟赛事中持续获胜,就能留到二十九岁。”

“你今年刚好二十六吧。”

“是的。所以我真的只能背水一战。在先前的联盟赛事中,状况不错时也曾经攀升到第二位,但惊颤还是败多胜少。那种‘只差一胜’的沉重滋味,我已经尝到不想再尝了……当然,这些都不能当成作弊的藉口。”

“稻垣真理一级也面临相同的状况吗?”

“嗯。这也是奖励会的规定,在满二十一岁生日前若未能晋升到初段,就会自动撤销会籍。真理妹虽有充分实力,但只要一读秒就容易紧张,好几次都和升段的机会失之交臂。对她来说,‘系统’带给她的可能是心理上的安全感……是我把真理妹拉进来趟这滩浑水,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奈穗子垂头丧气,拿出手帕擦拭眼角。似乎将学妹扯进这场是非比杀人更让她后悔。

“……然后,‘系统’的事被竹脇五段发现了?”

“那个人不只在盘上,离开棋盘也有异常敏锐的嗅觉。我们已经非常小心,尽可能做到不引起任何人察觉。但他似乎还是在某个机缘下起了疑心,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变得经常在终盘中得胜。只是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注意起平常没什么机会接触的奖励会棋局。”

奈穗子叹口气。

“三段联盟对弈当天,那人并非奖励会相关人员,却大喇喇到处晃,当时我就有不想的预感。加上之前他曾纠缠过我一阵子,后来我就对他特别防备。只是当时我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系统’绝不可能被识破;然而,我还是打算哪天尽可能不动用。只不过,碰巧进入了一手之争的难解终盘战,最后我靠真理妹传来的讯息,确认自己的玉将不会被将军,才出手一记必至赢得胜利。”

那一刻的紧张情绪反复瞬间重现,奈穗子赶紧啜了口茶润润喉。

“一局终了,在感想战结束后准备回家时,我的皮包只离开过视线几秒钟,等我一转过头,那人莫名其妙已经站在我身边,手上还拿着我的皮包。他摆出一副温文绅士的态度,假意帮我拿行李,吧皮包交给我之后就一溜烟离开。但我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到化妆师里一检查才发现‘系统’专用的黑色手机不见了。”

奈穗子双眼闪过一瞬犀利精光。

“之后的事我不太想说。总之,那个人威胁我,对我予取予求,还强迫我在中野弟等一群人面前宣布我们交往。但既然被他握有把柄,我也不能违抗那个人。”

“如果当时您来找我商量,或许能帮得上忙,”纯子语带同情说着,“不过,我看还是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因为只要‘系统’的事一揭发,我和真理妹就会永远被逐出将棋界,就算之后那个人有什么报应,也于事无补。”

“但竹脇先生却想来找我商量耶,是不是害怕可能被你指控呢?”

“我觉得再这样惟命是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于是跟他摊了牌。只不过他似乎早看透我没那个胆量和他正面冲突。那个人……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你才决定杀了他?”

“别跟我说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该杀人的达道理,这时我们赌上人生的一步棋,何况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能守住人生。”

“那间饭店也是你订的房间吗?”

“不是。每次那个人因为参赛来到东京时,我就得像个应召女郎般到他下榻的饭店。不过,若在千驮谷附近可能会被将棋界相关人士撞见,我才拜托他住到稍远的地点。后来那个人就找到那家饭店,自己订房……回想起来,选到那家饭店也算偶然的幸运。不需要通过大厅就能直达客房的建筑结构,提供行凶的绝佳机会。”

奈穗子总算将憋在心里的秘密一吐而尽,露出微笑。

“至于假造的不在场证明,是我拜托真理妹做的。我请她呆在我的住处,等候我的指示由固定式电话打到饭店。由于她的声音听来比我可爱甜美,所以我预先录制声音档,存在电脑里。不仅有请竹脇接电话的台词,还有‘好的’、‘不是’以及‘请稍等一下’,准备好可能会用到的各类台词。”

“但是,第一通电话除了饭店柜台人员外,也跟竹脇先生通上话了吧?”纯子问道。

“电话接到那个人房间后,只放了‘我二、三十分钟之内就到,你等我’一句话,让后立刻挂断。”奈穗子流畅地解释。

“我原先以为最大的难关就是在进到房间之前,虽然那个时段不太可能被其他房客撞见,但我还是以帽子、墨镜、口罩伪装,就算不小心被他人目击,应该也看不到真面目。”

或许回想起当时的紧张,奈穗子的表情变得严肃。

“那个人看到我的一身装扮,应该也不疑有他,因为我每次到饭店都遮着脸。况且这次我还没接到他的通知就主动ianwang,他更是一脸喜孜孜。”

她扬起嘴角,一脸轻蔑。

“切鱼刀就放在我的大提包里,随时都能取出,因此当那个人一背对我,我就一把抓起刀子从腰际用力刺进他身体,刀刃完全没入他体内,他应声倒地,一动也不动。鲜血慢慢流出,把刺探染得一片鲜红……我确定他已经毙命,或者至少是迟早的问题。由于几乎没有鲜血见到我身上,我也戴了手套,刀上并未留下我的指纹。加上头上一顶戴得深深的帽子,应该连一根头发也没掉在那个房间里。”

奈穗子全身颤抖着吐了口气。

“总之,我只想着得赶快离开现场。我拿起桌上的黑色手机,确认就是‘系统’专用的那支,然后带着客房钥匙离开,锁上房门,朝电梯走去。路上完全没有遇到任何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深喘口气。

“之后就如同榎本先生所说,我在走出饭店之前,脑中突然浮现房内的景象,惊觉桌上的磁铁棋盘上呈现的是龙王战局,所以连忙折返。如果被发现房间里曾有手机,就大事不妙了。于是,我想稍微调整一下盘面,换成那个人在顺位战下过的棋步,而我脑中也在瞬间清楚浮现当时的棋局……”

奈穗子轻轻摇了摇头,闭上双眼。

“怎知道我开了锁后却推不开房门,因为尸体挡住了。这是我才发现那个人并没有当场死亡,但还是拼命推着门,试图捡尸体往后推,知道发现房门被上了门链锁,我的心才凉了半截。一瞬间甚至想过踹门而入,但随即了解不但会发出太大声响,还得克服挡在门后的尸体,马上打消念头。我重新把门锁好,离开现场,同时联络真理妹,依照先前商量好的再打一通电话到饭店。我暗自祈祷,只求别有人发现那盘棋……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果然,我始终改不了到最后一步将军时轻敌的坏习惯哪。”

奈穗子脸上那抹淡淡的自嘲笑容,宛如出现在落败的将棋感想战上。

“但是,有一点我想说清楚。我绝对不是输给那个人。那个人只不过在我失去平常心、无法顾虑到小节时,趁虚而入罢了。”

唯有这一刻,她那与生俱来不服输的坚韧又在瞬间涌现。

“我是输给毒岛龙王。如果没有那一记1六桂的绝妙好棋,就像青砥律师说的,所有人看到那盘棋应该只会认为,是那个人从住房前的盘面研究出的偶然一手。”

奈穗子以补妆为由离开座位后,纯子直瞪着榎本:“是怎样?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事情变成这样。”

“不好意思。因为我认为在白纸状态下听到整个过程比较好。”

“白纸状态啊……她不要紧吧?”

纯子脸上的表情转为担心上洗手间的奈穗子。

“不要紧的。这种在生涯中见过各种胜负场面的人,一旦了解无力转圜后,就不会再做无谓的垂死挣扎。麻烦你,答应为她辩护吧。”

“为什么是你提出委托呢?真是搞不懂。”纯子眼神变得前所未见的犀利。榎本见状干咳了几声。

“话说回来,你有必要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若要她下定决心自首,就得让她了解自己彻底落败。”

“榎本先生这次真难得,推理中频频跳脱理论呐。”

“是吗?现阶段确实有些难以证明的部分,但就推论本身来说,我认为倒是非常符合正统推理哦。”

“我认为最不合理的就是凶案和‘系统’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就是作弊的当事人呢?根本毫无证据吧?像这种只凭直觉瞎蒙,然后以分析棋谱做为定罪的证据,都是警方管用的伎俩嘛。”

“我可不是靠直觉哦。”榎本苦笑着解释。

“和中野四段谈过之后,我就确定来栖小姐受到竹脇五段胁迫。如此一来,就很容易联想到她是弊案女主角。”

“就是竹脇炫耀手机的那件事吗?”

虽然他是凶案被害人,但纯子最终还是连“先生”的尊称都不加了。

“是的。在三人同席时做出这种事,充分表现出竹脇五段这人的阴险。他故意让第三者看到那支手机,也就是来栖小姐作弊的证据,藉此对他施加心理压力……我不认为当场受到胁迫的是中野四段,若是如此,他应该也不会刻意告诉我这件事。”

“但光凭这样怎么能断定是胁迫呢?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想炫耀新手机呀。”

“如果只是手机还有可能。不过,有了手机上的‘超爆笑手工吊饰’,情况就完全改观。”

“呃,你是说……将棋盘的盘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将棋盘上有各种不同意涵哦。比方说,棋盘背面的四个角落都有凹洞,你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吗?”

“压根儿不懂。”

“真正决胜负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第三者出言相助。因此有一民间说法,指若有观棋出言者将会遭到砍头,耳畔地的凹洞就是所谓的‘血坑’。”

“开玩笑的吧?”

“的确有和杨的传说。但实际上似乎是为了棋子下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以及有助棋盘干燥,不易碎裂吧……至于将棋盘的盘脚,其实也代表相同的意义,它象征的是栀子果实。”

纯子又露出满脸狐疑。

“你不懂吗?栀子就等于‘无口’呀,用来当做手机吊饰,就代表秘密将永远封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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