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现在应该是酉时三刻左右, 也就是晚上六点半。

如今还没开春,天本身就黑的早,一到傍晚约莫五点钟的时候, 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

古代人和现代人还不同,大概是因为没有娱乐设备的缘故, 他们的作息时间更为规律, 只要天一黑, 用过膳就要就寝了。

若是白日太后查账倒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她刚接手掌管后宫的大权, 各个方面都是个新手, 太后找她指点一番也算正常。

可这天都黑了,太后非要大晚上的叫她去慈宁宫查账,再一联想慈宁宫出账的异常之处,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娘娘?”云瓷见她一脸呆滞,还以为她没听清楚, 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唤您去慈宁宫呢。”

沈楚楚被云瓷叫的回了神, 她用笑容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意, 嗓音微微发哑:“本宫这就去准备账本,劳烦云瓷姑姑稍等片刻。”

云瓷点了点头, 站在院子中等待着她回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沈楚楚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手中捧着一小摞账本走了出来。

碧月将账本转手交给了云瓷, 三人一同出了永和宫的院子,沈楚楚还没刚下了步辇,这会子又被迫坐了上去。

说实话,皇宫之中有人闹了天花,沈楚楚心里也是害怕的,她原本都打算好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将自己与世隔绝。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越害怕太后,太后还就越来找她。

慈宁宫挨着养心殿不远,沈楚楚在一片漆黑之中,被抬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到。

步辇停在院子外,沈楚楚便跟在云瓷身后,进了慈宁宫的院子。

这一次慈宁宫外头挂着不少红灯笼,倒没有像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神色不解的抬起头,瞥了一眼院子外的门檐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

院子里挂灯笼还可以理解,没准是方便夜里宫人来回走动照顾太后。

但那院子外头挂两个灯笼作甚?给外头的人照明?

一到夜里,各个宫殿都关门闭户,慈宁宫里的宫人不会出去乱走动,旁的宫殿里头的宫女就更不会大半夜乱跑了。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太后这灯笼是给她挂的。

毕竟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比这次天色更晚,太后也没有给她挂过灯笼。

沈楚楚看不懂太后这个人,连带着太后的所作所为,都是这样神神秘秘的令人捉摸不透。

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想通,索性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跟着云瓷进了宫殿。

这一次碧月依旧是被挡在了殿外,有了上次的经验,沈楚楚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慌张,面上却显得十分平静。

进了慈宁宫,她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椅子上,动作不急不缓的用茶杯盖撇着茶叶浮末的太后。

太后似乎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沈楚楚不敢直视太后,老老实实的行过礼后,便将目光向下移,挪到了太后的手边上。

当她无意间扫到太后手边上,那桌面上端放的另一只茶杯时,她的眸光怔了怔。

方才有旁人来过这里吗?

“好孩子,这账本瞧的如何了?可有什么不懂之处?”太后放下茶杯,笑容慈祥。

沈楚楚回过神来,神色一顿,太后开口问她了,她该怎么回答太后?

这账本到处都是古怪,那些古怪的地方还都跟慈宁宫有关系,直觉告诉她,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既然当初皇贵妃管账之时没有多说,那保险起见,她最好也是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臣妾,看不太懂这账本……”沈楚楚憋住呼吸,没过几秒钟,面上便出现了一抹红晕。

她佯装出面色羞愧的模样,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是臣妾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望,臣妾有罪!”

太后笑容不减,将云瓷递上去的账本掂在了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账目便是哀家看了都头疼,怎么能怪你呢?”

沈楚楚听见太后的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她赌对了,太后要的就是她看不懂账目。

松气的同时,她不禁为狗皇帝捏了一把汗,太后的举动越发的证实她心中所想,怕是慈宁宫的账目真的有问题。

若没有问题,太后何必如此三番两次的试探她,像是生怕她看懂了账目似的。

如果说太后真的在账目上造假,那造假了的银钱都被太后用在了哪里?

太后就算地位再高,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也完全用不到这么多银钱。

沈楚楚已经不敢往下继续想了,狗皇帝将太后当做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可太后终究不是他的生母。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皇家不同于别处,即便是至亲血脉都有可能荼毒,更不要提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联想起上一次宫宴过后,狗皇帝召她侍寝,半途中她被太后叫走之事。

太后明知道狗皇帝召她侍寝,却硬要将她唤走,到了慈宁宫之后,只是提了提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后逼迫她喝下一碗冰糖血燕窝,便将她放走了。

当时她便猜到,太后给她喝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冰糖血燕窝,所以回到永和宫之后,她便躲起来催吐自己,将喝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现在想想,那碗东西,恐怕应该是避子汤之类的汤药吧?

太后误以为她侍了寝,所以逼着她喝下避子汤,说白了就是怕她会因为承宠,而诞下狗皇帝的血脉。

如果太后真心对狗皇帝好,又怎么会去逼迫受到宠幸的嫔妃去喝避子汤?

这很难不让人感觉,太后是不想让狗皇帝有子嗣,才会这样做。

狗皇帝似乎完全没有设防太后,太后想对他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沈楚楚抿住唇,眸光暗了暗,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没有关系。

如果她去提醒狗皇帝,他肯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没准还会认为她以下犯上,直接动手杀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外人,而狗皇帝和太后相处了十几年,就算太后对他没感情,他对太后也是有些感情的。

“太后娘娘,臣妾愧对您的赏识,若不然这打理后宫的权利,还是交还于您吧。”沈楚楚垂下眸子,态度诚恳道。

知道的越多,她就越危险,这种事情她实在不想瞎掺和。

太后将账本放在了桌子上,笑容淡了淡:“这糊涂话,往后便不要再说了。”

这话便相当于是拒绝了沈楚楚的提议。

“若是实在看不懂账目,这账本便先放在哀家这里,届时哀家找人帮你理清这账目便是。”

沈楚楚一愣,太后要将账本留在慈宁宫?

平日账本都是留存在内务府中,这次若不是皇上开口让小德子去取,账本还在内务府里保管着。

太后将这账本留下,恐怕是想重新做一本假账,届时将假账再交还到她手上,通过她的手把假账放回内务府。

万一到时候真的查出来什么,狗皇帝只会认为是她失责,怎么也想不到这假账是出自太后之手。

沈楚楚咬了咬牙,太后真是个老狐狸,难怪太后不让她交还搭理后宫的权利,分明就是将她看做背锅侠了。

一直到她从慈宁宫走出去,她的心情都不能平复下来。

看来她还是尽快想法子逃出后宫吧,这样继续下去,狗皇帝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别提她的性命了。

云瓷将她送上了步辇,沈楚楚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着云瓷诉苦道:“后日便是赏花宴了,本宫原想着在赏花宴上将暹罗猫送给太后,可如今这猫还未找回来,本宫怕是要对云瓷姑姑食言了……”

猫已经丢了有段日子了,她将整个皇宫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那只暹罗猫。

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宫人送信道,晚上路过皇贵妃寝殿时,曾听到过猫叫。

据她所知,皇贵妃自己是没有养宠物的,更别提养猫了。

她自己去跟皇贵妃要猫,皇贵妃肯定不会承认偷猫这种没品的事,若皇贵妃真是死皮赖脸的不承认,她也不可能冲进去让人搜查皇贵妃的寝殿。

如果云瓷去就不一样了,云瓷身后代表着太后,相对于她来说,皇贵妃将猫交给云瓷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听闻皇贵妃寝殿中时不时传来猫叫……本宫想着许是皇贵妃捡到了猫,但若是本宫冒失上前去问,怕是会惹得皇贵妃不悦。”

见沈楚楚一脸为难之色,云瓷连忙笑道:“娘娘放心,明日奴婢便去翊坤宫问一问皇贵妃,那猫是娘娘对太后的一番心意,想来皇贵妃若是捡到了,定然是会归还的。”

沈楚楚微微颔首:“那便劳烦云瓷姑姑了。”

客套两句之后,她便坐着步辇回了永和宫。

坐了一路的步辇,四周除了一旁碧月和几个宫人掌灯,其他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楚楚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似的,她回过头好几次,却连个人影都没瞧到。

皇宫这种地方,冤死鬼无数,沈楚楚只觉得寒毛直竖,后背凉飕飕的过着冷风。

她让抬步辇的太监加快了脚步,一直到进了永和宫,那种阴寒的感觉却还久久挥之不去。

沈楚楚将窗户和门都挂好,进了衣柜之中,闭上眼睛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盘旋的全都是狗皇帝那张脸。

其实狗皇帝瞧着还挺勤政爱民的,他平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人有点贱兮兮的之外,似乎还算是个好皇帝。

可惜狗皇帝有点憨,连她都看出太后不对劲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只怕太后将刀架在狗皇帝的脖子上,他才会幡然醒悟过来,但那时候醒悟又有什么用?

像太后这种能从一个地位卑微的陪嫁滕女,过五关斩六将,在那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最终坐上太后之位的人。

真到了那一步,绝对不可能对狗皇帝心慈手软。

沈楚楚叹了口气,用脸蛋蹭了蹭枕头,只觉得眼皮有些发沉,像是用胶水黏上了似的。

也就是片刻之间,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寂静的寝殿内,响起了‘吱呀’一声,一向警觉的沈楚楚,此刻却昏昏沉沉的倒在衣柜之中,丝毫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烛火左右摇曳,将这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黑影映在衣柜上,一只略显粗壮的手臂缓缓伸向衣柜,将衣柜的门轻轻的拉开。

那只手停顿一下,攥紧又松开,半晌之后,犹豫不绝的朝着沈楚楚的脖子上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

沈楚楚:哦不,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多年以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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