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直隶新昌县连家堡村口,来了四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两男两女。

其中那个眉目如画的青年指着连家堡村口那两棵歪歪斜斜的大柳树,对身边另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道:“大魁,你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四人正是从四川峨眉远道而来的连星、小龙女、何阮君、大魁。

大魁点点头。连星看着面前这个稀稀落落的小村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连星思亲心切,招呼众人,纵马向山坡上驰去。山坡上只有七八户人家,几个孩子正在屋前玩耍。

连星翻身下马,走到一个孩子跟前,问道:“小孩,你知道连城家在哪里吗?”

这小孩约摸有七八岁年纪,听见连星问他,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连星有些失望。忽然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小孩跑过去叫道:“姆妈,姆妈,这个人找一个叫连城的人,咱们村谁叫连城啊?”

中年妇人听见有人找连城,浑身一震,问道:“是谁找连城?”小孩指了指连星。

中年妇人盯着连星,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你找连城?”连星点点头。

中年妇人有些紧张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连星一阵心潮澎湃,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我是她儿子。”话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对那中年妇人道:“她见了我自然会知道。”

中年妇人冷冷地道:“你见不到她了。”

连星看那中年妇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觉心中有气,但转念一想,见母亲要紧,没必要和她生气,于是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中年妇人冷冷地说:“连城死了。”

闻听此言,连星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颤声道:“你说连城……连城她怎么了?”

中年妇人看连星一瞬间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心中奇怪,面上还是冷冷地道:“连城死了,你们还是回去吧,不用再费心机了。”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忽听后面“咕咚”一声,回头一看,连星已经晕倒在地。那两个年轻女子急忙下马,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

大魁走了过来,问道:“大婶,你刚才说什么?”

中年妇人道:“我说连城已经死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大魁对小龙女喊道:“龙姑娘,这位大婶说连星他娘已经死了,咱们怎么办?”

中年妇人闻听此言,浑身一震,上前拦住大魁,颤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他叫连星?连城是他妈?”

大魁点点头,道:“是啊,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看他娘的。”

中年妇人颤声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大魁道:“是一个落魄的秀才,四十多岁。”

中年妇人顿时两眼发亮,问:“那个秀才长什么样子?”大魁又把吴真的样子说了。

中年妇人看连星还没醒来,满脸懊悔,一拍大腿,道:“都怪我,都怪我,我是骗你们的。其实连城没有死。”

大魁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道:“什么?”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道:“其实连城没有死。哎,这些日子来,老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找她,向她打听她丈夫的事。我和我家里的商量,决定外面来人不管谁问都说连城死了。”

中年妇人正自懊悔不已,忽听小龙女一声欢呼,连星已经醒转过来了。想到母亲去世,连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大魁上前推他,道:“连星,别哭了,你娘没死。”

连星忙止住悲伤,问:“你说什么?”

大魁道:“这个大婶骗你的,你娘没死。”

连星一跃而起,上前一把拉住中年妇人,颤声道:“我娘没有死,她……她在哪里?”

中年妇人眼中一阵湿润,道:“你跟我来吧。”转身拉着连星的手向她那三间破草屋走去。

小龙女、大魁、何阮君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连星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中年妇人领着他穿过三间破草屋,来到后面一个小小的院落,指着东面一间草房道:“就在这里。”

连星心情激动,正欲迈步上前。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屋里蹿了出来,似狗非狗,遍体黑毛,油光发亮,两只眼睛闪着碧油油的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连星。

连星吃了一惊。正准备掏出匕首御敌,谁知那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蹿到他的跟前,在他的腿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

这下,就连那中年妇人也暗自纳闷。她不知这尸獒何时转过性来,竟然没有攻击这个陌生青年。她和连星都不知道,这尸獒记性非常好,闻过的气味永远也不会忘记。连星出生的时候它曾经闻过连星身上的气味。

连星轻轻推开那间小屋的门,屋内有些暗。一个女人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孩的丝绸肚兜,正在喃喃自语。

那丝绸肚兜上盘龙绣凤,做工极是精致。只是丝绸已然黯淡无光,看得出年代已久。

连星心里一酸,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双手。

女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她大约三十八九岁年纪,双颊瘦削,面容憔悴,脸色灰白,但仍掩不住一种清丽的气质。只是双目黯淡无神。

女人看了看连星,见是个陌生男子,双手急忙往后缩去,颤声道:“你干什么?”大是惊恐。

连星一阵心酸,大声道:“娘,我是连星啊。”

女人看了看连星,低下头,把丝绸肚兜紧紧抱在怀里,口里喃喃道:“连星,连星。我的连星在这里,我的连星在这里。”

中年妇人也走了进来,眼睛湿润。

那女人一把抓住中年妇人的手,指着连星,笑道:“阿四婶,他说他是连星,他说他是连星……”话语中竟然有疯癫之意。

阿四婶看着连星,叹了口气,道:“你母亲自你被抓走之后,十分想念你,慢慢地脑子就糊涂了,直到如今……”转身对那女人道:“连城,你看看,他真的是连星啊,他是你的儿子连星啊。”

连城连连摇头,笑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连星在这里,我的连星在这里。”仍然紧紧抱着那丝绸肚兜不放,似乎肚兜就像她的生命一样,谁也不能抢走。

连星心痛不已,上前抓住连城的双肩,大声道:“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真的是连星。”

连城满脸惊恐,不住往后退。右手紧紧抓住丝绸肚兜,左手连摆:“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连星撕开胸口衣襟,露出金龙锁片,喊道:“你看这个。”

连城看见金龙锁片,双目忽然发直,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一把抓住锁片。看看金龙锁片,又看看连星,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你是连星,你真的是连星!”一把抱住连星,号啕大哭起来。

连星也放声大哭,这十余年来的思母之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阿四婶站在一边,也跟着掉眼泪。看到连城终于和儿子相认,而且似乎脑子也清楚了,由衷地为这对饱经患难的母子感到高兴。

小龙女和大魁也都热泪盈眶。

忽听连星失声大叫:“娘,娘!”

众人急忙围上前去,只见连城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晕了过去。众人急忙把连城扶起来,轻手轻脚放在炕上。

连星手足无措,小龙女和大魁等人也都不谙医术,面面相觑。

何阮君走过来,探出左手食中二指,在连城的寸关尺上一搭,过了片刻,摇了摇头。

连星脸色都变了,颤声问:“怎么样?”

何阮君缓缓道:“不碍事。只是身子虚弱,大悲大喜之后,阴寒之气乘虚而入。”

大魁瞪了她一眼,道:“那你为什么摇头?”

何阮君淡淡一笑,没有理他,对连星道:“你母亲的阴寒之气和龙姑娘中的阴毒略有相似,都需要火狼肝才能彻底治愈。龙姑娘的阴毒虽然暂时没有发作,但保不准哪天会突然发作起来。”

连星焦急地问:“那我母亲现在没事吧?”

何阮君点点头:“暂时没事。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找到火狼肝,才能治好龙姑娘和令堂的病。”

大魁道:“这火狼肝到哪里去找?”

何阮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只知道药方,但具体火狼肝哪里有,可就不清楚了。”

连星皱眉,也不禁发愁。这天下之大,没有一点线索,到哪里去找一枚小小的火狼肝?

阿四婶看众人如此着急,心中一动,道:“你们等等。”转身走了出去。过不多时,带了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进来。

看上去中年汉子是个豪爽的人,右臂衣袖中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一只左臂。

阿四婶道:“这是你四叔。”连星等人急忙上前行礼。

阿四叔看着连星,又惊又喜,道:“你都这么大了?这些年都在哪里?你娘想你想得好苦。”

连星眼圈一红,道:“是。”于是将这十多年发生的事情简要跟阿四叔说了。

阿四叔听了,不胜唏嘘,连声道:“不容易啊。”又看了看躺在炕上的连城,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见到儿子了,却又得了这么个怪病。我听你四婶说治你母亲的病需要火狼肝作药引,是吗?”

连星点点头。听阿四叔似乎话里有话,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颤声问:“四叔知道哪里有火狼吗?”

阿四叔脸色凝重,缓缓道:“这个我倒是知道。我年轻时候当过猎户,曾经亲眼见过火狼……”说到这里,阿四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顿了顿,阿四叔的目光从连星、大魁、小龙女、何阮君身上——扫过,缓缓地问:“你们几个真要去捉那只火狼?”

连星点点头,脸上神情异常坚定。大魁和小龙女也齐声道:“不错。”

阿四叔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说了。我告诉你们一个地址,你们到那里找一个叫司徒的人,他会带你们去捉火狼。”众人点头。

连星深施一礼,道:“那就有劳四叔了。”

阿四叔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转身出去了。

大魁问:“四婶,四叔为什么对火狼那么恐惧?”

阿四婶叹了口气,道:“你四叔的右臂就是被火狼生生咬掉的。”

大魁一听,不禁从心里冒出一股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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