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逢高大的身影转身步入回廊, 雨势大了,雨水打在花草上又回溅到韩逢的袍子上,韩逢一步一印, 脚步凌乱越走越急, 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前世画面。

关外回京精疲力竭,韩逢从马上摔下,跪在法场外怔忪良久, 双眼紧盯着地上的血污, 不敢相信那是林奇的血, 围观行刑的百姓已经散了, 韩逢疯了似的抓人就问——“被斩决的人是谁?”

百姓们吓坏了, 用力推搡了韩逢,韩逢一头倒在雪地中,刺骨的凉沁入他的发间。

林奇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雪夜中韩逢在乱葬岗翻找那一具尸首,那晚的雪下得大极了, 鹅毛一般, 苍茫一片,天地之中只余下了他一个人。

刺骨的冷与烈火般的热在他的心上体内交织, 那一夜, 他废了十根手指,曾被赞为铁画银钩举世无双的好字之后再也没写出来一个。

他翻了半夜,才摸到那一双熟悉的手,冰冷、僵硬,曾与他对弈良久,最后气得甩了一颗黑子在他脸上的手, 他抱着林奇的尸首在白雪皑皑的乱葬岗待了一夜,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他要报仇。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满腔抱负,什么名垂青史,都他妈的是狗屁!

他只要报仇,不惜代价,血债血偿。

韩逢思绪纷乱,上辈子让他永远不得安宁的头痛症似乎留了下来,太阳穴中如有千万道银针般不断地刺入他的脑海,耳中轰鸣头疼欲裂,脚步也踉跄了起来,他禁不住抬手捂住额头两侧。

“韩大人……”

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仿佛是从天外来的一般,似远似近,劈开了重重轰鸣,韩逢回首,却不知什么时候,林奇已走到了他的身后,为他撑起了一把伞,他四下观望,才发现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走出了林府,步入了雨幕之中,连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也未曾察觉。

林奇微微拧着眉,神情中带着一点关心,“韩大人,我让车夫送你吧。”

韩逢摇头,目光落在林奇的靴上,喃喃道:“你的靴子……”话未说完,却是意识恍惚,人事不知了。

林奇眼睁睁地看着韩逢这么一个高个子砸在泥水里,扔了伞连忙去搀扶。

“公子!”仆人们忙拥上来捡伞,林奇也是淋了一脸,抹了下脸上的水,将韩逢拉入臂中,韩逢本就高大,淋了雨外袍沾了水更是厚重,林奇道:“快帮忙。”

林奇在仆从的帮助下将韩逢抬回了林府。

林奇脚步匆匆直往自己的房内去,引得仆人还多看了他几眼。

公子爱洁,一贯是不喜欢别人弄脏自己的东西的,如今抬了一个泥水淋淋的大男人放到自己房内上,可真是稀奇。

就那么一会儿,林奇身上也全湿了,更别提倒在雨中扶了半天的韩逢,那可真叫一个狼狈,发髻散乱,半身泥泞。

林奇拍了下袖上的水珠,拧眉道:“备水。”

仆从拿袖子抹了下下巴,喘着气道:“公子,水是送到这间?还是……”

“就送这儿,”林奇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拧眉道,“再抬个浴桶来。”

林家家风甚严,府里没有一个丫环,仆从也都是粗使的,仆从们将浴桶抬入屏风后,倒满了热水,林奇便挥手道:“下去吧。”

仆从应声要退,又被林奇唤住,“去请个大夫,让厨房熬几碗姜汤,都淋了雨,用点姜汤,再端两碗姜汤到我房内。”

“是。”

仆从们退下了,林奇解了自己的腰带,将沾湿的外袍脱下,内袍湿的不厉害,他也不管了,又把靴袜脱下,光着脚上了软榻,将在软榻上的韩逢用力剥光了。

韩逢身上很烫,似乎是发热了。

林奇心无杂念,拿了帕子给他擦身,动作很利落,又拧了两下他的湿发,在林奇拧他的湿发时,韩逢醒了,他眨了眨眼,密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残影,沙哑道:“子非……”

子非是林奇的字。

只有很亲近的人才叫,韩逢上辈子知道了林奇的小子字,却是一次都没当着林奇的面叫过,多少次已经到了嘴边,依旧是冷淡的‘林大人’,他太骄傲,卑微的出身令他不得不比任何人都更骄傲,这样才不会叫人看轻。

尤其在林奇面前,他更不能输了分毫。

韩逢眼含热泪,语音中忽然带了一点委屈,抬手猛地箍住了林奇的腰,眼泪滔滔而下,像个委屈的孩童般念道:“子非、子非……”

“公子,姜汤来了。”仆从端着姜汤进来,抬头一眼差点没把碗打翻了。

这光溜溜的韩郎中怎么抱着自家公子在哭?

“拿来。”林奇拧眉道。

“哦哦,”仆从低头碎布过去,“公子。”

他跟在林奇身边也不短了,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林奇拿了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口,火辣辣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通透了,于是递到韩逢唇边,忍住了温柔,淡淡道:“韩大人,喝姜汤。”

韩逢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了眼,似有困惑,倒是接了姜汤喝下,随后两眼一闭,又是倒了下去。

林奇忙让仆从帮忙将擦干的韩逢扶到他的床上。

仆从上前与林奇一起架起了人,送韩逢到了林奇床上,林奇又给韩逢盖了被褥,才让仆从下去,自己喝了剩下那一碗姜汤,到了屏风后脱光了衣服进入浴桶。

林奇身子弱,他想在这个世界活久一点就一定得好好保养。

幸好林奇的人设是个面冷心热的君子,对韩逢也是视为对手而非仇敌,要不然他还真没什么理由去照顾韩逢。

惺惺相惜又同性相斥,大概是最符合林奇与韩逢关系的描述了。

林奇哆嗦了一下,低头将湿透的长发垂入水中。

韩逢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

在林奇说‘韩大人,喝姜汤’的时候,韩逢一睁眼看到林奇的脸,立刻就从魔障中醒来了。

然后他果断地选择了装晕。

此情此景,若是不晕,他如何解释?又有何面目面对林奇?

韩逢闭着眼睛躺在林奇的床塌上,立即就闻到了属于林奇的淡淡香味,混合了墨、熏香与植物的味道,韩逢不敢造次,耳边传来哗哗水声,他悄悄睁开眼,顺着声音扭头望去。

玉制屏风隐隐透着光,纤细的身影正侧对着屏风,手臂修长,一匹长发。

韩逢立刻扭过了脸。

脑海中晦暗的记忆还在翻滚,骤然却落入了近乎香艳的幻境,韩逢的太阳穴跳得厉害,几乎快要炸开。

“哗啦”又是短促的水声,像是林奇从浴桶里出来了,韩逢赶紧闭上了眼睛,他心乱如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通天的本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全丢了,他赤条条地躺在充满林奇味道的床榻内,不合时宜地起了反应。

韩逢很恼,想控制住自己,然而他的兄弟有自己的主意,甚至他越恼,倒是反应愈加厉害了。

脚步声渐近,沐浴的芳香浓郁地飘来,韩逢只好先闭上了眼睛。

林奇走近床榻,抬手摸了一下韩逢的额头,很烫,又摸了自己的额头对比,对比下来韩逢的热度还是很惊人,不禁有点焦躁地出门唤了仆从,“大夫呢?”

“回公子,长安已经去请了,只是人还没回来,近日京中天气不定,贵人得病的多。”

“好,你下去吧,若是大夫来了,令他马上过来。”林奇挥手,重又返回屋内,他从屋内回来,视线落到韩逢身上,这一打量,他的目光就凝住了。

韩逢脸上烧得很红,浓眉紧锁,仍在昏迷,衾被中间这一段却是鼓囊起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弧度。

林奇哑然。

这韩逢……昏迷中在做什么梦呢?

联想起韩逢昏倒前念了他的字,也不难想象他梦里在做什么。

经历了几个世界的林奇,对这件事也不像之前那么害羞了,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还根本不到那个时候。

林奇轻咳了一声,坐回床榻,拿了干的帕子给自己擦拭湿发。

韩逢备受折磨。

林奇就坐在他身前,听声音似乎在擦拭湿发,头发上的香气便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幽然飘到他的鼻尖。

他简直快恨死自己这素了两辈子的身体,心中暗骂:“韩逢,你是畜生吗?”

反应越来越大,林奇擦拭头发的动作似乎都停了。

韩逢心中绝望:他果然是畜生。

林奇人都看傻了。

方才韩逢浑身湿透,林奇为他脱衣擦拭,倒真没在意旁的,于他而言,皮囊罢了,本就没必要多关心。

不过韩逢这也太夸张了,是在做什么春梦吗?

依韩逢的性子,醒来若是这个状态与林奇相对,他必定要羞愤了,林奇想了想,直接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香气淡了,韩逢才常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眼中不是林奇所想的羞愤,却是恼恨。

他对林奇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片赤诚之心,怎么这样赤诚的情谊,偏沾上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韩逢低头,冷声道:“孽畜,还不安静些。”

他的兄弟不服地耀武扬威起来。

韩逢仰头,认命了。

重生第一日,韩逢过得属实不太顺利。

大夫来了,林奇引了大夫过去,韩逢倒是恢复了原状,大夫把了脉,说是风寒,外邪入体,林奇点了头,“大夫,劳烦你开副药吧。”

大夫下去开药,韩逢适时地睁了眼,他先是低低地呻-吟了两声,然后眨抖睫毛,再慢慢睁开眼皮,微晃了晃脑袋,语意迷蒙道:“林大人,我怎么在这儿?”

这一系列操作落在林奇眼里,林奇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演技太差。

——对不起,我的前任是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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