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刻。

五个人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他们的表情是惊愕的、难以置信的。

简天明仰面躺在狭窄的电梯里,眼睛微闭,仿佛是在熟睡。

但事实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个世界的一切从此与他无关。

他穿着一件红缎睡衣,看上去依然慈祥,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表情。

新宅的主人就这样离奇的死去。

他的头发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

他的身边是一块重重的镇纸石。

“谋杀!”李燃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李姐忽然掩面而泣,凄凉痛苦的哭声。

“保护现场。”庄予翰镇静地摆着手说,“大家退后。”

其他人如梦方醒,慌乱地退到门口。

“你怎么看?”庄予翰问李燃。

“头上的伤似乎不至于致命。”李燃盯着其他人的面孔,说:“从脖子上的痕迹看,简总似乎是被人掐死的。”

“应该是。”庄予翰说,“我看是位男士所为的。”

“未必。”李燃恶恨恨地说,“我看是有人先用镇纸石把简总砸晕,然后将他勒毙,拖入电梯。”

秦华跃躲在楚嘉琳身后,就像是生怕被沾上噩运似的。

楚嘉琳颤巍巍地说:“报警吧,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李燃弯腰探完简天明的脉搏后,拧动插在呼叫器旁的钥匙,电梯门处于敞开状态。

他用命令的口气说:“大家都去一层大厅。”

下楼的途中楚嘉琳小声告诉秦华跃防盗门里的秘密,秦华跃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大厅仍能隐隐听到简天明女儿那断断续续的笑声,笑声很凄凉,如啜泣一般。

李燃吩咐李姐说:“让老蒋出去报警,他知道哪有电话,你暂时待在小屋里,简总房间钥匙暂时由你保管。”

“不如我开车去。”庄予翰说。

李燃态度生硬地说:“你们不能离开新宅。”

待李姐走后,秦华跃气鼓鼓地说:“你不会认为杀害简总的凶手是我们仨吧。”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不能掉以轻心。”李燃坐在沙发上说。

“简天明的女儿叫什么?”庄予翰问。

“简达芳。”

庄予翰说:“简达芳没有防盗门的钥匙吗?”

“你怀疑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李燃睁大了眼睛。

“仅仅是存疑,毕竟她的头脑不正常。”庄予翰解释道。

“她没有房门钥匙,每天李姐会带她到花园里散步。”

庄予翰接着问:“谁有那间房的钥匙?”

“简总、李姐和我。”李燃说,“她根本没办法独自离开那间房。”

秦华跃插嘴说:“也许她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你别跟我逗咳嗽,窗户外有护栏。”李燃冷冷地说。

楚嘉琳说:“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我最后再说一遍,她绝对不是凶手。”李燃不耐烦地点上一支雪茄,说,“拜托你们别再惦记了。”

一阵沉默后,庄予翰说:“还是我开车出去吧,这样可以快些。”

“你为什么急着出去?莫非你是杀害简总的凶手。”李燃盯着他说。

“你别信口开河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庄予翰回应。

李燃咄咄逼人地说:“我没开玩笑,你就是凶手。”

“是我?”庄予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李燃走到他面前,说:“你有行凶动机。”

“是吗?”庄予翰直视他说。

“很显然,你从开始就反对两家公司合并,到昨天为止你发现已经无力扭转局面,所以只好找简总摊牌,你俩话不投机,你用桌上的镇纸石将简总击昏,当时你也许是出于冲动,并没有想到后面严重的结果……”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庄予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我为了一桩普通的商业合并案去杀人吗?”

“我说过,你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你一定很后悔。”李燃面无表情地说。

“两家公司的合并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庄予翰说。

李燃干笑了两声,说:“谁都知道,楚嘉琳的事就是你的事。”

楚嘉琳说:“好了,你们俩都别再说了,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李燃对楚嘉琳说:“相信我,庄予翰就是凶手。”

“也许凶手是个外人。”秦华跃忽然冒出一句,“这个人昨天下午偷偷溜进来,晚餐后进入简总的房间行凶,也许现在还藏在院子里。”

“不可能。如果是外人,简总是不会打开房间门的。”李燃仍然盯着庄予翰,“凶手一定是新宅里的人。”

“这么说凶手一定是我了。”庄予翰居然笑了起来。

“不是你还能是我吗?”李燃反问道。

“就凭那个莫须有的动机?”

“不仅是动机,你还有作案时间。”李燃胸有成竹地说。

庄予翰感到很意外,但他仍然笑着说:“是吗?”

“昨天午餐后简总和楚嘉琳在茶室,我和秦华跃先在健身房,后来去了游泳池,那个时间段你在哪儿?”

庄予翰不假思索道:“我在客房里睡觉。”

“有谁能证明。”

庄予翰道:“睡午觉还需要有人证明吗?”

“你其实根本就没睡。”李燃用手指着庄予翰说,“那个时间你去了简总的房间,他白天不会锁门。”

“哦?我越听越糊涂。”庄予翰觉得很意外,“我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

“你要熟悉环境,尤其是那个电梯,这很重要。”

庄予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按照我的计划,摸清地形后我会在稍晚的时间敲开了简天明的房间。”

“对极了。”李燃拍手说,“简总可能会很意外你的来访,但出于起码的礼貌,他还是会打开门。”

“之后的事你已经描述过了,我结束了简天明的生命。”庄予翰一脸微笑。

李燃对大家说:“跟踪鬼影和扔拖鞋的那套把戏完全是他的障眼法,目的是扰乱我们的注意力。”

庄予翰说:“吉普车里的人影也是我吗?”

“当然了,你当时正在车内擦拭身上的痕迹。”李燃说,“你没料到楚嘉琳会突然出现,所以你故意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惨叫,将其吓晕,然后你趁机跑进玻璃房,装出一副万事不知的样子。”

庄予翰笑了起来:“听完你的分析,我几乎也认为自己是凶手了。”

“你就是凶手。”李燃扭头对楚嘉琳说,“也许你一时不能接受,但这是事实。”

大家陷入沉默。

“你别胡扯了。”秦华跃忽然说,“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怎么会是我?秦侦探。”李燃脸色铁青。

秦华跃用极其少有的严肃语气说:“其实你的犯罪动机更强烈,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简天明只有一个精神分裂的女儿,所以他死后你负有监护他女儿的责任,换句话说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公司的所有权以及他名下的财产,我说得对吗?”

“纯属小人的猜测。”李燃无动于衷地摇摇头,“你的说法不能成立,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偏偏选择客人最多的时候下手?”

“很简单,你要嫁祸庄予翰,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圈套。”秦华跃的语速越来越快,“你昨天下午十二分耐心地陪我健身、游泳,我当时就很纳闷,现在想起来倒是十分正常,你在故意孤立庄予翰,制造出所谓的犯罪时间。”

“太过牵强了吧。”李燃说,“庄予翰完全可以和我们在一起。”

“由于你俩微妙的关系,你算准了庄予翰会单独离开。”秦华跃说,“其实这一点根本无足轻重,你把问题想复杂了。”

李燃说:“你和庄予翰同在一家公司,所以你想帮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秦华跃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楚嘉琳在三楼浴室里看到的人影就是你,那时你刚从简天明的房间里出来,庄予翰听到了走廊里的声音,于是他一路尾随你到了一层大厅,由于你更熟悉这里,所以甩掉了他……”

“等一等。”李燃打断他说,“你的意思是当时我已经杀害了简总?”

“没错。”秦华跃肯定地说。

李燃一脸莫名其妙:“奇怪了,如果我那时杀害了简总,那十分钟后的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你很聪明,用时间差来逃脱作案嫌疑。”秦华跃说,“新宅里有人配合你的行动,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李燃的眼睛睁大了,说:“谁是我的共犯?”

“除了姓蒋的老头还能有谁。”秦华跃此刻的表情像是揭穿了魔术师的秘密,他说,“庄予翰吉普车上的人影就是他。”

楚嘉琳忽然问:“蒋师傅在车上干什么?”

“问得好。”秦华跃对楚嘉琳说,“他在栽赃陷害庄予翰,蒋老头想把某些罪证放在他的车上,只可惜被你搅了局。”

楚嘉琳问:“这么说是他发出的惨叫?”

“庄予翰、我、李燃当时在楼里,所以,只剩下蒋老头了。”秦华跃说,“至于我在花园里和泳池旁看到所谓的鬼影,根据你们的描述,可以肯定她是简天明的女儿,她的头发遮住脸,皮肤煞白,看上去跟幽灵差不多。”

“说完了?”李燃问。

“还有些未尽事宜就留给你对警察说吧。”秦华跃放松地倒在沙发上。

李燃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阴沉沉地说:“如果老蒋和我是共犯,那么你想想他现在会去报警吗?”

“对呀。”秦华跃一下子跳到庄予翰的身边,说,“你想要干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灭口。”李燃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把新宅的大门锁上。

庄予翰质问他:“你搞什么名堂?”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谁也不能离开新宅一步。”李燃走向楼梯,“到底谁是凶手一会儿就清楚了。”

秦华约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快把大门打开,我们要走了。”

“现在晚了。”李燃甩开秦华跃的纠缠,说,“除非你们把我掐死。”

李燃大摇大摆地回到二楼,秦华跃破口大骂,楚嘉琳推了推大门,而后无奈地对庄予翰摇了摇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楚嘉琳说。

“很显然,他不想让我们离开。”庄予翰苦笑说。

“他不会真想灭口吧。”秦华跃有些紧张地说。

“一对三,他没有胜算。”庄予翰用轻松的口气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我并没有帮你,我只是说出了实话。”秦华跃嘿嘿一笑。

庄予翰扭头问楚嘉琳:“你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李燃的鬼话我一句都不信。”楚嘉琳说。

秦华跃说:“我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楚嘉琳回答:“我也只相信一半,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秦华跃一百个不服气,他说,“我的推测合情合理,滴水不露,你为什么不相信,简天明难道是自己掐死了自己?”

楚嘉琳一时语塞,庄予翰说:“我们还是等警察来吧。”

秦华跃说:“姓蒋的老头可能根本没去报警,他也许正在院子里监视咱们呢。”

楚嘉琳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看。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无边的夜色已经把新宅重重包围了。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秦华跃走到大门跃跃欲试。

“别琢磨大门了,李燃一点都不傻。”楚嘉琳说。

秦华跃跑向泳池,他边跑边说:“你错了,李燃就是一个大傻瓜。”

当秦华跃打开更衣室的窗户看到一排崭新的铁栅栏后,才意识到自己对李燃确实是缺乏了解,一楼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换句话说,整座新宅没有一个出口。

秦华跃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才能出去呢。”

“或许詹姆斯·邦德会有些办法。”庄予翰在旁边打趣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秦华跃白了他一眼。

“苦中求乐吧。”庄予翰说,“看来我们要与李燃好好谈谈了。”

楚嘉琳说:“二楼其它房间或许能爬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有的窗户都有护栏。”庄予翰说。

秦华跃咬牙切齿地说:“走,我们找李燃去,不给钥匙就动真格的。”

楚嘉琳没理会摩拳擦掌的秦华跃,她问庄予翰:“李燃到底要干什么?”

“你认为

他是凶手吗?”庄予翰反问道。

“应该不是他吧。”楚嘉琳说。

“姐,为什么不是他?”

楚嘉琳说:“他是简总的外甥。”

“好。”庄予翰接着话题说下去,“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他就是要将我们强留此地,他认为我们是杀害简天明的凶手,毕竟他俩是亲戚,心情可以理解。”

“亲戚?他看到简天明的尸体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秦华跃瞪大了眼珠子,“你们俩别东拉西扯了,逼李燃交出钥匙才是当务之急。”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不是李燃。”庄予翰说。

“那是谁?”楚嘉琳和秦华跃异口同声地问。

“简天明的女儿,简达芳。”

“她被关禁闭了。”秦华跃说,“有啥可担心的。”

庄予翰说:“假如你在花园里和泳池旁看到的人是简达芳的话,意味着什么?”

楚嘉琳说:“她可以自由出入新宅内外。”

“没错,她欺骗了所有人。”

秦华跃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意思是她没有精神分裂症?”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她是个危险人物。”庄予翰答道。

“李燃果然是个大傻瓜。”秦华跃说。

庄予翰话音刚落,玻璃房的灯忽然灭了,乌云遮住月光,玻璃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和寂静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都别动。”庄予翰伸出胳膊摸索着。

“我在这儿。”楚嘉琳离他很近。

“妈的,李燃又在装神弄鬼。”秦华跃在黑暗中骂道。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起,黑暗让偌大的玻璃房更为空旷。顶灯开关已经无效,秦华跃咒骂的声音在泳池上空回荡,像是几个人同时说话似的。

“你别唠叨了,上楼去找李燃。”楚嘉琳说。

“不要单独走动,我们一起上楼。”这是庄予翰的声音。

大厅比玻璃房还要暗,秦华跃不慎被沙发绊倒,一声身体与地面接触的闷响,他的脑袋撞在茶几上,几秒钟后,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没事吧。”庄予翰问。

“没事才怪。”秦华跃趴在地上愤然道,“我的脑袋八成被撞破了。”

“李燃!”楚嘉琳朝楼上方向喊道。

忽然,玻璃房里似乎传来水声。

庄予翰说:“水池里有人?”

“你听错了。”秦华跃说,“我们刚从里面出来。”

三个人沉默了足有几分钟,水池里再没发出声音。他们在大厅里枯坐了十几分钟,二楼没有一点声音。

“不太对劲吧。”庄予翰说,“怎么会突然停电?”

“李燃在搞什么鬼?”楚嘉琳说。

“你在这里等我们。”庄予翰说,“我去找他。”

“不行,绝对不行。”秦华跃立即抓住庄予翰的手臂。

“你陪着他,我上去。”楚嘉琳自告奋勇地说。

“你留下。”说话间庄予翰发现楚嘉琳的身体已经向前移动了。

楚嘉琳磕磕绊绊地摸到了楼梯扶手,慢慢向上挪步。虽然她很忌惮简天明的疯女儿,但好强的性格最终战胜了恐惧心理。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踏在淤泥里。此刻她体会到了盲人的境遇,这个世界她已经不再熟悉。

上了二楼,她停下脚步靠着墙面上,前面很静。她屏住呼吸观察四周,没有人在她身边,楚嘉琳放心了,摸索着朝李燃房间方向走去。

经过餐厅和茶室,楚嘉琳的心再次悬起来,难道李燃对停电无动于衷吗?除非这是他一手策划的。她走到李燃的房门前,轻轻一推,门嘎吱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李燃好像不在里面。

楚嘉琳敲了两下门,然后向里面跨了一步,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楚嘉琳依稀可以看清屋里的情况,房间很大,墙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一只摇椅摆在中央,然而椅子上并没有李燃的影子。她顺着墙壁摸到另一扇门,里面也许是一个秘密,她鼓起勇气推门而入,面前只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卧室。

她紧张的心逐渐松弛下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很怪的声音。楚嘉琳侧耳倾听,她完全猜不到那是什么声音。

那个声音很有节奏,不紧不慢,一声接一声。

楚嘉琳退到门口,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廊里没有人,她在判断声音的方向。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楚嘉琳看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情景。

那扇黑色的防盗门开了!

那个危险的疯子出来了!

那个亦人亦鬼的家伙在哪儿?

也许就在自己的身后!

楚嘉琳觉得背后一凉,她猛然回过头,身后只有密不透风的无尽黑暗。

她踮着脚走过去,往里面看了看,被长期监禁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就在楚嘉琳发愣的时候,刚才那个古怪声音再度传出来,她慢慢地朝前走,停在一扇门前,声音就在里面。

她推开一条门缝,一缕淡红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是烛光。

烛光本应是温馨浪漫的,但此刻却是毛骨悚然的。

蜡烛照亮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黑色,面色惨白,黑发遮脸的人。

她是简天明的疯女儿,简达芳。

声音出自她手,她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钢刀,正用力切割着一团鲜红的肉。

她的手很白,几乎没有肉,像是骷髅的手。

一声接一声,一刀接一刀。

很慢,但很用力。

每一刀都像是切在楚嘉琳的心口上。

案板上的肉是不是李燃的?

刀声戛然而止,简达芳慢慢地抬起头,虽然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楚嘉琳仍然感到一股寒气逼向自己,她似乎已经看到简达芳那对邪恶、黑白分明的眼球。

简达芳笑了,笑声很尖,像针一样刺向楚嘉琳。

楚嘉琳尖叫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她觉得有条冰凉的毒蛇在自己身上蠕动。

跑!这是她当下唯一的想法。

她不顾一切地离开那扇门,身后的笑声依然没有停止。

楚嘉琳在黑暗的走廊里狂奔,她不能忘记那张鬼脸,更不能忘记那凄厉的笑声。

她重重地撞在楼梯扶手上,然而她并不觉得疼,此刻疼又算得了什么?

楼梯仿佛变得更陡了,楚嘉琳崴了一下脚,她咬牙忍住疼痛,一瘸一拐地向楼下跑。到了大厅,她愣住了,难道庄予翰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吗?

她小声叫着庄予翰的名字,空旷幽暗的大厅只有自己的回音。庄予翰和秦华跃居然消失了!就像李燃一样!

这栋新宅是否真有吃人的魔鬼?

抑或有个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

二楼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到楼梯口了。是简达芳追出来了,她一定提着那把锋利的钢刀,血淋淋的钢刀。

楚嘉琳在抖,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逃出去,可出路在哪呢?

她摸着黑闯进玻璃房,她清楚自己是徒劳的,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楚嘉琳想到了那块脏兮兮的案板和那块筋骨相连的红肉。

脚步声已经到了大厅……

庄予翰本想和楚嘉琳一道去二楼找李燃,在这栋诡异的新宅里,随时会有危险发生。对于突然停电,庄予翰没有心理准备,他觉得这不是简单的线路故障,一定有人在暗中捣鬼,就如同简天明房间里那条被割断的电话线一样。虽然他暂时搞不清对方的意图,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也许,二楼会凶险,那扇黑色的防盗门。

在此时此刻,他最应该站在楚嘉琳的身边,最大限度地保护她,而不是陪着呻吟声不断的秦华跃。

听着楚嘉琳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庄予翰的心仿佛飘在空中,就像是一件最心爱的物件从此离他远去。他烦躁地甩开秦华跃的手,说:“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姐吗?”

黑暗中看不到秦华跃的表情,他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受伤了,所以更需要人照料。我姐艺高人胆大,保管出不了娄子。”

庄予翰无语,摊上这样的弟弟,还能说什么呢。

二楼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庄予翰很想跟上去一看究竟,但秦华跃的大手捏碎了他的想法。

“你别拉着我,行不行。”庄予翰地不悦地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华跃说,“你脑子里只有我姐。”

“你很自私。”

“我知道。”秦华跃毫不掩饰地说,“人无完人嘛。”

庄予翰靠在沙发上,不再理睬秦华跃。

“李燃不是变态杀人狂,你不用过分担心。”秦华跃安慰他说。

庄予翰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低声说:“别出声,门外有人。”

秦华跃立刻噤声,他眯起眼睛向门外望去,要不是庄予翰按住他的肩膀,他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有一个黑影笔直地站在大门前!

他是谁?站了多久?

庄予翰的手有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他们在等待,等待未知的下一秒。

黑影一动不动,像蜡人一样僵立在门口,他也在等待吗?

双方在无声相持,黑夜凝固了一切。

突然,黑影的手动了起来,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动作幅度很小。秦华跃觉得肩膀上的手绷紧了。

新宅的门开了!

这个人居然有大门钥匙!

大院里果然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人!

来者侧身进屋,锁好门,转身观察大厅里的情况,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伏在沙发上的另外两个人。秦华跃很想夺下对方的钥匙,庄予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掌上增加了力量。很快秦华跃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因为黑影的手上拿着一样东西,很长,在事态未明前确实不该轻举妄动。

黑影轻飘飘地往里走,他俩只能根据声音来判断他的位置。对方像是走进了玻璃房,为什么会去那里?难道真有一条私人通道?

待脚步声逐渐消失后,两个人悄悄站起来,走到玻璃房门口。冰凉的月光自屋顶倾泻下来,庄予翰眼前朦朦胧胧,他在努力寻找那个陌生人,他要找到这里的秘密。

黑影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为了防止对方溜走,庄予翰让秦华跃守在门口,自己悄然走进去。玻璃房里没有声音,他无声地贴在墙面上观察四周,没有发现异常现象,那个人消失了。

庄予翰谨慎地挪步,也许那个人正在暗中监视自己。危险一触即发,尽管还不清楚危险在哪。

庄予翰想到了那间女更衣室,如果确有秘密通道的话,一定在那里。更衣室的门开着,庄予翰闯了进去,他故意弄出很大声音,为的是震慑住他的对手,为自己争取时间,哪怕是一秒钟。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更衣室里外间根本没有人,庄予翰愣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至头皮。

外面似乎有人叫了一声,随后他听到了水声,池子里的水怎么会自己响起来?

除非池子里有人!

庄予翰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一直躲在水里!

想到这里,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水里果然有人,一个黑影在水中游动。

秦华跃被迫守在玻璃房门口,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可不想单独待在这栋鬼怪出没的新宅里。他明白庄予翰的用意,要把那个人堵在里面,想法固然不错,但需要冒险。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却手无寸铁,如果硬碰,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看着庄予翰离去的模糊背影,秦华跃开始后悔了,他刚才为什么要干脆地答应庄予翰呢,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该听庄予翰指令,如果刚才他俩联手制住那个人,也许现在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后悔归后悔,秦华跃一点都不傻,他已经盘算好了,如果那个人跑出来,自己绝不拦截,如果里面发出扭打声,自己晚些进去,让庄予翰先应付一阵吧。

然而没有人跑出来,也没有扭打声,庄予翰在干什么?难道他已经被杀了?

秦华跃没有出声,他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如果可能,他宁愿一直站到天亮。

玻璃房里出奇地安静,就在秦华跃犹豫是否进去的时候,二楼忽然传来一声绝望的尖叫,这声毛骨悚然的叫声使秦华跃的双腿迫不及待地跨进玻

璃房,恍惚中他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随后他发现自己腾空了,紧接着坠入水池中。

他挣扎着游到池边,刚喘了口气便看到一双脚,他刚要高呼“救命”,那双脚的主人说:“是秦华跃吧?”

秦华跃万分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废话。”黑暗中的人说,“我是庄予翰。”

“谢天谢地。”秦华跃百忙之间整理了一下发型,说,“快拉我上去。”

“你为什么进来?”庄予翰把他拉上来说。

秦华跃答非所问:“我刚才看到一个黑影,应该不是你。”

“在哪儿?”庄予翰急切地问道。

秦华跃抬起他的胳膊指向前方:“就在最里面的角落。”

“你为什么进来?”庄予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二楼有声尖叫,我想及时通知你,却忘记这个池子了。”秦华跃义正词严地说。

庄予翰沉默了片刻,说:“可能是楚嘉琳,你去找她,我去追那个人。”

“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秦华跃说。

“来不急了,快去!”庄予翰的声音已经在几米外了。

池水让秦华跃一阵阵地发冷,他盯着庄予翰的背影,一声轻响,他黑糊糊的身影竟然不见了。

果然有条隐秘的通道!

秦华跃倒吸一口凉气,这该死的新宅。他摸黑跑向更衣室,要想保护别人先要保全自己,最起码得有一件防身的武器。

他跑进更衣室,弯着腰在里面摸索,墩布、扫把都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足足转了半圈他终于摸到一件硬物,很长,悬在半空。秦华跃纳闷,究竟是什么呢?他接着往下摸,有点软,还有些温度。

秦华跃的头皮快炸开了!

这是一条胳膊!

一条枯瘦的胳膊!

更衣室里怎么会有条胳膊?

另一条胳膊呢?

秦华跃很快就清楚了,另一条胳膊就在他眼前,一只尖如锥的手锁在他的喉咙上。

眼前漆黑一片,秦华跃不知对方是人还是两条悬空的胳膊!

由于事出紧急,秦华跃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他后背抵住墙面,那只手越勒越紧,慢慢地,秦华跃感到呼吸困难,他无法推开那只要命的手。

终于,他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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