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骄阳似火。

H市英华中学门口的高考光荣榜在烈日下仿佛被镀了一层油膜,隔几百米都能看见那熠熠的光辉。

拉杆箱轱辘喀拉喀拉地摩擦着有些斑驳的柏油路,从英中西门外小吃街的一头,转过街角的如实书铺、还没出摊的烧烤车、小卖店……一直到校门口光荣榜旁。

停下了。

是个穿白衬衫戴黑棒球帽的少年。帽檐压着黑发,也即遮住了眉眼。白皙的皮肤在烈日下透着一层薄薄的汗气,右耳上随动作若隐若现一点亮,需仔细看才发现是枚极小的耳钉。

他抬手碰了碰那隐秘的光点,收手时顺势抬起遮住视线的帽檐,被压在下面的眼眸终于得见天光。

黑白分明的眸,因为过于寂静而显得有些漠然,透出一丝生人勿近的意味。

口袋里忽然传出一个有些平板的男声。

——“您已到达目的地英华中学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少年又把帽檐压下去,“谢了。”

路过的学生忍不住偷瞟,头一回看见和语音导航还这么客气的。

口袋里的男声说,“不客气,新学期愉快。”

路人:……

拉杆箱的轱辘越过校门口两道铁棱,继续摩擦着地面。

然而摩擦声转瞬就被淹没。

警笛从街口风驰电掣到校外,两辆警车开道,后跟一辆红得刺眼的消防大卡车,先后发出尖锐的刹车声。

车门砰然洞开。

“快!快!快!!”

黝黑的年轻军官挥着膀子,后面一个接一个制服身影扛着巨大的消防垫,从校门口愣住的路人和学生之间横冲而过。

少年猛回头,这才看见远处一座教学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一把掀开帽子,黑发在空中炸开毛,眯眼往楼顶看去。

有人要跳楼!

……

“马飞尘!你快下来!”恐慌的女声在扩音器里喊,“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可以跟老师们说!今天还有这么多你的同学朋友返校,你看看他们,主任求求你了你快下来吧!”

声音染上哭腔,很快便改换成稍镇定些的男声,“飞尘,我是马老师。”

男人把扩声器朝天,“你肯定认识我,我是你隔壁四班的班主任。每次下课路过你班后门,还能看见你坐位子上写卷子呢。”

“你们三班是理科第二个班,每个孩子都有上名校的实力。这次考场心态出问题,成绩不理想,重来一把肯定能行。”男人语气温和,“老师陪着你,明年六月前我们肯定能百炼成钢。”

这栋楼六层加天台,不高,但绝对足够把人摔死。

楼顶男生嘶吼的声音清晰地传下来。

“复读个屁!我努力一年了!分班考期中考!一模二模三模!省联!自招!他们都走了!顶尖大学人中龙凤!只有我被困在这座坟墓里!”

男生的哭音仿佛被风带得很远,“废寝忘食一年,学到高考前每天晚上要吸氧。谁能想到考场上紧张得一片空白,最后考的还不如刚上高三第一次分班。”

楼底一片死寂。消防官兵无声有序地给垫子充气,英中各级领导急得团团转,只有那些学生——暑假补课的新高三、刚返校拿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一起仰脖子看着顶上,众面百态,迷茫惊恐慌张同情,什么表情都有。

男生一脚踩上天台沿,形态癫狂,“班群天天刷升学宴,我爸妈给我打出来了!出门别人问都不好意思张嘴,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人!”

扎堆的警方和校方又是一片乱。

“他父母呢?”

“两人今天不在本市,现在拼命往回赶,赶不上了!”

男生忽然一弯腰,抡起一个大书包就往下砸,人群中一片惊呼,那鼓鼓囊塞的书包没拉链,在空中来了一出天女散花。

漫天雪白的卷子席卷视野,在烈烈如火的阳光下舞蹈,舞满荒唐。

男生弯腰又是一个书包,也不知搬了多少包书上天台,连扔几个之后又变成了布袋、塑料袋……

底下几十号人,竟然没人吭声了。所有人窒息地仰头看着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卷子,白花花一片片,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油墨在阳光下晃成黑洞,恍惚如漫天的纸钱。

省重点中学理科第二个班。

高三一年要做多少卷子?

抬头看看这片雪白的天,天知道。

男生扔完最后一包,吼道:“这些!让我爹妈烧给我!儿子给他们丢人了,不配他们掏钱买纸!”

围观的学生中不知是谁牵头哭出声,人群忽然混乱,像是一把情绪被点着了火。

男老师嘴唇发抖,眼眶深红,“我怕说不动他,你、你们这个垫子……”

警察说,“救生高度10米,三四楼还行,再高就难说。你继续和他说话,我们让人上去。”

胡主任眼泪冲花了妆,“你们的人冲进去一瞬间他就跳下来了。”

“只能试试。”警察说着一挥手,几个人迅捷地窜进教学楼。

“他是谁的学生?”警察又问。

男老师缓慢摇头,哽咽道:“谁的学生都一样。门外贴着的省状元,还有顶上这个,都是一样我们高三的孩子。”

对讲机里忽然响过一阵电流,上去的人压着声汇报道:“王队,天台门口有个男生,隔着一趟楼梯让我们别动。”

“还有一个?”胡主任差点厥过去,“还有谁?排队跳楼吗?啊?!”

“不知道,他正在开行李箱,掏什么看不太清,像个奇形怪状的扫地机器人。”

天台上忽然传来两声金属嵌扣合缝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清脆的启动音。

“哦~!爸爸早上好!我是小蟹,今天我扮演的是小猪佩奇,哼~”

一声猪叫。

已经准备好自由落体的马飞尘同学吓一激灵,回头却见身后地上不知被谁放了一个高举两只金属钳……的扫地机器人。

但仔细看又不是那么回事——金属钳镶嵌精密繁杂,关节严丝契合,随动作拉伸,隐约可见其中通络的线缆。

马飞尘同学忽然就愣了一阵,看破生死的脸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什么啊?”

扫地机器人没再出声,金属摩擦着地面,它灵活地向右移动半米,举钳随意往地上一砸——水泥砖碎裂迸溅,子子孙孙在空中飞舞。

马飞尘还没来得及惊恐,扫地机器人猛地一转,瞄准了他。

马飞尘瞪大眼:“你等……”

马达声轰起,动力全开,速度惊人。马飞尘拔腿就跑,机器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转弯比他更灵活,一人一机就那么在天台上玩起了跑圈。

藏匿在门口暗处的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推动摇杆,一边冲底下的警察抬了下下巴。

马飞尘逃跑路过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听到一声嘲笑。随即身后悠哉悠哉追着他的机器人忽然加速,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钳已经探进他两脚之间。

咔嗒一声,两钳合拢,严丝合缝地箍住他一只脚腕。

冷冰冰。

他惯性向前扑倒,惊叫之前,几个警察从暗中窜出,把他按在了地上。

“嗷!!”马飞尘哭出来,“别压我!别压我!脚!脚!”

警察仍死死地压着他,任由他一只脚还被冰冷的金属钳吊着。

“小蟹,松手。”

……

少年叹口气,“任务指令:恢复待命模式。”

“小蟹,恢复待命模式。”

“徐明柏做的这个垃圾语音指令程序。”他烦躁地皱眉操纵摇杆让机器人松开钳子,而后从黑暗中走出来,抠开面板拆下一块组件,随手往兜一揣。

三个警察和被压在底下的马飞尘一起看着他。

“这个语音系统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他嫌弃地拉着嘴角,“但是程序蠢,与机械设计无关。它的机械设计国内一流。”

四个人:“……”

少年站定,黑眸冷静不客气地扫过满头土和汗的马飞尘,右耳上闪着一道坚定的金属光芒。

“真想死,就不会被个小可爱吓得满地跑。真正万念俱灰的人什么都干不了,还天女散花、高楼演讲?”

他重新扣上棒球帽,“高考失利,父母骂两句、教育不得法,你就想死?”

“比你爸妈不让孩子省心的父母,多了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落钳碎大石的“小可爱”搬回拉杆箱,小心翼翼地扶起箱子。

马飞尘张了好几次嘴,终于问出最本质的问题,“你谁啊?”

少年手搭着箱子扶手,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轻声说,“简子星。”

“我来英中复读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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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双向暗恋,强强,仲辰【攻】X简子星【受】,别站错!

小剧场是主角的蛋化——闪蛋(简子星)、拽蛋(仲辰)、敲键盘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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轱辘滚动的声音在门口停下。

敲键盘的拉开房门,看着外面一颗面无表情的蛋。

蛋壳上竟然还贴了个水钻。

敲键盘的犹豫一下,你是……?

你好,我叫闪蛋。蛋瞟了她一眼,新来蛋舍的。

你就是闪蛋呀。敲键盘的蹲下,欢迎来我们蛋舍呀。你的蛋窝在那边,今晚你一个蛋睡哈。

什么意思?闪蛋眼睛一抬,还有别蛋?

有呀。敲键盘的笑眯眯地掏出欢迎新蛋的小曲奇递过去。

蛋舍只有一个刚腾出来的窝,除你之外还有一颗小鸡蛋报名。敲键盘的解释道。

闪蛋把曲奇盒子往胳膊底下一夹,神情更加冷漠。

那不可能。闪蛋说,我拒绝和别的蛋挤。

挤挤更健康嘛。敲键盘的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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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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