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久秀确实在光乘院的客殿里,他悄然无声地倚椅拄肘而坐。

“您是松永先生吧?我是木下藤吉郎秀吉。”

“噢!”

久秀不慌不忙地欠身,凝目注视着藤吉郎。在他的目光刺射下,藤吉郎感到拘束。

“这就是我说的木下先生。你也知道,他就是安国寺惠琼先生说的长相奇妙的木下先生……你一定要记住他!”松永对老婆这样说。

“是,我一定牢记。”

“木下先生。武田源氏的后裔安国寺先生住在中国的毛利先生的领地内。他虽然已出家,但是相面的学者。有些话只能在这儿说,请勿外传。”

“噢……”藤吉郎也落座,然后说道:“那个安国寺先生怎么啦?”

“听说此公在三条大桥一带见过您。他对我说——木下先生不久将掌管天下,他的长相表明官运亨通,是将相之才,……织田先生是注定要败落的,他的继承人一定是你……”

藤吉郎诚惶诚恐,原来想以这种手段来欺骗我。

不管怎样,说我有得天下的面相是过于吹捧,夸大其词,藤吉郎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然而,松永又一本正经地对妻子说:“安国寺先生预言我的命运在两三年之内终结。”

“噢!那么,这位安国寺先生是八卦名人啦?”

“迄今为止,他的预言几乎都应验啦!所以,我想让妻子女儿见见您,认识一下……”

“那么,在两三年内先生将去见老天啦!”

“是的,今天和老婆孩子离别,决定将她们托付给您也认识的那个千宗易。”

“甚么?……把太太托付给那个千宗易……?!”

藤吉郎急忙捏一下膝盖,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不光松永弹正一本正经,老婆孩子也随着久秀的谈话,悲伤得低下头。让人百思不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久秀接着说下去,语调忧郁悲观。

“宗易不久将成为茶道方面的名流。与其等我气息奄奄之际,让她们母女留在身边唉声叹气,哭哭啼啼,不如及早分别,托付给宗易。我想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爱……,宗易也爽快地承诺啦。”

“噢——!”

“有件事想拜托您。您得天下之后,千万别忘记千宗易和我的老婆及女儿阿吟……在可能的情况下,请多多给予照顾。”

藤吉郎不寒而栗,浑身瑟瑟发抖。

(这个大恶棍是不是疯啦?)

但是,下面的谈话富于战略色彩,绝不能放松警戒。

“哈哈……对您说这些牢骚话,让您见笑啦。实际上,是因为从安国寺先生那儿听说天命有归,您是得天下者,所以久秀斗胆测试一下木下先生是否具备治理天下的雄才大略。”

“那么,刚才您的那番话是对我才智的测验。”

“是的,川筋妓女之计策,煽动堺地人抗税之谋略……均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您确实不仅有一副掌管天下的长相,而且才华横溢,绝世超伦。正是所谓君子不器,难得的天才。”

“哈哈哈……令人折服,松永先生先说我们大将有朝一日会跌倒在地,然后又说我藤吉郎是掌管天下的……”

“嘘——!此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哪!”

这时,久秀语调温和地让垂头哀叹的妻子退下。

“你先出去吧。宗易一会儿会派人来接你的。你们踏进佛门以后,清洗作为我妻子时的杀生之罪。然后宗易送你们到另外一个世界,脱胎换骨。你要经常教育阿吟,把宗易当作亲生父亲……”

“是……我知道。”

“好吧,再见。脱胎换骨之后,坚强地生活下去。”

藤吉郎的思维又被松永搅乱,急忙使劲摇头,他不得不双目紧闭。

母女二人确实是双手掩面,抽咽着离开客厅。

(究竟哪是演戏,哪是事实呢?!)

“哈哈……狐狸先生,别演戏了,采用这种奇技淫巧的蒙骗术,酷似苦肉计,我藤吉郎都感到心酸了。”那母女二人一走,藤吉郎有意纵声狂笑。

久秀的神情越发认真。

“甚么?我没说半句假话,……如有疑惑不解之处,请不必客气,当面提出。”

“不,我说了也没用。因为您的腹中是谎言制造场……与其这样说,不如说谎言就是您,您就是谎言……我木下藤吉郎清楚地知道您的那套骗术。”

“您说话爽直痛快,您知道事情就好办了。实际上我就是来跟大将说那件事的。”

“说……说甚么?对大将说您是谎言制造场?”

“不,恰恰相反。”久秀加重语调地说:“松永久秀总是言无粉饰,实话实说。但社会上则认为我言清行浊是出于策略,所以盲目地对我横加指摘。”

“你是说大家的看法是错误的?”

“是的。人们总是上花言巧语的当,听信谎言。人生活在谎言的漩涡之中,所以偶尔有一个讲真话者,他的肺腑之言也会被当成谎言。”

“那么,这次您何时背叛大将呢?有关这一点,我想得到真实的回答。”

“在久秀的有生之年,有机可乘之时,即可叛变。”

“是这样。”

“这不是谎言,我久秀断定是可乘之机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也同样是可乘之隙。我不谋反别人也会谋反的。与其让别人谋反,不如我久秀抢先一步,获取最大利益,……这就是我的心态。”

藤吉郎无话可说。他开始考虑——或许久秀是天下无一可与伦比的最正直的人……

(糟糕!我这是开始上当了……)

藤吉郎立刻自己责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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