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吗?”孙问渠一手抄猫一手扯了扯衣服,“你想要就让你亮子叔叔给你买一套,我这套就是他给买的。”

“有没有兔……”方驰迷迷瞪瞪地说到一半突然清醒了过来,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怎么进来的?”

“你又没锁门,”孙问渠往后退了两步靠着书桌,“我想敲门来着,奶奶让我直接进来,我就进了,不服找奶奶。”

“我……”方驰很无奈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楼下等我一会儿吧,我马上下来。”

孙问渠笑笑,跟端鸟笼似的端着黄总往门口走过去,走两步又停下来指了指肩:“你肩膀后面的伤,怎么弄的?”

“嗯?”方驰摸了摸自己肩后面,有点儿佩服孙问渠的眼神,“摔的,脑袋后面还有个口子呢……别跟我爷爷奶奶说啊,说了我奶奶能哭三天。”

“不说,”孙问渠笑了起来,“赶紧下来。”

孙问渠出去之后,方驰又坐床上愣了两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

穿好衣服下了楼,他看到孙问渠正带着小子在院子里慢慢绕圈跑着。

马亮的品味有点儿让人一言难尽,不过孙问渠穿着这么大个卡通的运动服却也不觉得难看,相反还因为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么有精神的样子,觉得看着挺顺眼的。

方驰弄了点热水蹲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刷牙。

孙问渠带着小子还在跑,但每次经过他身后,孙问渠都会突然往他身后一挤,小子没路跑了就会顺着惯性一蹦从他背上跳过去。

小子跳了三次之后方驰转过头:“我打人了啊!”

“哎你别说,”孙问渠笑着说,“小子很聪明啊,我每天去跑步带着它,还知道上前边儿给我探路呢。”

“废话,”方驰吐掉嘴里的泡沫,“赶山狗呢,我爷爷训过的。”

洗漱完,方驰跟孙问渠一块儿出了院子。

跑步的话还是村后比较好跑,就算不进山也可以沿河跑,路修过,可以通到下一个村子,都是水泥路面。

“你平时怎么跑?”方驰问了一句。

“先顺河跑,”孙问渠说,“前面不是有个岔路么,再从那里进山,绕半圈出来。”

“哦,”方驰想了想,“那你每天都跑不够10分钟吧。”

孙问渠乐了:“这话说的。”

“前面岔路进山绕出来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路,”方驰叹了口气,“这点距离还有跑的必要吗?”

“那你带路呗,”孙问渠说,“我平时就这么跑,在山里待时间长一些,我还怕跑远了迷路。”

“我带你跑,”方驰说,“有风景空气好路况佳。”

“行,”孙问渠往怀里掏了掏,一扬手,“飞吧黄总!”

方驰看清他手里举着的是黄总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你有病吧,带个猫出来跑步,它又不是小子!”

“那扔它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孙问渠回手把黄总塞到了自己后背的帽子里,“寂寞。”

方驰看着黄总窝在帽子里只露一个脑袋的样子还挺平静的,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叹了口气。

小子在前面跑得很欢,到了平时孙问渠转弯的岔路之后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俩。

方驰听着孙问渠的呼吸声,一般一个人能不能跑,跑几百米就能听出来了,孙问渠呼吸还挺稳,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天天健身房看光膀子老爷们儿的人。

“往前!”他对着小子一挥手。

小子马上转身就往前跑了。

“前面通哪儿?”孙问渠问。

“另一个村子,”方驰说,“从他们村旁边也能进山。”

“好,”孙问渠跑了几步又问了一句,“你今天没戴耳机啊,我以为那耳机长你脖子上的呢。”

“我不是怕你路上要聊天儿么,”方驰笑笑,“再说万一你又摔哪儿了,我怕听不见。”

“我带着这个呢。”孙问渠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哨子,吹了一声。

“今天中气挺足的。”方驰说。

孙问渠笑了笑:“我还没问你呢,你之前都跟谁打听我了?”

“就找的罗鹏要了马亮的电话,”方驰说,“他是我们会员,能查到他电话,要不我还能找谁啊。”

“以为你找李博文呢。”孙问渠边跑边反手摸了黄总。

“怎么可能,”方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你早揍他了。”

孙问渠没说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特别愉快的样子,一挥胳膊就跑到前边儿去了。

方驰看他这样子愣了愣,追了上去:“你是不是揍他了?”

“没有,哪能啊,”孙问渠啧了一声,“我这么有素质的人……”

“没看出来,”方驰很迅速地说,“你这样子,肯定揍了,是吧?”

孙问渠又不说话了,只是继续往前跑。

“他也活该挨揍。”方驰说。

“少年,你怎么这么冲动呢,”孙问渠拍了拍他的肩,“就为这么件事就揍人,多不好啊。”

“有些人就该揍。”方驰对李博文印象不太好,他看人凭感觉,在这人给孙问渠下套之前就觉得他笑得挺假的。

“比如我?”孙问渠突然指着自己,“哎呦我这乌眼青……”

这话不说还好,方驰立马又想起来那天的场面,顿时脸上都要烧着了,还好大清早的老北风劲儿挺足。

“你上赶着讨打。”他闷着声音说了一句。

“你做贼心虚,”孙问渠说,“哦不对,你应该是……草木皆兵。”

方驰看了他一眼,感觉对孙问渠已经无可奈何,只好把话题强行转了回去:“那他那样的要干了什么你才揍啊,你看着脾气也没那么好。”

“当然是攒攒怒气值,新仇旧恨归置归置一块儿算。”孙问渠笑着说。

“还是动手了?”方驰问。

“你亮子叔叔手劈啤酒瓶了都,还是俩,”孙问渠说,“揍得可带劲了,节奏感特别强,噼里啪啦嘭!”

方驰看了他半天,孙问渠这半真半假半神经的一通说,他完全无法判断,只好说了一句:“喝风了,留神一会儿肚子疼。”

说完没等孙问渠回话,他就加快速度跑到前面去了。

孙问渠倒是没追上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方驰感觉他在跑步这件事上还挺稳当的,不急不赶,节奏掌握得很好,估计能跑挺长时间。

这条路风景很好,因为想做旅游开发,村边的路都修整过,离着十来米就是河……当然,这种季节在河边基本就是被风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扇大耳光。

方驰戴了顶滑雪帽,现在有点羡慕孙问渠的毛线团子帽,看上去很暖和。

小子在前面跑了一阵突然叫了两声,然后往河边跑了过去。

河边有条狗,这狗方驰认识,是只串串花狗,小个儿,是前面村子里的,但经常上他们那边玩,是小子的朋友。

这狗没名字,爷爷管它叫小花。

“要歇会儿吗?”方驰停下,转过头问。

“你累了?”孙问渠也停下了,状态还不错,没怎么喘。

“小子要跟朋友聊会儿,”方驰笑笑,感觉似乎有些小看孙问渠的体力了,“我们等等它?”

“行,”孙问渠从帽子里掏出黄总放到了地上,“黄总总也活动一下吧。”

话音还没落地呢,手刚一拿开黄总就跳起来窜到了孙问渠裤子上,顺着一路往上爬回了他肩膀上。

“真是娇气,”方驰啧了一声,“脚还不能沾地了啊。”

“就是,”孙问渠说,“你看看人家小子个大糙狗,人以前还没流浪过呢。”

方驰笑了笑,看着小子跟小花你闻闻我,我挤挤你的在河边来回跑着。

孙问渠就在他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俩人都没再说话。

这会儿风稍微小了一些,不过太阳没出来,温度还是低,方驰站了两分钟有点儿担心:“你这衣服不挡风吧?”

“嗯,透风,冻死我了,”孙问渠皱皱眉,抱着胳膊搓了搓,看着他,“要不……”

方驰愣了愣,跟他对瞪了半天之后回过神来:“哦。”

然后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准备脱下来。

“哎,逗你的,你还挺着急,”孙问渠笑了起来,转身就往前飞快地跑了,边跑还边冲小子挥了挥手,“走了小糙糙!”

小子叫了两声,跟小花道了个别就又顺着路往前跑了。

方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简直有种被孙问渠搁手心里翻来翻去看了个遍的感觉。

他一直在孙问渠后边儿跑着,目光在孙问渠身上来回扫着,其实本来他不想看,但四周都是看熟了的景色,只有孙问渠看着还比较新鲜了。

孙问渠平时出门一套休闲装走路懒懒散散让人看着就觉得旁边要有张椅子他随时都会坐下去,在家就是睡衣在沙发里窝着,如同沙发的一部分。

今天这样穿着一身运动服挺活泼向上地跑步,还真让方驰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太神奇了,原来这个人的腿是可以摆动起来的,而且挺长。

想到腿挺长……方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

孙问渠顺着前面的路转过了村口,拐上了进山的路。

“是这边儿吧?”孙问渠转过头喊着问了一句。

“是!”方驰紧跑了几步,“你慢点儿,里面不是水泥路了。”

“我知道,我天天跑呢。”孙问渠说。

“你又没跑过这边,”方驰说,“看着点儿路。”

“山里不都一样的路么,”孙问渠满不乎地说,“还能不一样到哪儿去。”

“那你再找个地儿滑下去摔一回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方驰说。

“嘿,”孙问渠斜了他一眼,“你要不去跟你亮子叔叔拜个师吧。”

“好。”方驰点点头。

孙问渠乐了,方驰看了看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嘴不损么?”

“有点儿吧,所以遗传了。”孙问渠啧了啧。

“哎!”方驰喊了一声,跑到了他前面,“这天儿就没有能聊下去的时候!”

山里已经不像上回来的时候那么绿了,树叶都已经落光了,灰扑扑的一片,零星有几小堆雪。

有点儿落寞。

方驰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些,在认识孙问渠之前他看到冬天的山,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忍不住会琢磨,一个人带着小子在山里转悠的孙问渠,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看到这样的景致时在想什么。

他跑这儿来到底是为什么?

方驰回头看了看孙问渠。

孙问渠正一边逗小子一边跑过来,路不怎么平,还有些嵌在土里的石头,方驰皱皱眉:“你不要边玩边跑,当心摔……”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孙问渠踩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他俩之前的距离有好几米,就算方驰在他踩到石头的时就已经转身冲了过去,但还是眼睁睁地目睹了他踩上石头,脚往旁边一滑,接着一扭的全过程。

因为重心都在这只脚上而且是在跑,还听到了他带着痛苦地一声低喊:“操!”

方驰冲到他身边的时候只来得及扶住他没让他摔倒,孙问渠撞到他身上时把还塞在帽子里的黄总颠了出来,黄总身手敏捷地迅速张开胳膊伸出爪子像只起飞的蝙蝠趴在了孙问渠背上。

“我让你看路!让你慢点儿!”方驰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啊!还不如一只猫!”

“就快30啊。”孙问渠拧着眉,很吃力地说。

“……坐下!”方驰扶着他,让他坐到了地上。

刚一坐下,黄总就从孙问渠背上跳了下来,撒丫子就往旁边的枯草丛里钻。

“黄总你给我站着!”方驰对着黄总又一声吼。

黄总的尾巴猛地竖了起来,转过头看看他,定在原地不动了。

一边的小子也哼哼了两声原地趴下了。

孙问渠坐在地上看着他,眉毛还拧着。

方驰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跟他目光对上,面对面瞪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问了一句:“疼吗?我看看。”

“不疼,”孙问渠咧了咧嘴,“本来挺疼的,让你吓忘了。”

“我……看看。”方驰顿了顿,好像是有点儿凶,把黄总都给吓定格了。

“看吧,随便看,别客气。”孙问渠把脚往前伸了伸。

方驰看了他一眼,孙问渠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脚扭得不轻,就这样了说话都还没个正经。

“也怪我,非让你上这边儿跑,”他皱着眉把孙问渠的裤腿往上推了推,看不到,伸手想解开鞋带的时候他啧了一声,“你怎么穿双板鞋啊。”

孙问渠看看鞋:“板鞋怎么了,又帅又轻便款式还多而且……”

“就是不能跑步,”方驰打断他,“这底儿根本不抓地,没给你摔个横叉就是运气好了。”

“你跟个老妈子似的。”孙问渠说。

“谁家老妈子这么帅。”方驰皱着眉把他的鞋脱了下来。

“我家啊。”孙问渠笑笑。

方驰没顾得上理他,孙问渠迅速肿起来的脚踝让他一阵紧张:“这得马上冷敷,要不一会儿得肿出俩馒头来。”

“这天儿跟冰箱似的了还要怎么冷敷。”孙问渠说。

“你……”方驰看了看他,“在这儿等我。”

“干嘛?”孙问渠马上问。

“我去旁边村子买根冰棍儿,”方驰站了起来,“你在这儿等我。”

“不是,你扶我回去不就行了,或者你背我……”孙问渠说。

“有我跑过去快么,”方驰脱了外套往他身上一扔转身就顺着路往回跑了,“小子看着他!”

小子趴地上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孙问渠看着方驰很快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把他的外套披到身上,转回头伸手对着还定格在旁边的黄总喵了一声。

黄总跳了过来,他把黄总揣进怀里。

“小子,”孙问渠摸摸小子的脑袋,“你哥总这么操心吗?”

小子歪了歪头。

“对谁都这样吗?”孙问渠捏捏它耳朵。

脚歇了一会儿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不过孙问渠呲呲牙看了看,能感觉到脚踝外侧有点儿发胀。

其实他天天都穿这双鞋跑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寸扭了。

他叹了口气,偏过头跟小子眼对眼地看着,看了没多大一会儿小子就把头偏开了。

“你哥要多久才能回来?”孙问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会儿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小子转过身,屁股对着他重新坐好,脸冲着路的方向。

孙问渠把脚架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四分钟之后,方驰的身影在林子边上出现了,小子站起来一边叫一边摇着尾巴,但忠于职守地没有跑过去。

“这么快。”孙问渠看着他一路跑到跟前儿。

“怕你乱跑,”方驰手里拿着一根冰棍,蹲下扯开他的袜子把冰棍插了进去,“还好,不算严重。”

“我还能跑哪儿去啊。”孙问渠说。

“你这人,谁知……”方驰把他袜子又往下拉了拉,看了看他脚踝内侧,“你有多少文身啊……”

“多了去了,”孙问渠拍拍腿,“大腿根儿还有呢,要看么?”

方驰没吱声,把袜子和冰棍又整理了一下。

“我觉得好点儿了,”孙问渠试着动了动脚,“歇会儿估计能走,”

“那歇几分钟看看吧,真不该叫你往这边儿跑,怪我,”方驰皱皱眉,坐到他对面,又看了看四周,顿时又紧张地问了一句,“我黄总呢?”

“这儿。”孙问渠指指自己肚子。

“吃了啊?”方驰问。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方驰跟着也笑了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跟俩二傻子似的。

“衣服你穿上吧。”孙问渠说。

“不用,你披着吧,”方驰摇头,“跑着的时候不觉得冷,坐这儿不动就冷了。”

“你不冷?”孙问渠看看方驰,运动外套里面还是一套运动服。

“不冷,你别跟我比,”方驰说,“你比不了,我心情好了这天儿还能下河游几分钟呢。”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哎,”方驰看了看他,“你是怎么……会跑这儿来的啊?”

“就是想找个清静地儿待着,”孙问渠说,“正好你家这儿空气又好人又少,还有熟人。”

“哦,”方驰觉得孙问渠这话说的很合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质疑的理由,“你屋那个巨型保险柜一样的东西,是干嘛用的?”

“窑炉,”孙问渠扯了扯袜子,“烧陶用的。”

“……我以为得是那种砖垒的呢,这么先进,”方驰说,“你就每天做花盆吗?再做两批我奶奶估计得建议你挑镇上去卖了。”

孙问渠看着他笑了笑。

方驰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转开了头。

“方小驰,”孙问渠往后靠在了树干上,“你挺有意思的。”

“哦。”方驰应了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我也挺有意思的?”孙问渠又说。

“你挺神经的,”方驰转回头看着他,孙问渠不说话,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嗯,你是……挺……有意思的。”

“这得算个重大发现了,”孙问渠说,“我以为你讨厌我呢。”。

“……不讨厌,”方驰看了看他的脚,又扯过小子的尾巴拽了拽,“你……人挺好的……不讨厌,就是有点儿神经。”

“我怕我不神经了吓死你。”孙问渠说着在他拽着小子尾巴的手上轻轻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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