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简辛把辛卉送回家,汪昊延就要出发去机场了,简辛拿回来报告什么都没说,他也就什么都不问了,猜一猜也知道情况不好。

临走前对简辛说:“我让我爸妈家的阿姨没事儿去咱们那儿给做做家务,你就不用管别的了,晚上回去就好好休息,知道了?”

“嗯,”简辛不在状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送你去机场。”

汪昊延看看时间:“原哥来接我,你照顾阿姨吧。”说完心有不忍,抱住简辛问:“发生任何事儿的话要做什么?”

简辛埋首在他肩上闷闷地说:“告诉你。”

走前汪昊延悄悄叮嘱了秦阿姨,让她多费心照顾简辛和辛卉。等上车出发了,费原看出他状态不好,锤了他一拳算是鼓励。

荆菁在后面看行程表和排戏本,说:“晚上到了以后大家要吃开机宴,明天一早有两三个新加的造型要试妆,第一场戏定在明天下午三点。”

汪昊延没心情一块儿吃吃喝喝,但是也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不出席。

午饭后辛卉沉沉睡去,简辛轻轻地关上门,然后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阳台没有暖气,阴天的话就很冷,他看着楼下的水泥路和草坪,总觉得熟悉。

以前简溢秋回家的日子,辛卉都会早早做好一桌子菜,他趴在桌边饿死了还不能吃,因为要等人齐了才行。

辛卉就站在阳台上等,静静地看着楼下,等看到了简溢秋的身影,便扭头冲他喊:“去接一下爸爸,他给你带好吃的啦。”

简辛收回目光,想给简溢秋打个电话。

年后建筑设计院很忙,简溢秋隔三差五就要开会,他是资历最深的工程师,平时还要带学生做项目。上次简辛负气回去,父子俩一直还没联系过。

“爸,忙吗?”

简溢秋挥挥手让学生们先出去,然后摘下眼镜捏捏眉头,回答:“还行,就是院里杂事儿多。你呢,今天轮休么?”

“我请了两周的假,在家照顾我妈。”

“你妈妈,她最近怎么样?”简溢秋问得犹豫,因为简辛请假在家说明辛卉肯定是情况糟糕。

在阳台上站了太久,手脚都冰凉,简辛没答,只问:“爸,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妈。”

简溢秋抚着桌上的图纸和数据表:“好,等忙完这阵子。”

有人敲门通知简溢秋去开会,然后紧接着简辛听到一声再见,电话挂断,他从阳台回到屋里。秦阿姨坐在餐桌旁织毛衣,方便盯着厨房正熬的药膳。

“给孙子织的吗?”

秦阿姨拽拽线:“嗯,织副小手套。这些线是收拾你妈妈的柜子看见的,她说让我拿去织,不然也是浪费。”

简辛点点头没有做声,想起他小时候辛卉总给他织毛衣。

“对了,”秦阿姨笑笑,“衣柜里挂着一件红旗袍,又新又漂亮,我看见的时候羡慕死了,不过羡慕也没用,要像你妈妈那么漂亮穿着才好看。”

简辛没见过辛卉穿红旗袍,心下也不敢想她是否有机会再穿。

半月后去医院续假,顺路回家拿些衣服,到了门口听见简爱的叫声,简辛急忙开门进去,结果看见简爱正活蹦乱跳地挠辛巴。

门刚碰上,周菀闻声从他们卧室出来,还拎着包,应该是刚到。

简辛没想到会遇上汪昊延的妈妈,一时间顿在那儿手足无措,连鞋都忘了换。周菀也有点吃惊,但是随即温柔地打招呼:“你好,你是昊昊的朋友吧?”

简辛赶忙进去请周菀坐:“阿姨好,我叫简辛,是汪昊延的同学。”

周菀看着他:“只是同学呀?他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不只是,”简辛本来就慌,又不知道会不会越了分寸,“……就按他说的,他说的都对。”

周菀没忍住笑:“你别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顺便带辛巴和小猫玩一会儿。”

简辛毫无准备地和汪昊延家长见了面,直到周菀离开都晕乎乎的,他想跟汪昊延说一声,又思前想后觉得汪昊延知道了肯定会问周菀,到时候周菀觉得他话多怎么办。

拿了衣服回去西棉里,辛卉现在靠着床头斜躺都非常吃力,每天就躺在床上或醒或睡。电视里放着广告,让死气沉沉的房间显得热闹一点。

简辛拿热毛巾给她擦拭,从额头到耳后,手抚在她的头发上感到又枯又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营养了。

深吸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妈,秦阿姨说你有件旗袍,什么时候穿给我看看。”

辛卉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避开简辛的目光。那件旗袍好多年了,原本准备在简辛结婚的时候穿的。

她无力地说:“想,看看,小汪。”

简辛拿遥控换台找,正好汪昊延之前参加的户外综艺在播,半个多月没见,他盯着画面,嘴上却说:“这种节目都是小女生看的。”

看了会儿低下头给辛卉擦胳膊,听见辛卉说:“讲讲,小汪。”

简辛心里有些惊讶,然后忍不住又看了电视里的汪昊延一眼,说:“他待人挺好的,但是对我最好。”

“刚认识的时候总吵我,偶尔又会夸我。”简辛说着顿住,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清汪昊延这个人,更不知道要怎么对辛卉说。

辛卉虚弱地问:“和他,在,一起。高兴,吗?”

简辛猛地抬起头,看着辛卉的眼睛,他害怕又愧疚,试图从辛卉的眼神中找到一丝责怪和愤怒。

辛卉却只问:“高兴,吗。”

他慢慢地点头,放下毛巾去握辛卉的手:“我很高兴,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很高兴。”辛卉的手已经肿胀僵硬的不能动作,每个关节都无法弯曲。

她闭上眼,不知此夜能不能睡得安稳一些。

第二天辛卉很晚很晚才醒,她的上身像被抽尽力气,连呼吸都痛苦不堪,饭和药已经喂不进去。简辛跪在床边求她去医院,秦阿姨偷偷擦眼泪,其实他们都知道没用了,也知道到头了。

熬到下午,辛卉开口说:“我,想吃,豆酥。”

简辛知道她爱吃一家老字号做的豆酥,听完就出门去买,那家店很远,开车来回至少要四十多分钟。

等他走后,辛卉看向秦阿姨说:“可以,了。”

秦阿姨强忍住眼泪,去柜子里取下那件旗袍。辛卉之前就嘱咐过她,她说希望在最后,可以帮她换上那件衣服,再梳好头发。

深紫的指尖从袖中穿过,修长的四肢已经浮肿的微微变形,秦阿姨帮她扣好颈上的盘扣,笑着说:“放心,你还是很漂亮。”

枯涩的头发被挽起,辛卉坐在轮椅上,吊着最后一股气支撑着。

简辛买回来飞奔上楼,刚进玄关就看到辛卉穿着一身暗红色旗袍端坐着,他缓步走过去,红着眼眶说:“妈,你真好看。”

辛卉目光看向阳台,简辛会意,走到背后推她过去。正好是黄昏,晚霞映得她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她嘴唇微动:“溢,秋。”

简辛拿手机打给简溢秋,说着:“妈,你再等等,我爸说会回来看你的,你再等几天好不好?”

简溢秋刚刚安排完院里的工作,正在收拾行李袋,简辛突然的来电让他顿时有些不安,接起后:“简辛?怎么了?”

简辛把手机放在辛卉耳边,辛卉仍看着窗外:“溢,秋。”

“辛卉,你怎么样?”虚浮的声音让简溢秋揪心,他忙说:“我在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去看你们,辛卉,你怎么样?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辛卉眼睛半阖,因为呼吸凝滞导致脑袋阵阵剧痛,她并没有太多想回忆,只是有话想说而已。

“简辛,和,那个,孩子。我,同意,了。”

简溢秋愣住,他明白辛卉的意思,辛卉最后的最后就是要告诉他这个,让他不要再反对,不要再阻止。

简辛怔忪着流下两行泪,跪在轮椅边望着辛卉。

斜阳真的很美,想每天都能看一次,可是她太累了,每一秒每口气都又疼又苦,活着已经是折磨了。只希望简辛能高兴和幸福,而她只想安静地死去。

简辛不敢眨眼睛,他望着辛卉,看她慢慢闭上了眼,再也没了声息。

片场所有人都在忙着,汪昊延出错好几次,导演拉着他讲戏,讲完安排休息十分钟。荆菁候在旁边递茶水,问:“是不是不舒服啊?”

汪昊延皱着眉:“没事儿,状态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静不下心,合上剧本默念了一遍台词,然后放杯子时手一松茶水洒了满地,杯子也摔得粉身碎骨。

荆菁尖叫了一声就蹲下收拾,这时感觉包里手机在震动,赶忙递过去:“是秦阿姨。”

汪昊延接起,听见秦阿姨嘴里叫着小简,他立刻急得站起来,引得一些工作人员忍不住看过来。

简辛伏在辛卉腿上,喃喃地说:“汪昊延,我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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