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刚刚完成一次节目播报,他手持电视台话筒,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踮起脚尖左右四顾。此时他的精神亢奋,心情却有些烦躁。

他的确喜欢极了现在这样的大场面——毕竟围观人群的密集程度代表新闻劲爆程度,但如果没有周围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能让他一个人独占头条,那就更好了。

对面安生国际商场大屏幕上分针又走了一半,沈平的心情越发烦躁了。他一转头,看见广场一角有家便利店,店里躲满了鸡贼的记者,明天正在享受空调的凉风。更过分的是,敌对电视台的那个秃头记者,还举着话筒,正在采访店员。

沈平暗恨自己不够随机应变,又是愤恨又是烦躁地掏出了手机。采访团队微信群里有人在刷表情包,这让他更加愤怒,他按下按钮冲着话筒嚷道:“给我点消息,新消息,随便什么都好!”

就在他松开按钮的刹那,广场前的马路上响起毫无预兆的紧急刹车声。

沈平浑身一凛,迅速收回手机,一种大新闻到来的气氛令他拼命踮起脚,然而整个摩天大楼前小广场上站满记者和围观群众,他能看到的只有攒动的人头。

沈平左右四顾,周围人流都在往传来刹车声的马路上拥挤,他一狠心,转身向后奔跑,远离人群,冲上了写字楼门口台阶。包括周瑞制药在内的数十家公司共用整座摩天大楼,门口人来人往,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然而当沈平再度转身看向骚动发源地,眼前的场面让他有目睹什么警匪大片的错觉。

五辆纯黑svu在马路上一字排开,车体在阳光下闪耀着冷酷光泽,在那之后是药监、安监等部门的执法车,最后还有涂着环保局标志公务用车,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也要来凑热闹。

摆开这样的架势后,车队最前方那辆纯黑svu的驾驶室门被猛地推开,一双黑皮靴踩在地上。

由下至上,裤腿笔挺、手套白到反光、制服没有半丝褶皱,再向上,肩章上银星闪耀,漆黑墨镜覆住了来人的大半张面容。那张脸上冷漠得没有任何神情,只能从对方紧抿的薄唇上感受到紧张严肃。

沈平倒吸一口凉气,想让摄影师赶紧拍镜头,却发现对方和自己早已被人流冲散。

伴随来人砰地甩门声音,后面跟随的所有车辆如同收到指示,一时间,数十辆公务车的车门尽皆洞开,车上接连下来几十位身穿各个部门制服的公务人员。他们有人手提公务箱,有人开始驱赶围观记者,还有的直接在写字楼门口拉起横幅……

闪光灯再度大作,小广场上沸反盈天,哪个记者能不爱这样的大阵仗呢?

沈平又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咬了咬牙,准备寻找他那个该死的摄像师,而就在这个非常巧妙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有人从周瑞大厦走出,那很明显正是周瑞制药安保部门的老大。

保安身着西装、浑身肌肉虬结,西装这玩意覆盖在这样的身材上根本就是浪费。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公务人员也驱赶出一条道路来,那位很明显是本次行动指挥官的警察正缓缓走上台阶,在保安面前停住脚步。他的角度实在太好,沈平忍不住从口袋掏出手机偷偷开始录像,新媒体时代,所有新鲜、劲爆、及时的新闻都会被人接受,没人会太在乎质量。

让沈平意外的是,先开口的竟然是周瑞制药的保安队长。

“私人领域,不方便邀请警方入内。”那位孔武有力的保安这么说,听上去嚣张极了。

尔后,沈平听见一声嗤笑。

那是真真正正的嘲讽声。

黄泽没有说话,没有摘墨镜或者脱下手套,像是面前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和他正面对话一般。他举起右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身后有人递来一张白纸,唰地展开。

从沈平的角度看得非常清楚,那正是法院开具的搜查令,上面的红戳鲜艳夺目。在周瑞制药将了警方一军后,警方果然也出手了,还是这么大张旗鼓不顾舆论的碾压!新闻,绝对是大新闻!沈平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时,沈平手中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屏幕上刚刚出现了一条回复:“头,我在交通局的朋友说,事情不这么简单,警方好像在布置什么东西……”

……

“警方疯了吗,凭什么在我们公司这么气焰嚣张!”

周瑞制药最高层,副董事长办公室。气急败坏的男人重重一拍面前的红木办公桌,经理们面面相觑,心想那是警方,国家权丨力机丨关,怎么做都不过分,但面对顶头上司时,他们也只敢附和着表示愤慨。

“财务部门怎么样?”

“审计部门的人来了,正在查账。”财务总监汇报道。

副董事长又一拍桌,桌上水晶杯被震得猛颤:“我问你帐,会不会被查出问题!”

财务总监畏畏缩缩道:“应……应该不会……”

这句话像是宽慰了一点副董先生,他顺了顺气,念叨道:“药检、安监、审计、卫生……只是能来的都来了啊。”他冷冷笑道,“是不是消防部门还要滚来检查我们消防设施合不合格?”

就在这时,角落里后勤部主管默默举手:“董……董事长……消防的人,已经到了。”

……

被黄泽突降场面震到的不止现场记者、周瑞制药高层,还有通过各种渠道观看现场的人们。

“老大,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你居然让给黄泽大傻,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朝坐在实验室里,面前开着三台电脑,其中一台右下角上正是周瑞大楼前的监控摄像,画面停顿在黄泽勾手的动作上,角度不是特别好,但画质绝对够用。

小王同志并不是用看肥皂剧的姿势在看监控,而是在百忙中抽空瞥上一眼,确认数据流畅,就继续投入手头的工作中。

在他正对面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整个宏景市的交通图,蓝白底上密布着血管般的红绿线条,这已经是基本处理完的工作,他只需稍加观察即可。他真正在做的是耳麦另一头那个男人安排的任务。

“建筑结构图呢,确认好了吗?”男人的声音冷淡极了。

王朝浑身一颤,不再开小差,开始迅速检视面前大楼的三维立体图,并与真实图片做对比,最后,他迅速将两份文件整合打包,按下回车键。

……

一张又一张彩色图片迅速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的昏暗空间内,安静车厢里只有电子仪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音,空气里的烟味非常浓重。

刑从连坐在指挥车里,一言不发划动屏幕。在他身边是行动队的一半高层,都在静静地等候着。

平面的、立体的、黑白的、彩色的,无数线条相互交织,整座大楼逐渐变化出完整的立体模式。

周瑞总部大楼是集商业中心、办公大楼于一体的摩天大楼,占地面积约10000平方米,总建筑面18万平方米,结构高度约188米,总高度282米,共43层。其中20-43层为周瑞制药,20层以下为单独出租写字楼。

通讯器内传出一阵纷杂声音,脚步声、叫嚷声,刑从连几乎可以想象黄泽在他头顶上弄出的巨大动静。

“刑队,人都进去了。”

副队按住耳塞,向他汇报道。

刑从连点了点头,将平板递过去,周瑞大楼的三维立体图还在转动中。

对方看了一眼就说:“楼层太高,我们很难在每一处楼梯口事实布控。”

“不需要。”刑从连只说了三个字。

副队愣了愣:“但不守住关键出入口,我们很难监控大楼里每一人的动向。”

刑从连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靠在座椅上,手里夹着烟,神情淡漠。

“还是在大楼所有关键出入口安排警力?”副队说着,手指点在大楼底层的几处安全出口,补充道,“停车场出入口也得布控。”

“我遭遇过沈恋。”

终于,刑从连开口,他看向车里每一人,并相信自己的声音会通过无线电通讯设备传向所有行动人员耳中,在停顿数秒后,他很平静地说,“但我没能抓住她,并且有警官在抓捕行动中丧生。”

副队喊了声“队长”,尔后欲言又止,像要说什么宽慰一类的话,又觉得不妥。

“我告诉诸位这点,是希望诸位明白,第一,沈恋是穷途末路的凶犯,面对她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怎样谨慎都不为过。第二,接下来,我的安排或许在你们看来非常冒险,但请信任我的判断。”

他说完,通讯频道内有数秒静默。

随后,此起彼伏的“明白”声通过电波,在他耳塞内响起。

刑从连坐直身体,正色道:“我的安排是,整栋大楼出入口位置不安排任何人员、不做任何布控。所有人员,守备住一个地点即可……”

布满老茧的指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

沈平摸着手机,试图伪装成大楼别的公司工作人员进入大楼。

令他意外的是,来往警员像没人注意到他一般,只当他是寻常雇员,未加阻拦。

沈平再次打开手机,找了个男厕所的清静角落,蹲下身观看同组手下人发来的交通信息。

老实讲他不是交通方面的专家,就算在宏景这么多年,平时出行有时也要看导航,但就算是他,看着现在的实时地图,也是发现现在宏景的交通有多奇怪。

有几处路段被警方临时设置路障,所有过路人员需要停车检查,以至于周边交通都不顺畅,沈平默默观察着那些重点区域,总觉得这里面恐怕有什么问题。警方像是正在那些地方布控或者安排什么东西,那些地方被当成重点监控区域,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沈平暗自后悔,如果他能早些拿到交通图,说不定可以直接选个别的地方蹲点,碰碰运气搞个大独家,而现在,沈平举目四望,不管怎样,这里都是警察,那个潜逃嫌犯难道还能来这里自投罗网?

……

“为什么?”

急行的车内小轿车内,李诺这样问林辰。

车载广播正大肆播报警方突入周瑞制药搜查的消息,主持人的语气仿佛恨不得警方和周瑞制药这样的庞然大物干起来才好。李诺觉得心烦意乱,调低音量,看向林辰。

林辰低咳了一声,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沈恋是个疯子,你该如何抓住一个疯子?”

“我不知道!”李诺猛打方向盘,避过一辆因全市交通混乱而变得疯狂的加塞车。

“很简单,你必须比她更疯。”

想起自己跟着林辰一路而来的经历,李诺忍不住喊道:“我们已经够疯狂了!”他说着,挥手指向堵塞的高架桥,那里所有车辆都闪着红色尾灯,显然已经被堵得够呛,“全市交通都变成这样,就为了给沈恋下套。”

“这还不够。”林辰说,“利用警方通讯系统让沈恋误以为我们布控位置在除周瑞制药以外的区域,利用交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但这都不够,因为最关键的地方,是陷阱本身。”

“可在出入口不做任何布控,真让沈恋成功进入大楼怎么办?”

“沈恋就算按照我们安排抵达周瑞制药大楼,任何细节都可能使她改变计划,比如一位看起来像在查封周瑞制药,却在密切观察过往行人的公务人员。如果她当场打开药物,而我们来不及阻止,怎么办?”林辰反问。

李诺顿时无法回答,像为了应和林辰的话语,电台内响起现场连线的嘈杂声音。

光从广播内就可以感受到大楼内外可怕的人流量,主持人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据本台现场记者报道,大量周瑞制药相关电子设备已经被警方封存,很多材料正被搬出大楼,现场一片混乱。”

李诺猛然惊醒:“一方面利用调查人员安排抓捕沈恋的警员进入大楼,但另一方面也同样利用他们作为诱捕沈恋的诱饵,可……可……万一我们没能控制住沈恋,沈恋得手怎么办,大楼里那么多人?”

“不会。”

“什么不会?”

“她不会得手。”

“为什么?”李诺焦急道,“您太自信了,现场抓捕有太多不可控因素。”

“我知道……”林辰打断李诺,望向窗外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建筑物,“但我相信他。”

林辰很平静道。

……

安旭并非是林辰口中所信任的那个人,但现在,他却是被“那个人”委以重任的人。

他是个狙击手,此刻,他却变成了一位大楼物业,正在通过非常隐秘的方式,缓缓抵达周瑞制药上层。

托黄督察搞出大动静的福气,他们整支小队在分散向上的过程中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他们就像最普通的公司职员,在整栋大楼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前往各自岗位忙碌,维护秩序。

冰冷的电梯门唰地打开,眼前是一片冰冷的走道,整座周瑞制药核心中枢就在此地。

像他这样的人员本来是无法乘坐电梯到达这里的,但这就是现代化智能楼宇的好处了。他走过一台监控摄像头,向控制监控的人点头示意,监控摄像头也回报以轻微的上下摆动。

安旭平静的走着,推开两道门,按下指纹,然后来到一片和精美装潢大楼完全不同的全新区域。

这里未经装修,有着钢筋水泥的最原始构架。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轻微的交谈声。

一瞬间,安旭停下前进的脚步,闪到了一堵墙后。

他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景象令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在刑从连为他指定的区域里坐着两位正在闲聊的保洁员工,在两人周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塑料空瓶。

在所有图片记录中都没有报告的是,他要狙击沈恋的关键区域,居然被保洁员工当成收纳矿泉水瓶的地方。

安旭退了半步,向后回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重新选择隐蔽地点,并低头向刑从连汇报:“刑队刑队,我是狐狸,目标区域出现问题……是否更换狙击点?”

他简要叙述刚才看到的情形,耳塞那头传来一阵紧张的来回问询声。

最后,耳塞内传出一声很确定的命令。

但这个声音却让安旭眉头紧蹙。

“刑队……金穗大楼离预定目标位置直线距离超过1000米,高空风速计算非常困难。”

那边的人又说了两句。

“嗯,我明白,但……”安旭思考片刻,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这样的狙击任务,以我的能力无法保证完成任务,请求考虑更换狙击手。”

耳塞里有轻微的噪音,随后,是一句非常确定的回答。

安旭猛然抬头,却最终只能用最平静的语调回答:“我明白了。”

他这样说道。

……

在一段时间后,在同一片楼层中。

“黄督察……药检的人已经全部进入周瑞制药实验室了。”

黄泽坐在周瑞制药董事长办公室内,双腿交叠,耳塞内传出手下工作人员的汇报声音。

“情况如何?”黄泽问。

“调查人员出入顺利,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手下工作人员回答道。

“世侄。”对面的中年人发出声音。

黄泽试图保持平静,但面对眼前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候刑从连全家。是的没错,在他非常友好地询问刑从连自己可以做什么之后,对方就非常不留情面地派了他带队来抄周瑞制药的老底。

“世侄,你这么不讲情面,恐怕不太好吧?”周瑞制药副董,准确来说,他某位远方表姐的公公,这样说道。

眼前中年人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和真诚的威胁,黄泽再次厌烦起大家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

“您看我何时讲过情面?”黄泽反问。

他说完这句话后,远处的广场响起钟声。

铛……铛……

黄泽猛的一颤,以为出现幻觉,那声音虽然渺远,并且大楼隔音也不算太差,可黄泽总觉得,那每一记渺远的钟声都像敲在他心口。

铛……铛……

这是下班的钟声,也仿佛是别的什么预兆。

他不由自主向窗外望去,完全隔绝身后勉强能算他世叔那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他坐在座位上低头看去,恰好可以望见对面安生国际商场,数月前,也是在那个商场里发生了严重治安事件,说来好笑,那时他被林辰所救,然后刑从连还让他滚。可是现在,黄泽告诉自己,现在并非忆往昔的最佳时间。

铛……铛……

但越是这样想,他便陷入越奇怪的回忆状态,他看见商场对面广场的音乐喷泉开始发动。他突然记起某次家族会议上,好像还是他做的提议,家里所有旗下商场前都要有标志性的音乐喷泉建筑,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安排,或许是为了艺术性,或者是年轻时脑子有问题。

但看见广场喷泉朝天而起,看见晶莹透明的水柱时高时低。黄泽面色凝重,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因为现在广场上为音乐喷泉而奏响的乐器来自小约翰施特劳斯,名□□之声。而安生国际所有商场内外都不会奏响约翰施特劳斯的任何乐曲,因为他非常讨厌维也纳粘腻的圆舞曲。

黄泽站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敲击在落地窗前扶手上,阳光下的音乐喷泉溅射出虚无的水雾。

与此同时一双带着灰色脚印的白帆布鞋,也同样踏上周瑞制药大楼门前最后一级台阶。

黄泽举目四望,脚下人类渺小如蚁。

就在那一刹那,整个广场上那些或悲或喜的面容变幻成非常纯粹的平面线条。表情分解成大小不一圆形组成眼睛和上提幅度不同的嘴唇部线条,世界非常单一,但边角却异常鲜艳尖锐。

圆舞曲音质轻快,像是踩着愉快的节拍般,准时下班员工走出电梯,并愉快地冲向楼外广阔天地。

黄泽的目光从广场上那些渺小的人头上逡巡而过。

清洁工从垃圾桶里倒出各种垃圾将塑料瓶,和纸板收归一处;保洁员戴好口罩,开着垃圾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踩高跟鞋的女秘书仍手持文件,在大楼内外穿梭不休。

广场上有人在接听电话,有人在和身边的朋友人聊天,有人将手里的东西一股砸到地上,对面前的公务人员火冒三丈。

但大楼里更多的人仍旧在持续忙碌、被迫留守岗位。

黄泽深深吸了口气,按住耳麦,对频道内所有人,吐露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她来了。”

……

安旭站在下行电梯内,耳麦内传出这三个字。

他内心悚然,举目四望,只觉得整座大厅都都安静下来,并没有任何一点声响。

他所在大厅升降电梯完全透明,他跟随迅速向下,并由上至下扫视楼层。

所有图像在他眼中归为最冷静清晰的线条和数据。

目之所及是数不清的办公室和尚未离开作的公司职员,高层中,所有查抄周瑞制药的公务人员扔在忙碌不休;而低层公司里的情形则各不相同,有人在看手表,有人关灯出门,还有人仿佛依旧沉浸在工作之中……

透过那些标有不同标识的公司的落地窗看去,众生百相令人喉头发紧。但安旭非常确定,在他扫视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是沈恋。

升降梯一脚楼层液晶显示屏上数字不断缩小。安旭稳了稳气息,突然,电梯停下,叮咚声再次作响,下行电梯拉开大门。

又一波身着短裙艳丽女孩进入电梯,女孩们笑容艳丽,仿佛大地回春、冰雪消融,她们站在他的面前,他闻到她们身上的香水味道。

玻璃门再度关合,楼层指示继续向下。

电梯内有女孩低声惊呼。

电梯内的男性职员们转过身去望向天空,脸上露出笑容。

安旭也跟随望去,透过透明升降梯和透明玻璃幕墙,他看到那幢他告诉刑从连自己无法在那里完成狙击任务的大楼。

而更远的地方,晚霞如火,仿佛燃烧在他们头顶。

下行电梯与上行电梯交叉而过的瞬间,一双黑色高跟鞋在他视野内闪逝而过。

“希望一切平安”

安旭心中默默想到。

……

电梯不断停下然后再次启动,在数不清的叮咚声后,升降电梯终于在一层停稳。

安旭身着大楼物业制服,跟随女孩们走出电梯。

就在走出电梯们的时刻,他感到自己与什么人擦身而过,这让他不由得停住脚步。

虽然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但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勉强向后看去。

他看见一双白色帆布鞋、看到帆布鞋的主人跟随各式皮革鞋履,缓步踏入电梯。

电梯门关合,电梯上行。

安旭走出几步,到达安全距离后,才忍不住回头看去。

在他刚才走出的那架升降梯内,警队顾问压低帽檐,面容宁静,挤在各色人中,冲他点了点头。

……

安旭走出大楼,他按照刑从连先前的安排,他在广场左侧第二张长椅坐下。

耳麦内传出整个行动小队所有人的安静呼吸音,没有人在布置任务、也没有人在汇报位置,他仿佛陷入最安静的无线电静默时刻。

他深深呼吸着楼外的新鲜空气,通讯频道内一切静默,可他却有逃出升天之感。

他拧开手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再次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叮咚声音。

通讯频道里有人正走出电梯,在宁静走廊内缓步前行。

现在扔在行走的人,只有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顾问先生。

安旭默数着耳麦内传来的脚步声,计算步数,以此推断对方在楼内大概位置,可这样的宁静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伴随轻巧的乐曲声,他突然间听见行动小队公用频道内,有人刚接通了一个电话。

甚至还没人来得及训斥那个敢在行动时接电话的,整个频道内就传来了非常焦急的女性声音,女人声音哽咽,听上去有些温柔,还有压抑的悲伤。

“辰辰,老苏他……他刚才进医院了,情况挺不好的,这突然之间的,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安旭屏住呼吸,频道内静默无言,女人的声音就像坠入完全黑暗空间,激不起任何波澜。

安旭意外觉得喉头哽咽,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究竟是谁接起了这通电话。

频道内依旧没有人说话,只有咔哒一声轻响,如石子坠入黑暗世界,将电话无声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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