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奴才来禀那宋毅在府外求见, 正在府里饮酒作乐的九皇子还诧异了下, 随即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便若有似无的扫向旁边的月娥。

月娥俏脸一白, 随即抽了帕子在脸上抹着泪, 凄凄惶惶的哭:“殿下, 奴婢开罪了宋大人, 这会他怕是要来取奴婢性命了,奴婢,奴婢要命不久矣了……”

九皇子不悦的斜睨了她一眼:“他姓宋的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还敢在本殿下府里逞凶斗狠?本殿下要保的人,你试试他会敢动你一根汗毛。”

察觉到九皇子脸色阴翳似有不虞,月娥一惊, 赶忙识趣的收了泪,甚为乖巧的在旁给他斟了酒, 娇怯道:“殿下说的是。刚才是奴婢失态了, 实在是慑于那人的心狠手辣, 乍然一听闻他来,想到因宋家小姐的事大大开罪了他,就忍不住的惊慌失措……是奴婢沉不住气了,竟忘了有殿下在旁护着, 奴婢又何惧之有?那姓宋的便是再猖狂, 在殿下跟前,还不得老老实实收着。”

九皇子这方觉得气顺了些,嗤嗤笑了几声, 就着她递来的酒杯啜了几口酒后,睨着她道:“放心,本殿下说过了保你,那你这条小命就留得住。”

说着就对她勾了勾手指。月娥会意,赶忙跪了下来,然后朝着九殿下的方向小心靠了过去,却也没敢倚靠的太实,只虚虚的依偎着。

九皇子抬手抚过她脸做亲昵状,之后看向殿外方向,阴笑道:“来人呐,去将那殿外求见的宋大人请进来罢。”

宋毅沉步入殿,行礼拜见。

九皇子望着那一身沉肃的宋毅,不阴不阳道:“嗬,这不是宋制宪吗,难得来本殿下府上走动,当真是稀客。你们这些狗奴才还在等什么,瞎了眼了不成,还不赶紧给宋制宪,哦不,给未来的国舅大人上个座。”

“殿下不必麻烦,下官说过几句话便离开。”宋毅道。说着,他目光沉冷的扫向了那神色心虚仓皇的月娥。

九皇子抚着月娥煞白的脸,佯装不悦:“宋制宪这是作何?你这般咄咄逼视本殿下的爱婢,似有不妥吧?”

宋毅收了目光,转向九皇子拱手道:“下官斗胆,欲请殿下行个方便,不知殿下能否开恩,允下官带走府上胆大妄为的逃奴。”

九皇子瘦长的脸上浮现丝果真如他所料的得意来。心下难免就腾出些快意。想因那宋毅蓦的横插一脚搅了京中局面,害的他多年谋划功亏一篑,如今能狠狠落了他的脸面,也算搬回了一局,心中如何不畅快。

九皇子心中嗤笑了声,不趁此机会好生奚落那姓宋的一番,着实难为他这些天来的憋屈。还想从他这里带走人?做梦吧。

似乎看出了九皇子的心思,不等那厢出口,宋毅就沉声道了两字,江陵。

九皇子脸上的那抹得意当即就僵住了。

心下惊疑不定,他怀疑是这宋毅在他身旁安插了人手,不免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一张张脸飞快的从他脑中闪过,当下只觉得他身边的哪个人都可疑。

强自按捺心中惊疑,他阴翳的抬眼扫向那宋毅,见那宋毅不动如山的站那,仿佛吃定了他会应了此厢般,心下不由大恨。

好哇,当真以为这样就拿捏住了他?他封地之事早就筹划的十之八九,江陵已是他囊中之物,他还真不信这姓宋的能阻得了他。反倒是这宋毅不让他痛快了,他也愈发不能令他如意。

“逃奴?本殿下的府上有你宋制宪的逃奴?寻人却不去大理寺,非得跑到本殿下的府上要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知道九皇子是存心奚落,宋毅也未再言语,只是将目光径直盯向九皇子身旁依偎着的月娥。

九皇子这方恍然大悟的转向身旁,抬手抓起月娥的下巴令她抬向宋毅,玩味的问:“宋制宪说的是她?爱婢可是自愿来投奔本殿下的,又岂能是逃?”

“殿下。”宋毅强自压住对那月娥的杀意,淡声道:“殿下若舍不得,下官也不是非要带走。不知殿下可否允下官问她两句话?下官,铭感五内。”

九皇子本要出声拒绝,可转念一想又有了计较,遂笑道:“本殿下可以不给任何人颜面,如何能不给宋制宪这个方便?便允你问话两句。”

说着捏住月娥的下巴转向他,意味深长道:“宋制宪问你话,你可千万得如实回答。”语罢就抓过月娥提起猛地推向宋毅,痛快道:“你就速速问罢。”

月娥冷不丁的被股巨大力道推了出去,身子朝前一扑就摔倒在地,而后一股剧痛从额头膝盖处传来。却也不敢痛呼,第一时间爬了起来,在面前那人沉冷的目光中浑身觳觫的跪着。

宋毅拱手谢过九皇子,而后目光冷厉看向月娥,沉声出口:“我且问你,当日你们逃出苏州府城时,你是如何离开的,她又是如何离开的?之后你凭借路引入京,她呢?又有何凭借?”

月娥自然知道他所问的她是指谁。

听得这问话月娥还惊了下,因为这话听来,似乎他对荷香有追查之意。想到一旦被他逮到的后果,月娥都忍不住替荷香哆嗦了下身子。

“回宋大人的话……当日从大明寺下了山后,我们就一路到了渡口,然后坐船离开的……”月娥猛地想到刚才九皇子的暗示,咽了咽津沫道:“我们之后坐船一路北上,只是她怕一路随我入京会遇见大人,于是就在……兖州下了船,独自离开了。”

不知那宋毅是信还是没信,只是依旧拿目光盯着她。

月娥垂低了头颤着声道:“至于凭借……我们二人是相互交换了路引……”

“路引?”宋毅蓦的打断她,又问:“你的路引不是指向京中?她既不入京,又为何跟你换?”

这般犀利的问话令月娥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就嗫嚅道:“是鱼符……”

“好啦,宋大人吓着本殿下的爱婢了。”九皇子出声道,对那月娥亲昵的招招手:“回来吧,宋大人的话既已问完,你还杵那作何?”

宋毅握了下拳而后松开,转而对着九皇子行礼告辞:“殿下之恩,下官铭记于心。至此便不再叨扰殿下了,下官告辞。”

待宋毅离开,九皇子的脸迅速阴沉了下来,抬手猛扇了月娥一巴掌。

“本殿下送你的东西你竟敢转手于人?还是说,你是信不过本殿下?”

月娥被扇倒在地,闻言不免心惊肉跳。她自知这位的性子多疑且暴虐,她这厢不能在这处让他留了刺在心里,否则待她没了用处,只怕便要毫不留情的取她命了。

“殿下……”月娥哭泣:“殿下可是冤枉奴婢了,殿下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哪里敢起丁点对您不敬之意?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与奴婢一同出逃那人说要奴婢的鱼符,否则就不会待奴婢出府,奴婢实在被逼的没法子了,所以才……殿下明察啊。”

九殿下死死盯了她一会,方缓了脸色扶起她:“你可千万记住了本殿下的这份恩情。刚你也见着了,若不是本殿下保你,你早就被那宋制宪剁成肉酱了。想想与你同逃的那个,一旦被他逮着,只怕得死无全尸喽。”

月娥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宋毅快步往府外走去,待上了马车,他沉声嘱咐福禄:“派人潜入兖州去找,查清楚近段时日可有人持有鱼符入城。”

福禄忙应下。

“另外,派人也去南下找。”宋毅脸色沉了几许,那月娥的话他并非全然相信。

“鱼符上的信息你想法子弄清楚,统共不过九皇子手底下的那些人,想法设法的套出些信来,鱼符上的姓名,年龄,职位等,少说也得套出个一两件出来。”

福禄明白。能持有鱼符的定是官身,既然是九皇子遣人送的,少不得就是依附九皇子的官员置办的。只要顺着这条线查,应该能查个大概出来。

如此一来,搜索的范围便能大大的缩小了。

三月的江夏城飞花穿庭树,光景一时新,一派生机勃勃。

苏倾所租赁的屋子后头不远处便是一座山,因远离喧嚣闹市,当地颇有些知名度的南麓书院便于此处倚山而筑。

每每旬休日时,便有不少着深衣戴缁布冠年轻学子下山,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边走边说笑着,或谈论些诗词歌赋或是些经略文章,那高谈阔论又意气风发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羡。

苏倾心中也是羡慕不已。这个时代,倘若生而为男,其实也不算那般糟糕,起码可以成群结伴的学习,科考,入官,或者经商或者其他自谋生路,总之只要肯努力,便能坦坦荡荡的游走于这个尘世,若运气好,甚至可以闯荡出自己的一方天地。也会结交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挚友,可以天南海北的胡侃,即便是因为某个观点争个面红耳赤,那也是生活的一番滋味。

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苏倾惋惜的叹气。

可惜了,便是她装的再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个男儿身,进不了那人杰地灵的书院。否则,她定要感受那炽盛文风,感受那浓郁的学术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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