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珃知道他是随口说说,但她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有吧,我回去找找。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波光流转,似有些心照不宣的东西在中间流淌。

江珃脸颊发烫,避开他的视线,去倒洗脚水。

杨继沉推开窗户,只开了一道缝隙,他倚在窗边抽烟,目光在江珃的背影停留了两秒,勾唇一笑。

江眉一般会在七点准时出门,江珃等待着七点,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椅子上,玩捏着那天抓到的一个娃娃。

杨继沉抽完烟随便找了件T恤套上,往床上一躺,玩着游戏机,花花k绿绿的小娃娃就堆在他脚边。

房间里暖风徐徐,他似乎也没她那么怕冷,大大咧咧在躺在那,一双干净宽厚的□□叠着搁在床尾,头还半干半湿,修长的手指按着键,面无表情的看着游戏机屏幕,慵懒自若。

杨继沉玩了一局俄罗斯方块,觉得无聊,扔了游戏机,双手枕在脑后,看向江珃。

“困不困?”

江珃点头,“有点。”

“以前熬过夜吗?”

“没有,最多做作业做的晚一些。”

她的眼睛红的像兔子,巴掌大小的脸泛着憔悴,像一朵蔫了的花。

杨继沉:“要不睡一会再回去?”

江珃突然一激灵,“不用了。”

杨继沉哧的一笑,用脚夹起一个娃娃,搭着二郎腿,那个娃娃就被他的吊在半空中。

他说:“喏,这就是小绿。”

这是只绿色的小青蛙。

杨继沉又用脚戳了戳床上其余的娃娃,“这个是小白,那个是小黄,你手里的是小黑。”

江珃被他逗笑,“你好无聊。”

“哪里无聊了,我可是每天都要从这里头挑一个侍寝的。”

说说笑笑间,江珃听到江眉电瓶车碾过小路的声音,一眨眼已是七点。

江珃想套上湿的鞋歪再走,杨继沉皱眉道:“穿进去不难受?”

“没事的,就几步路。”

“你穿我拖鞋回去,等会窗口递给我就可以了。”

也不是不可以。

江珃拿起雪地靴和袜子,起身要走。

江珃:“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杨继沉从床上坐起,右手臂搁在曲起的右膝盖上,懒洋洋道:“晚上找你看病啊。”

江珃小声道了句好,飞快下楼。

杨继沉倒回床上,捏了捏眉心,不出半分钟就睡了过去。

江珃回到家,洗漱一番,敲他窗户没反应,干脆就把拖鞋放在窗台边上。

她回了条季芸仙的消息后就钻进微暖的被窝里,精神和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睡意涌来,歪着脑袋进入了梦乡。

其余的人在清晨醒来,而他们在清晨睡去。

江珃连睡觉嘴角都是弯的。

…..

从江珃答应帮他抹药开始,这人真的天天晚上来溜达一圈。

就好像吃饱了饭来散步一样。

手臂上的擦伤三五天就好了,只有肩头那里还结着厚厚的血痂。

江珃不说什么,杨继沉也不说,一来一往,他成了她房间的常客。

原本枯燥的寒假变得惊心动魄,江眉睡眠质量很差,江珃很怕江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发现这看上十分荒唐的事情,但又止不住期待着每天晚上见到他。

自从那赛事结束后他变得有点松散,美名其曰给自己放个短假,除了出去玩乐其余时间都无所事事,闲散惬意。

江珃和他截然相反。这是她的假期,却又不是假期。

她还在渡劫。

班里有同学在外面没日没夜的补习,一个寒假下来差不多1500块,抵江眉大半个月的工资,江眉提出过补习,但被江珃拒绝了,一是太贵,二是她不想去。

在家长的认知里,多花了钱让孩子去在假期学习,就是不放松不落后,让她紧跟步伐,巩固知识。

可江珃时常觉得那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卷子,有点儿用,但作用没那么大。

江珃买了几套试卷,每天做两张,背一页单词,晚上吃完晚饭会听一会七点黄金档的广播,那是一对她很喜欢的DJ,一男一女搭档着,幽默风趣又散发着年轻的活力,每晚会抛出一个话题,听众可以发短信过去回复诉说,播放的歌曲也紧跟潮流。

江珃那个诺基亚小手机里的歌曲是很早之前托季芸仙下载的,反复听早就听腻了,听电台音乐成了她的一大爱好。

杨继沉有时候过来的时候就会看见她埋头做试题,书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收音机时不时嗞嗞一下,但并不会打扰到她。

江珃怕他敲窗户会被江眉听到,时间久了干脆不锁窗户了,他拿杆子一推就可以推开,江珃也会提前锁上房门。

今晚电台里的话题是,我在女朋友家,她爸妈突然回来,我藏在了柜子里,感觉像偷情一样,怎么办?

主持人调侃着观众的各种经历时杨继沉就躺在她床上看书。

江珃做着语文阅读理解,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和偷情没两样。

他总是能在她这里找到点打发时间的东西,比如她的一些课外书,比如她往年的作业本,比如她拼了几片就扔角落里的拼图。

然后听到外面有丁点儿动静江珃条件反射的给他找地方藏,每每于此,杨继沉都会看着她笑,也不动,气的江珃拖他,拽他,捶他,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杨继沉躺那儿,高大颀长的身躯几乎占满她这张小小的床,他每次都是洗完澡过来,似乎永远都不怕冷,不是浴袍就是毛衣加休闲长裤,而江珃洗完澡也得裹个里三层外三层。

他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地盘,很不客气。

江珃右手撑着脸颊,侧着脑袋看他,只见他翻了页书,拿过她床头柜上的椰奶,拧开,悠然自得喝了口,然后继续看书。

他这两天很迷这本大清正史。

他看书的时候表情显得有点冷漠,男人的脸庞轮廓棱角分明,下颚绷着,薄唇微抿,黑色的瞳仁左右移动。

江珃起初因为他这样的自然失眠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里的小人在不断提出问题,他喜欢她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那天在餐馆说那样的话,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没事找事一直过来,而那点小伤口压根没到天天要涂药的地步。

江珃不敢问,也许问了他就走了。

后来再回想起来,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刺激最心动的一段时间,没人知道每天晚上有个男人跳窗进来,偶尔会给她一些零食,偶尔会松她一点小玩意,他在她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而所有的心动和无法言说都藏在他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眼神里。

江珃盯着他看着看着心跳就漏了一拍,耳根微烫。

他不知道,他一直躺那儿,久而久之,枕头和被套上留下了他的味道,是很干净很淡的一种气味,是他的味道。

每天晚上江珃就闻着他的味道,被褥紧紧包着她,恍惚间有种被他拥抱的错觉,江珃觉得羞耻,躲在被子里试图让黑暗掩盖这份小心思,又忍不住多闻几下这个味道,然后傻愣着笑。

江珃没跟任何人提起,因为她觉得像个痴|汉。

杨继沉感受到斜方的灼灼视线,眼皮抬也不抬,嘴角微微扬起,不正经道:“看什么?是不是我太帅打扰到你学习了?”

江珃:“……”

她转过头来继续做题。

杨继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笑笑,也继续看他的书。

雪花洋洋洒洒飘着,在一个又一个夜里落满大地。

这场大雪一下便停不下来了,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彻底吞噬,它已经不是浪漫和美好的象征了,它成了一场灾难。

2008年的大雪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江珃觉得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

相比起其他城市,墨城的雪灾情况算是轻的,最多是出行和交通不便,目前还没听说有谁因为大雪去世。

这一天晚上,电台主持人报道着外面城市的状况,有在途中意外丧生的人,有为了救援而牺牲的人。

江珃坐在书桌前吃烤红薯,吃着吃着就吃不下了。

收音机里传来现场报道的声音,隐隐约约有家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老旧的方格玻璃忽然被外力推开,刮进来一阵冷风,红薯散发的热气一股脑的往左边飘,江珃搓着手看向窗户的方向。

杨继沉跳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样东西。

江珃其实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思考他到底喜不喜欢她的时候他忽然不来了。

但江珃还是习惯性的在晚上把窗户挪一条缝出来。

他看起来睡眠不足,神色疲倦,把东西往她桌上一放,懒懒的坐在了床上。

“这什么?”江珃问。

“你尝尝。”

江珃打开黑色的纸质包装袋,有一个圆形的标志贴纸黏住了封口,似乎是什么商标,里面是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纸杯的包装,盖子是黑色的,风格别具一格。

在他送过棒棒糖,进口薯片,钥匙圈,笔记本之后,江珃对这杯奶茶没太多的惊讶,只是觉得他怎么又送东西过来了。

棒棒糖是别人送给他的,薯片是他吃剩下的,钥匙圈是他买东西赠送的,每次他都说,你要就给你好了,然后往她桌上一扔。

江珃:“这是你不要喝的吗?”

杨继沉用食指敲了下她的脑袋,“喝一口看看。”

江珃对奶茶一类的饮料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插好吸管认真品尝了一下。

这是茶香很浓郁的奶茶,味道更纯粹更香醇,不似外面那些用各种添加剂调出来的。

江珃惊喜的睁大眼睛,“这是哪家店?味道很好。”

杨继沉笑,也不回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给她。

“上次说的试映会,这票子。”

江珃嘴里都是那股奶香浓郁的甜味儿,伸手接过那张长方形的电影票,心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杨继沉难得不在她这儿久坐,起身捂着脖子动了动,说:“走了,还有点事,好好念书。”

说着,他拍了拍她脑袋。

江珃拿起奶茶,吧唧,吸了好几口,整个人沉浸在这甜味儿里。

作者有话要说:发一个百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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