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辉在医院住了十八天,等了许久的一个电话终于来了。他在病房里怒气冲冲地大声说话,沈晾就站在门外,背对着门。杨平飞已经拆掉了石膏,来这儿就频繁多了,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沈晾疑惑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接着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了看里面正拿着手机低吼的旁辉问道:“辉哥他干嘛呢?”

沈晾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杨平飞盯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辉,突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惧来。

旁辉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沈晾从外面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杨平飞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沈晾站在旁辉的床尾,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旁辉隔了许久才说:“是李陌。”

李陌第二天就到了。

旁辉在沈晾面前已经暴露,李陌也没有遵从暗中监视的规则。他出现在病房里,手里拿着一个果篮。

旁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僵硬地看着李陌,后槽牙紧紧咬着。沈晾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李陌就站住了,三人陷入了僵局。

李陌故作温和地向旁辉打招呼,将沈晾完全忽略。

“旁辉,身体怎么样了?上面体谅你,不用再干了,还有个小半年,就由我来替你的活儿。”

旁辉像个受令的士兵,没有长官的命令什么话都不说。

李陌有点儿尴尬,他将果篮旁若无人地放到一边的台子上,在沈晾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来,把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将一个眼熟的u盘□□了电脑里。旁辉楞了一下低喝道:“那u盘你哪儿拿来的!”

那是沈晾的u盘,专门装他的翻译资料。

沈晾的目光冷得可怕。

“哦,我来之前先去了一趟任务目标家里,好些事情你上报得也不充分,我想嘛,跟踪任务得做好全面准备,就先看了一遍,这不,就差这个盘没审查过了。”

他仿佛是从自己家里拿了个盘,说得心安理得。

旁辉的拳头都捏了起来,身体猛地弹了起来,沈晾忽然上前将他的拳头一把按住。

“还给我。”沈晾说。

李陌看都没看沈晾,仿佛他不存在。

“还给我。”沈晾重复了一遍。

“等我审好了就还你啊,”李陌这一次回话了,十分不耐烦,“还有你们房间里有个箱子啊,上锁的那个,回头把钥匙给我。”

沈晾没有再说话,他按得旁辉拳头都疼了。旁辉反倒不那么愤怒了,他拍了拍沈晾的手,对他说:“你先出去转转。”

沈晾看了他两眼,非常不配合地狠狠掐了他一下,才僵硬地同手同脚地离开。他一关上门,李陌就开口了:

“旁辉啊,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乐意,我抢了你的饭碗,但是这件事你是新手我是老手,你和你的任务目标,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肯定觉得下不了手,还有半年的功夫,你就放心交给我,我公事公办,他不出事儿,我就让他今后好好做人,他要犯了一丁点儿事儿,我也不会姑息,说不准用不上半年,你我他都解放了。”半年不到就解放,那是沈晾再度进了监狱。

旁辉冷冷看着他问:“谁给你的钥匙?”

“啊?”

“谁给你我家的钥匙?”

李陌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旁辉啊,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你真和他过起日子来了?他的前科还在呢,你假释了他就真当他什么也没做过?做人不能自欺欺人,你这一次受灾,难说不是他害的——你上点心吧,我看——”

旁辉一把拔了李陌电脑上的u盘,说:“出去。”

李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了,他看了旁辉一会儿,有点儿被他的气势吓住,蹭地起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大步走出了病房。沈晾就站在门外,看到他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出什么来,沈晾就关上门走了进去。

李陌一股气升上来下不去,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往里看,就看到沈晾僵硬地站在旁辉的病床边,旁辉拉了他一下,他踉跄一下向前一小步,旁辉再拉他一下,他往前两步低下头,旁辉托着他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贴了好一会儿。

-

王国再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病房的气氛有点儿怪。他多看了几眼坐在另一头双手环胸的李陌,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谁。

紧随而来的杨平飞看到李陌,再受到旁辉的一个眼神,便打了个照顾:“哟,李哥啊,你这么早就来了啊?这都要过年了。”

李陌这几天就没有受到什么好脸色,杨平飞一来,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他说道:“平飞啊。这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我向来都一丝不苟地执行嘛。”他说这话时斜睨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旁辉。

杨平飞说:“来,我们出去说。”

李陌有点儿迟疑,杨平飞给他使了两个颜色,李陌自以为明白了,是杨平飞要给他说什么旁辉不乐意告诉他的,于是起身走出病房。

王国走近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苗因也交代了。”

“交代什么了?”旁辉问。

这是旁辉在医院里的第四周。

“他在我们这儿已经一个月了,吴不生没来试图救过他,他被放弃了。”王国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他说过‘最好的机会’?那不仅仅是说那是吴不生的人来绑旁辉的最好机会,还是他被一起带出去的好机会,但是到现在还屁事没发生,他就慌了。”

“这是什么道理?”旁辉皱起眉问。

“他们行里的一个规矩,吴不生和他们几个一起定的,到‘大牢’里蹲了超过一个月,这人就不能再救了。”王国抽了根烟出来,被沈晾的眼神刺了一下,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他为什么会被放弃?”旁辉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他这么个得力助手——”王国说:“老旁,你问对了!”王国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兴冲冲地坐在旁辉的床边,将手伸过了栏杆。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这人的嘴掰开,他——”王国才说了半句话,就被外面走进来的李陌给堵住了。他看了两眼李陌,站起来,满脸的兴奋变成了冷漠。杨平飞在李陌身后摇了摇头。

王国说:“这样吧,沈晾,你跟我去警局看看,这就知道了。”

“警局?”李陌问道,“他去警局干什么?”

王国说:“他以前是法医,我们队法医有事儿外出了,有个案子想问问沈晾的意见。”

“他那也叫法医?他的技术是杀人还是救人还未……”李陌觉得四面的目光仿佛都不如何支持他,声音自动轻了下来。王国说:“他有经验,我们看着,你还能不放心?”

李陌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在场除了沈晾全是警察,王国又是全国优秀模范警察,曾经刑侦能力还上过报,要说不靠谱,铁定不能排王国。把沈晾交给王国带,倒也不会出什么错,但李陌就是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没等他想反对,旁辉就说:“我想跟你交代点儿事。”

李陌这回倒是真愣了好一会儿。这还是旁辉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这话。李陌考虑了好一会儿,说:“王队,这人我就让你带走了,你可别给我的工作添乱啊。”

王国对他的话皱了皱眉,还是说了一句:“你放心吧。”

沈晾被王国带了出来。他坐在王国的副驾驶座上,脸色严肃。杨平飞被旁辉支了出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最终也跟着王国他们上了车。王国也不开车,就停在那儿,手把着方向盘,声音有些低:“苗因也想杀吴不生——”

沈晾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他从0x年就开始计划了。大半年前沈英英的案子,就是他动手的前兆。”王国将手指尖在档位上点了点。

“沈英英是他的帮手?”沈晾立刻接口道。

“你怎么知道?”杨平飞坐在后座上顺口说了一句。对沈晾跳跃式地得出结论他已经不那么不适应了。

“最后一笔工程款是他们的信号,沈英英是最靠近吴不生的人,无论她和吴不生的关系有多差,对她的死亡吴不生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死吴不生没有任何反应,”沈晾低低地开口,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嘴唇,“沈英英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取到的东西……苗因也得知她死亡第二天就飞离的原因……”

杨平飞明白了过来。

“你说得没错。最后这一笔款子,本来应该在沈英英死亡当天交付,苗因也把它交给了沈英英,就是在给沈英英一个指令。这么大一桩事,他就安排了那一天……如果沈英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当晚就要对吴不生动手,这里面不能有一点差错。”王国说。

沈晾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沈英英为什么选择在那天找到他,为什么要突然预测自己的未来……他的记忆回到了沈英英身上。他看见自己牵着狗走向高鹗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可能在七点十分以某一种方式死亡,但是他更改了时间。他必须要去赶赴这个信号……苗因也只会在那个时候给他指令,他和苗因也的关系……和吴不生的关系……也许死亡反倒是解决他深深的让他晕眩的恐惧的最好的方式……

“沈英英是‘刀’……”沈晾用吐气般的声音低声说。接着他的双眼忽然睁大了一瞬,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说:“吴不生在那儿——”

“什么?”杨平飞问了一句。

王国一边好奇沈晾得出的结论,一边却试图将整个思路整理完整。他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了好几个名字,分别是吴不生、沈英英、苗因也、任森、张彩凌。

沈晾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迅速在几个名字中间画了几条线,一边画一边用飞一般的语速说道:“沈英英是吴不生的妻子,苗因也是吴不生产业的二把手,苗因也和沈英英有私情,苗因也的情人张彩凌知道这件事,因此她在棋盘上大闹,沈英英的保镖任森必须杀死她,一定因为她知道更多不该知道的,或者以此作为威胁,她的存在会影响苗因也杀死吴不生的计划……沈英英是他杀死吴不生的‘刀’。她之所以必须要知道苗因也什么时候动手,是因为……动手的人是她。吴不生在沈英英死亡的当天……就在她的房子里!”

沈晾将笔捏在手心里,一把拉起了安全带:“开车,我要见苗因也。”

-

李陌站在旁辉的床尾,震惊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旁辉半靠在病床上,听到这话掀开了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说:“我有自保的能力。”

李陌满脸不可思议,一手捂着下半脸一手插着腰,来回焦躁地踱了好几步。“你——你——”他连说了两个“你”字,还是没有说出个好歹来。

“这件事,我以个人的立场希望你不要上报。我和你虽然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但是……”旁辉吸了一口气,“希望你看在人之常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这一次过后,我这肩膀上的条条杠杠,全都得摘下去。”

“这仅仅是你撤衔的问题吗?!”李陌怒吼道,“你跟那个杀人犯在一起,是不是也要变成下一个杀人犯了?!”

旁辉强忍怒气,低吼道:“我不管他是不是杀人犯,哪怕他当真是个杀人犯,我现在也没法抽身……”

“你还有机会!”李陌打断他的话怒吼,“现在就是机会!他已经归我管了,你只要识相一点乖乖呆在医院里,这半年保你好得老实痛快,一点儿后遗症不留地继续接管下一个任务人,说不准那时候政策出来了,你想要解放这些个犯罪分子的夙愿也能实现了,现在,你非得抓住这个不放,这不光是搭进你的前途,还是搭进你的命!”

李陌几乎要贴在旁辉的耳边大吼了,旁辉却不为所动,他看着外面白皑皑的一片积雪,说道:“老李,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管也好,不管也好,我只希望你给我、给沈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

沈晾在审讯室里看到了苗因也。苗因也的鬓角已经有些发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他坐在那儿,看到沈晾注意他的鬓角,笑了笑说:“白了吧?平时我都让人给我用镊子拔了,一根根拔干净,谁都没想到我上五十了。”

沈晾没有什么表情,他坐下来,远远地坐在苗因也正前方,将自己手里胡乱画的那张纸叠成方块,在桌面上向他飞了过去。苗因也一把按住了那张纸,速度很快,非常灵敏。他将纸张打开,看到了里面几个名字和强硬的连接线条。

苗因也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微笑。“差不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晾说:“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张彩凌为什么死?”

苗因也的笑容放了下来,他似乎在回忆,约摸半分钟后,他说:“她是我一年半前认识的。在酒桌上,就是个舞女。当时吴哥还在里面,我和英英已经纸包不住火,只差一步就得摊到明面上来。没想到吴哥出来了。我和英英心里慌啊——本来打算做好准备就摊牌,没想到峦绪那个小崽子,一直冷眼看着,没等我收拾残局就突然把吴哥提了出来。这头小狼崽子也算是做到了家,我还差一丁点儿就能收尾的事儿,给他搅和了。为了让吴哥把他的心吞到肚子里去,我就想起了张彩凌,做做假戏,和张彩凌好上了。”

苗因也的手边有个装了半杯水的纸杯,王国给放的,算是对他主动配合的一丁点儿好意。他摸了摸那纸杯,也不喝水,就看着,笑了笑又抬起头来继续说。

“张彩凌吧,挺好一个姑娘,护食,忠诚。她跟了我之后,也算是打入了我们这圈子,有事儿也能做得体贴,要是你不出现——”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沈晾,像是在瞄准,“我可能就放弃把吴哥的势力给端了这想法了。”

“吴哥给放出来了,我本来以为他第一个要收拾的是我——我的作为都给峦绪那小崽子看着呢——没想到他第一个要动手的竟然是你。这事我现在才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我也就是被他耍着玩儿,一直战战兢兢地,自以为是地安排了张彩凌,没想到毁了一个姑娘。”

“说说。”王国催促他说重点。

“她死的那案子,也是你办的吧?”苗因也看着王国笑了一笑,反倒显得有几分慈祥,“她有一次听我和英英打电话,就知道我和英英的关系了。我给她摊牌,告诉她她到底在我这儿算是个什么。我让她自己选,走还是留下,她选了留下,我以为她这就是忍气吞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了。没想到吧,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英英啊。”

苗因也摇了摇头。

“当时我们调查的是她先动的手。”王国有些疑惑,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不了解,”苗因也又慈祥地微笑起来了,“彩凌知道我和英英在筹划把吴哥的势力瓦解开来,她是个聪明姑娘,她猜到我们要去杀了吴哥。你也知道,在好些人眼里,吴哥是死不了的,他连进了监狱都没能判死刑,现在出来了,更没谁能奈何得了他。何况他身边还养了个小狼崽。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他是个几乎不可逾越的黑洞。谁见他都要发抖。彩凌觉得我是自找死路,知道这事英英也掺和一脚,她就和英英斗起来了。她是个好姑娘啊……”

“这么说,杀死张彩凌是沈英英授意任森干的?”

“这事儿我做错了,做错了。我没把彩凌知道多少的告诉英英,英英以为她会就这么把我们的计划给捅出去,就害怕了。这事儿是我做错了……”

沈英英让任森杀了张彩凌,开始感到了害怕。苗因也和她恐惧吴不生会从这件事上嗅到点什么,因此提前确定了他们的计划。她来找沈晾,是因为在当时沈晾成了她绝望和惊恐中的最后一道救命符。她想知道,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沈英英这样的女人不缺什么,除非到了危机生命的关头,她永远不会来找沈晾。

沈英英第二日晚死在高鹗湖畔。和沈晾记载在他日记本上的时间一模一样——比沈晾告诉她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四十分。

“你为什么想杀吴不生?”王国问道。

苗因也摩挲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杀吴不生?”王国换了一个字,又问了一遍。

苗因也开口说:“我在这行做了太久了。看过太多家破人亡的。吴哥对我有恩,他进去之前,我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没想过将来,没想过等自己到了五十,就开始心软起来。我有时候想我这种人得下地狱,但是在下地狱之前,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呢?吴哥在外面的时候,答案就是没有。后来他进去了,我突然觉得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那个时候啊,野心啊,善心啊,恶心啊,一起统统喷发出来。我想我都做到二把手的地位了,一把手走了,我就成了一把手,等我吞了吴哥的势力,我就把所有跟着我的、跟着吴哥的都洗白了,把那些个毒品的贩售渠道捣毁,全捐献给你们这些警察当业绩。这后面的都只是个构想,前面的却是实打实的。没想到我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吴哥就又出来了。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他出来之后,前面的那点儿玩意儿反倒不重要了,我想来想去吴不生客观评价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个毒瘤,当然我也不是,就看在他害死的百来条人命上,我杀了他,就是对那百来条人命最好的交代了。”

苗因也嗤笑了一下,“老来善,要人命啊——一把年纪了,一面窝里斗,一面窝外斗。提防着峦绪那个小崽子不说,还得提防你们这些警察东抓西捕的。累得很。”

王国说:“入|狱这么多天,你早干嘛去了。早说还能帮助我们逮住吴不生,协助我们破案。”

“我这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一直在吴哥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么。”苗因也向前靠了靠,把两个手肘放在桌子上。他看着沈晾说,“我说了,他最大的目标就是你。当初任森死,不是我干的,也不是英英干的,是吴哥干的。我回过神来想想,那时候已经是他给我敲的警钟了,我还存有侥幸心理,想会不会是他把我和彩凌的关系当一回事,就当给我出气来的。后来我发现,警告我也就是个顺带,他是想探探你。”

沈晾没有说话,许多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也和旁辉通过气。

王国想了想,又问:“沈裴是怎么回事?”

苗因也突然笑了:“沈裴?那就是吴哥兴起来想来试试你的一个小道具。峦绪那小子早在外面帮吴哥查到了他和你的关系,就想知道你对亲人还有没有感情。我们做事都差不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不费那个事找最硬的,就挑软的动手,家人啊,爱人啊,往往还没动手呢,一说,硬点子就软了。沈裴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峦绪才一接触,人就顺杆爬,让他做点违纪违法的事,他上手得比干遵纪守法的活还要快。干脆给了他一个厂,扔到我那条线上来了。就没想到,你和吴哥一样,对亲人也狠心。”

王国下意识地看了沈晾一眼,沈晾面无表情。他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对王国说:“给我一张纸,一支笔。”

王国楞了一下,对身旁的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立刻扭头去拿。沈晾接过纸币,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镜,开始问道:“十二月二十三日,你在哪个城市?”

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接着王国意识到沈晾开始使用他的能力了。苗因也坐在对面,几乎也同一时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p市。”苗因也没有选择。他也不想沉默。

“从你的卧室到厨房,一共要走几步?”

王国对这个问题有些茫然,然而苗因也却更加出人意料地给出了答案:“二十一步。”

“你的……”

沈晾问完了。

他将眼镜摘下来,漆黑的眼瞳变得大而深。近距离的王国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突出的经脉,青色和红色纹路非常明晰地暴露出来。沈晾的下颚到脖子都紧绷着,因为瘦,几乎每一根血管都能投射出影子。

王国直觉性地让人将苗因也带下去。

沈晾说:“让他在四天之内……不,最好今天,给出吴不生所有的犯罪资料……所有的。”

王国睁大眼睛,肃然道:“你看到什么了?他说的全是真话?”

“……他很慌乱,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吴不生杀死……他在后悔……他会被捅破气管……”沈晾大睁着双眼,仿佛因为竭力压抑而脸色涨红。接着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王国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他不确定地说:“你……知道被预测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晾的脸色“唰”地青白。他几乎是含着一种恶意盯了王国一会儿,在王国困惑的目光下猛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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