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四人回到小章的房子里之后,神情都有些凝重。沈晾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在那个时候下班一般,卡在那个时间点之后到了工厂,通过没有来得及下班撤退的工人了解了工厂的基本情况。那的确是个制药厂,是生产胃药的,小章把胃药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部分成品。这一查,小章和小李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旁辉让人要了一份配方表,看了两眼就说:“不是胃药。”沈晾胃病,旁辉第一时间就是查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就连火车上都在连夜看医药书,对治疗各种类型的胃药都做了研究,大致知道西药里治疗胃病的成分。那份配方说明书里,成分和胃药的重合度很小。

小李和小章现场悄悄装了一丁点儿成品,然后对管理人说:“我们就是来踩踩点,明天正式过来检查,通知你们老板一声。”

那人连忙点头。

小章立刻自己在工商局和市政里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人第二天来彻查这个小工厂,接着满脸不甘地说:“我们要是能带上警犬就好了。”

小章以前跟着王国缉过毒,对这方面非常敏感,他几乎在看到看到那些粉末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了。一闻,就能大致确定是什么原料,只是不敢确信。如果有警犬,事情就是百分百。

沈晾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小章和小李都很看重他的意见,忍不住想要问他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被问到为何最后才去查这所工厂,沈晾也不肯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一包胃药。

旁辉将胃药从他手里抽出来,拆开放进杯子里泡了,无奈地说:“别玩了,喝药。”

见这两个人压根儿和另外两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没有半点共同心情,小章和小李都有些泄气。他们将拿到的东西第二天就送检了,又去了药监局调查了那款胃药,药品的名字是有,然而成分表和他们拿到的完全不同。两人立刻决定跟着本市的工商查审机构去查那个工厂。沈晾和旁辉拒绝了随同前去,而且让小章也别去,让小李去。

小章不太明白这安排是什么意思,旁辉于是解释说:“我们几个人都是h城的人,对对方来说特征明显。要是这种类型的工厂是连锁的呢?有不止一个窝点呢?我们插手这边的事,让对方注意了,立马就能知道是谁在查他们。没有把他们摸清楚之前,我们不好打草惊蛇。小李的面生,在外的行动不多,去一去没什么问题,还能帮我们监督这当地的审查官。”

小章连连点头,最后小李跟着去了。

沈晾和旁辉在小章的家里和老人聊了一整天,间或还到田野里去看看庄稼,回来的时候小李一脸气愤地坐在那儿,小章在一旁哄着。

“怎么了这是?”旁辉问reads;。

小李说:“小章昨天告诉他们老板今天要查,我就说不妥,检查不是突击的有什么效果?今天人就都把东西换了,严重的那几个车间根本不开放,全停机!查的那几个都是胃药,你说……”

“这没什么好气的,肯定是这样,”小章说,“造那些玩意儿的厂子一般都有两套设备,一套造毒品,一套打烟雾|弹,我昨天跟人那么说,是让他排除对我们的戒心,不让他猜到我们已经查过一遍了。我曾经查过的工厂,来客只让去生产真药品的车间,不让去后头,那些才难查。这个沈裴能明目张胆在这儿全开来造那东西,肯定跟上面打过招呼了,只是没想到会有外省的人来干涉他。”

小李说道:“对,说到那沈裴……查资格证的时候,那工厂不是属于沈裴的!但是下面的人都叫他老板……”

沈晾这下才抬起头来看了小李一眼。小李仿佛受到了鼓励,连忙细细分析起来:“我觉得沈裴这一定是在逃脱罪责,拿了个假证和上头糊弄,说不定上面都已经和他串通一气了。”

小章白了他一眼说:“人家工商局的人明知道我们在旁边监督着,就算我们不是监督机构也不会就这么干犯法的事。那资格证估计是真的,工厂属于另一个人,但实际经营操作者则是沈裴。”

沈晾面无表情,眉头一直是微蹙者。旁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两人当天夜里在屋里,旁辉说:“你那堂弟,好像也有点儿头脑。”

沈晾已经坐在了床头,他靠着墙说道:“我没有见过他本人,只看过照片。”

旁辉脱了外套坐在床的另一边,将白天没说出口的道了出来:“他应该跟瑶瑶年纪差不多,还有半年才能成年吧?也不知他找的替死鬼是谁。”

沈晾说:“苗因也的人。”

旁辉楞了一下,没想到沈晾一句话就直击重心,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旁辉想了想,“他有这么大的牌子?”

“敢造毒品的就那么几个人,和公检单位能打招呼的更少。沈裴能安全开到现在,身后站的靠山肯定大,”沈晾冷酷地说,“沈裴和我有亲属关系,他们怕我投鼠忌器。”

旁辉看到沈晾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毛衣,心思忍不住有些漂移。

沈晾说:“也许他们还想把他养得更肥更壮。”

旁辉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你别掺和了。查到这一步,就让王国接手吧,啊。”

沈晾没有反驳,嘴唇还是紧紧抿着。他没忘记自己还处于一年观察期。

旁辉走到床边解开皮带,一边拍拍沈晾说:“睡吧,明早起来我们再悄悄去看看。”沈晾紧抿的嘴才稍微松了松。

旁辉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裤子,他一扭头看见沈晾还在出神,于是说道:“想什么呢?睡了啊,裤子不脱你就想上床?”

沈晾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背对着旁辉脱裤子。旁辉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和渐渐露出的臀上,忍不住有些紧张窘迫地咽了口口水。

沈晾神态放空地躺了下来,旁辉给他掖好另一边的被角,也钻进了杯子里,他在被子下握住沈晾的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手,说:“怎么这么冷?”

沈晾伸手想去关灯,旁辉压住他,帮他关了灯,两人之间拉开一道大大的空隙,让冷气钻了进来reads;。

旁辉还在心里天人交战,想着要不要还像昨天一样继续柳下惠,让两个人都感冒,沈晾的身体已经靠了过来,冰凉的双手刺激得旁辉腰部一颤。但是沈晾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旁辉伸出手臂让沈晾枕在脖子下,手臂一搂住那个温热的头颅,一种很难从沈晾身上体会到的温馨感忽然满满腾腾地升了上来。旁辉忍不住搂紧了沈晾,将人靠近自己,胸口和胸口相贴,另一种手握着沈晾冰凉的双手温暖他。

两人的膝盖碰在一起,这个姿势有点儿不舒服,但是旁辉一点都没在意。而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将一条腿插|进了旁辉的膝盖之间,非常自我地挑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不再动了。

旁辉感到自己的小兄弟被那样卡着,别提多难受了。但他愣是不敢动,生怕沈晾又睡得不舒服了。他的身体在被窝里没一会儿就变得热烘烘得,像是一个暖炉,沈晾的手渐渐变热了,旁辉就松开它们,调整了一下自己小兄弟的位置,然而手一握上,就觉得有点儿反应了。旁辉连忙尴尬地松开,让自己平静下来,搂着沈晾的背开始数羊。

旁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沈晾还在熟睡。旁辉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没知觉了,但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沈晾。也许因为旁辉的身体太暖和,沈晾半夜里就把手臂放在了旁辉腰上,腿插|入得更深了。旁辉看着沈晾被头发遮住的脸,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他的额发,觉得自己要是一辈子都能这么看着沈晾醒来,无论今后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旁辉平时很早就起来晨练了,但是这个早上他却没起来。昨天还看到旁辉跑步的小章,今天起了个大早,却发现旁辉和沈晾屋里一直没声。他见要到早餐的点了,于是去敲了敲门,连叫了两遍“辉哥、沈哥”。

旁辉听到敲门声,才回了一句:“这就起了。”然后他推推有点儿被惊动的沈晾,说:“阿晾,该起了。”

沈晾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起床气让他皱起了眉,他的膝盖往上一撞报复了一下旁辉,然后头一直往下往温暖的被子里缩。

旁辉被那么无意识的报复性的一顶险些没顶得叫出来,他深抽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沈晾说:“别睡了,该起来了。”

沈晾的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脸埋进被子里,只有几缕头发露出来。旁辉被压在下面的手解放了,要靠另一只手抬动才能换位置。过了两三分钟,一阵酸麻感从被压的手臂上升起来,旁辉甩了甩手让血液循环流通,然后又去捉沈晾。

反复折腾了两三次,生着闷气的沈晾才被捞起来。他开始穿衣服的时候情绪还很不好,随着慢慢清醒,脾气才渐渐下去。旁辉在一旁看得好笑,连忙给他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趁着沈晾慢吞吞得穿衣服的时候飞快地在厕所里捏着自己的小兄弟低喘着解决了一下。

小章终于见到旁辉和沈晾出门,不禁楞了一下,看着旁辉满是红印子还有些发青的手说:“辉哥,手怎么了?”

“昨晚上被阿晾压麻了。”旁辉自然地笑笑,无奈地说。

小章又觉得不太好了。但是旁辉太过自然,让小章都不好意思问。

早餐桌上,旁辉表示他和沈晾要悄悄去看看那个工厂,小章和小李都连忙说要跟着去,但旁辉却制止了他们reads;。“我是特种兵,过去看看不容易打草惊蛇。”

小李有些不满说:“我们也是正规警校出来的,不会拖后腿的。”其实他和小章光明磊落地查事已经做惯了,突然听到还可以这么查,都有点儿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沈哥都跟着去了,我们没道理体力连法医都比不上啊。”

旁辉语塞,只好同意了。

四人小分队以旁辉为队长,随意穿了便衣,稍微做了掩饰就都向目的地赶去。旁辉的伪装最为到位,他贴了点儿胡子,整个人立马不同了,看上去有点儿像老上海的绅士。他把沈晾裹得严严实实,将他的刘海一拨,拨出个三七分,又在路边随意买了个圆框眼镜给沈晾戴上,沈晾也立刻改头换面。另两个人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对旁辉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晾和旁辉一起逃跑的次数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他对旁辉的套路也不算陌生,只是紧紧跟在旁辉的身边,像是个严肃的秘书。小章和小李也想做点儿什么装扮,旁辉给他们一人一副墨镜:“戴这个。”

四人到工厂的时候,先在外围探查了一会儿,旁辉将望远镜递给坐在石头上的沈晾,让沈晾辨认。沈晾没看一会儿就认出了正在训话的沈裴。沈裴和他所见过的照片里的有所不同。过去了两三年,他的身高变高了,脸部轮廓也变得更锋利了。他和沈晾长得有几分像,都是有点儿锐利的吊梢眼,嘴唇也薄。

沈晾将望远镜还给旁辉,小章和小李都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旁辉,不知道他怎么能随身拿出那么多东西,这在小章和小李眼里就是专业。

旁辉看了一会儿,说:“可以过去了。”

三人都站了起来。

沈裴坐着轿车走了,旁辉掐了掐时间就端着架子笔直走向了大门,这让小章和小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跟着一言不发的沈晾赶紧追上旁辉,只见旁辉走到门前就说:“沈裴人呢?”

门卫楞了一下,说道:“老、老板刚走,您是……”

小章和小李都在背后竖起了大拇指。他们这帮人之前才来过,门卫却都不认识了。

旁辉说:“刚走?我听说昨天这儿来查了,怎么回事?”

门卫有点儿结巴,慌慌张张地拨了这里经理的电话。小章和小李都有点儿紧张,明明自己才是要查的人,结果到了地头上却反倒生怕被识破了。

经理连忙出来了,看到旁辉都有些发愣。他看了好一会儿,问:“您是……苗先生?”

小李和小章都被吓住了,没想到开场就直捣黄龙。旁辉没有回答,只是严厉地训斥了一通,那经理一听和沈裴说得差不多,顿时头都有些大。而这苗先生还反复提到要把沈裴给炒了,让经理更加不得不连连鞠躬称是。旁辉大摇大摆地说:“你带我去看看,哪些地方是有备案机器的,少了我再让人武装武装。”备案机器就是制药厂用来伪装的那些□□,都是在上面做过登记的。那经理连忙带着“苗先生”和他的两个保镖以及一个男秘书在长里逛了一圈,比他们第一次来得知得还要多,还要详细。

旁辉看完了,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皱眉说:“你这机器太少了,我回头给沈裴多批点资金,你们尽量把工厂开到下面去,明白吗?”

那经理听到这话,最后的一点疑惑也落地了,他连忙压低声音说:“苗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老板的脾气特别大,他说着工厂是他的,不能随便听您的话……要不是看在生意只能和您做……”

“屁话reads;!”旁辉怒吼,“这工厂是他的?他也不看看法人是谁,资格证上的名字是谁,我要给钱他还不让了?”

那个经理连连点头弯腰。后面的小章和小李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墨镜遮挡,他们已经暴露了。

沈晾忽然说:“你这儿每条生产线月均产量多少,原料收入价多少?”

沈晾问的问题专业,打扮得又确实是那么回事,经理老老实实地说了。沈晾说:“太少了。效率太低。”

“是是,那不是没办法嘛……沈先生的资金不够,也不愿意接受苗先生的投资,就自己这么搞,也不能搞成大规模嘛……”经理口中的“老板”已经变成了“沈先生”。旁辉从他一开始给自己告状就知道他的心不向着沈裴,当然是尽快将他撬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说:“他这么干,亏的是我的钱,当然随心所欲。”

经理连忙说:“我们每天加班加点,也没有个安保来保护这儿机密,都是因为沈先生不肯给资金,说是上头已经打好了招呼,不会来找麻烦,结果昨天就来了,要不是苗先生的关系,人家打了声招呼,我们差点就把事儿摊到明面上。”要是遮遮掩掩,审查机关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连遮掩都没有,就算是打过了招呼,也只能法办。

旁辉干脆地说:“沈裴这人我很不满意,万一出点儿大事,我能被他给端了。你给我秘书留个电话,以防万一。”

那经理眉开眼笑,立刻给沈晾留了号码。沈晾存起来,让他自己输名字。那人悄悄打开沈晾的通讯录看了看,发现了不少有名的警察和律师的名字,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再翻翻,又翻到了“沈英英”的名字,还有不少隐约听说过的不他们那边儿的人,心思立刻放下了,觉得不愧是苗先生的秘书,什么人脉都有。

那经理自觉自己要抱上大树了,连忙手脚麻利地输入了自己的信息,每一格儿都填满了,就差没在备注上写上自己的工薪和荣誉。沈晾拿回来扫都没扫一眼就揣进了兜里,让他有点儿失望。

旁辉再大摇大摆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才离开,还顺口说:“你知道怎么对沈裴说吧?”

经理看了看沈晾,连忙严肃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封口的动作。

旁辉意味深长地说:“炒了他,其他人还是有机会的。”

经理看到旁辉拍了拍自己的腰间,露出了一个枪把。他的脸色顿时有点儿白,心里仿佛明白“炒了”是什么意思。

他连忙恭敬地说:“苗先生,我派车送送您吧?”

旁辉说:“不了,我叫我司机。”

经理铁了心要抱大腿,连忙坚持自己来送,旁辉只得说:“那行,把我们送到局里,我给沈裴擦屁股去。”

经理听了目的地有点儿发怵,但还是让人把车开来了,用了一辆奥迪商务面包车,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离开了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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