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申江没参加李在举办的宴会,他被几个上海来腾冲旅游的朋友拉走了。

今晚他喝了不少,桌子上摆的什么菜,他一点也不记得,也不重要,他没尝一口,全喝酒去了。不是他想玩命喝,是周围的人劝他喝。突然之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邻桌的男人女人,甚至包括明晃晃的酒杯——都在热情洋溢地向他招手,他从未享受过如此隆重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友好地冲他微笑着,奉承着,夸奖着。他是今晚的中心,他醉了。

晚上11点30分,他回到文星楼附近那家四星级酒店。他踉踉跄跄来到总服务台,口音模糊地对总台服务小姐说:“我……我要取那块石头。”

出于对客人的负责,服务小姐微笑着上身前倾,礼貌地对他说:“先生,贵重物品最好存放在我们这儿,免得遗失。”

“你……你别管,我要那个……那个石头。”

“先生,你是否先回房间休息……”

“不!我要……咦?”他抬头看见酒店大厅里的吊灯,“好多星星啊!”

服务小姐看他醉得不轻,连忙示意站在大厅里的保安过来。保安上前搀扶着劳申江,说:“先生,我带你上楼。”

劳申江一下子甩开保安的胳膊,满嘴喷着酒气,说:“谁拦我,我就冒火!冒很大的火。”

总台小姐一看,没办法,只能按照客人的意愿行事,“好吧先生,请出示您的房卡!”

石头放在劳申江新购买的一个大号密码箱里,别说装石头,就是装一个人都足够了。保安推着密码箱送劳申江上了电梯,并把他一直送到房间,临走时还特别嘱咐:“请把房门关好!早餐是明天早上7点至9点,请别忘了!”

劳申江头发蓬松,一把撕开衬衣衣扣,袒露出没晒过太阳的胸脯。他把被剖解成许多碎块的石头从密码箱里一个一个拿出来,又把装在箱子内层的玉虫挨个挨个摆放在床上,然后笑了,“哈哈,一条石头虫子10万,比人可贵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劳申江也有发财的这一天。”

劳申江准备今天晚上抱着石头睡觉。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劳申江拿起来一听,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声音,“先生,需要服务吗?”

劳申江不傻,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他洁身自好,从没在酒店要过这种服务,因为他有洁癖,总觉得这种女人被成百上千个男人耕耘过,全身上下每个器官早就不干净了。不过,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生硬,他假装很老练地说:“谢谢!我不需要,刚才已经放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电话挂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跟着便莫名其妙亢奋起来,因为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女人说“放了”这种既粗俗又极端暧昧的话。此前他在两个地方说过,一个是在大学宿舍忍不住手淫后的第二天,同学们都肆无忌惮拿这个话题开玩笑;一个是在家里,当老婆咬着枕巾正起劲时他往往来这么一句,然后被一脸愠怒的老婆一挺肚子掀下去。

洗澡的时候,看着自己坚硬的身体,他开始得意,反复在浴镜前观察自己。男人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生理反应都会被他赋予深意,一个健康的男人大脑皮层都能分泌的欲望被他无限扩大,好像天下就他一个男人可以这样,于是便自恋起来。

劳申江干脆不洗澡了,站在镜子前开始享受这份安谧和温暖。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太过白皙,不太像一个男人,转身一看,臀部竟然宽厚而丰腴,像女人的屁股,这让他有点自卑,看不起自己,怪不得他老婆经常在床上挖苦他。想到这里,劳申江不再在镜子前观赏自己,一缩身子跑到了莲蓬下。

这时,电话又响了。

劳申江裹着浴巾出来一接,还是刚才那个女人。女人胆怯地说:“我……我一整天了,还没接到一个生意……”

这回她彻底把劳申江俘虏了,他暴富后膨胀的心好像要解放天下所有的劳苦大众。他让那个女人马上上来,他要给予她最大的帮助。劳申江回到浴室,匆忙擦干自己的身体,然后穿上睡衣。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形象无比高大,是的,他现在不是普通人,是有钱人。如果这个女人昨天这么说,他肯定坚决回绝,甚至打心眼里鄙视她,但现在不了,他觉得他应该为一个可怜的女子做点什么。一天没接生意,意味着她一天没赚到一分钱,跟床上那15条石头虫子相比,她太悲惨了,也许她家里有困难,也许她父母患病需要一大笔钱,也许……劳申江把在报纸上看到的所有悲惨事件都安在这个女人身上。总的来说,劳申江还是比较善良的,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女人是个诱饵。

很快,门铃响了。从猫眼里看,这个女人已不太年轻,可能有30岁,很漂亮,穿着打扮也不像通常的鸡那样夸张,这比较符合他的胃口,他喜欢成熟一点的女人。劳申江心里舒服多了。此前他的计划是这样的:让这个女人进来,不上床,只谈人生,然后劝导她一下,她如果不听劝也行,随便她,最后给她点钱,就算她今天开了张。劳申江觉得自己的心往往在最关键时刻变得特别柔软,柔软得像镜子里那个宽厚丰腴的臀部,让他刚刚勃起的坚硬化为乌有。别,不能看不起自己,男人的内心也许正需要有柔软的地方展露给女人,装那么刚硬干什么,又不是在前线打仗。

劳申江把门闩挂钩放下,开了门,漂亮女人没站在门口。

劳申江说:“请进!”

没有动静。难道她还不好意思?

劳申江侧过身,手臂从胸前划过,躬着身子说:“Come in!我的小鸽子!”

小鸽子没出现,门侧却突然窜出来三个蒙着脸的男人,他们不用劳申江邀请,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到此刻为止,劳申江都没想到这是劫财,他以为这三个男人是特意来收费的。劳申江想,这也太不相信人了,我劳申江是那种穿上裤子就不认账的男人吗?况且我还不准备脱裤子,我也不想让她脱,我就想正襟危坐跟她聊聊天,至于跑到房间来收费,还蒙着脸?

劳申江文绉绉地对那三个男人说:“请你们出去!”

走在前面的一般不是头儿,最后一个才是。果然,前面两个人卡着劳申江的脖子,一直把他推到床边,然后一侧身,亮出最后那个。他摘下套在头上的丝袜,脸色苍白,一摇一摆走到劳申江面前,恶狠狠地说:“听着,出一点声就杀你!”

声音冷酷而坚决。

劳申江瞪大眼睛,问:“杀我?你们太野蛮了,我又不认识你……”

劳申江话音未落,一只粗大的胳膊立即拦腰抱起他,随即便被撂翻在地。

劳申江大叫起来,“哎呀!怎么你们一点道理都不讲,像发情的野兽……”

进来的人哪里是人,根本就是野兽,劳申江还想绅士般跟他们讲文明礼貌呢,5秒钟过后他就老实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对着他的眼睛,距离只有0.5厘米。他不敢再说话,况且嘴巴被一根宽大的胶带封住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两个男人手脚麻利地把床上的石头装进带来的提包里。劳申江这时才明白,这些人不是来收什么费的,他们是劫匪,而且是有预谋的劫匪,包括打电话那个女人。好哇,装成一个可怜的妓女,还一天没生意,引得我对她还产生了同情。这年头当什么也别当雷锋,雷锋早没了,剩下的都是野兽。禽兽!垃圾!劳申江暗暗骂着,心想,等一会儿他们走了,我马上报警,这帮人太狂妄了!一个一个都该枪毙。不打心脏,直接打脑袋,爆头……

这是劳申江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诅咒,一点力度都没有,如同他这个人,从幼儿园开始,然后小学、中学、大学,直到今天,他屁都没放过一个响的,就像一只无声的虫子,随便一个脚丫子都能结束他的生命。

5分钟过后,那个头头凑近他的脸,低声说:“我说话算话,我刚才说你出一点声就杀你,现在我开始兑现我说的话。”

刀子捅进身体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劳申江听到皮肤裂开的声音,从角质层开始,刀尖很顺利地进入丰富的结缔组织,血管汗腺都被剥开了,还包含感受器和皮脂腺,最后到达内层。劳申江怀疑自己的痛觉失灵了,还是尖刀根本没有插入?这个时候应该到心脏了,对!刀尖是贴着胸膛插进来的,冰凉得像一道甜品。薄囊太松了,那个叫心包吧?应该厚点才是。有了它,心脏搏动时就不会和胸壁摩擦。

有点疼了,而且越来越疼,劳申江感觉刚才不是不疼,而是疼痛被恐惧完全压制住了。现在他真真切切感到了疼,钻心的疼,霹雳一样直冲他的大脑。他想大叫,狂叫,但是他根本叫不出来。

牢固的胶带。

他看到那三个男人晃动起来,然后变形,长方、椭圆、平行四边、不规则,像三个虚无缥缈的影子。随后,他的面前出现一个狭长的隧道,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飘了出来,微笑着向他招手。他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但他的思维却在此时异常敏锐,他看到许多他从没看到的东西。不久,隧道那端出现凸起的高山,一座接着一座,高山过后是平缓的河流,然后是广袤的平原,周围草木摇曳,小鸟飞舞,还有天空,那轮夺目的太阳。前方出现一片城镇村落,村口有穿着鲜艳衣服的耄耋老人、垂髫小儿,都冲他笑着。

这是什么地方?真好……

李在和范晓军驾车急速来到文星楼酒店,现场一片混乱,警察和医生都来了。文星楼酒店雷经理认识李在,他一脸惊慌,打着哆嗦说:“太……太吓人……全……是血!”

“人呢?”

“马上抬……抬出来。”

“还有救没有?”

“肯定没救了,胸前……好大……一……一个口子,脑袋都砸瘪了……”雷经理浑身打着寒战。

李在心里一沉,腾冲好久没出过这么大的杀人案子了,况且劳申江是来参加赌石大会的,这势必给腾冲赌石业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赌石大会因此有可能被有关部门勒令禁止,这对他以及整个腾冲的赌石生意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此时,他的脑子还顾不上尚未卖出去的三月生辰石,他只想尽快想办法减小这种不利影响,毕竟这件凶杀案跟他的事业息息相关。

此时是凌晨3点,从腾越河方向吹来了阵阵凉风,可李在一点也不凉快,相反他浑身燥热,脑门渗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警方已经在酒店门前拉起几道黄色警戒线,无关人员严禁入内。李在和范晓军只能站在线外,眼睁睁看着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把劳申江送进救护车。从现场的情景观察,医生的步履细碎而紧张,脸上没有那种司空见惯的坦然,这说明劳申江说不定还有救。李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人命,只是一个简单的抢劫就可以了。当然,此时他也祈盼警方在现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迅速侦破此案,将罪犯绳之以法。不过他知道,通过刑侦学破案的可能性非常小,腾冲乃至全省都很少有什么真正的侦探,他们纯粹靠群众路线,或者撒网撬开一个接一个的嘴。走群众路线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几十年来靠这个土方法侦破了很多案件,希望这次也别例外,越快越好。

李在对范晓军说:“走!找汪老二去!”

范晓军说:“我想也是他狗操的干的。”

“不过,如果真是他,这小子说不定已经亡命天涯,从此在腾冲消失。”

“碰碰运气吧!”

二人找到汪老二家时,汪老二还在睡觉,这多少让李在有点失望。

汪老二懵懵懂懂地晃着身子,问李在:“这么晚什么事儿啊在哥?”

李在不动声色问:“老二,还有没有石头?”

“你是说今天卖出去那个?”

“是。”

汪老二一下子醒了,“我亏吃大了,你不知道?”

李在装傻,问:“吃什么亏?你开价2万,谁让你不开100万?”

汪老二像不认识李在一样,狐疑地盯着他,“我的爷爷,开2万都卖了好几年,还开100万?”

“你不知道现在的市场定律?越贵越有人买,便宜货谁看得上啊?”

范晓军不耐烦了,说:“跟他啰唆什么?直接问他!”

汪老二问:“问我什么?我不是刚回答了吗?就那一块,多的没有,谁让你眼力不行,要是你能看出虫子,赚钱的就是你,还能让那个上海人捡便宜?”

范晓军低声问:“汪老二,上海人出事了你知道吗?”

“出事?出什么事?”

“刚在文星楼被人杀了,石头也抢走了!”

“啊?!”这下汪老二彻底醒了,“冲壳子哦(吹牛)!”

“我们刚从文星楼回来。”

汪老二一听,眉飞色舞,“哈哈,我早就说过,不,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早就说过,这个世界是非常公正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拿不走。人死了没有?”

“死了。”

汪老二幸灾乐祸,笑着说:“鸭子头上长包包——鹅了(恶了,厉害的意思)!”

范晓军以前认识汪老二,熟悉他说话方式,他学汪老二拉起了长声:“恶到——”

汪老二不高兴了,挑衅地问:“学腾冲人说话很爽吗?你们外地人有饵丝吃吗?回去搞你们的巴捏阿饮食去,少到我们腾冲来耍!”

范晓军一下子提高嗓门,“你管我在哪儿耍,我来这儿就是想问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谁干的?”

“说你呢!”

汪老二急了,“哦,原来你们深更半夜找我就是为这个?”

“你以为我们来找你喝酒?”

“我汪老二是个顶天立地的腾冲人,你李在和范晓军又不是不了解我,一块祖传的玉石我存多少年了?能卖就卖,不能卖我第二年又卖,我是那种图财害命的人吗?”

李在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汪老二是一个街痞无赖,除了那块石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打麻将,赢点小钱,或者到东方路一些横巷子找低廉的妓女。虽然听起来有点龌龊,但起码说明,汪老二本质不是犯罪型的,他只能干一些小鱼小虾式的违法勾当。但人的面目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情急之下狗急跳墙的故事多得很,谁能料到自己永远不一时糊涂干点惊天动地的事来?

怀疑来怀疑去的都没用,汪老二再跳起来骂也没用,外面骤然响起刺耳的警笛,警察来了。警察跟李在的思维一样,换谁都会第一个怀疑汪老二,只是他们的动作比李在慢,那是他们没有他了解内幕。

汪老二被手铐带走的时候,仍然跳着脚痛骂李在和范晓军,但是警察在汪老二家里搜查的结果对他很不利,他们在厨房找到那把疑似杀害劳申江的尖刀,尖刀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黏黏地贴在刀刃和刀柄上。

二人回到车里,徐徐向前开去。

范晓军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说:“警察比我们来得慢,但有人比我们早。”

李在点头,说:“是的。”

“事情越来越明了。这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图财害命案,杀人者当时就在赌石现场,他们目睹了汪老二卖石头和劳申江发现玉虫的整个过程,所以,他们完全有时间和理由把这起案子转嫁在汪老二头上。”

“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总感觉这不是一起单纯的图财害命。”

“你的依据是?”

“如果目标就是单纯抢玉石,那么他应该抢了就跑,哪儿去抓他们?还煞费苦心转嫁给汪老二干什么?再说,转嫁得这么低劣,谁杀了人把刀子放在厨房?”

“你的意思是,杀人者潜意识里在保护自己?”

“只能这么估计,谁现在也说不清楚。但我总感觉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抢那块玉石,而是有点破坏的意味。”

“破坏什么?”

“你想,发生这起案子所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是关闭赌石大会。关闭赌石大会的结果又是什么?是我们的三月生辰石胎死腹中根本卖不出去。这才是目的!”

范晓军睁大了眼睛。几秒钟后,他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范晓军一脚踩住刹车,两人同时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游——汉——庥!

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范晓军的身子明显一震,同时他的眼睛立即被怒火烧红了。他咬着牙说:“他姥姥的,难道这个狗杂种来腾冲了?”

“不一定他亲自来。”

“他想给我们捣乱?”

“你知道他为什么放你吗?”

“不知道,我一直想问你呢!”

“因为他的父亲。”

“他父亲?”

“是的,他父亲就是营救你的筹码。”

“你知道他父亲在哪儿?”

“知道。他父亲在草头滩,还有两年多出狱,我的朋友跟他关押在一起,这就是筹码,只要游汉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父亲就可能死于一场安全事故。”

“两年多?那这个筹码还有效,可以反复使用啊!”范晓军惊喜地按了一下喇叭。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按照我们事先的默契,他放了你,我就告诉他父亲准确的关押位置。”

范晓军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不会蛮干。”

“是的,仔细想想道理应该是这样的,他没有破坏赌石大会的资本,他不可能不顾他父亲的生命安全。”

范晓军问:“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吧?”

“有。”

“马上打,听听他怎么说。”

李在立即拿出手机,翻到区号为0095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

好大一会儿,对方才接起电话,还未等李在开口,对面游汉庥就高声说了起来:“哈哈,我亲爱的在哥,我父亲还好吗?他跟你朋友生活战斗在一起,朝夕相处,关系非常不错吧?”

游汉庥不屑与调侃的口吻让李在感到不妙。

“游汉庥,你人在哪儿?”

“我在哪儿?我在缅甸,我不在这儿怎么接你电话?”

“我问,你的人在哪儿?”

“我的人?我的什么人?”

“你手下那些人。”

“问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在睡觉,有的正在干女人,我都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床铺响,快散架了我的姑娘!啊,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李在忍住火,直截了当问:“他们在不在云南?”

“云南?他们在云南干什么?云南的姑娘比缅甸的好吗?”

李在火了,爆出粗口,“日你妈!你一口一个女人,我问你正事呢!”

游汉庥毫不示弱,“我也日你妈!告诉你,他们不在云南,我父亲在云南,他老人家现在正快活地哼哼呢!”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游汉庥对他父亲的关切程度跟先前判若两人,当时他听到父亲的下落时差点喊范晓军爹,而现在……他若无其事。

范晓军说:“这小子太没有人性,连他父亲都不管了,在他眼里,抢石头比什么都重要。”

“先别下结论。”

“不下结论干什么?我看就是他干的,没错!”

“当时他放你,说明他很在乎他的父亲,而现在……”

“你没接触他,你不知道他的为人,整个一个森林土匪。当时他放我,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石头的价格。我想,今晚这事很可能是游汉庥的人干的,他们当时就在赌石大会现场,谁的石头有价值他们抢谁。”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来探路的,哪想到遇到劳申江的石头出虫子,所以他们想发笔横财?”

“有这个可能,而且游汉庥知道赌石大会的准确举办时间。”

“你听他说的?”

“是,亲耳听见。他本来想把咱们那块石头截下来,然后拉到腾冲参加大会,只是他不知道具体价格,想从我嘴里套出来,这才没立即杀我。我也没说,说了估计他也不相信,但我一直坚持没松口,松口就等于自己捅自己一刀。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对,时间就是生命,你拖了时间,就等于拖了命,否则早让那家伙干掉了。”

“可不是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亲情始终是亲情,从放你可以看出来,他还是很在乎他父亲的,否则也就没有交换筹码这一说了。”

“看得出来,我比他父亲还重要,拼命找我,然后放我。你听他刚才那口气,好像放了我,他倒不在乎他父亲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奇怪,但这种奇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父亲在监狱出事了,他才会如此满不在乎,才会跟我无所顾忌地调侃,因为我们的筹码没了,你说,他还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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