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紧紧拉住严谦右侧的袖子, 精致的眉眼间满是焦急:“我也要去。”

“公主, ”严谦转身面对她,握住她的胳膊, 弯腰与她对视,狭长的眼眸严肃黑沉,“你可明白与我同去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闻人笑咬了咬唇道,“可是这样大的事情,我……”

有人谋逆这样大的事情, 她做不到独自回府,事不关己地等消息,即使她知道父皇或许会追究为何她与严谦在一块儿。

她抬眸看他, 目光殷殷:“带我去吧,我们迟早都要告诉父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少女美丽的面容带着坚毅的神色, 对他说“我们一起面对”的那一刻,严谦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从前那些没有光亮的日子再也不值一提,他甚至愿意再经历十遍百遍,只要她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好,”严谦嘴唇微微颤抖着, 把她拉到怀里,阖眸敛下翻涌的情潮,“我勇敢的好姑娘。”

荀掌柜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一抹慨叹。

严谦面色平静些许, 转头朝他问道:“会骑马吗?”

“会。”

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奔跑着两匹健壮的骏马,蹄铁踏过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响声,激起一片尘土。

闻人笑紧紧搂着严谦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里的紧张将她淹没,“我怕。”

“乖,”严谦低头亲亲她发顶,“先送你回公主府。”

“不要。”闻人笑在他怀里摇摇头,挺翘的鼻尖轻轻蹭过他胸膛。

她执意要进宫,严谦只好温声安抚她,语气柔和又坚持:“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待在我身后知道吗?我来应付。”

闻人笑含糊地“唔”了一声,听不出答没答应。

严谦拉着缰绳的手微顿,眼中浮现出犹豫挣扎的神色。

三人一路飞驰,随着他们离皇宫越来越接近,路上的人影逐渐变少。

只要转过前面那个路口,就能看到朱红的宫门。因为今日是休沐日,几乎无人出入皇宫,周围一片寂静森严的景象。公主、严谦、荀掌柜三人心情各异,却都难免有几分紧张。

此时严谦突然勒紧缰绳,翻身下了马,冷着声音朝荀掌柜道:“下来。”

荀掌柜微愣,也不清楚皇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便顺从地下了马。

严谦帮着闻人笑下了马,弯腰对上她一双带着疑惑的桃花眼,肃色嘱咐道:“公主,我与荀掌柜先过去,你在心中数二十个数再过来,明白吗?”

“诶,什么,”闻人笑微微蹙眉,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正要追问,严谦已经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带着荀掌柜大步离去。

闻人笑愣在原地,心中涌上丝丝缕缕的不安,却还是听了他的话,一边数着数,一边踱步思索。

庄重威严的朱门前,一排身着重甲的侍卫持刀而立,即使休沐日无人进宫,他们也并未松懈。

敏锐地听见脚步声传来,侍卫们冰冷的面容露出几分警惕,一手握上刀柄。待到看清来人的模样,为首的侍卫出列一步,利落干脆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侯爷。”

荀掌柜听到这个称呼,抬眸打量严谦一眼。

那侍卫便起了身,目光落在他身后面生的荀掌柜身上,“侯爷要带人入宫?”

“我有要事禀报陛下,”严谦冷声道,“这是证人。”

“是,属下这就为您通传。”

正当严谦不耐地皱眉,宫门前的侍卫突然齐刷刷跪了一片:“属下见过公主。”

闻人笑”嗯“了声,目光看向严谦,想要与他说话,他却当着一众侍卫朝她却行了个礼:“臣见过公主。”

神情冷漠又疏离。

荀掌柜见状微怔,眼中露出一抹深意。

“你……”闻人笑下意识后退一步,瞬间全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激荡起怒意,带着几分有苦难言的委屈。

但此时却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

她忍下心中难过,蹙眉朝那侍卫道:“本宫要见父皇。”

按理说公主随时要进宫都是不能阻拦的,为首的侍卫应了声,指挥另外几名侍卫为她打开宫门。

严谦负手而立,声音冷硬开口道:“臣有急事求见陛下,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将军请吧,”闻人笑咬咬唇应下,转头朝拧着眉面露为难的侍卫道,“责任本宫来担。”

三人进了宫疾步而行,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御书房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崇元帝坐在桌后的龙椅上,面色微沉。

他早一步收到消息,得知严谦带了个平民模样的男子进宫求见。出于对严谦的了解,他敏锐地直觉这不会是件小事。

书房的门被推开,最先走进来的是闻人笑,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严谦和荀掌柜。

闻人笑和严谦行了礼,荀掌柜初次得见天颜,倒是还算镇定,老老实实跪地磕头。

崇元帝见闻人笑也一起来了倒是有些意外,面色温和地朝她招招手,她清脆地唤了声“父皇”,跑到崇元帝身侧乖巧地站着。

崇元帝威严的虎目这才扫过跪在地上的荀掌柜,“时远有何事?”

严谦面色凝重,沉声道:“臣怀疑有人在城外的山中屯养私兵。”

“当真?!”

崇元帝没想到严谦要禀报的竟是这样严重的事,当下便是一声大吼,随即面色铁青,一手紧握着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氤氲着盛怒的风暴。

闻人笑见父皇这样动气便觉心疼,握拳轻敲了敲他紧紧绷起的肩,“父皇息怒。”

“怎么回事,”崇元帝狠狠拧着眉,勉强克制着暴怒,试图问清原委。

荀掌柜顶着帝王慑人的目光,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然后将事情讲了一遍,倒也算是通顺流利。

早先严谦直奔主题的话给了崇元帝迎头一击,听过了最难接受的部分,此时听着荀掌柜缓慢平稳的讲述,竟是慢慢冷静下来,面沉如水道:“照着这位荀掌柜所说去查。”

这屋中的人,除了荀掌柜之外,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涉及谋逆的事都是重中之重,只有交给皇家暗卫去查,才能让帝王放心。

气氛安静得有些沉重,闻人笑犹豫片刻,轻声道:“父皇不必忧心,我大夏兵强马壮,又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有反心之人不论是谁,必定掀不起一丝浪花。”

严谦闻言咬牙垂首,掩住眸中的紧张之色。皇帝此时正是盛怒,公主这般贸然进言,议的还是女子不该谈论的政事,若是惹其不快该如何是好?

“笑笑说得对,”崇元帝面色竟是缓和了几分,“父皇不会让他们得逞。”

崇元帝青年时登基,如今已近二十载,更是御驾亲征不少回,哪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乍然得知此事,他虽是惊怒有余,忧惧倒是没有的。

崇元帝拍拍公主的手,“笑笑坐到父皇身边来。”

闻人笑一惊,“父皇不可。”父皇的椅子虽然宽得能坐下两三个人,可那是龙椅啊。

“与父皇顾忌什么,来。”

崇元帝坚持,她只好乖乖照做。

严谦一直知道皇帝疼爱公主,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两人相处,竟比寻常人家的父女都更亲近几分。她有这般疼爱她的父皇,他怎能……

如此想着,严谦眸中有什么思绪逐渐变得坚定清晰。

崇元帝又问了荀掌柜几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加上已经派出数名暗卫彻查此事,心性远胜常人的帝王竟很快就面色如常,只是眉心仍然隆起,眼中含着一丝狠厉。

目光偶然扫过在闻人笑和严谦的黑色衣裳,崇元帝后知后觉地问了句:“笑笑怎的和时远一起来了?”

父皇终于还是问起了。公主嘴唇动了动,精致的脸蛋因为紧张而失了血色。

她狠了狠心,阖上眼眸豁了出去:“父皇,儿臣……”

儿臣与严将军两情相悦。

话未出口,耳边响起严谦毫无感情的声音:“臣与公主只是在宫门前偶遇。”

“咔哒”一声,闻人笑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她在宫门的时候便知道严谦想做什么,竟还期盼他会改变主意。可是他们明明说好要一起面对……

她心里疼得很,却下意识打了个手势让暗卫回公主府,派一辆马车来接她,好为他圆谎。

崇元帝似是随意地说了句:“笑笑今日也穿了黑衣裳,倒是巧。”

闻人笑挪了挪身子,把脸埋进父亲宽厚温暖的怀抱,“呵呵”笑了两声:“是挺巧的。”

崇元帝抱着可爱的女儿觉得心情好了些,却又莫名觉得她情绪不太对,于是狠狠瞪了严谦一眼。

说话那么凶,一定吓到他的宝贝女儿了。

“笑笑进宫找父皇有何事?”

“啊,”闻人笑迷茫地眨了眨眼,随意扯了个借口,“儿臣找您是想说……是想说儿臣今年不想回太学了。”

崇元帝简直哭笑不得,“这点小事啊,不想去就不去,笑笑自己决定就好。”

之后崇元帝与严谦和荀掌柜又交谈了一段时间,公主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今日最后的结果是荀掌柜涉事太深,暂时不能恢复自由身,当然也不能将他投进大牢,便定下了让他暂住严谦的镇远侯府。

三人又是一路无话地出了宫,然后严谦与荀掌柜骑马回侯府,公主独自乘马车回公主府。

闻人笑下了马车被玉罗接进府,玉罗看着她苍白失神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

就快走到寝殿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月亮门跑去。

她想要一个答案。

月亮门边,严谦的身影仍然高大挺拔,是她熟悉的样子,她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可这一刻她竟觉得有些看不清他。

见她来,他朝她伸出手,“公主。”

闻人笑拍开他的手,径直走到他面前,一路上在脑海里缠绕盘旋的问题噼里啪啦地脱口而出:“你这是欺君,掉脑袋的罪知道吗?你真以为能瞒住父皇多久?不是说好要和父皇坦白吗?你……”

她顿了顿,湿漉漉的桃花眼染上悲伤,“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娶我?”

情之一字又甜又伤,她终于体会到。

严谦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听完她一长串的问题,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依次回答:“知道,瞒不住,要坦白但不是现在,不敢想。”

她闻言蹙眉:“你……”

严谦突然把她搂进怀里,搂得很紧很紧,低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等到瞒不住的那天,就告诉陛下,是我强迫你的,知道吗?是我先对你无礼,还用你的清誉威胁你。如此一来,陛下必定不会生你的气。”

闻人笑闻言,面色迷茫地怔愣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是想去送死,换她继续做父皇捧在手心的公主。

“严谦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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