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地,数方势力坐镇,锁魂塔所在地域,空间微微扭曲,阴暗的怨灵被禁锢在阵法之内,无法波及到外围,只是偶尔撞上光壁的死灵会发出声音,阵纹有光路游走。

阵法最开始布置的时候,那头发疯的圣兽才进去没多久,撞击光壁发出的法光,闪现得极为频繁,如今也消停了许多。

阵法能挡住阴灵死气,却挡不住活物。但至今一年来也没见里头石化的凶兽有什么动静,像是已经死了。

因此巡视的弟子放松了警惕,喝酒比划,相处还算融洽。很难想象这些不同势力的年轻强者会像这样和睦共处。

阴风吹过,吹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渗人的寒气却让人通体发寒。

“那家伙进了锁魂塔,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有极细的声音从不远处勾肩搭背的弟子口中传来,那些是正帮着收拾残局,尚未离开的年轻弟子,嗓音轻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啊,没了容帝以后,各大势力和睦共处,就算异界卷土重来,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容帝活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也就是把异界驱逐出境了而已,还好异族离开没多久,他就死了。”

“还是死了好,这要是让容帝活下去,简直不敢想接下去的日子怎么过。”从这个方向望向隔开的阵法里面,有头石化的凶兽,栩栩如生。就像活着一般。提起这头凶兽的‘丰功伟绩’‘赫赫威名’,也足以写出一部纪传,堪称传奇。

“和两位至高无上的上位者,曾经的帝尊,如今的神帝,牵扯最深的,如今就在锁魂塔里面。那头灵宠潜伏在容帝身边也是难得的一步棋,竟然最后给了容帝一击,实在难以预料。只能说神帝陛下深得人心,无论是妖兽还是人。”

“对比容帝和叶神帝,就知道谁值得效忠,容帝咎由自取,活该举世皆敌。叶陛下当上神帝,众望所归,也不辜负百多年来各教教主的亲自指导,否则怎么能赢得了容玄。”

有些老资历的大能,经历了动乱活过来,他说话的时候,年轻小辈都会静下来听,以示尊重。

“你们说,叶天阳在死牢里,是在跟各教教主学下棋?”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几人识海,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说话的人很不客气,直接提及大衍神帝的名讳,让这些景仰神帝的年轻弟子很不悦,但有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可不是吗,神帝陛下的棋艺从无到无敌,就是那时候学的。”

现在那些教主级大能提起这个都自诩有眼光,各个得意洋洋,教出来的后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出去自个也脸上有光。

“呵呵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最开始教叶天阳下棋的是昆钧,他算哪门子从零开始。”

简简单单就和仇人言归于好,在死牢里活得风生水起,便于以后能执掌大衍神朝,上界统一……早早布好的局,唯独他被蒙在鼓里,愧疚不安,从头到尾被耍得团团转。

既然都能理解彼此之间的伤害,为什么要把他卷进来!就因为叶天阳‘死不悔改’,所以就利用他,逼他结束这一切,来成就叶天阳。

就因为他是叶天阳的灵宠,他作恶就在他,而他所谓的‘痛改前非’就理所当然成了叶天阳的功劳。

而他被逼到舍弃了最最喜爱的人,救出的人更不领情,反过来要杀他。

最看重的两个人,他们只在乎彼此,从来,他都是多余的。没用的时候放在一旁,需要的时候捡起来践踏,等利用完了就丢下,没人会管他的死活,更没人护在乎他的感受。

“你们都在骗我,联起手来利用我,既然都不在乎,凭什么我要把你们当回事,凭什么我得管你们的死活!”

圣兽石像在震颤,表皮一点点剥落,露出威武凶猛的兽身,皮毛再度变得鲜亮,发出深紫色的寒芒。

“快看,那是什么!”众人猛然转头,看向锁魂塔方向。

巨大的凶兽虚影,正仰天长啸,獠牙尖锐,黑红交织的纹路爬满雷火的面庞,眉心开了个缺口,数之不尽的黑雾被吸入其中,他深紫色的瞳眸持续收缩,变成一条狭长的竖瞳,周围黑红裂纹散开,如同血气与死气纠缠,体型瞬间暴涨了一倍,原本柔顺的皮毛被染上黑红之色,斑纹遍布,兽皮整个成了狰狞的黑褐色。骨骼向外突出,如同沟壑般的疤痕。

肉眼可见的死气阴魂化作奔腾的洪潮朝着巨兽汇聚,而他的体型正在膨胀,双瞳只剩下浓烈的血光,前所未有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圣兽没死,他在吸纳锁魂塔溢散的死气阴魂疯狂进化,如果肉身扛不住死气入体,很可能会自爆,堪比圣王的巨兽若是在锁魂塔边自爆,很可能会滔天大祸!”

“催动禁器,他身上还有我不朽山的禁器缚魂链,一起动手!”在场众人吓白了脸色,他们之中修为最高不过圣人,大多数都是圣者,就连灵皇都有,他们对付逃出来的阴魂还行,如果对付圣兽雷火,那就有心无力了。

往外一步踏出,山摇地动,粗壮的锁链被崩断,凶猛的巨兽携着漫天死气阴灵席卷而出。

竟然没用!

圣兽恢复巅峰战力,那种可怖的变化还在继续,气息正缓缓向上攀升。禁器被破,催动之人遭到反噬,倒退数步,大口吐血,险些殒命。

见禁器不敌,他们这才慌乱起来。

“这种气息,绝不只是圣王境!快去通知教主,去请神帝,这里出事了!”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附近的圣人赶到,但圣兽龟缩不出,外面的人进不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希望发疯的雷火就算死也别死在里面。

“这头圣兽果然是祸患,就该趁早斩杀。”

“神帝陛下还没过来么,他已经不是神帝陛下的灵宠了吧。”

“早就不是了,也不是容帝的。”否则容帝殒命,它不可能毫发无伤。

“那好,或许神帝已经默许要斩杀他了!不必顾忌!”

仇恨冲昏了雷火的神智,或者说让他打破了愧疚悔恨痛苦编织的桎梏,扭曲地挣脱了出来。

他放任死气涌入,无穷的负面情绪侵占整片识海,血腥杀气在胸间滋长,这话传到雷火耳中已经无法影响到他,视线之外一片血红,就连奔赴而来的人,落在他眼中,也成了骸骨般的行尸走肉,只有杀戮才能抚平他心里的躁怒。

人类!

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狡诈得很!

是他懂得太少,自以为能看透人类,到头来只是做梦。

顾虑通通不需要,雷火勃然大怒,继续吸纳阴灵,身体与锁魂塔共鸣,乌云密布中雷霆闪现,下起倾盆大雨,雨水浇灌之后,巨兽的体型开始变化。

“竟然没有爆体的迹象,而是融合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吃一惊:“体型在缩小,他是要更进一步了么!”

叶天阳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雷火破阵而出的一幕。

要不是巨兽从锁魂塔方向跳出,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来,速度快得就连他也无法看清,他甚至无法确信那头狰狞的巨兽会是雷火。

“神帝小心!”不朽圣子截断虚空,引动死气阴灵化成光墙挡住凶兽的躯体。

雷火一头撞了上去,漆黑的皮毛轰然化雾,形成不规则的黑红虚影,而铺天盖地的攻击却像打空了般,从浓浓黑雾中穿过。

“没打中,怎么可能。”

漫天暴雨之中,黑雾涌动。

吼!

粗壮漆黑的四肢消失,头颅不复,巨兽渐渐变化为人类的样子,身体修长,暗紫色铠甲附上身体各个部位,一条柔软的暗紫色皮毛与外袍完美拼接,雷霆在他周身聚集,劈啪作响。

“那是……他变成人了!”体型变小之后,庞大的力量聚集到一个相比而言很小的身体上,力量积压之后变得更强,更具爆发力。

“雷火。”叶天阳看呆了,那是张陌生而冷峻的年轻男人的脸,和他接触过的雷火相差迥异,从这张脸上看不出除了冷冰冰的杀气之外,其他人类的情绪,强大出奇。

那人对自己的人身感到些许诧异,适应了下,险些撞上攻击,他祭出天诛来抵挡,破尽道法,万法不侵身。

他修为变强之后,化为人形,拿着天诛更为顺手,轻轻一挥,空间撕裂,地面被割开一道巨长的狭缝,数位圣人被掀翻了出去,修为较低的圣者被拦腰斩成两半,血染碧空。

下一刹那,漆黑长剑的剑芒就朝着叶天阳头顶劈来。

通体冰寒。

叶天阳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身体先于大脑而动作,避开了致命部位,却还是被剑芒割破了皮肉,一行鲜血顺着头颅滑下,沾上了天诛的一角。

有天诛护身,根本是无敌。疯魔的雷火仗着天诛,足以血洗了这里。

叶天阳下意识祭出龙筋索,甩出最强一击,这道长鞭被净灵水包裹,杀伤力翻倍,但要挡住圣皇境神器天诛,或是将它破开,几乎是痴心妄想,真对上了龙筋索必毁。

叶天阳只能赌龙筋索里头有一丝容玄布下的阵法,与天诛一本同源,能抵挡一二。

可就在长鞭碰触到天诛的刹那,叶天阳就觉得不对劲了。

嘭!

清脆的断裂声让人倒吸凉气,龙筋索轻而易举地劈开了天诛,将天诛神剑斩成两截。

“怎么会这样。”圣兽癫狂的竖瞳中闪过一抹困惑。

这就断了?

四下一片死寂,天诛威名在外,竟然就这么毁了。

不对。天诛是能液化的,断开并不影响剩下部分的杀伤力,但只有天诛的主人才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叶天阳脸色煞白,他竟然在识海中感觉到了天诛的联系!与他对上的刹那直截了当地断裂,像极了微妙的示好。

一道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叶天阳尝试似的心念一动,断掉的部分天诛剑身被龙筋索一卷,被他握在手里,断裂部分缓慢流动,似要化成一柄短剑,剑尖直指雷火。

与此同时,人形雷火手中的半截天诛颤动不已,似乎随时都能脱手而出,回到真正的主人那里。

叶天阳眼里的惊愕未消,明显没料到会有这变故。

如果这时候他还猜不出全是容玄的安排,那他就太蠢了。

雷火人身那张冷峻的脸由震惊到恍然,最后因难堪而扭曲,满是痛苦,雷火捏着半截天诛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分明。

“连这……都不是给我的。”

他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压抑无比地自嘲道。心里最后对某个人的眷念不舍轰然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滔天怨恨以及无尽不甘。

“你冷静点。”这下轮到叶天阳劝他冷静了,但和他暴怒的时候差不够,效果差强人意。

“既然不是我的,谁也别想得到。”雷火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将全部精神力注入半截天诛剑身内,立刻触动了剑内的隐藏阵法,受到了极大的排斥,这是圣纹师的手笔。

区区一个隐匿天机的阵法,对容玄来说绝非难事,所以说天诛并不是给他的,只是因为他是叶天阳的灵宠,有对方的认主魂印,才能一定程度地催动天诛。

所以当主仆魂印断了,天诛变重,也不大好使……

雷火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容玄把天诛交给他,说的是:绝不能给叶天阳。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欣喜他的愧疚全是算计,一直被蒙在鼓里,被欺骗算计利用至此……还会对这种人的死感到歉疚么。

“通通死不足惜,人类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没关系了。”那人引导魂力大肆攻击,不让隐匿法阵里头已经存在的那道属于叶天阳的魂印复苏。魂力与圣阵直接对抗,成功压制住了手里这半截天诛神剑,但他的妖魂被磨灭了部分,受到重创。

那人一不做二不休,决然地拿着天诛砍向自己,凄厉地惨叫出声,能看到一道悲戚欲绝的面容缓缓淡去,从躯体内给分离出来。

“雷火,停下!”撕裂魂魄的痛楚不亚于炼魂,叶天阳看得心都在抽搐,雷火在哭。他沉浸在悲愤中只顾着埋怨雷火的时候忘了,雷火会承受不了。

他们两人一兽一起长大,雷火把他们当亲人一样,会因为他出事而愧疚到想要不惜一切保全他,容玄正是考虑到他这一心理,才会把它作为最后一步棋,结束这一切。

期间或许有无数次,有意无意激化雷火和他自己的矛盾,给了雷火一个错误的认识,最后把破绽暴露在雷火面前,给后者重创自己的机会。

叶天阳心疼得一塌糊涂,如果他能原谅最心狠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不能原谅雷火。

他把郁愤憋屈发泄到了雷火身上,却从未想过雷火能不能承受得了。

被迫杀了自己最最崇拜的人,又被唯一剩下的亲人抛弃,叶天阳一想到雷火的心情,顿时头疼欲裂。他能理解,但不代表他能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接受这个走了极端、不认为自己错了的雷火。

……这已经不像是雷火了。

叶天阳张张嘴,挽回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恐怖的波动席卷四方,狂化状态的圣兽引动天地共鸣,有闪电劈下,没人能靠近。

那位年轻人黑发披散,魔纹从右眼角蔓延至眼角下方脸颊,他痛苦地喘气,将半截天诛抹去魂印,破开空间,和他那一抹无用的半道魂魄一起,随手丢进时空乱流内。

接着就来抢叶天阳手里那半截。

“雷火,你还执迷不悟!”叶天阳抬臂抵挡,吞纳了死灵后这圣兽的实力又往上提了一个级别,堪比圣皇境,要不是魂魄受到重创,昔日的主人叶天阳竟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以同阶之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抓住叫得最欢的古教核心弟子,尖锐的护爪弹出,径直把人撕成粉碎,又与试图维护叶天阳的不朽圣子对了一掌。

只听骨骼咔嚓的声音,不朽圣子后退数步,整条手臂不自然地垂下,臂骨寸断,极尽升华的圣兽化成人身,力道不减。

就在旁人拖延的这会时间,叶天阳终于炼化了天诛,神剑一挡,把袭向面门的利爪削断了一半,鲜血淋漓。

叶天阳一顿,迅速收了神剑,心疼道:“雷火。”

圣兽的治愈能力上升一个等级,裂开的伤口迅速愈合,转眼已经不再流血,下一瞬那人就出现在三丈开外,掐住叶天阳的脖颈,速度快得让人胆寒。

“以后我叫雷鸣,别记错了。”没了昔日感情的圣兽人身兀那裂开嘴,露出一个冰冷血腥的笑来,眼里也冷漠得很,尽是对这些陌生人的不屑:“以前这肉身的名字,以及你们给我的破烂玩意,我都已经不稀罕了。更不会再记得。”

“陛下!”众人大惊。

外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叶天阳手里的天诛正抵着对方的肋骨以上,能在对方掐断他脖子的前一刻将人开膛破肚。

雷鸣察觉到威胁时,他已经出了重围,他一掌把叶天阳给推了出去:“下回再送你们上路。”

最后这句话,严厉强调叶天阳。

暗红色血眸中的杀气不加掩饰,若不是他重伤在身,这地方又陆续有强者赶来,估计他会大杀四方,血洗此地。

“我们联手,杀了他!否则让这个祸患恢复巅峰,会生灵涂炭!”有古教长老心惊肉跳。以锁魂塔外死灵突破而不死的圣兽,如若不除,必成隐患。

叶天阳却犹豫着没有说话,直到这时候看着疯魔的雷火,他才彻底清醒,不能也变成这样,否则必死无疑。

雷鸣速度惊人,他趁机打出一条生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破碎虚空离开。

这是一切的开端,当是时谁也没有想到,一头扭曲的圣兽能给上界的固有观念造成怎样的冲击。

更没想到他竟有本事整合妖州,联手妖帝与人类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并飞速扩张,随着妖兽数量的增多,再加上先天种族优势,原本妖兽低劣居于下等的局面被扭转,逐渐能与人类分庭抗礼。

妖兽的猛然崛起,逼得人类道修不得不迅速进步。

人类强者自蛮荒中走出,极道争锋,拥有逆天仙兽血脉的灵兽横空出世,以几位妖帝为首,与人类在蛮荒秘境抢夺机缘。

灵兽各脉不再屈于人类,发展到巅峰甚至可收人族为仆从,甚至有人形妖兽与强大的人族交配繁衍,衍生出无数分支。

妖族与人族界限变得模糊,一步步将上界推向更加繁荣鼎盛,万族林立的局面。

直到异界卷土重来之日,那时的上界之强盛已是今非昔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回来,接下来的数十年间,重创的圣兽躲躲藏藏,被各大古教强者围追堵截,数次险些喋血。叶天阳让女王跟着他,关键时候给他指路救他一救,甚至几次亲自露面,这还是他就任大衍神帝以来,第一次有心情跑遍数州。

也正是那几次,有意无意救了雷鸣一命,如果叶天阳不出现,雷鸣必死无疑。

雷鸣受伤最重的那次,是在一处悬崖下的山洞里,等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冰冷,鲜血都要流尽了,皮肉泡在水里已经发白了。

“为什么要躲开女王。”叶天阳就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硬是没在他脸上看出半分容玄或者他自己的影子,这张全然陌生的俊脸,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人,神情极度紧张,倔强,冷血,带着野兽般的锐利,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咬断他的脖子。然而他并没有力气。

“别在人类的领地里晃,你斗不过的。前面就是妖州了,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雷鸣并不把他的示好当回事,就算他现在重伤,真拼起来,以他的速度也能在叶天阳手里逃脱:“你们人类,究竟哪里来的优越感。”

“师父不会忍心看到你这个样子。”

雷鸣说:“滚。”

这么多年了,还是连提都不能提么。叶天阳无奈,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能明白雷火的心境。

女王虽是师父的灵虫,却远没有雷火那般亲密无间,师父连破衍的双重身份也一直瞒着女王。但最后也把女王放进空间,保了它一命。

女王只知道忠于主人,主人死后,忠于自己。她会伤心,但远没有雷火那样强烈。

也不该说是雷火了,雷火是那只通透忠心的小妖兽,而现在这个完完全全像一个七情六欲均沾的人。是个绝世强者。

雷鸣回到妖州,那里地域复杂,女王很快跟丢了,却给他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吴大仁回来了!”

也就是在雷鸣进了妖州的那天,叶天阳连夜赶回了大衍神朝。

“倒霉透顶,冥主没当上,这都是大爷答应容玄要带回来的东西,真是千辛万苦,他不给大爷多点好处,真对不起大爷这回的付出。”

吴大仁体型没变,笑起来小眼睛眯得看不见,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他从冥界带回的东西让叶天阳欣喜若狂。

“完整的功法!”叶天阳翻来覆去地看:“只有这些?”

“当然多得都在大爷身上,正确功法及法决,一本三千万,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吴大仁道。

叶天阳懒得跟他墨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正确功法全在冥界,都是从冥谷一脉收回的,当初谷族真仙来不及把全部的摧毁,其中有不少散落在了冥界,只是冥界异族无法修炼上界功法,放在那里最为安全。

这么说师父也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与冥界强者来往!?

有了这些东西,就有办法为容族正名。

叶天阳想立即去找各大教主及三千试炼原住民商量,恢复上界道则,刻不容缓。只要有做不完的事,就能少想锁魂塔里的人。

“对了,容玄呢。”吴大仁左右四顾:“很多年没他消息了,大爷才回来的。”

叶天阳神色骤然黯淡下来。

吴大仁站在荒芜之地,抬头上望不远处的锁魂塔,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亲眼见到,他真不相信容玄就这么没了。

“要论作恶多端,谁比得过大爷,大爷都没死呢,容玄怎么就去了呢!”吴大仁叹了口气。

这句话跟记重锤似的夯在叶天阳心里,久久无法释怀。

这些年来,很多人来过,又走了。

吊唁容玄的不少,能真心说上几句的却不多,剩下的都是来观瞻传说中的锁魂塔,能收了帝尊,又能在这世间停留到几时。

上古十族大多没落,所谓的容族是上古十族之首,也只有一些空有逆天精神力,境界却得重头修炼的上位者知晓,剩下的不为人知。

然而惦记一个人,对他的怀念,不论其好坏。

叶天阳却记得,龙云磐在宁枢的陪同下来过,他只是看着锁魂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绝美的脸,看一眼便让人窒息。

“这世上比他更好的人多得是。”龙云磐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他自己都得在宁枢的支撑下才能站稳:“天阳,你别难过。”

“不难过了。”哪有空难过。叶天阳想到了雷鸣。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只是个局外人,本不想过多牵涉其中。”宁枢神情复杂地看了叶天阳一眼,这人神情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阻拦的意思。

从头到尾这人都彬彬有礼,没有过多逾越,其实看到他能为最爱的人做到哪一步,对比看来,就不难发现他对其他人的真诚相待,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当初很多并肩作战的弟兄离开了大衍神朝,其实就等着叶天阳说句阻拦的话,可从头到尾,这人只是坐看着事态发展,连一句挽回的话都没有。

等到离开的人恍然大悟,又会对他心生亏欠。更感谢他的不计前嫌。

看似无情的人其实很有情,看似有情的人往往最无情。

只相信自己眼睛的人,几乎都不会看出这个道理。就好比龙云磐等大多数人。

而冷眼旁观到最后看出真相的人,却依旧愿意相信他,护在他左右,好比自己。

也好比事后一听叶天阳被关进了死牢,万分后悔没把他带出来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唐月……

“看来这口茶是喝不到喽。”

叶擎苍眺望锁魂塔,怅然若失,转过身去揩了揩眼睛。

叶天阳恢复常态,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还以为他死了,所有人都会拍手叫好,没人会悲伤。”

“你忘了,容玄也是老夫抱进山门,看着长大的。老夫就希望你们这些小辈,能好好相处,日后出去了也好有个照应。皓然也好,容玄也好,就你们几个有出息,可是怎么就活不长呢。容玄再没良心,也还是救过老夫的命的,看到他你以为老夫心里不痛快,老夫救的几个孩子,谁能说老夫没眼光,就是一个比一个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叶擎苍发怔,几根苍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怎么就是狠得下心啊。”

“或许会有转机。”叶天阳道。

“你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没了师父领着,就走不动路了?”叶擎苍这回过来,看容玄只是其次,再次便是和乖孙道别。

“年轻人有气魄,你俩都为这大世做尽一切,老夫不能被小辈给比下去,有场造化,得去闯一闯,重新开山立教,再收几个关门弟子,就不跟你们多掺合了,过个几百年几千年了再见。”

叶擎苍心意已决,离开前,忍不住问了叶天阳一句。

“你爱这大世吗?”

“爱啊。”叶天阳说。

当然爱,这是他师父拿性命换来的。

“那就好。”叶擎苍放下心来,洒脱地转身,叶天阳想说些什么,挽留的话及至嘴边,最后却咽了回去。

从此唯一能和他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没了。在这之后他无论怎么呼唤天族真仙,也再没得到过回应。

人会在失去之后迅速成长,叶天阳也不例外。

他当时糊弄天一时,随口说的一千年年限,只等容玄一千年。

一千年过去,容玄还是没有回来。

千年来,神帝坐镇上界,眼光全放在如何重振,以他为首的大衍神朝,也和以往大不相同,城池之间不再有厮杀,而是重新建立秩序,一切欣欣向荣。

渐渐地越往后,好比上清仙宗引领各州势力和睦共处,而神帝则成了道义的化身,令世人景仰,敬畏。越发遥远起来。

上界从内忧外患的黑暗中脱出,恢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安宁,各大古教之间暂时停战,数之不尽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众人耳熟能详的年轻一辈强者又换了一批,极境争锋,令人热血沸腾。

黑暗动荡后的上界重新迎来了辉煌,渐渐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锁魂塔外得到巩固,荒芜之地日益平静。

只是锁魂塔内的景象也已经大不相同。

轰!

容玄终于破开时空界壁,来到那堵墙的近前。看上去这一小段距离,他走了近千年之久。

踏出第一步就花了五百年,那是最痛苦的一段,容玄看到希望,就没再回头,而今终于苦尽甘来。

锁魂塔可怖的罡风触及到他的躯体,却不能再伤及魂魄根本,容玄从领悟时间法则开始,锁魂塔对他的桎梏越来越小。直至现在,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站在空间刀刃肆掠的中心,魂魄依旧稳固。

而那道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他的人影,实则是一团凝实的白色光团,散着纯净的气息,这东西容玄再清楚不过,之前附在他周身,消弭了些许炼魂剧痛,让他分出心神留意到这堵墙的,正是这东西。只是之前星星点点的白光就有那么大的作用,这团凝实的白光,相比更加难能可贵。

容玄触及到那个白色光团,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上一世的他修为不高,却拥有这一世的他所没有的东西,一世功绩与魂魄融为一体。

容玄仿佛听到了心跳起伏的声音,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双手,凝聚出了实体,而原本空空荡荡的气海开始翻滚,混元噬道极尽升华再度回归他的体内。

容玄实力也重新回来,而且比以往更强。

“这是……”容玄难以置信,他原先便是圣皇巅峰,更高难道是……

“你触及到了成仙壁垒。接下来,就差渡劫了。”天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羡慕嫉妒恨。

其实从容玄直接硬撼时间法则,到踏出第一步的那刻,就能直接与天一交流了,而这位天族真仙震惊了一刹,紧接着无比热情地回应,似乎很兴奋上界会迎来第二位真仙。

他并不在锁魂塔里,神识无法探入其中却能进行交流,显然容玄的魂力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天一很有兴趣为他解惑。

“怎么渡劫?”容玄对他还算有点好感,这人虽然没说,但他那时候能听到叶天阳的声音,想必不是巧合。

“葬尽一域才能成仙,可以回去了。不过渡真仙劫之前,必须先斩断尘缘,否则功亏一篑。”天一说完,心想:“能抛下包括徒弟在内的一切,尘缘早就断了。”

容玄一边融合,恢复肉身,一边盯着那堵墙,细看。

只见那上面写满了各大古教的种种罪状,上面几乎全是诛心之语,现在看来还有点痴儿。

只是时间久远,容玄活过一世已经没有那么深得仇恨。

只是那上面出现的人除了叶皓然最多之外,墙的中心最显眼的地方还有一行字,并没有写完,容玄只一眼还没怎么在意。

可等到与上一世分离出来的功绩及小部分记忆融合,容玄的肉身复苏,立于准真仙境,缺失的部分记忆找了回来。

容玄神情古怪,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

有不止一件事,他非常想回去确认。

“记住原路返回。这地方的时空跟之前不一样……”天一话还没说完,容玄已经听不到了。

一道白光一窜而上,那人处在不同时空,直接打开一道门户,离开了锁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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