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阴差阳错,就不追究你留着这东西究竟有何用意了。下不为例。”容玄收了记录血晶,径直朝雷火摆了摆手:“把你主人带回自个住处关禁闭,不得外传,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的地方不是他的会客之所!”

“遵命,老大放心!”雷火得令,这次毫不含糊,瞬间化作一道紫光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就知道交出去收不回来!但这东西传出去了对师徒俩都没好处,矛盾过去就过去了,雷火不想他俩决裂,也就没有拓印多份,比起叶天阳看了心碎,还不如交给老大。

大门嘭地一声开阖。

容玄沉静下来看了几遍那影子,越发心寒。

莫非是姬皇族,帝位之争波及到这儿了?既然对他们师徒的事这么熟悉,很可能还是认识的人。

容玄一开始毫无头绪,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在龙云磐居处撞上叶皓然的情景,那时容玄很肯定自己并没有眼花,地上的影子确实诡异地动了动。

既然吴胖子恰好不在,那么有理由这么做的,在药阁居处除了叶皓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叶皓然本就一直盯着龙云磐不放,到现在还没放弃,趁机对叶天阳出手只是其中一环,也许叶皓然就是打算借叶天阳之手,杀龙云磐,目的是后者的天赋灵体。

若是龙云磐死在叶天阳体内暴动的净灵水与赤雷天劫下,而且一身修为被吞噬殆尽,叶天阳死了一了百了,黑锅一背,有理也说不清。

而且哪怕叶天阳熬了过来,两人重伤,叶天阳更重,自然更多的目光会放在叶天阳身上,至于龙云磐只要被忽视,就给足了叶皓然下手的时间,心思够狠。

只是这么好的计划,恰好被容玄有意无意给打破了。

容玄没怎么去看望徒弟,直接住到他隔壁,叶皓然唯一一次刺杀失败,还露了马脚,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这段时间凰雀一直守在龙云磐居处,宁枢也在,而叶皓然自上次离开再没回来过,是打算放弃了么?容玄不觉得,眼看着这趟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上清仙宗就会好日子到头,容玄很想要让叶皓然尝尝他上一世被举众追杀的滋味,至于各种法子的后果是否足够解气,容玄还在推演之中。

砰砰砰。

外头有人敲门。

“进来。”容玄顺手换了套被褥,转过身看向来人,蓦然瞳孔微缩。

“万兽峰主不在这里?”戚烽站在门口,眼里错愕一闪即逝,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笑着对容玄道:“我找叶峰主有要事,既然他不在,不知阁下可否代为转告?”

容玄沉眸,掩了阴冷,脑中迅速转动在想应对之策,戚烽是圣者,凰雀不在,他一个人不好对付!

“我和他不熟,更不想帮你转告。”

“这可由不得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魂力波动他绝不可能记错,戚烽无法平静,完全没料到会在万兽峰主居住的地方,见到找了几十年的敌人!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有能力从上清仙宗脱颖而出到五洲盛会,却并不在他眼皮底下,难道是圣殿之人,既然如此何必插手主副峰之间争端,还抢走了那么多功法……

原本戚烽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脸盲,故而形容不出那人的相貌,就是凌剑峰峰主也拿他没辙,但戚烽认识不少道修的灵魂波动,只是对圣殿完全不熟。

在天门峰藏经塔时,此人能趁他不注意洞穿阁楼结界夺下那宝物,戚烽就以为他是隐藏修为的圣人,更没想过要在年轻一辈中找,然而事实却令他大跌眼镜。

如今联系种种,若他还猜不到眼前这人的身份,戚烽就真算白活了。

随来五洲盛会中唯一最负盛名,而他又恰巧没见过真容之人,还有谁?

“我找了某个人多年,直到数日前才确定,原来当年与我一战的无名强者竟是万兽峰主的师父,大名鼎鼎的炬赤峰主,如今炙手可热的阵药双宗师,炬赤峰主容玄阁下。你还真是少年老成得让我好找啊。”

门窗应声而关,戚烽慢条斯理地拿出圣器长棍,眼里的兴奋挡都挡不住:“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容玄给自己倒了杯茶,泰然自若地瞥了眼戚烽,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冷漠的态度把戚烽惹火了,他皱眉冷冷道:“我管你是谁,当年的一笔账,看在你身为宗师的份上,只要你把当年在天门峰藏经塔阁楼里夺走的那件宝物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今日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

容玄当年在天门峰藏经塔内得到的五成功法全都放在了万兽峰内,而之前和戚烽抢夺的那块墨玉状的古石,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就被他束之高阁,要不是这人提起,容玄都快记不起来了。

他避开戚烽,担心的全是修为暴露,事关身份,而这人却只记得那墨玉古石,让容玄不得不在意。

“虽然不记得你是谁,好像有点印象,你先说那是什么东西。”容玄抬头,视线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戚烽头颅后方,依旧一脸平静。

“少装蒜,就是你在藏经塔阁楼里得到的破石头,把它给我!此物很可能关系甚大,就凭你根本保不住,只要我把消息传出去,定能让你日后不得安宁!”戚烽发威,圣器一分为四封住四方,瞬间禁音禁空,圣者境撕裂空间,瞬息出现在容玄面前,五指如钩直刺脑门。

凛然杀气让容玄脸色陡变,他抬起右臂抵挡,极大撞击让他浑身一震,右腿退后一步猛地扎地稳住身形。

灵力相撞,发出刺眼白光,交界处电光上击房屋,仿佛击中无形壁障,房间四角的圣器一震,将散至外界的能量波动全部阻隔在内。

“果然是你,你隐藏修为用意何在!”戚烽惊诧万分,难以置信容玄竟能挡住他的攻击,比起数十年前初次交锋,进步着实令人骇然。

圣者与灵皇之间隔着重重天堑,不在一个级别,如果是容玄,那上回灵皇四重天的修为就不是作假。

“你的传闻在上清仙宗可是随处可闻,我也听了不少,当年你身中诡毒修为尽失……”

此人绝不能留!容玄眸光冰冷,闷哼出声,右臂处圣骨法光大盛,疯狂催动混元噬道,直接动用他还未完全领悟的法则之力,五指如刀,被漆黑剑芒包裹,劈向对方命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戚烽冷哼道,四分的圣器飞出一道被他紧握在手中,挡住容玄的手,圣人威陡涨,恐怖灵力越体而出,摧枯拉朽般直袭容玄而去,周围木椅桌床一律化作齑粉。

嘭!

……

同时,万兽峰弟子所在的居处,最里面的一间,是峰主的居处。

自从叶天阳住在容玄那儿之后,这地方少有人来打扰,更没人知道峰主已经回来了。

此刻,叶天阳抿着唇坐在床边,他左右掰了掰酸痛的脖子,澄澈的瞳眸死死盯着面前竖着一道水镜。

上头一圈青紫色的淤青,是被指头重重捏成的痕迹,里头骨头错位脱臼的不少,更不提后脑勺血流不止,结痂后又裂开来。

从鬼门关逃回来,叶天阳整个人颤抖得厉害,表情既悲哀又痛苦,他叹了口气:“原来……师父还是想我死,甚至不惜亲手再杀我一次,无论我在想什么,或是做什么,师父一点也不在乎,我连被他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叶天阳泄气般向后倒去,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抬起手背挡住眼睛,一开口,原本压抑的嗓音已经带着丝哽咽:“你说可笑不可笑,曾经想要我活着的人是他,把我养大之后,要我死的人也是他,难道在师父眼里,我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吗。”

雷火蹲在一边仔细听着,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前后待遇落差太大,打击更大,换作是雷火没死估计得疯,叶天阳没有一蹶不振已经让雷火刮目相看了,毕竟是曾经老大心目中的第一,现在连个路人都不如,雷火很同情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知足吧你,老大就你一个徒弟。”

雷火看着难受,咬着牙言不由衷地道:“我看你是活该!要不是你做得太过分,老大至于这么对你吗,以前在青山派你又不是不知道,表个白倾个心都恨不得得被挫骨扬灰。你说你,亲一次就罢了,你还一次两次三次,把老大都吓蒙神了,没抽死你都算轻的了。这次,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看,是不是又惹到老大生气了。”

“那我该怎么办?”想想这次,叶天阳胳膊有些发抖,他舍得对师父使的心眼全都已经用上了,却还是难逃被杀的结局,这让他绝望。

“收起你的邪心,乖乖当个徒弟吧。”

叶天阳不说话了。半晌,他才起身向外走去。

雷火挡住他:“去哪,老大说了你哪儿都不能去,得在这儿关禁闭。”

“我要去找人。”

“找谁啊,你敢踏出这门一步,要是被老大知道,小心他杀你第三次。”

叶天阳停在门口,背影看上去很凄凉,半晌他才回过头:“你帮我去叫吴大仁过来,我有事要见天狐族长。”

“好,你等着。记住,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可救不了你。”雷火化作紫光,闪电般破窗而出。

这里是万兽峰弟子居处,吴大仁回来之后就关在屋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地方离峰主叶天阳的居处并不远,雷火一个来回,把胖子叫过来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叶天阳心情不对明显没心思多聊,更没任何解释,吴大仁不猜都知道和容玄有关,他把昆钧留在屋里头,就和雷火出了门。

房门在一人一兽身后嘭地一声紧闭。

吴大仁跟着雷火往外走,打趣道:“雷火,既然这小子和昆钧那么谈得来,不如你跟公狐狸换换,咱俩一伙得了,现在叶天阳跟容玄差不多是决裂了,你是他灵宠,跟着遭殃。你再看看容玄和大爷合作得多痛快,大把大把的魂魄送上门,关系好着呢,你跟了大爷,保证容玄对你的态度,比当年跟着叶天阳的时候还要好上百倍。”

“得了吧你。”雷火嗤鼻,前半句还能听,后半句全在吹。这时候他要是弃叶天阳于不顾,老大得活剥了他,胖子太不靠谱。雷火虽然有时候也觉得和胖子很合拍,但也仅限于坑蒙拐骗,开山夺宝,而且还分赃不均,想想就晦气。

吴大仁还在游说:“再不济大爷做媒,把昆钧许配给你怎么样,那可是天狐一族的族长,圣凰孔雀都盯着呢,隔三差五送兽魂、送灵果珍馐来讨好。怎么样,大爷牵线,让你近水楼台!”

雷火一阵恶寒:“我不要。”

“你不要?那配天阳正好,容玄不是不喜欢他吗,大爷看公狐狸和他挺谈得来的,不说心智,论皮相,论岁数,昆钧哪样比容玄差,除了难养点几乎完美。”

“你休想!天阳是老大的,谁也不准抢!”雷火急着回头,就要往屋里冲。

“开个玩笑,别当真。”吴大仁赶紧拦着他,如果是雷火向昆钧提议那还好,但吴大仁不要他那可不行。

这要被那该死的公狐狸知道,魂幡里剩下的千道魂魄肯定一道都保不住,哪是在抢他东西,简直是在吸它的血。吴胖子真想哭,这年头,请神容易送神难。

屋里,叶天阳和昆钧对坐,天狐族长一头银发如瀑,一倚一靠别有一番风情,再美的景色与他一比都显得黯然失色,而叶天阳明显心不在焉,哪怕直视对方也毫无异样。

“不可能啊,按你所说的容玄一向的性子,以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本该万无一失,他应该感兴趣才对,就算没有动心,至少不会反感了才对,不可能还第二次对你下毒手。”

昆钧如仙人般的脸美得勾魂夺魄,他眼里露出困惑之色,神情凝重,对叶天阳道:“我有心教你魅术,是你不学,原本精心为你设计的几招,连吴大仁看了也并非无动于衷,怎么就打动不了容玄。我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等冷情之人竟无从着手,真是可怕。”

“现在怎么办,从长计议?”叶天阳听得深有感触,师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难接触。

就连在此之前被他刺激过的龙云磐也无言以对,两人同病相怜,看破不说破。

龙云磐外表再冷傲,其实对叶天阳的心还是善的,他并没有幸灾乐祸,除了怜悯,更多的是苦涩,叶天阳算是用亲身遭遇给他提了个醒。

看上谁不好,偏偏好死不死瞧中容玄,简直是灾难。

“无需从长计议了,这个人我也琢磨不透。”昆钧眸光冷峻,露出一抹难得的欣赏:“容玄心无旁骛,无欲无求,因此道心稳固,始终力争上游。若他能活到最后,想必能达到很高的境界,有朝一日甚至能和上清宗主平起平坐也不一定。”

“那是当然,这点我从未怀疑。”叶天阳竟还笑了笑,就连昆钧这个外人看了也心疼。

“或许还是没缘分吧,你看开些,走出去就好。”

叶天阳眸光一凛,皱着眉头大声道:“没缘分,什么叫没缘分!被他收为徒弟之前我就只见过容玄一次,如果不是他,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死在妖兽口中了,我是他唯一的徒弟,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缘分。”叶天阳那样说到最后,嗓音颤抖得听不清了。

可他不爱你。话到嘴边,还是被昆钧咽了回去,他还在疑惑:“第一次要杀你那是情有可原,第二次就不应该了,除了容玄本身无情之外,你有想过是什么原因?毕竟是他带你出去,一路上还对你多有照顾,甚至不排斥接触,真要杀你,丢在外头自生自灭足矣,何必再带回来在房里杀。”

叶天阳微怔,想了想才道:“师父铁石心肠,对我没有半点兴趣,怎么可能主动,或许只是我忽略了师父的表情,应该是很不情愿极不耐烦才对。应该是我刻意吸引师父的注意,被师父看穿,妨碍到他修炼了。”

比起修炼突破,叶天阳自认自己投下的这颗石子,泛起的涟漪微不足道,甚至激不起任何波澜。现在看来反而起了反效果。

“所以关我禁闭,意在给我警醒,别再纠缠不休,坏他心境。”叶天阳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却不知我的心境也受影响,看到他心都会痛。比净灵水蚀骨疼多了。”

“爱上容玄想得到他并非全是坏事,你所仰望的人会给予你向上的决心,容玄是个很好的目标,现在说容玄接受不了,还言之过早。只要是人,都会有情,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但他这样的人,就算开窍,也不会醉心于情爱,你要想清楚。”

“没关系,这我知道。”叶天阳竭力平复情绪。

“行了,既然如此,等你完全振作起来,下定决心之后,无需顾虑大胆去追吧,如果容玄怎么也过不去心里的坎,干脆强上了他,最大的代价无非是死,”昆钧一脸平静,看着哭笑不得的叶天阳,继续道:“不必妄自菲薄,你连死都不怕,才叫无敌。”

“总之性命为重,你必须慎重,千万不可操之过急。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昆钧,多谢。”叶天阳澄澈的眸子荡漾。

半晌,他垂眸,沉声道:“只是现在不行,我也是人,我也会生气,给我几天时间缓缓,几天就没事了。”

就这说话的功夫,叶天阳后脑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脖子上的淤青也已经消散了,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却依旧面无血色,被他刻意压制成虚弱无力的模样。

昆钧不解:“既然苦肉计没用,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如果再有矛盾,你连避开的理由都没有,还没如愿以偿,就丢了性命,那多不划算。”

“这并非完全是因为师父。”叶天阳缓缓道:“我那时并没有完全晕厥,当时身体像被禁锢了一般,体内净灵水和天劫才突然之间同时反噬,实在蹊跷。要不是生死之际我的修为略有突破,掌控力高了一截,不然必死无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师父,差点万念俱灰,而后气得一点也不想死。”

说修炼突破至灵皇五重天中期,掌控力加强的原因其实是次要的,当时叶天阳怨念极重,一心只想报复,不压着某人狠狠做一场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说到这里,叶天阳弯起眼角,露出一个很含蓄的笑容:“后来师父回来,说要请叶掌门过来,我才开始怀疑有人动了手脚,这次出去更坚信了判断。师父要动手,定会光明正大亲自来,不会让我自生自灭。”

所以,以为自己从翼鸟背上掉下去的时候,师父才会来拉住他。

昆钧大惊失色,想不到竟是如此!难不成万兽峰有内贼,竟然对峰主叶天阳的下黑手!

“肯定不是胖子,他那时人在洞天福地闭关悟道,不在浮空岛。”昆钧心有余悸,还好吴大仁离开了,否则最大的嫌疑必定落在后者头上,毕竟吴大仁是万兽峰公认的一颗毒瘤,他做好事没人信,但凡坏事肯定第一个想到他头上。

叶天阳很冷静地分析,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人若是冲我来的,见我虚弱无力,想必还会再来,如果一直到回去都还不出现,或许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了。也许是龙大哥,也许是唐月。”

昆钧上下打量着叶天阳,不禁再次另眼相看,任谁受了这么大打击,心里有气有怨愤,都难以冷静思考,可这人却能处变不惊,看不出端倪,何等惊人的情绪控制力!几乎没有哪个年轻人能做到!

容玄是个怪胎就不说了,没想到教出的徒弟也是其一。

原本不看好这对师徒的天狐族长,此刻也不由开始期待了。或许容玄真会动心也不一定。

嘛,以后的事,谁猜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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