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与阿玉出了后门,骑马缓缓而行。此时天色虽暗,但见街道两旁各式彩灯斗奇争胜,浮光掠影,映得城中有如白昼,沿路宝马香车,游人络绎不绝,原来唐时定为正月十五前后三日:十四曰试灯,十五曰上灯,十六曰落灯,这三日里取消夜禁,即巡夜的士兵也都脱下装备,放了大假,自皇帝至普通百姓都可尽情游乐,除了逛灯会外,还有舞龙、捏五谷灯、高跷等诸般热闹,真是“九陌连灯影,一城尽辉煌。”

阿玉心中难过,几日来心事重重,不觉今夜已是正月十四了,这上元节本是家人团圆之日,可如今已知自己原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师父又身陷大牢,生死未卜,纵是满城的繁华热闹,又与自己什么相干?李元芳见她双目红肿,闷闷不语,原想略说几句开解开解,却自知不擅言辞,恐说得不妥,倒又引出她的眼泪来,故也一路无语,不紧不慢地跟在阿玉身旁。

一时来到洛河边,望去两岸火树银花,延绵数里,河中舟船也饰得光华璀璨,水面上波光粼粼,远缀天边,直叫人疑心是天上的银河落到了凡间。又丝竹之声夹杂着舞龙的鼓声远远传来,凝神听去,正是一曲《上元乐》。洛河诸桥上更是人头攒动,因洛阳风俗,上元节夜,妇女相约出游,见桥必过,叫做“散百病”,能祛病延年。再往前便是天津桥了,洛水至此水面最宽,桥身长有三百步,宽二十多步,一头连接皇城正门端午门,一头通向洛南长达十余里的定鼎大街,乃是全城最热闹的所在,取其“天子”居处港湾之意,故名为“天津桥”。

李元芳与阿玉一路行来,只见身旁游人、百戏杂耍都纷纷往大街赶去,几匹披挂了彩衣的舞马也从后面超了上来,虽不甚快,但眨眼间最后一匹已从阿玉身旁擦过,李元芳正自奇怪不见那驱马的艺人,忽见马腹下人影一晃,一灰衫男子自下而上,翻身跨上马鞍,回身一笑间一条长索直向阿玉射来。

阿玉犹自出神,见绳索顶端结了个套圈向自己飞来,吃了一惊,闪身避让时,原来那绳索所取之物是自己身前的包袱,只觉手中一紧,长索不偏不倚正套中漆盒,一股大力传来,阿玉未及反应,包袱已脱手而去。

李元芳心念极快,他本在阿玉另一侧,又稍落后几步,瞧不清前面的情况,见马上男子回身一笑,正是那日在小镇中所见的高个子,肩上仍是背着那竹篓,方一触及灰衫男子的眼神,李元芳已觉不对,无暇多想,早纵马上前,正当阿玉包袱脱手之际,眼见伸手去夺已不可及,马鞭一卷,只向绳索来路切去。

半空中只见一绳一鞭就要缠在一起,灰衫男子却似早已料到此招,绳索一甩一荡,不急于回抽,反而使力一抛,阿玉惊叫声中,那包袱高高划了一道弧线,径向数丈外的洛河中飞去。

阿玉跨下的马却不知怎的,忽嘶叫一声,撒腿往前冲出,李元芳手中马鞭本已转变方向,攻向灰衫人,破空声里,阿玉来势甚疾,眼见横刺里冲上来,竟似自己往长鞭落处送去一般,李元芳忙倒势一收,堪堪避过,那马去势不减,阿玉自李元芳与灰衫人之间穿过,朝前奔去。

此时路上行人密集,乐声嘈杂,一旁众人离得近的,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恐伤极自身,都侧身相让,稍远一些的游人哪会料到马儿猛地冲将过来,马蹄声、呼喝声中,纷纷跌爬避让,却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想是被惊得呆了,嘴边还吃着糖葫芦,傻傻立在街道中央,全然不知躲避。

电光火石间,李元芳与灰衫人齐齐纵马向前,李元芳见势不及,伸手在马背上一按,轻轻跃起,正落在阿玉慌乱惊跑的马上,双手一环,将马硬生生勒得人立起来,此时距那小童已不足一步之遥!与此同时,灰衫人已策马奔至小童身侧,众人惊呼声中,身子似是一片落叶般飘落在马腹之侧,随着马儿奔跑之势,一颠一荡,却牢牢挂在马腹一侧,伸手一抄,已将呆立的小童抱了起来,重又翻身、落坐在马鞍上。

旁观众人刚长吐了口气,吸起的第二口气还未放下,却听灰衫人朗声一笑,道:“接好了!”一面已将怀中小童向阿玉与李元芳抛来,李元芳腾空跃过阿玉,稳稳抱住,立在当地,急着低头查看小童有无受伤,只见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竟咯咯笑了起来,拍着小手道:“好玩,好玩,叔叔再飞一个!”李元芳放下心来,将小童交与路旁之人,抬头去看灰衫男子,早不见了踪影,只那几匹舞马在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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