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女速度之高,身法之美,无不在寇仲意料之外。

最头痛是她手上的红拂与曼妙的身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使寇仲根本无从闪躲,而后退只是让对方得以展开有若长江大河般奔腾而至的凌厉攻势。

一时拂影大盛,旋风般把寇仲卷进狂涛骇浪似的强大攻势中。

而无心恋战的寇仲此时连井中月都来不及拿出,只能靠双手应付这红衣美女排空而至的凌厉硬攻。

更糟是她的红拂可刚可柔,拂随意转,长达三尺的拂丝被她控制得像长有眼睛,更赛如灵蛇般专钻敌手的空档。连尘拂把手都能刺穴戳脉,无所不用其极,非常凌厉。

刚开始便是一场以快攻快的近身拚搏,使对手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寇仲则完全陷进捱打的劣局中,只能见招破招,苦待反击的时机。

“霍”!

拂丝在寇仲的左臂扫了一记,登时衣袖粉碎,现出十多道血痕。这还是寇仲知机,在对手这狠辣的一拂戳上胸口之前,凭旋身横移才堪堪避过要害。

为了抵挡对方不时配以像奇兵突击般的凌厉脚法,终于被红拂女水银泻地式的拂招觑得可乘之机。

十多丝火辣辣的劲气侵体而入。

寇仲知道若任由这形势持续发展下去,自己最终只有伏尸小巷的结局。

忙猛提一口真气,不但化去对方入侵的气劲,还聚运全身功力,一掌劈出。在这生死关头,寇仲把来自《长生诀》与和氏璧的功力发挥致尽。

红拂女虽稳占上风,可是寇仲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使她有无从挡卸的感觉。

寇仲这一掌实际上是由一连串动作组合而成,通过无数惑敌的变化后,才抵达最终的方位,教她完全无法掌握这突发的掌势。

而所有动作均妙若天成,合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且以全身配合,令人感到他把全身的功力和整体心神都投进这一掌之内。

最要命是她本想回拂乘胜扫打他的脸门,可是因寇仲这切在空档间的一掌,却把她进攻的路线完全封死。

她无可奈何下只能变招迎敌,改而沉腕下戳,以虚实幻变手法相迎。

虚的是摆出挺拂扫往小腹气穴的姿态;实则是拂丝上扬,扫打对方右手腕脉。

寇仲哈哈一笑,掌势不变,却倏地斜移前标,掌尖变成刺往这美女线条优美的粉颈,劲气嗤嗤。

红拂女那想得到寇仲有此反守为攻的应变奇招,虽不服气,但却知已被对方看破了自己的拂法,娇叱一声,收回尘拂,底下闪电的踢出五脚。

寇仲直到此刻才找到反击的机会,一声长笑,一个倒翻到了红拂女头顶上,双掌下按,不九*九*藏*书*网着半点痕迹便避过了此妹能使他自愧不如的脚法,避强攻弱。

螺旋劲带出的狂飙,像一股龙卷风暴般把红拂女笼罩其下。

红拂女冷哼一声,尘拂扬起,同时抽打寇仲正迎头下压的双掌掌心处。

“蓬”!

劲气交击。

红拂女娇躯剧震时,寇仲已在大笑声中,腾空而去,叫道:“嫂子果然厉害,小弟自愧不如,惟有逃命去也。”

横空而去,消没不见。

红拂女气得猛一跺脚,偏又知道追之不及。

可是给他叫了声嫂子,便想到他一直没有拔刀,心中对他的恶感不由消减了几分。

这才明白夫君李靖为何如此重视与他们两人的兄弟情义。

拓跋玉拍马趋前,来到徐子陵马侧,苦笑道:“徐兄和寇兄实是在下抵达中原后最看重的人物,豪爽而有情义,本意一心结交,岂知最后却闹至如此地步,教人惋惜。”

徐子陵暗里松一口气,他本以为对方会动手,但听他口气显无此意。

点头道:“人生总难事事称心遂意。不过纵使彼此立场不同,但我徐子陵仍当拓跋兄是朋友,答应过的事更不会反悔。”

拓跋玉当然知他指的是借《长生诀》一事,欣然道:“我从没想过徐兄会悔约,因为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接着压低声音道:“我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突利可汗其实对你们非常欣赏,只不过碍于有跋锋寒这小子夹在其中,以致难以论交。现在跋锋寒已去,大家该可以坐下来谈谈了。”

徐子陵先是愕然,旋即想到突厥的意欲是中原愈乱愈好。而寇仲明显是一个乱源和破坏均势的高手,登时明白突利示好的另有用心。

岔开话题道:“拓跋兄的消息真灵通,我们刚送走锋寒兄,你们便衔尾追上来了。”

拓跋玉冷哼道:“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怎样回去向师尊交待。”

接着叹道:“真教人难以相信,每次再见到这小子,他的功力都精进一层,现在连曲傲都败在他手上。我只想问一句,他是否也在与曲傲一战中受了严重内伤呢?唉!我实在不该作此询问。”

徐子陵对这阴阳怪气的突厥年轻高手更生好感,苦笑道:“教我怎样答你呢?”

拓跋玉精神大振道:“你已告诉我答案了。坦白说,若他没有受伤,我们纵使追上他亦难以拿他怎样,现在则似可尽尽心力。”

徐子陵尚未有机会回话,那边的淳于薇不耐烦地挥着马鞭娇呼道:“师兄啊!轮到人家说话了吗?”

寇仲从屋顶跃下横巷,转往天街,左臂中尘拂处虽止了血,但整条左臂仍是阵阵麻痛,伤口则是一片火辣。

对红拂女那使得出神入化的尘拂,实是犹有馀悸。

救他小命的是悟自傅君瑜的“奕剑术”。

在红拂女那使他眼花撩乱的拂法下,他根本连挡格亦非常吃力,更遑论预估其出手的后着与路线。

可是当他中拂的刹那,她的拂法反出现一丝令他重振旗鼓的空隙,抢回少许主动之势。

那是一闪即逝的时机,却给他准确地把握,并尽其全力运掌一击,这不但扭转了形势,更因掌回主动,故能施出奕剑术的手法。

那确等如下棋,使出一着令对方不能不应的妙招,从而拿捏到对手的“应子”。

对奕剑法的认识,他又深进一层。

此时他随着人流走过天津桥,来到董家酒楼的院门前,正要入去,后面有人叫道:“寇兄请留步!”

淳于薇俏脸微红的道:“自昨晚开始,我就有点喜欢你了。”

在马背上凝神细听的徐子陵吓了一跳道:“甚么?”

幸好拓跋玉已回到远在五丈外的突厥骑士阵中,否则给他听到才叫尴尬。

此女煞有介事的要和自己说话,那想得到说的是这种话。

淳于薇对他的反应显然不大满意,嘟长小嘴道:“有甚么稀奇的,人家最欢喜精灵透顶的男人,不用像呆头鸟般被人左哄右骗。只因你不似寇仲般摆出个狡狡猾猾之相,所以人家才没曾注意你而已。”

接着“嘻”的露出雪白整齐的可爱贝齿,眼中射出迷醉神色,柔声道:“那知道原来你的狡猾是藏在肚里面的,使得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你们从容溜掉。”

徐子陵既啼笑皆非,又大感头痛,苦笑道:“我只是为求生存而想办法脱身吧了!怎可以用狡猾来形容我,你不欢喜寇仲了吗?”

淳于薇横他一眼道:“两个我都欢喜,唉!人家要走了,你不向人说两句亲热话儿吗?你会否到突厥来找人家呢?”

徐子陵狼狈答道:“照我看你是找错对象。若我真够狡猾,现在就懂得该怎样哄你。可惜我却是招架不来。你有没有甚么话儿要我转告寇仲的。追人急如救火,姑娘似不应为我这呆头鸟延误时机。”

淳于薇不但不大发娇嗔,反喜孜孜的雀跃道:“这番话说得真好。有本事的男人都爱不把女人放在眼内。迟些人家将会回来找你们。唉!事实上跋小子也不错,他若没有杀大师兄,那该有多好呢!”

徐子陵大生好感,这天真多情的小姑娘最可爱的地方是率直坦白,热中追求人生美好的一面。

淳于薇甜甜一笑,又特别压低声音道:“告诉寇仲要小心突利,他是个既奸又狡的阴谋家。师尊一向都不欢喜他。于薇要走了!嘻!很少样貌好看的男人能像你和寇仲般还那么有英雄气概的。”

徐子陵正担心会迟到,闻言如获皇恩大赦般,道声珍重,拍马去了。

寇仲回头瞧去,赫然是突利和一众突厥高手,正甩蹬下马。

突利让手下牵马,像老朋友般来到寇仲身旁,微笑道:“寇兄若只是自己一个,不如一起吃顿便饭,我约好世民兄在此见面的。”

寇仲与他并肩朝酒楼的台阶走去,故作欣然道:“可汗的好意心领了。先不说我确是有约在身;由于昨晚我才和世民兄闹翻,现在同台吃饭说不定会影响他的胃口,哈!以后总有机曾的。”

心中暗自奇怪,怎么算突利跟他也是敌非友,为何竟会如此和颜悦色。

以突利这种心高气傲、自持身份的突厥王族,肯如此低声下气,想来必有所图。

突利停下步来,低声问道:“跋锋寒是否走了?”

寇仲随他立定,讶道:“可汗到洛阳没多少天?耳目却这般灵通。”

一众突厥高手环立四周,摆出阻挡旁人走到两人置身处的阵势,累得要入酒楼的客人都须多绕几步路,显得颇为霸道。

突利笑道:“实不相瞒,像洛阳这种天下重镇,怎可没有我们的耳目。何况寇兄三人故作张扬,公然策马出关。假若我们仍茫然不知,还用来中原混吗?”

寇仲微笑道:“可汗既能看穿我们故意张扬其事,当知跋兄是另有妙法,不怕被人跟踪了!”

突利双目杀机一现即逝,从容道:“跋锋寒可以避过任何人,却绝避不开芭黛儿。一来因她熟知跋锋寒的所有技俩,其次是她恩师赵德言国师曾传她天下无双的追踪术,故跋锋寒的如意算盘是肯定打不响。”

寇仲笑道:“即使能追上又怎样呢?”

突利洒然笑道:“我们这么说下去,定要再次针锋相对。坦白说,我对寇兄的行事作风非常欣赏,希望大家能化敌为友。至乎看看彼此有否合作的可能性,那对双方均有利无害。”

寇仲淡然应道:“可汗这么看得起小弟,实令我受宠若惊。日后有机会尽可把酒详谈,想想有甚么能令双方皆可获利的大计。”

突利欣然道:“寇兄果是识时务与形势的人,将来必大有可为。时机成熟时,我自会专诚拜访。”

寇仲乘机告辞登楼。但心中仍在盘算和揣测突利可圈可点的“时机成熟”这句话。

徐子陵随在一群约有七、八骑大汉之后进入董家酒楼宽敞的外院,入门后才看清楚其中一人赫然是李世民,却不见李靖或红拂女。此时避无可避,惟有希望李世民看不到他。

岂知李世民一行人似乎人人同时生出警觉,都朝他瞧来。

徐子陵硬着头皮道:“竟然这么巧,世民兄亦是到这里来。”

李世民露出一个略带惊喜的笑容,趋上来道:“正要找子陵兄详谈,想不到在这里遇上。”

他的手下人人脸含笑意,没有半丝剑拔弩张的味儿。但徐子陵却感到他们的目光在找寻自己的破绽和弱点,无有遗漏。

李世民欣然道:“让小弟为子陵兄引见,这位是尉迟敬德兄,不但精通兵法,且擅使长矛钢鞭,名震江淮。”

年约二十五、六的尉迟敬德踏前一步,拱手为礼。

乍看下此人的体格既不高大也不魁梧,故而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可是却能予徐子陵入目即深刻难忘的感觉,原因是他稳立如山的气度,自带一股杀气腾腾的迫人气势,显示出非凡的功力和气质。而且信心十足,乃是能于千军万马中视敌人如无物的猛将。他的脸容有种朴拙厚重的味道,但双目精灵闪烁,使人知他绝非可以轻易相欺的人物。

徐子陵打量他时,他亦还以注目礼,微笑道:“相信很快便可以向徐兄讨教来自《长生诀》的超凡绝技了!”

徐子陵当然明白他说话背后的含意,微笑不语。

另一人踏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庞玉,见过徐兄。”

徐子陵顿时眼前一亮。

此人长得高大漂亮,更难得是体型匀称,没有任何可被挑剔之处。且风采明朗,给人举止文雅,擅于词令但又不会多作废言的印象。

这两人都是李世民天策府的中坚人物,更是他和寇仲的劲敌。

立在庞玉后侧是个表面看来文质彬彬的儒服书生,白哲清秀的脸上常挂着一丝似是胸有成竹的笑意,说起话来则慢条斯理的,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

当李世民介绍这人就是长孙无忌时,徐子陵记起此人和尉迟敬德都是寇仲特别提过的人,不由心中暗懔。

尉迟敬德不怒自威的霸气、庞玉的英挺潇洒和长孙无忌的深不可测,均使他生出警惕之心。

接着其馀三人分别是罗士信、史万宝和刘德威,均是达至精气内蕴的高手。只是这六名手下,已可略窥李世民惊人的实力。

介绍过后,李世民亲热地挽着徐子陵的臂弯趋往一旁,低声道:“昨晚小弟与李靖先生竟夜详谈。”

听到李靖之名,徐子陵立时按捺不住,截断他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世民兄莫要看寇仲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事实上却极有主见,立定的决心绝不会因别人而动摇的。”

李世民放开他的手弯,洒然笑道:“如此小弟可省回很多说话。将来如有得罪之处,子陵兄勿要见怪,小弟亦是逼不得已。”

深深望了徐子陵充满感情的一眼后,断然挥手,含笑领着一众天策府的高手自行入楼去了。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知道他已错过了最后一个与李世民修好的机会。

自这刻开始,李世民将会成为他们最可怕的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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