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策虽一向自负,但亦对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连他十招都接不了,己方可说必败无疑,所以这解决方法实对他们绝对有利。

不过也知杜伏威怕他们来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杀死两个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尽杀他们,亦不能达致目标。

与云玉真交换了个眼色后,举步出阵,抱拳道:“杜总管请。”

由于现在的杜伏威是以历阳总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称他为总管。

杜伏威手收背后,微笑道:“江湖上用剑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懂用剑的人却屈指可数,最负盛名莫过独孤和宋姓两家大阀。宋阀现在为了应付那昏君,自顾不暇,若本人没有看错,兄台脚步隐含奇门遁法,当是来自独孤阀名列奇功绝艺榜上的‘碧落红尘’,杜某有看走眼吗?”

云玉真方面人人动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训这“可恶的”独孤策一顿,并重重的挫折云玉真。

独孤策平静答道:“前辈眼力高明,晚辈正是独孤策,凭家父独孤峰指点得几下招式,请前辈赐教。”

杜伏威哈哈笑道:“原来真是故人之后,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没有起色呢?”

独孤策的俊脸闪过怒容,应道:“老奶奶身体福安,多谢杜总管关心了。”

原来独孤家家主虽是独孤策的亲爹独孤峰,但论武功却是独孤峰之母尤楚红稳坐第一把交椅。

尤楚红年已近百,六十岁时因弃剑用杖,自创“披风杖法”时差点走火入魔,虽幸及时自救仍留下后遗,不时复发,状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问。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独弧策,见目的已达,喝道:“看看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有没有点甚么新意思!”

敌我双方均屏息静气,等待独孤策出手。

“锵!”

长剑出鞘。

独孤策横剑胸前,肃立不动,却是气势逼人,果然有名家风范。

立在崖边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学东西的机会来了!”

徐子陵兴奋点头。

他们最缺乏就是实战经验,能看到高手对阵,当然大有裨益。

独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运剑进击。

森寒剑气,立时弥漫全场。

只见他胸前涌出重重剑影,招数诡奇严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无法测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虚晃一下,竟移到了独孤策左侧去。

独孤策人随剑走,奋喝一声,万千剑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涌去,竟是不顾自身的进击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挥出,“蓬!”的一声扫在剑影的外围处。

气劲交击,发出另一下闷雷般的声响,听得人人心头郁闷。

独孤策触电般后退半步,杜伏威双袖齐飞,乘势追击,早闪往另一侧发动攻势,迅若鬼魅。

现在人人都知道独孤策内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过十招之数,则谁都说不上来,何况杜伏威袖内的“乾坤”尚未上场。

独孤策宝剑从胁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门,完全不理会对手的两只大袖,一副拚着两败俱伤的打法。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完全把握到独孤策的剑法与战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辈身分,若给一个小辈伤了,纵使可杀死对方,亦很难厚颜称胜。但在对方的拚命招数下,不负点伤而又要在十招内击败对方,确是谈何容易。

杜伏威见独孤策这看准自己位置转移而随机应变的一剑,势道均匀,精微之极,叫了一声“好!”,两袖竟合拢起来,撞在剑锋的两旁,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

独孤策迅猛无比的一剑,立时难作寸进。

独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剑猛退,已给杜伏威藏在袖内的右手,一指弹在剑尖处。

独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点喷血,幸好他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底子极厚,猛运真气,勉强化去对方真劲,但已跄踉退了两步,比刚才还多退了一步半。

云玉真等无不骇然失色。

杜伏威袖内的两枝护臂尚未出动,独孤策已落在下风,这场仗还怎样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没有乘势追击,再负手身后,冷笑道:“若独孤峰亲来,或有与我一拚之力,但世侄你却差远了。尚有八招,世侄若还要逞强出手,杜某保证你会一命不保,世侄三思才好。”

独孤策胸口不断起伏,俊脸阵红阵白,这才如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杜伏威数十年来纵横天下,与四阀的顶级高手和其他如翟让、李密、窦建德、王薄等辈齐名,确有真材实学,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若要他就此认输,又如何肯甘心。

云玉真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趋前施礼道:“晚辈领教了,杜总管可把两人带走,玉真仅代表巨鲲帮发言,以后再不插手到这件事情去。”

杜伏威并不见如何欢喜,望往寇徐两人,柔声道:“孩子!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齐声哈哈大笑,笑声却透出一股壮烈的味儿。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扬州双龙岂是可被当作货物般转来让去的。”

寇仲亦正容道:“爹!请恕孩儿们不孝了。”

云玉真和杜伏威同时大喝:“不要!”

两人那还犹豫,就在两人掠上来前,跃出崖外去。

杜云两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见两人在下方迅速由大变小,只观其堕势之速,便可判定两人不懂轻功。事实上他们的轻身之法,亦与一般轻功大相迳庭,杜云以常规视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实的情况。

“砰!”

两人手牵手,撞断了一丛横伸出来的老树,枝叶散溅下,没在杜云的视线之外。

杜伏威仰天发出一阵悲啸,竟透出一股今人难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云玉真则呆若木鸡,瞪着下方,黯然无语,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们,现在这两个小子仍该快活地活在那宁静的海滩处,这才知自己对他们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转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们都要陪他们死了!”

云玉真惊醒过来,闪身回到己阵内。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拥而来,把他们迫在向崖的一方。

蓦地崖下传来狼嘶之声,杜伏威色变道:“算了!你们快给我滚!”言罢跃出崖缘,往下降去。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动手,四个瓶子同时破裂,渗出了鸡血,一些揩到枝叶处,一些落到了草丛内。

两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关键时刻,连爬带滚,择路狂奔,拖出了一条“血路”,连兵器、钱袋都丢了,也顾不得捡拾。

但他们既能掉下不死,其他人自然亦可追下来看他们的生死。

蓦地狼嗥大作,两人失魂落魄下,窜了起来,展开鸟渡术跳上树顶,几头饿狼已窜了出来,猛嗅地上的鸡血。

寇仲招呼一声,窜往另一棵树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后,不片晌已去远。

杜伏威此时来到崖底,见到数十头野狼在血迹斑斑的草丛处追打争逐,怒火狂升,扑了过去,拿这群倒霉的饿狼出气。

这也算两人鸿运当头,若非这群饿狼厮打争逐的景况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证他们离去的声音瞒不过这武林的顶尖高手。

到黄昏时,两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条清溪,洗濯染满鸡血污渍的衣服。

明月当头时,两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婥的美好时光,就像发了一场梦般的不真实。

徐子陵道:“这究是甚么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会,道:“我们沿淮水西行,后来调了头,在北岸离船,现在该是在彭城和东海两郡之间。哈!你记否得云婆娘说过那东溟夫人单美仙这几天会到彭城见李阀阀主李渊吗?若想娶东溟的美人儿小公主,我们就该到彭城去。”

这小子由于满怀大志,对中原的地理确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没入溪底,好一会才冒出头来道:“你还未受够吗?现在人人都认为我们死了,不如先去老翟处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况不是更好吗?”

寇仲哂道:“你这小子真没有志气,我们不是要报娘的仇吗?眼下明刀明枪去找宇文化骨,只会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

徐子陵奇道:“甚么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账簿,说不定宇文阀也有向东溟派订购兵器,好阴谋作反,否则就不会指示海沙帮去攻打飘香号了,不是摆明是要消灭自己造反的证吗?”

徐子陵两眼立时亮了起来。

寇仲低声道:“来!我们作个比赛。”

徐子陵愕然道:“比甚么呢?”

寇仲道:“比赛谁先穿好湿衣,然后再比谁的轻功好一点,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

两人双目交击,接着齐声欢啸,抢往放在溪旁的湿衣去。

几经波折,这对情逾兄弟的好友,终于回复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阶段的路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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