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白玉堂的轮休日,他起床后便在院中练功,练完后看到院墙上站着四只猫。

一只大的,三只小的,是大毛带着它的孩子们。只见大毛叼住一只幼猫,跳下墙来。墙头上的幼猫扒拉着墙沿往下看,口中喵喵叫着。

大毛又跳上去,继续把另外两只也叼了下来。然后一下一下舔它们的身体,把不时想跑开的小猫叼回来。

白玉堂住的地方正是大毛的驻守范围,大毛的窝也在这里。三只小猫已经两个月了,在开封府的府吏中找了三家家中需要养猫的。

不过,大家都发现了,大毛可能是第一次做妈妈,所以对三只小猫都十分爱护,从不分离,每晚都揽着它们睡觉。

白玉堂知道了,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做那个把三只小猫送走的工作,最后只剩他来了,当时他潇洒地答应了,然而现在却有些犹豫。

太阳升起来,暖暖的阳光洒在地上,大毛抱着三只小猫打哈欠,睡起觉来。

白玉堂蹲下来摸大毛,大毛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继续睡了。

白玉堂想到云雁回给了自己一个东西,被他随手一丢了,于是跑回房间,把那只大象形状的布偶翻了出来——据说,这个是八公主送的。

白玉堂轻手轻脚地把三只睡得正甜的小猫拉出来,然后将布偶塞了进去,大毛并未发觉,抱着布偶继续熟睡。

三只小猫还没有大猫的警惕,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仍然在沉睡。

白玉堂捧起小猫们,放到了篮子,然后带去交给它们的新主人。

而新主人,则把柳条穿着的一串小鱼交给白玉堂,由他转交给大毛。

当白玉堂回去的时候,大毛已经发现这一出偷梁换柱,它正在院子里找幼猫,但是一无所获,它又跳上墙头喵喵叫,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大毛的眼中似乎有一丝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地方一直很安全,它一直很放心地住在这里,但是为什么它的孩子会不见了呢?

白玉堂有些不忍心了,突然不太敢过去,但是站了一会儿,他还是走到了墙下。

大毛惨惨地叫了一声,跳了下来。

白玉堂把鱼放到它面前,低声道:“这是他们给你的聘礼……”

猫本来就容易离家,如果不从小养,养不熟,而且这三只小猫已经断奶,很快大毛说不定会先动手,把它们叼到外面赶走。

而等到它们在新家待熟了再回家,大毛也不会记得它们了。应该说,早在那之前,在今日之后不多久,大毛就会遗忘。

而现在,大毛歪着脑袋看小鱼,似乎懂了,一口咬在小鱼上。

但它又是不懂的,因为很快,它拖着剩下的小鱼,准备留着给小猫吃。

大毛又在开封府找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踪迹,最后它回来了,躺在窝里,抱住了那只大象布偶,疲惫地睡去。

下午,白玉堂从窗口看到了这一幕,不知该不该庆幸有那只云雁回送的布偶。大毛抱着布偶睡的样子,实在有些令他不好受。

为了摆脱这样的情绪,白玉堂决定去找云雁回。

实际上,云雁回也邀请了很多朋友,今天去“好烧色”的店铺参加一个他们和香料铺联合举行的品香会。但是,开封府这边,今日恰好只轮到白玉堂休息。

……

白玉堂来到好烧色,拿出自己的邀请函。

看门的闲汉一看,立刻将白玉堂请了进去。入内一看,白玉堂发现公孙策居然也在,干脆走到他旁边,“公孙先生,你也在啊。”

“是玉堂啊,你也来了。”公孙策微微笑道,“雁哥儿告诉我,倘若不来会后悔,所以我就来了。本来还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气,现在一看,并不用我们撑场面啊,看来雁哥儿说得是真的。”

白玉堂心里想,难道只有他没想那么多吗?

他们一起进了后面的屋子,前面是做买卖的地方,今日品香在后面。

到了一看,发现屋中摆了很多造型各异的香器,制作倒是很精美,有的是群山环合,有的是莲花,还有的常娥背靠月轮,各不相同。

公孙策饶有兴味地看了一圈,发现在场很多人都是既期待又疑惑,还在小声探讨着。

“不是说,这次的新香器,是御用的款式吗?”

“对啊,听说宫里的贵人已经都换上了。”

……

这一点公孙策倒是不怀疑,应该不是吹牛,雁哥儿向来是走上层路线,但是他很好奇,好烧色凭什么和那些宫中作坊相比啊?这些香器看上去虽然精美,但是好像达不到让皇室都惊艳的地步吧?

这时郝老板出来了,看看人差不多了,便将门关上,命人将香点起,然后又拍手,这时便有人拎着一只只酒壶出来。

其中也包括云雁回,他拎着酒壶走到公孙策和白玉堂这一桌,给他们斟酒,然后便坐下来了。

众人一看,纷纷惊奇,因为那酒壶竟然没有壶盖,浑然一体。

酒壶倾倒,黄酒便从中淌出来,令人啧啧称其,不知酒是如何进去的。

“此乃倒流壶。”郝老板将壶提起来展示了一下,“入水口在壶底。”

——与其说是品香会,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这应该是个新品发布会。

大家这才看到壶底有小小的孔洞,没有堵塞,但是也不会漏水。

“从下面入水,那不会都从壶口漏出来吗?”有人发问。

郝老板笑而不语,大家自然知道这是商业秘密了。

白玉堂心知定然内有乾坤,只是一时看不出来罢了,他看看云雁回,发现云雁回嘴角含着微笑,便想回头一定要问问云雁回。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起来,“嗳,你们看这些香!”

白玉堂和公孙策向旁边看去,本来心神沉浸在酒器上的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香器上燃的香,香烟竟然改变方向,开始向下飘了!然而此时,屋内分明没有风!

“难道是香中杂质,所以向下沉了?”有人如此质疑道。

白玉堂也怀疑地看着那些香,他并不相信云雁回会出这样的岔子——这不,云雁回仍然含着笑呢。

公孙策定睛一看,却断定:“不,这是有意而为造成的。你们看那些香烟流动造成的景象。”

大家仔细看,这才发现了妙处。

本来静静伫立的群山之间,多了一道道烟雾,如同白云一样,缠绕着山腰,宛如仙境;盛开的莲花花瓣之中,也满含淡淡白烟,使其多了几分缥缈之气;就连原本有些木讷的常娥背后那月轮上,也多了丝丝缕缕的白云,就像流云一般,向斜下方流动……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了眼前的美景。

郝老板此时才解释道:“此乃倒流香,燃香后片刻,香烟便向下流,故而得名,与倒流壶一般,都是敝店的新品。”

现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用劈叉了的嗓子喊:“多少钱!我买了!”

——这才算是打破了眼前的局面,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伸手,要求买一尊两尊三四尊的回去。

郝老板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不用急,这个香炉,要烧特制的香,我得先给各位说明啊……”

“没关系!”

“就是,这也是应该的啊!”

“这香器太精巧了,要我说,烧什么都应该。”

“……怎么办,每一款都想要!”

……

白玉堂和公孙策大概是除了老板之外最镇定的人了,主要是他们和云雁回相识不短。不过饶是如此,白玉堂也是好一会儿才回神,赞了一声,“好精致的香器,好有趣的倒流香!”

公孙策也赞扬道:“雁哥儿越来越不得了了,难怪次次都能……”

后面的话没说了,但是大家都知道,是找到官家打广告。

其实那么商家指着让自家的东西成为御供的,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打广告”么,皇室用了,就证明这是最好的。在这个时代,皇室就是最大的全民偶像,引得大家纷纷跟风。

而云雁回只是打广告的心更纯粹一点——虽然对外他都说好东西要献给官家——什么光宗耀祖、扬名立万对他来说没啥,他就觉得官家打广告效果真的格外好,比他费力做营销还好……

而他能成功,也完全是因为质量过硬啊!官家都是心甘情愿的有木有!

郝老板那边在人群中找到云雁回,和他对视一眼,远远作揖。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很火爆,但是真正看到后,还是令郝老板很激动。管中窥豹,只看这些人,就知道新品上市后的状况了。

事实上,这一天也的确成了好烧色这个家族品牌飞升的一天。

大相国寺第一届国际美食节举办成功后,好烧色成功获得了国民度。而从这一天起,从倒流壶和倒流香炉发售这一天起,好烧色奠定了它在业界的地位和逼格。

……

当新品发布会结束后,云雁回和白玉堂、公孙策一起回开封府,走出店铺时,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

云雁回抬头看了看,“汴京的冬天越来越冷了。”

小冰河期还未过去,这样的冬天还有好些个。

公孙策点头,“今年的救济比早年也提早发放了,希望今冬的状况也比去年好。”

路旁有很多商贩,支着摊子卖东西,看到这样的天气,好些人都收拾回家了,只剩寥寥几家还不肯走,只是借用路边商铺的屋檐,挪到了他们的屋檐下面。

云雁回三人,便看到了一名妇女带着两个□□岁的瘦弱小孩,一起吃力地搬着东西,要去屋檐下继续做买卖。

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下来,然后拐了个方向,不急着躲雪或者回去,反而去帮那妇人搬东西。

有三个大男人帮忙,很快就把东西都搬了过去。

妇人带着小孩一起行礼,“多谢三位郎君,奴家感激不尽。”

云雁回看到两个小孩穿得单薄,蹲了下来,一握她们的手,冷冰冰的,而且也有做活的痕迹,便问道:“这么冷的天,娘子还是带孩子回去吧,官府不是发了粮和炭吗?”

妇人苦笑一声,“炭只够烧晚上,家中有病人有老人,皆受不得凉,故此要多赚些买炭钱。官府已经帮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得自己动手。”

这世上,贫穷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因懒而贫,有的是因病而贫。听这妇人言语,再看她手上的茧子,和摊位上商品的手工,可确信是后者了。

然而看她那些堆积起来的针线什物,生意恐怕是不大好的。

以白玉堂的性子,自是看不得,一摸怀中,正欲慷慨解囊,却被云雁回按住手。

“我来吧。”云雁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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