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开开心心出来体验生活,谁知道带了个棘手的案件回去,开封府中的包拯也不禁头疼起来。

好在,在他的盘问之下,真相便抽丝剥茧露了出来。

东平郡王在宫内见过周惠林,调戏无果,遂惦记于心,这日又在大相国寺相遇,决心搞他一搞。正巧赵允迪也被王妃拎出来逛街,作为同道中人,他和东平郡王也相识。

于是,东平郡王向赵允迪讨要了一份迷药和一份助兴之药,找到周惠林,要和他吃酒。

——赵允迪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给了药之后闲得无聊,跟去看热闹,毕竟在赵允迪心里,周惠林跟以前一样可欺。

结果周惠林在禁军中混了那么多年,机敏得很,把自己和东平郡王的酒换了一下。

东平郡王待周惠林喝完之后,得意之下,告诉他自己的酒里下的是助兴的药,他的酒里则是迷药。这时候,东平郡王自己还没吃酒。

周惠林只说难怪他觉得有些异样,还以为换错了,原来是东平郡王如此禽兽,自己还吃药。

周惠林于是大怒,将东平郡王托出去,叫自己的袍泽们吊打一番。赵允迪先时在旁边煽风点火了几句,这会儿仍有些嘴上不饶人,周惠林本就里外火起,看他还算皮细肉嫩,干脆就日了一场。

如此一来,自然是血溅当场,酿成惨案一桩。

现在,谁都觉得自己有理。

周惠林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而且一口咬定吃了药,身不由己。

赵允迪大骂,认为他是借机报复,并且吃了药犯罪就不算犯罪吗?

东平郡王觉得,就算我给你下药,你特么也不能揍宗室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包拯皱眉苦思,觉得很不想判这种案件。

云雁回在后头捏了把汗,“周惠林这下子惨了吧?”

“不会的……雁哥儿,这个案子恐怕在开封府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大理寺,甚至是御前去了。”赵允初小声说道,“此案涉及到的法条不甚明晰,恐怕要大理寺来辨明,自卫还击的尺度、服药后行为是否算作有违律法、男性被男性猥亵如何定刑等等……”

云雁回:“难怪府尊都要抓脑袋了……”

开封府既是首都,也是一府,所以府衙内的疑难大案,也是要交由大理寺判的。这个案子虽然涉案人员不算特别多,但无论疑难还是大,都沾边了。

赵允初又幽幽道:“最重要的是,周惠林这一下,要揍到官家心里去了。”

云雁回不解地看着赵允初。

他回来的时候,也和公孙策聊了一下,但是公孙策只是从案情上分析。

赵允初要说的,则是皇室秘密了,“你还记得我说,东平郡王是哪一系的吗?”

“魏王?说真的,我都不知道魏王是谁。”云雁回的历史还没有好到能记清楚北宋仁宗年间那么多详细事情的地步,何况这件事根本不是发生在仁宗年间。

“魏王赵延美曾有篡位之意,被太宗贬往西京,郁郁而终。”赵允初低声说道,“其后人近日又蠢蠢欲动,意图以我之例,重返朝堂。”

宋朝的皇帝们都防着宗室是有道理的,谁让他们开朝那会儿发生了很多有争议的事呢。

到仁宗这会儿,警惕一点儿,很正常,他可还没儿子呢。

云雁回这才知道为什么周惠林敢把东平郡王揍成那样,原来不止是气过头啊,还有赵允初那时候叫他把人带来,想必也是思考到了官家正需要敲打一番东平郡王吧。

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案子,云雁回心里就有数了,看来,这一次倒霉的只会是东平郡王——至多,至多再加上半个赵允迪。

云雁回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报告,赵允迪他家里,周惠林和他同僚们的家里,还有东平郡王和他那个马仔家里,都来要人了。

包拯既然收了案子,就这么放人,开封府成什么了。

更别提疑犯几个还不依不饶,非要等他判了案子呢。只是,这里面有几个糊涂蛋就不知道了。

包拯不肯放人,外面的人也愤怒了,东平郡王的家人更是说,这事情涉及宗室,开封府没有资格审问,应该交给大宗正司训诫。

眼看这些人带着一群部曲,几乎是有攻进开封府的势头了,云雁回赶紧出去拦人。

“全都别动,谁敢进来,踩坏了我们的菜地要赔的!”云雁回一声怒吼,先用气势震住大家再说。

震是震住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踩到菜地算什么理由啊。

东平郡王家派来的人最嚣张,上来就要把云雁回推开,结果被八王府的人先捅开,“干什么你们!”

都是云雁回的老相识了,云雁回赶紧道谢。

八王府的人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您也别让我们难做啊,王妃说了,要把三郎带回去。”

这里就数八王府地位最高了,云雁回死死扒着门,“不行啊,我们府台不让放人,如要移交大宗正司,我们自然会和大宗正司衔接的,而且几位当事人都不肯撤销案子呢。”

若是交给他们,会去大宗正司就有鬼了,肯定是私了啊。

东平郡王家的人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是看八王府的人这么客气,就问了一下他的身份。

云雁回无赖地表示:我只是一个临时工,所以,今天我还就不走了,你们要敢动手,那我也动手,大不了被开除……

众人:“……”

他们还待说什么,赵允初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这叫人还怎么敢动云雁回,“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宗正司恐怕已经得到消息了,现在把人带回去,怕也无用了。”

赵允初这么一说,大家想了想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又不敢就这么回去复命,只好蹲在外面等。

事实上,别说大宗正司,就连大理寺也知道这件事了。

大宗正司的同知火急火燎地赶来,他们有纠察宗室,劾奏皇帝的职责,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顿时觉得此事不好接手,更难以揣摩圣意,于是将大理寺拉下水。

文彦博表示,那我们得先审议法条,起码要两个月……

罢了罢了,还是把官司打到御前去算了。

于是,应了赵允初的话,一桩由猥亵男性而起的官司,就这么捅到皇帝那里去了,云雁回、展昭这些见证人,也被带进了皇宫。

——赵允初本来也该进去,但是因为他不止是见证人,还是当事人的亲戚加大理寺少卿,所以并不叫觐见,事实上仁宗没让包括八王在内的所有当事人势力相关人进去。

……

仁宗看到这乱糟糟的境况,几家人,还有三个衙门的人,乱哄哄站了一屋子,你一言我一语,话都说不清,登时头也要疼了。

包拯出来将事情讲明了,仁宗一摔杯子,“实在荒唐至极!东平郡王行为放荡,不顾宗室体面,害人害己,迁往西京!”

东平郡王顿时惊愕,他觉得,罪不至此啊!

“官家,我,我也没弄成啊!”

“你还想弄成?”仁宗阴着脸,说,“然而迪哥儿不正是因此,受了伤么?本来迪哥儿议亲就难了,你闹出这么一出,满汴京还有淑女肯嫁他吗?还有周惠林,他爹在广东路为我效力,他自己在宫中护卫皇室,你如此做,我若不严惩,岂不是寒了朝臣的心?”

东平郡王:“……”

赵允迪却是喊道:“嗳,我不怪他啊,都是周惠林的错!”

不过赵允迪的话被无视了,大宗正司的同知悄悄捅了他的屁股一下,他顿时就疼得没声息了。而且还没人给撑腰,仁宗就是故意不让他们家人进来的。

仁宗又迁怒了一番东平郡王的家里人,就此定下了调子——都是东平郡王的错!

至于赵允迪和周惠林那一出谁才是受害者的糊涂账,仁宗根本不打算追究,指了指他们两个,“你们,扯平了。”

赵允迪巨冤,“凭什么我们扯平了啊,我吃亏啊!我屁股……”

仁宗死死瞪着赵允迪,赵允迪这才消声,没把那不登大雅之堂的话给说全了。

周惠林犹含蓄地补了一句:“我才吃亏吧。”

包拯也欲言又止,他有一颗断案的心啊。

仁宗连忙按住他,“爱卿受苦了,此事涉及宗室体面,因此不好叫他们分辨个清。但是也的确暴露了一些问题,我看,便以此为例,叫大理寺辨清法条,日后也有法可依。”

如此一说,包拯只得作罢。其实他也料到了,就像庞太师的罪行,若不是他是皇亲国戚,还能长期如此优待?

于是大理寺成了第二倒霉的,他们又有得忙了,要辨清楚男人猥亵男人到底算不算犯罪,如何量刑,还有自卫反击的程度,该不该量刑,如何量刑等等。

此案因为保密不成功,风声传入民间,导致法条辨明之前,汴京人也都在讨论这些事情。甚至有要奸男人趁早的说法——否则就要入刑啦!

而赵允迪果然名声更加狼狈了,一时间满汴京是防火防盗防三郎。

赵允迪颇有点丢了贞操又赔名声的感觉,还被八王一顿好骂,要不是屁股伤了,估计也少不了一顿打。

……

云雁回跟着打了回酱油,看了一场热闹,正要回去呢,不想被仁宗叫住了。

云雁回本来以为仁宗要说这件事情,然而仁宗一处理完东平郡王,就当事情过去了,他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窨花茶与伴花茶的国外需求量大增,大辽甚至谴了使臣,专门要求在边关榷场增加交易量。西夏也在要求,多卖给他们一些。”

云雁回:“嗯嗯,这是好事一桩啊。”

“然而现下大宋内都有些供不应求呢,数量有限。榷场压力也大增,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我更是得知,有人私底下偷偷将花茶卖给各国,恐怕有与茶案官员甚至场官勾结的嫌疑。”仁宗脸色不太好看。

云雁回反应了一下,脑海中顿时冒出两个字,走私?

仁宗缓缓道:“若是有人能将此事查清……”

云雁回表现得也很为官家着急:“就是啊,居然发生在边关,不然要是我们包知府出马,肯定很快就能查清了。前一件事倒是好办,把压力转嫁给西夏和辽国自己……”

仁宗盯着他看,“嗯……”

云雁回:“??”

云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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