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纯沐电话里声音的确紧张, 甚至已经发抖。

她在后边那片树林里。易胭没多耽误,挂了电话出门。

电话里讲得急,易胭靠只言片语捋清了来龙去脉。

来找丁纯沐的人下午便到了镇上, 丁纯沐找了村民多次无果, 最后去找他们理论。

如果是怕麻烦担心费油,她完全可以出钱给村民, 麻烦他们出去接一趟。

话没说几句,她被几个村民绑了扔到后面树林里。

听到这里, 易胭已经信了八成,这的确是阿茶村人会做出的事, 还有丁纯沐语气里的恐惧。

村里人不出去接外人不是因为路难走, 不是怕麻烦, 也不是担心浪费车油。

他们是不想让外人进村, 丁纯沐说什么自然没用,烦够直接把她绑了。

丁纯沐被绑着手脚扔在树林里不知哪处地方,通话里声音忽远忽近, 丁纯沐手脚被绑艰难打出的这个电话。

她求易胭不要告诉村民,要死易胭告诉村民了, 村民肯定不会让她来找她。

易胭自然也不傻,这种情况下她们不能找村民,也找不了警察。

这些女生中就易胭胆子大, 其他指望不上,易胭身上就随意披了件牛仔外套出门。

夜里树林里枝干如重叠的鬼魅, 严丝无缝,一丝亮光都没有。

泥土泛着湿气,上面厚厚一层枯枝落叶,踩上去咯吱响。

易胭出来时随手顺了桌上一个手电筒。

惨白的灯光打在树间, 映出树干上古朽纹路,栖息树上的不明小生物。

灯光晃远了黑暗也望不到头。

易胭走着走着从后兜摸出手机,想给丁纯沐打个电话过去一路确定位置,打开后才发现没信号。

她微皱眉,将手机重新揣进后兜里。

处在这种漆黑安静环境里,听觉会敏感多倍,稍有点异响易胭都能捕捉到。

手电筒光线晃出数百米远,荒无人烟。

走到一半,易胭想起要是树林里有阿茶村的人,她这样只会暴露目标,关了手电筒。

手电筒刚关的时候,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周围一片漆黑。

易胭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等眼睛能看到周边树木轮廓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方位感强,大概能知道自己再往哪个方向走。

丁纯沐也有给她说个大致方位,易胭往那里走去。

进来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却仿若一个世纪之久。

树上大概有鸟,时不时扑棱几声,易胭踩到地上一枝枯枝,清脆的断裂声。

踩断枝杈后她虽然继续往前走,但在凝神注意着声响。

前后左右都没有奇怪的人为声音。

直到几十秒后,前方传来若有似无的摩擦声。

活物在枯枝落叶上弄出的声音。

易胭没立即往前走,手电筒在手里紧了紧。

站在原地一会儿,声音一会儿停一会儿响。

听不出什么威胁意味,像是人在摆脱东西。

易胭步伐放轻放慢了些,灌木丛稍挡视线,树干粗壮交叠,一眼根本望不到前。

又往前走了数十米后,易胭在暗处,终于看到前边坐在地上的丁纯沐。

手被绑在背后,绳索也紧绑她双脚脚腕。

丁纯沐坐着的地方稍微比易胭走过来的路要宽敞些,但也不太干净,泥叶交错,还有很多交错的树杈,丁纯沐估计不想弄脏裤子,坐在枝杈上面。

她正挣扎着想把身后的绳子挣脱开,脸上的恐惧与不耐烦交织。

易胭扫了下她的周围,没有异样,村民把她扔在这里便走了?

易胭走了出去:“丁纯沐。”

听到她声音那刻丁纯沐动作一顿,抬头时眼睛一亮:“易胭!”

丁纯沐平时那种嚣张跋扈的脸里满是惊喜,不过被绑了这一两个小时,仿佛劫后余生。

她在地上挣扎了下,背后朝易胭转了过来:“快,过来帮帮我,帮我松开!”

易胭走出来,朝丁纯沐的位置走去。

丁纯沐还在说话:“这里蚊子好多,我脚上都被咬了好多包,痒死了。”

这是实话,易胭刚才看到她第一秒就注意到她脚腕通红了。

“易胭谢谢你。”

就在易胭距离丁纯沐几米之时,踩上落叶枝杈的脚忽然一空,失重感猛地侵袭。

陷阱!

等易胭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已经掉了进去。

情急之下她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反倒抠了一手泥。

前后也不过眨眼间,易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身体撞上地面,钻心的痛蔓延,易胭闷哼一声。

三米多高的垂直泥坑,坑里一片漆黑,抬头夜晚也是灰黑。

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丁纯沐,”易胭慢慢爬起,没听见回答又往上大声喊了声,“丁纯沐!”

即使易胭喊了后,上面也没有一点声音。

小腿一动便钻心的疼,大概是骨折。

直到几分钟过去后易胭才清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那些之前看起来似正常的细节,处处透着漏洞,她却没注意。

丁纯沐手脚被绑着,手是被绑在背后,既然被绑在背后,她为何能准确找出她号码然后拨号给她。

既然人把丁纯沐抓到这里放着,就会留点心,可她一路过来,没有任何村民出现。最重要的是村民肯定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丁纯沐是外来的医生,不见了警察肯定会来找。

阿茶村巴不得低调,不被人发现自家这个落魄村庄,肯定不会这么做。

可易胭疏忽了。

虽然那晚吃烧烤的时候丁纯沐对她示好,主动缓和关系,但易胭根本没放心上,她从没想过与丁纯沐交好。

但是丁纯沐利用了这点,因为她主动拉下脸跟易胭和好了,不管易胭接受不接受。

有了这个前提,往后她与易胭说话套近乎都不会显得突兀。

今晚给易胭打电话求救,这个恳求如果在丁纯沐没有主动与易胭关系缓和之前,易胭肯定不会信,人危急之时压根不会求助平时看不对眼的人。

饶是易胭这般谨慎的人都被毫无察觉绕了进去。

易胭皱眉,可丁纯沐平时虽性格嚣张跋扈,说出来的话也刻薄不好听,但不是特别有心机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易胭才没怀疑那晚丁纯沐主动拉下脸示意关系缓和是否是假。

易胭大概知道为什么丁纯沐要坑她,不过因为私人旧怨。

但丁纯沐平时顶多打打嘴战,跟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大小姐一样,照她的性格是不会这般迂回算计的。

易胭动了下身子,牵动到腿部,疼痛来袭,嘶了声。

身上估计有擦伤,但易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去拿手机。

不知道摔下来坏了没。

然而手刚碰到后兜,易胭整个人骤然头皮发麻。

她摸到了凉滑的物体,流动的,冰凉的。

几乎是刚摸到那刻,易胭便跳了起来。

连自己脚受伤都忘了,一下闪到这个地方的对角,背部紧紧贴着坑壁。

然而当背部再次触到凸起的冰凉之物时,易胭整个人崩溃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易胭前后已经换了个人。

她很迅速跑离,蹲在正中间的空地上,双手抱着头,死死咬着唇,浑身发抖。

整个深坑里,全是蛇。

凉滑的蛇,地上,坑壁上,甚至此刻从她鞋上爬过的,全都是蛇。

封闭,黑暗,蛇。构成了一张黑灰的记忆网,铺天盖地倾覆。

那段十几年前关于蛇的记忆在脑内汹涌,像蛇一般撕咬脑颅。

年少残酷噩梦宛如凶猛天灾来得猝不及防,击溃了易胭整个精神世界。

几秒之间所有理智全部崩塌,分不清现实假象。

映沙。

是映沙,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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