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雷蕾这么问,众人都愣了愣,虽不欢迎她帮忙做事,但聊天还是可以的,加上此女并不像其他仆妇丫头们,成天嘴边挂着丈夫和吃穿闲话,时常也能跟着一起高谈阔论,打听江湖趣事,因此也不排斥她。

王从惊讶:“长生果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雷蕾摇头。

太落后了!众人皆用鄙视的目光看她,这事连一心忙厨房的红婶都知道。

雷蕾忙坐下来:“快说快说。”

王从看看众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道八仙府的医痴卜耀谦,他老人家倒是个好人,医术高绝,日子却过得甚是清贫。”

雷蕾点头,名字就叫“不要钱”,当然清贫了。

王从道:“半年前一个夜里,卜老先生被人杀死在家中。”

雷蕾道:“杀他肯定有什么好处。”

“据他的兄弟卜耀明说,是因为一枚叫长生果的宝贝,”王从低声,“卜老先生在被杀前曾跟兄弟提起过,而后整理老先生的遗物,却并没有这件东西。”

哥哥不要钱,弟弟不要命!雷蕾奇怪:“长生果到底有什么用?”

王从来了精神:“人活百年,免不了一死,据说长生果十分奇异,若是年过七十之人,食之便可脱胎换骨,再续百年寿命。”

“真的?”惊。

“卜老先生号称医痴,平生苦研医术,说的话决不会有假。”

长生,自古帝王的梦想,能比别人多活上一个世纪,这种诱惑怕是谁也难以抗拒,雷蕾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肯花重金买它的下落了:“那长生果肯定被凶手抢走了。”

王从道:“不只姑娘,大家都这么想的,卜老先生武功本不差,却死于普通外家掌力之下,应该是极信任的人在他毫无防备时出手的,可巧当夜见过他的只有三个人,正是东山派掌门颜文道、西沙派掌门温庭,还有南海派掌门冷影。”

东山,西沙,南海,瞧这些名字起得,雷蕾更加怀疑研发部那家伙的智力:“这么说,他们三个最有可能是凶手。”

王从点头:“他们三位都是卜老先生的至交好友,在江湖上口碑不错,卜老先生忠厚老实,会将长生果之事告知他们也不稀奇。”

雷蕾道:“那样的宝贝,很可能让他们起了贪心。”

王从道:“正是,卜老先生死了才半个月,南海派的地盘忽然传出长生果在冷家的消息,偏生那夜最后一个见卜老先生的人也是冷影冷掌门,如此一来,自然嫌疑就落到了他头上。”

雷蕾忙道:“那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王从叹道:“是冷家的家仆,这也罢了,偏生找到那家仆要对质时,他竟已被人一剑穿心活活钉死,人人都道是冷掌门杀人灭口,冷掌门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雷蕾突然道:“既然长生果那么好,卜老先生为什么不自己吃?”

王从笑道:“这你有所不知,据说长生果虽好,但若未满七十岁便提前食用,就只能强身健体,别无用处,卜老先生才六十不到。”

原来这样,雷蕾寻思片刻,道:“冷掌门很可能是被诬陷的,当夜虽然是他最后一个见卜老先生,但别人也可以趁他离开之后悄悄回来杀人,抢走长生果,而且要放出长生果在冷家的消息,收买家仆就能办到,然后那人又杀了他,嫁祸冷掌门。”

众人都道:“谁不明白这道理!”

王从笑:“何盟主英明,早发现此事蹊跷,自然不会轻易定冷掌门的罪,谁知后来又出了件大事。”

雷蕾忙问:“怎么?”

王从道:“三大门派素来交好,出了此事,不免互相怀疑,因此三位掌门私下约在华山顶会面,要推心置腹澄清此事。”

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雷蕾暗叹:“后来?”

王从道:“当日三派弟子等在山下,却只下来了两位掌门,南海派掌门冷影迟迟不见,南海派弟子不得已上山查探,发现他竟死在了山道上,乃是被西沙派的独门掌力击毙。”

雷蕾立即想起了当初客栈中那个美男身上的黑紫色掌印:“冷影的武功比温掌门差?”

王从道:“当然不是,可一同上山的还有个东山派颜掌门呢,他若与温掌门联手,要杀冷掌门也不难。”

雷蕾道:“他们现在肯定不会承认了。”

“可不是!”王从拍手,“如今颜掌门屡次澄清,只说当时三个人的确言语不和,冷掌门一怒之下先离开,二人无奈也要下山,温掌门却借故落在后面,言下之意也是怀疑温掌门,温掌门又抵死不认,但冷掌门身上的伤还在,实实在在是西沙派掌力,南海派新掌门冷圣音几番要为父报仇,幸亏何盟主拦下,想来南海派与西沙派的梁子是结下了。”

原本是调查“卜要钱”老先生的死和长生果的下落,如今却闹出这事,又要着重调查冷前掌门的死因了,怪不得何太平盟主这么忙!

雷蕾想到公子说过的话,也怀疑:“明知道杀了冷掌门麻烦多,温掌门又怎么会用独门掌法,会不会是别人嫁祸?比如魔教?”

王从摇头:“西沙派掌法走刚猛的路子,心法独特,岂能随意模仿,何况能让人内脏尽碎而肋骨不折,将掌力练至那种程度的,只有温庭。”

难道真是温庭?这种事他当然不肯承认,堂堂南海派掌门无辜而死,盟主会如何处理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人都是怕死的。

雷蕾暗自思索,随口问:“东山西沙南海都有了,怎么没有北?”

众人越发鄙视她。

“咱们百胜山庄号称武林北斗,有这一柄萧萧凤鸣刀镇着,魔教才不敢明目张胆作乱,江湖才有太平日子。”

“便是三大门派也须让着几分,小帮小派更不在话下。”

“这都不知道!”

……

至此,雷蕾总算完全弄明白萧萧凤鸣刀的地位,心中敬服,开始打听另一件重要事情:“那千月洞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变色。

雷蕾推王从:“说啊。”

王从左右看看,低声:“这要从当年的魔教说起,一百年前魔教教主南星河横行江湖,后被武盟主联合各大门派设计铲除,死在萧家祖宗萧岷的凤鸣刀下,南星河死后,魔教大伤元气,自此便分裂为两派,千月洞与传奇谷。”

雷蕾道:“传奇谷?”

有人冷哼了声:“传奇谷谷主傅楼心狠手辣,不只抛弃正道投奔魔教,连当初的师父也痛下杀手,强娶了师娘去。”

王从道:“那也罢了,千月洞洞主上官秋月更诡计多端,老庄主刀下不杀女人,他却有意派那些妖女算计,以至老庄主中毒身亡,所以‘千月洞’三个字,你可千万不能在赵管家跟前提起。”

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去对付魔教,当然要吃亏,雷蕾毫不意外,想到自己也可能与那个魔头上官秋月有关系,不敢再继续这话题,摇头:“好好的三大门派,为个长生果就闹成这样。”

众人也叹息。

王从道:“但如今还是有不少人千方百计打听它的下落,听说那长生果落入了一个神秘人手上,过些日子还要拍卖!”

众人惊讶:“当真?”

“千真万确!”

“看来当初冷掌门真是被冤枉了。”

“可不是。”

“……”

众人纷纷询问,雷蕾却早已知道此事,不再感兴趣,起身就走,那人一万两银子出售这消息,碧水城大年初一晚上拍卖长生果,如今才八月初,离过年还早着呢。

夜,明月高悬,庭中地白,冷露无声。不知不觉已过了十来日,庄内一切照常,眼见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全庄上下都在预备过节,白天大伙儿忙个不停,入夜都累得早早钻进了被窝。

按照计划,雷蕾悄悄溜出房间。

庄子依山而建,庄后角落居然有处温泉。

池子不算大,池面热气腾腾,泉水由地底涌出,再由长渠送走,使池中水始终保持干净新鲜,池底隐约还铺着许多大小均匀的卵石,明显是有人特意弄的,雷蕾可不管这么多,这地方原本极其隐蔽,有几块高大的岩石挡着,加上此刻又是夜里,并不担心会有人来观光。

挂好灯,除下衣裳,雷蕾小心翼翼地沿着倾斜的石面滑入水中,顿时全身舒畅。

原来这些日子她住得也习惯,唯一的坏处就是天气渐凉,泡澡越来越不方便,幸亏她游手好闲四处乱逛,无意中竟发现了这个好地方。

这身体应该是成年人,身材发育得很好,堪称肤如凝脂,欺霜赛雪,被温暖的泉水浸泡,更显出诱人的粉色光泽,雷蕾对着自己流了半日口水,舒适的感觉越发强烈,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雷蕾警惕地睁开眼,未及做出别的反应,就听到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谁!”

语气不善,原本发昏的头脑猛地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直起身,只见公子沉着脸站在池岸上。

雷蕾既尴尬又惊讶:“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公子不答,这半个多月来,他的好修养不断受到挑战,偏偏多数时候都不好冲她发脾气,长期的压抑,使得此刻的怒气直向顶点飙升,因为此女总是有意无意去触碰他的底线。

雷蕾很快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我马上,马上让你。”

公子咬牙:“你,给我起来!”

哟,看到女人洗澡,反应还这么冷静,此地的男人很开放嘛,还是这场景太缺乏震撼力和诱惑力?雷蕾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抬脸看着他,为难地眨眼:“这……不好吧?”

公子视若无睹:“还不起来!”

雷蕾顿觉失败,无奈:“好好,我起来,你是不是先……”

见她磨蹭,公子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起来!”

雷蕾无语。

原来公子生性略有洁癖,此刻见自己的专用浴池被别人占用,如何不恼火,根本没考虑此命令的严重性。

这边雷蕾也有点着恼,上头又不挂块牌子写清楚谁谁专用,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你莫名其妙跑来把人家姑娘看光就算了,居然还逼着她当着你的面从水里起来?哼哼,非要起来的话,老娘无所谓,反正这身体不是我的,就怕大哥你受不了!

想到“小白”脸红的模样,她干脆恶意地扬起脸,冲他挑了挑眉毛:“好好,我起来!起来!”

言毕,她果真缓缓从水里站起。

玉颈。

香肩。

胸脯!

美人出浴,□□一点点在眼前展现,公子终于意识到不对,俊脸果然又开始发红,慌忙移开目光,再难保持镇定:“不必……你……下去!”

雷蕾颇觉快意,故意问:“不起来吗?”

“……”

公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在他的印象里,这行为只有千月洞的妖女才做得出来,而面对她们,他也不必留情,通常一掌毙命,但如今此女根本没有恶意,他实在想不通,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这么脸皮厚的,竟调戏男人!

雷蕾也知道不能玩得过火,重新沉入水中,拍拍水花:“好了好了,你先出去等等,我这就起来让你!”

哪里还用她提醒,公子早已经侧身要走,不想眼角余光这么一扫,他整个人立即定在了原地,表情先是惊讶,随即看着她若有所思。

见他突然变得大胆,雷蕾莫名。

半晌,公子仍是直直地盯着她,神色越来越复杂。

那视线好象停在脖子下面……雷蕾警惕,立即咳嗽,抱着胸脯往水下沉了沉,不会吧,“小白”真变色狼了?

□□消失,公子总算恢复正常,也明白刚才的行为太过失礼,红着脸想要解释:“其实……并非……”

玩终究是玩,饶是雷蕾心理素质再好,将场面硬撑了过去,但此刻真被他看了这么久,也忍不住心跳加快,无辜地望着他——你觉得这是解释的好时机?

发现越描越黑,公子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脚步声消失。

他走了?雷蕾试探:“喂,小白?”

半晌,岩石后飘来句话:“还不起来。”

美女沐浴无意让男人撞见,这情节设计真狗血,越来越雷了!雷蕾识相地,迅速上岸穿好衣裳,提起灯转过岩石,只见公子默然立于月光下,习惯性维持着挺拔的、气度十足的标准站姿,清脱超然,宛在画中,略显孤独,却绝无颓废。

站如松就是这样了,气质!随时随地保持风度,要多少次训练才能让一个人达到这种境界啊,怪不得会养成一板一眼的性子。

雷蕾这辈子也学不来那仪态,心里暗暗羡慕,走过去用手使劲推他。

公子果然纹丝不动,只疑惑地看她。

雷蕾又推。

公子忍不住问:“做什么?”

雷蕾放弃努力,忍住笑:“你站的姿势太标准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推倒你。”故意把“推倒你”三个字说得很重。

灯光里,好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公子一声不吭就走。

雷蕾调戏上了瘾,大乐,追上去:“喂,你不进去洗了?”

“……”

“小白小白?”

“……”

明明就是个腼腆的小青年,装什么老成,雷蕾来了横劲有意要逗他,就差没彪悍地命令“来,给本姑娘笑一个”了,公子只管发挥充耳不闻的特长,闷闷地径直朝前走,萧萧凤鸣刀名扬天下,遇上女孩子爱敬也不稀奇,但谁敢拿他这么开玩笑!

终于,他停住脚步:“到了。”

雷蕾这才发现已经站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外,顿时惋惜不已:“这么快!”

公子嘴角抽搐。

美男在身旁,雷蕾无半点睡意,没话找话:“中秋节到了,月亮真圆……”突然想起对此人聊月亮聊星星都是件蠢事,她立即打住,失望:“那我先睡了。”

转身要进门。

公子突然叫住她:“你......”

雷蕾一只脚已经踏进门,听到美男召唤,马上缩回脚:“怎么?”

公子犹豫许久,道:“你为何要……”停住。

雷蕾奇怪:“要什么?”

公子不答,又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真失忆了?”

啊哟,莫非“小白”已经开始怀疑咱是编谎话混饭吃?雷蕾警惕,露出恐怕自己见到也不敢相信的诚恳之色:“真的,我没有骗你,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雷蕾是我随口说的名儿,只要查到身份,我马上就走。”

俊脸上更有了迟疑之色,公子迅速移开目光:“不妨,你且安心住着。”停了停又道:“晚上不要再一个人出去。”

说完不再看她,走了。

难得“小白”表达关心,雷蕾沾沾自喜,目送那背影消失,正欲回房休息,却不想脑后突然一凉,紧接着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模糊了。

不知几双手扶住她,耳畔还有男人的声音:“快!”

意识在缓缓流失,在完全昏过去之前,雷蕾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奶奶的,随口编个追杀,还真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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