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一家人再次去府城, 走的依然是水路。

不过这回没第一次运气那么好,他们刚上船没多久,就飘起了毛毛雨, 小包子本想拉着俩爹爹去甲板上看水, 这下也只能乖乖呆在船舱里。

黎锦见小包子兴致高涨的精神以肉眼可见速度降低下来,没过一会儿,已经扑在阿爹怀里打盹了。

秦慕文向来有耐心, 没有直接把他放在床上,而是等小包子睡熟之后, 才悄悄给他除了鞋袜和外衣, 裹进被子里。

船外雨声逐渐大了起来,乌云也愈发浓厚, 船舱内所有窗户都被关上, 以免雨滴飘进来打湿了被褥。

这么一来,船舱内就显地十分昏暗。

秦慕文与黎锦在一起这么久, 已经培养出了默契。

他点燃油灯, 黎锦则拿出笔墨纸砚, 打算作画。

黎锦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如此闲情雅致的人, 他上辈子出门旅游,都不怎么拍照。

结果到了这个时代, 他却很喜欢把那些有意境景色画出来。

这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赞扬而附庸风雅, 而是读书这么久来,已经烙印进骨子里文人雅趣。

秦慕文一边为他磨墨, 一边用目光描摹阿锦的眉眼。

自打他生了小包子以来, 阿锦每次跟他谈话或睡觉(动词)时候,处处带着包容和宠溺。

就像村长说,阿锦初为人父, 好像突然长大了一样,端正沉稳,行为举止中再也不见十八九岁少年常有浮躁。

此刻,秦慕文觉得自家夫君气度依然是沉稳的,但却愈显清贵。甚至比他哥哥们都要风度翩翩。

秦慕文突然有自卑怯懦,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与阿锦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大。

黎锦抬头,敏锐察觉到秦慕文情绪有不对。

一向认真严谨黑眸中带着温和笑意,见秦慕文依然神色恹恹,他搁下笔,净了手,摸摸秦慕文额头。

“发热了。”

秦慕文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衣服被褪下,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握住了一只熟悉手。

就算是睡梦中,他也知道这是阿锦的手。

随即他乖巧的卸下力气、放松,把自己坦诚交给阿锦。

刚刚是黎锦用被子裹住秦慕文,给他捂了一身汗,担心一会儿汗冷了黏在身上不好受,这才给他擦干身子。

期间又不断地给他喂温水,这样可以促进身体快速代谢。

船上没有草药,黎锦只能用物理法子给小夫郎降温。

擦完后,黎锦快速把人重新裹起来,以免再次受凉。

如今正值三月中旬,冬春交际,气候反复无常。秦慕文跟他在一起这么久都没生过病,这次府城和村里来回折腾,身子骨终于受不住,就这么发热了。

风寒发热,一般都会引起头痛,严重一点,四肢都又酸又烧,还隐隐作痛。

偏偏按哪儿都不行,找不到痛源。

秦慕文这回就烧的厉害,半夜反复烧的时候,一向坚强的他破天荒流下眼泪,虽然还意识不清,但却知道抱着黎锦的胳膊不撒手。

“夫君,疼。”

黎锦的吻浅浅落在他脸颊,触碰那因为发热而嫣红皮肤,语气宠溺,“乖,不哭。”

随后秦慕文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委屈说了梦话。

尚且没有意识他自然看不到黎锦听完后那骤然僵硬神色。

小包子作息时间良好,把自己卷成一个小团子安静躺在里侧,除了半夜被黎锦抱起来迷迷糊糊上了回厕所外,其他时间都没闹腾。

黎锦晚上睡得很浅,几次醒来都会下意识地用自己额头抵着少年,先量了体温再说。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黎锦睁开眼睛,黑眸中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想,自己居然不知道少年都跟他在一起快两年了,心里却依然自卑。

如果不是秦慕文发烧时候说的梦话,黎锦恐怕一直都不知道小夫郎心底最深处……卑微。

主要是这段时间秦慕文表现得很信任他,就连有媒婆找上门,他家小夫郎都能应付自如,一点也不担心他纳妾事情。

当然,在这个时代,有媒婆上门说亲,妻子是不能直接拒绝,除非这亲事对象配不上自家夫君。

要不然,就算犯了七出之一,善妒。

这也是那天黎锦跟万教谕告假回家的时候,见到媒婆虽然在秦慕文那儿碰了软钉子,但却依然想要在黎锦这边再试上一试。

就因为秦慕文没有直截了当拒绝媒婆。

黎锦以为少年已经足够明白他心意,却没想到,信任他是一回事,端正看待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黎锦两辈子第一回喜欢一个人,此刻心疼之余又束手束脚,想不出一个完美化解少年心结法子。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大亮,洗漱后,船家送来热水。

关切道:“您夫郎的情况可好点了?热水我一直备着,您要了就知会我一声。”

黎锦说:“多谢了。”

秦慕文烧已经退了,但头疼了小半宿,早上醒来后脸色都蔫儿哒哒。

黎锦端热汤功夫,小包子也醒来了,他还是第一回见阿爹白日比自己起得晚。

但这不妨碍小包子粘着阿爹,黎锦刚把热水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就见小包子拉扯阿爹的被角,看样子打算钻进去抱着阿爹。

黎锦走到床边,把小包子按回自己被子,完全不顾他脸上失落。

转而温和问少年:“身体可还难受?”

秦慕文想摇摇头,但看着黎锦的眉眼,想起他不让自己谎报身体情况的话。

于是乖顺地说:“胳膊腿好酸,头也有一点点疼。”

受到了冷落的小包几,从被窝里伸出爪子:“阿爹,抱。”

黎锦让他睡一会儿再抱,小包几认真思考一会儿,说:“爹爹和阿爹都抱。”

这是讨价还价?

黎锦俯下/身亲了他小爪子一下,说:“依你。”

小包子消停了,黎锦问少年:“可想去解手?”昨儿他给小夫郎喂了那么多水,虽说出了不少汗,但解手也是必不可少。

秦慕文脸红了一下,然后点头。

黎锦把床底下夜壶拿出来,丝毫不觉得这么侍奉夫郎有什么不对。

秦慕文跪坐起来,释放后看着阿锦把夜壶拿出去。过了一会儿黎锦进来,洗了手后,给秦慕文把洗漱的东西拿到床上,说:“擦擦脸,今儿顺风,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这种载客船会在船尾处开辟一个小隔间,里面放了两个恭桶,等到了能上岸的地方再作处理。

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自己过去解决,但秦慕文现在显然不能自理,黎锦怎会嫌弃他。

秦慕文昨儿睡得久,今日醒来后也没有睡意,精气神逐渐恢复,身上病气也慢慢消退。

黎锦给小包子穿了衣服,说:“阿爹昨儿发热了,身子不舒服,抱你先欠着,爹爹抱你去外面看。”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出来了,不过山林间还带着水气。

小包子趴在黎锦肩头,看了会儿就主动说:“爹爹,回。”

黎锦:“嗯?”

“阿爹,病。”

黎锦笑了,说:“好。”

正巧船家送来白粥,一家人吃过后,没多久也就到了府城的码头。

黎锦雇了一个带蓬的牛车,先把包子抱进去,再回头来把大崽也抱进去。

坐在牛车里,小包子一直都牵着阿爹的手,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

平日里到底是秦慕文照顾小包子时间多,晚上也是秦慕文先哄他睡着,才会去跟黎锦练字。

小茶只照顾包子起夜,当然,包子要是真哭闹了,还得找秦慕文。

所以,小家伙其实很喜欢阿爹的。

=

黎锦在村里呆了六日,再加上路上耽误时间,今儿正好是告假最后一日。

他让车夫在西街医馆门口停了一下,自己下去买了药。

却见医馆大堂里有几个年轻人等着煎药的时间,在一起看……府城小报。

“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夫妻相处模式。”

“你别说,我也是。我娘也可喜欢看这《杂记》了。”

“既然你家有,你怎么还来看我买的?”

“我、我可是个男的,我在家看这种东西,还不得被我爹打断腿。”

“兄弟,同道中人啊,我买了小报后,都不敢回家去书房看。万一被逮到,那真是一顿好揍。”

黎锦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慕文,少年一脸的不可置信。

完全没料到,自己写东西会被人如此喜欢着,甚至冒着‘打断腿’风险看。

果然,回到家后,小茶就拿着一份府城小报来,说:“老爷,这是宁兴书肆掌柜派人送来的,说以后每份都会派人来送一次。”

但这份府城小报显然有点厚,足足有七八页。

小茶不识字,对此知道不多,黎锦扫了几眼,发现后面几页都是买者对《杂记》评价。

原来府城小报除了第一页是府城的重大新闻外,后面几页都是一邻里间的趣事,有专门的投稿箱。

半月前,三月初刊发布,不少人喜欢上了这轻松恬淡《杂记》,偏偏催稿无门,只能把自己想法投进投稿箱。

掌柜派人整理后,挑了有真情实感,派人誊抄下来,缝在给黎锦反馈小报后面。

其实,这杂记也算是黎锦的投稿,他们府城小报给被采纳了投稿者都会免费发一份小报。

但后面的‘读者反馈’,确实能展现出掌柜用心。

黎锦煎药后,就着秦慕文摊开那一页,很快的扫读。

“很羡慕著者生活,正好初刊发那天,我给女儿订了亲,希望她也能这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一更】明天整理霸王票和营养液~~爱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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