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夫君大放厥词,林以轩心下莞尔,只是如今这状况,他又如何高兴得起来,蹙眉说道:“景阳侯府爱惜名声,顶多奚落我几句,不会太过份,我只担心你受委屈,还有母亲,哥哥才刚去战场,没想到他们就连母亲都容不下。”

黎耀楠思索了一阵,不解道:“干嘛不让母亲和离。”侯府日子那么难熬,和离岂不是更好,他看过大晋朝案宗,女子和离与名声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当朝有不少案例。

林以轩嗔他一眼,叹息道:“和离哪有那么简单,和离的女子,娘家有人还好说,可以另行她嫁,再不济也有娘家养,没娘家的女子,和离了没个男人鼎立门户,你让她如何安生,随便哪个都能欺上门来,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和离的女子门前是非也不少,更何况,母亲的娘家......唉!”

“母亲娘家怎么了?”黎耀楠好奇的问道,突然想多了解一些小夫郎的事情。

林以轩眼中透出几许无奈,过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这还要从外祖母说起,外祖母出身山东王家,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后许配给当时的文昌侯嫡子李景元为正妻,婚后也甜蜜了一阵......”

林以轩吐字清晰,语调不疾不徐,长长一段话说下来,黎耀楠只觉得无语。

却原来,外祖母怀孕的时候,李景元纳了小妾,外祖母气得早产伤了身子,还没等她恢复过来,姨娘怀孕的消息砸晕了她的脑袋,外祖母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不是没有哭过闹过,也不是没有下过毒手,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文昌侯夫人会对姨娘保驾护航,不仅容许她生下庶长子,还将庶长子带在身旁边亲自教养。

外祖母心里恨上了,对庶子也不怎么好,只安心调养身子,希望再得一个儿子,谁知六年后再次怀孕,生的还是一个女儿,这时候笼络庶子已经晚了。

外祖母心里原本打算,挑一个丫鬟去母留子,将孩子充作嫡子养,也给女儿做靠山,主意打的是很好,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世事转变无常,没多久,文昌侯一病去世,文昌侯夫人伤心过度,拖了几年也去世了,六年孝带下来,林母正值十三岁芳龄,该到了说人家的时候,庶长子这时已成气候,就算再生他十个八个,只要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哪怕充作记名嫡子,也影响不到庶长子的地位,外祖母从此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只一心为女儿择婿。

挑来选去,她看中了景阳侯府嫡出三子,别说,林展云哪怕文不成武不就,长得却是一副好相貌,要不然林以轩哪有那么好遗传,在外祖母的眼中来看,林展云出身显贵,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身上担子轻,又不需继承家业,分家后便可搬出府去,女儿也能自己当家作主。

外祖母为了女儿,可以说操碎了心,倘若她如今还在世,知道自己千挑万选,竟然选出这么一个东西,心里还不知多懊悔。

其实,林母之所以没有娘家依靠,现在说起来,还真不知怪谁。

外祖母也是一个狠人,反正她自己没儿子,文昌伯府的东西,留着也是便宜庶子,于是她就死命地给女儿办嫁妆,搬空了文昌伯府大半家产,剩下的那一半,自然是留给幼女。

林母刚嫁去景阳侯府,那可是风光无限,公主的十里红妆,也没有她的嫁妆底子丰厚,须知文昌伯府的家业,那可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外祖母将一切都打点得很好,只待幼女出嫁,她就能放心的去了,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这些年因为心气郁结,早就病病歪歪,之所以没有倒下,也是为了女儿才撑着。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会要了她的命,这时李婉怡才刚成年,还没说好婆家,外祖母走的时候死不瞑目。

同时,因为她的去世,篓子也捅大了,外祖母临死前,还来不及将自己做的事情扫尾,文昌伯一查家底,除了幼女的嫁妆,偌大一个文昌伯府,产业竟然所剩无几,文昌伯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仰天悲呼,娶妇不贤,娶妇不贤龋睦锏呐鹬猩眨抟夥刑诘蕉サ悖哟耍帜父锛业某穑簿驼庋嵯铝恕

庶长子自是不必说,外祖母对庶子原就不好,更别提什么兄妹感情,家中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理当长子继承家业,嫡母却偏偏搬空大半家产补贴女儿,他心中焉能不恨。

文昌伯跟长女的关系也变得冷淡,对幼女更是没个好脸,只可怜幼女还没说人家,硬生生从一个活泼可人的姑娘,变得谨小慎微。

一年后,文昌伯再娶,幼女被继妻送给杨家做继室,嫁妆自然没有,那边反而送来不少聘礼,也怪文昌伯府那时生活拮据,文昌伯知道以后,默认了继妻的动作,杨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结亲于与伯府而言有益无害。

林母在景阳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幸好她已经产下林致远,在侯府站稳脚跟,手上也有大把嫁妆傍身,否则日子还不知有多艰难。

只可怜了幼女,李婉怡嫁去杨家没两年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一个双儿,那人便是杨毅,林母心中怜惜妹妹唯一骨血,便把他接在身边抚养,有景阳侯府做招牌,再加上杨毅个双儿,杨家也没谈什么条件,很爽快便应承了。

黎耀楠听到这里,心中恍然了一下,犹记得去年在扬州醉仙楼,杨毅告诉他堂姐可怜,被继母虐待,原以为他是在说谎,心里还生了闷气,没想到,杨毅说的竟是他自己。

黎耀楠心有感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外祖母行事若没那么狠,林母也不会没有娘家依靠,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外祖母又不是不能生,文昌侯夫人,却硬是弄出一个庶长子,这让她心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哪怕她就是不能生,也会亲自为丈夫挑选通房,那个姨娘既然在主母怀孕的时候,爬上李景元的床,并且吃了避子汤还能迅速怀有身子,又怎会是一个好东西,也难怪外祖母对庶子不好。

也不知外祖母若知道如今的情况,心里会不会后悔,有了庶长子以后,她将家中把持得更加严密,直到她产下幼女,从前的文昌侯府,现在的文昌伯府,再也没有庶子出生,谁曾想,原本这是她控制子嗣的手段,却因为长辈的相继去世,反倒弄成了庶长子一家独大。

外祖母当时是后悔了吧,否则也不会狠心为女儿办嫁妆,因为外祖母心里清楚,她与庶长子之间再无缓转余地,只是她又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早逝,说来说去,还是李景元的错,倘若他管好下半身,家里屁事没有,庶长子不愧是乱家的根源。

林以轩说完之后,面上露出无奈之色:“所以,母亲若是和离,没有娘家依靠,比起侯府还不如,现任文昌伯是李贵成,打小就跟母亲不对付,他若仗着娘家人的名义,随意将母亲处理了,咱们反而束手无策。”

黎耀楠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晋律法:“母亲和离以后,必须要回娘家,文昌伯是现任家主,有权利处理母亲任何事物,哪怕就是占了她的家产,将她再嫁,旁人也无权干涉,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林以轩颔首,皱着眉道:“是啊,哪怕再不愿承认,景阳侯府确实给了母亲庇护。”只是也将他和大哥,利用得淋漓尽致,上辈子母亲没有去庙里,只因那时他已进入太子府,而大哥也娶了原家的女人,但如今......

林以轩叹息了一声,心里隐隐作疼,为母亲,为大哥,也为他自己。

如今他逃离了侯府控制,大哥也远去战场,母亲变得毫无利用价值,景阳侯府将她弃之如敝,随意打发去庙里,若不是大哥还没死,战场上前途未明,母亲恐怕也会被病故,就如同前世一样,大哥才刚刚去世,母亲便撞死在景阳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林以轩心里想着事情,黎耀楠也在仔细琢磨,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还真有点下不了口的感觉,总不能真让林母待庙里,但若回了景阳侯府,他们更不能放心,简直一团乱麻。

没过多久,黎府就到了,经过林以轩和黎耀楠一致决定,京城的宅院命名为黎府。

黎耀楠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如今又不比在扬州,头上有黎府压着,他们的家,也算是举人老爷的府邸,怎还能称之为宅。

回到家,两人也就收回思绪,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明日先去看了林母再说。

小旭儿早想爹亲了,看见林以轩小手挥舞,扑腾扑腾起来,小嘴吧还啊啊啊地叫个不停。

林以轩面色柔软,今日一天的郁气,见了小旭儿之后,仿佛全部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急忙抱过小旭儿,和他逗着玩儿。

黎耀楠又醋了一把,为毛孩子不粘他呢。

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抱孩子那手僵硬的,人家小旭儿不舒服,自然不要他。

黎耀楠心里下定决心,现在先放这小子一码,等他懂事以后再好好收拾。

当天,两人吃过饭后,又聊了一阵,早早就歇下了,景阳侯府确实不是好地方,只坐了几个时辰,感觉却比坐了一天马车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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