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几乎是一瞬间,苏军强就骑上自行车使劲儿追了上去。

得亏了他还算健康,加上车子还没上大路，没开的很快,要不然还真难追上。

“青玉，青玉！”

苏军强快追上的时候就大喊了两声。

苏青玉还在欣赏自己这好不容易给弄到手的母猪们,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她顺着看了过去。就看到她渣爸苏军强正在后面追。两人视线看到一起了,苏军强差点就从车上摔下去了。

“……”

苏青玉和前面喊了一声,让车子停下来。自己从车上爬下来。

“爸，你这是干啥啊？”

苏军强擦了擦汗,累的脸色通红。他扶着车打量自己的女儿。

真是他闺女！

“你……你什么时候回海城的,怎么不回家里一趟,还，还……”

作为一个体面人，苏军强都不想说出猪那个字了。

这满大街的，自己闺女和猪在一起，而且身上还隐约带着味道。

苏青玉道,“昨天来的,这是队里给我分配的任务。”

苏军强道,“那你怎么不回家呢，要是我没遇到你，你就这么走了？”

苏青玉叹气，“咋没回呢，我一回海城就回家了,可我站在我们家附近看那颗大树下，看着大伙儿那么体面，我不敢进去啊。我一直站在那儿，都天黑了还站着，我看到妈妈了，她还是那么优雅美丽，我姐姐还是那么漂亮干净，还有爸爸，还是那样威武。再看看我这灰头土脸的……我又走了。不走又能咋样呢，我回去看着我妈和我姐跳舞，看着我哥他们当军人，当大学生。我回去了，不是给你们丢脸吗？”

听到苏青玉的话，苏军强心里顿时觉得尴尬和心虚，甚至觉得亏心。

苏青玉哽咽道，“我也想做个体面人，爸，我做不了啊。别说做体面人了，我这么久就昨天在饭店里吃了一顿饺子。我边吃边想着，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也吃不上家里热乎乎的猪肉饺子了。以后连这海城，我可能都没机会回来了。幸好，幸好还有我姐，爸你还有一个体面的女儿，以后，你们也不需要我了。”

说着决然的转身离开。不想多说废话。

苏军强看着她就这么走了，看着她爬上那辆脏兮兮的车。

那是他的闺女啊，出生在他体面的家庭里面，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闺女。

“青玉，青玉。”苏军强赶紧追过去，连自行车都没顾得上了。

他拉着苏青玉的袖子，从兜里掏出平日里带的钱和票，也没来得及数，就往苏青玉兜里塞，“买些好吃的，别亏待自己。”

苏青玉抿着嘴没理他。对着前面喊道，“开车。”

车子再次发动之后，就开走了。

这次苏军强也追不上了，也没有再追了。

再追上他也不知道说啥。

苏军强失魂落魄的转身推着车，连单位都不想去了，转身往家里走，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院子外面的大树。

青玉昨天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回家，她一个人躲在这里，连家都不敢回了。

画面感太强了，苏军强自己觉得自己心挺硬的，都免不了有些疼，酸。

徐美芳从家里走出来，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大院门口，好奇道，“老苏，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去上班了吗？”

她文工团就在附近，加上要打扮，所以每天出门都要晚一些。但是老苏是每天天蒙蒙亮就出门的。

苏军强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到了随后出来的苏静。

看着娘儿两穿着文工团的军装，穿着小皮鞋，戴着军帽，拎着皮包，多干净体面啊。

和他刚刚看到的青玉，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苏军强觉得刺眼，一眼都不想多看，推着车子转身就走了。

见他这态度，徐美芳嘴动了动，到底是没喊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军强这是不对劲儿了，这是对她和小静有意见呢。

苏静也走过来，“妈，爸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就这么对咱们，他刚刚那眼神，很讨厌我的样子。”

徐美芳也受不了这打击，觉得特别委屈。“小静，你爸真的变了。他儿子要结婚了，咱两这就开始多余了？这半路夫妻啊，就是这样脆弱。”

苏静道，“妈，要不再给青玉写信吧，她的话，爸还是听的。”

说起苏青玉，徐美芳也难受，心里后悔。“我当初就该争取的，凭什么他两个儿子都不用下乡，我两个女儿就必须下一个。要是青玉在家里，好歹，好歹也能帮着盯着你爸。要不是他那会儿对青玉不闻不问，我也不会以为争取不了，就没给青玉帮忙了。我一想着青玉，我心里就难受。她一个人在乡下，多苦啊。多难受啊。”

苏静啥也没说，她自己现在心里也清楚了，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如果妈真的帮助青玉争取了，那么爸爸肯定会让她下乡的。毕竟在这个家里，她和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妈，等我找到好婆家了，我一定想办法让青玉回来。”

徐美芳点点头。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丈夫继子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的女儿。

……

苏青玉摸了摸装着兜里的钱，也没好意思当着小李的面数数。

虽然碰到渣爸很意外，但是好歹也没亏。

哎，她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打交道的，可命运让他们相遇，那就没办法了。

小李羡慕道，“刚刚那是你爸啊，像是大干部。”

苏青玉道，“还成，就海城武装部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大小也没区别。”

“苏知青，你这么有本事，以后想办法回城呗。”

“算了，我还是很喜欢乡下的生活的，在这里为老百姓做事儿，我觉得特别光荣。”

小李叹气，“农村好是好，可日子苦啊。要是以后我的娃长大了，我一定要让他进城里去。”

苏青玉笑道，“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都两岁了。”

这才两岁就操心了，苏青玉随口就道，“别担心，我爸还算年轻，等你家娃长大之后，让我爸推荐他去当兵去。在大城市军区当兵，不就进城了吗？要不是我哥他们年纪大了，我都想让他们去当兵了。”

听到苏青玉这话，小李欣喜的不得了。

他不知道很快就会改革开放，未来年轻人就会很多。也不知道以后当兵比现在机会多。更不会知道，未来农村人靠自己也是能进城的。

他还真把自己才两岁的儿子的未来放在了苏青玉身上了。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公社小出纳，总算给自己儿子找了个出路了。

“苏知青，你这人可真是没话说，热心肠。以后啊有啥事，也找我，别客气。”

苏青玉笑着摆手，“咱不计较这些。”

车子开了一段路，小李就把小吴出纳给叫过来替了苏青玉了。

苏青玉总算坐在了前面，舒舒服服的靠着椅子睡大觉。

因为怕母猪颠簸，车子开的不算快。愣是开了整整一天，天都要黑了，才到县里。

因为给了运输费用的原因，所以车子没停在县里，而是直接去了红旗公社。

出发之前，他们就往公社这边打了电话了，说了大概回来的时间。

所以公社这边人早就做好准备了。公社干部们都在这边，等着接收母猪，还请了一些壮汉过来帮忙。

等车到了红旗公社一停下，干部和干事们都从公社跑出来了。

公社街上住着的人也都从各家各户出来了，往这边来看热闹。

何书记和朱社长走在最前面，看到了车上的母猪，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何书记指挥道，“直接去猪圈那边。”

公社也是要过秤的。

车子停到提前新修的养猪场门口，公社几个壮汉帮着卸下母猪。

母猪吓得嘶声裂肺的叫喊起来。企图吓走接近它们的人。

可惜没人害怕这声音，反而还高兴的笑。

吴主任道，“这数目不对啊。多了？”

小李和小吴立马去汇报了情况。

其中几头大的都是苏家屯大队的。

苏青玉道，“我一看这些猪，我也心动了。正好还有剩下的，想着机会难得，就弄了几头了。”

小李小声和吴主任说了苏家屯大队因此还赊欠了债务的事儿。

吴主任也尴尬，占了大队的便宜了，苏家屯大队还欠债了。他笑了笑，“挺好，养几头也好。”

看着这些母猪进了猪圈里面。公社的领导都欢喜的不得了。

有些有经验的老干部还道，“这猪好啊，一看就好，下的猪仔肯定也好。”

“这肚子里这一窝应该很快就生了，养几个月，就能生第二窝了。”

以后可不用去找县里养殖场那边要猪仔了。

他们这要是下了母猪，还能挑一些好的养起来，自己以后培育母猪。

大伙儿都越想越美，仿佛看到了未来这猪圈里面的猪越来越多的场景。

苏青玉没在公社多待着，等公社的母猪都下了之后，她就爬上车赶紧赶回大队。

这天都黑蒙蒙的了，吴主任也不留她，而是安排了两个公社的男同志一起，路上帮衬一下。

还安慰苏青玉，“苏知青，这次事儿办的很不错，公社这边会记得你的贡献的。”

苏青玉笑，“为人民服务。”

吴主任笑着点头。

等车子开走之后，吴主任就让小李和小吴和他汇报在海城的事儿。

小吴和小李都在路上打好腹稿了。吴主任问的时候，他们回答的也很流利。

反正一路上苏知青都很照顾他们。

到了海城之后，生活上啥事儿也没让他们操心。但是母猪的事儿都是他们经手的，苏知青没掺和。过秤给钱，都是他们自己亲眼看，亲自去财务给的钱开的条子。

而且苏知青为了给公社省钱，还特意将那些肚子比较大的母猪给挑走了。剩下的母猪不算显怀，就不压秤了。

小李道，“苏知青可真是一心一意的为了公社办事，这次回海城，她连家都没回。还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他爸了。他爸给叫住了才说了几句话。两人当时看着都挺难过的。”

吴主任听了之后，也觉得苏知青这个知青挺好。

本来他还是有些防备的，毕竟这次是苏青玉介绍的路子，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知道。所以派了两个人过去也算有个照应。

现在看来，自己这心眼小了。

一个年轻知青，一腔热血为了公社办事，他倒是想多了。还把人给防备了。

……

一心一意为公社办事儿的苏青玉回到苏家屯大队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社员们都知道今天苏青玉要从海城回来，而且还要带母猪和猪仔回来。

给了钱要养猪仔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不准备养的，也准备看这个千载难逢的热闹。

于是等车子进队里的时候，几乎整个队里的人都来了。

朱琳一脸骄傲，“姐，你看看，都是来迎接咱们的。”

“迎接母猪的。”苏青玉道。

“……”

车子也是停在了大队猪圈这边，刚停稳，苏卫国就爬上来了。

看到这些猪，他笑的合不拢嘴，“真弄回来啦！”

苏青玉跳下车，“别顾着了了，人家司机师傅还要赶夜路回县里去呢。”

“好好好，我们赶紧把猪给卸下来，”

苏卫国赶紧吆喝人来帮忙。

队里就是不缺人，大伙儿还热心。男人都不用点名了，自己往车上爬，下面还有热接。

苏青玉喊道，“都轻点，猪崽子可都在肚子里呢。”

一听这母猪都有崽子的，可把人吓坏。赶紧轻手轻脚的往下面抬。

几头猪崽子都进了猪圈里面，苏青玉给这司机拿了点队里的红薯和花生，这司机就高兴的开着车走了。

这一趟可值得了，赚了运费，还拿了东西。

辛苦是辛苦，可值当了。

等司机走了，大伙儿还围着猪圈看母猪，母猪吓得缩成一团，觉得这些人像坏人一样。

队里的干部赶紧把人往外赶，不让他们把母猪给吓坏了。

大伙儿看完热闹了，也不围在这边，反而去围着苏青玉和苏卫国了。

他们刚顾着看热闹去了，还没问清楚猪崽子的事儿呢。

不是说去找猪崽子吗，咋就只有母猪呢？

苏青玉刚坐在苏家这边喝口水，就好多人上门来了。

苏卫国这边拦都拦不住。

她放下搪瓷杯子走出来，“都别急，慢慢说。咱又跑不了。”

立马有社员问道，“青玉啊，猪崽子呢？”

苏青玉道，“我这到处找关系托人的，但是也找不到啊，剩下的我真看不上，都是有毛病的。咱拿了钱，能给你们有毛病的猪仔吗？好在那边熟人说，还有一批猪仔还没出来，等一阵子就能出来了。我咋能等呢，我一琢磨，干脆把母猪和猪仔一起买回来。你们想啊，要是咱买猪仔，肯定是养猪场那边自己先挑走好的了，小母猪也轮不到咱们。可咱们自己养多好，到时候你们自己过来挑，还能挑小母猪回去自家养着，以后也能产猪仔呢。这不比直接买一些有毛病的猪仔回来更划算？”

她解释的清楚，把好处都说的明明白白的。

社员们听了之后，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到时候自己可以过来挑，还能选母猪呢。

有些人已经嘀咕起来了，自家到时候要不要养一头公猪，一头母猪。以后自家就不用买猪仔了。每年都省下一笔钱。

没有养过猪的人，把养猪这事儿就想的很简单，想的很美好。越想越觉得好处多。也就接受了队里这个安排。

又有人问道，“可这几头母猪生的仔也不够分吧。”

苏青玉笑道，“咱还有一批在公社呢，肯定是够的。放心吧，跑不了。”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苏青玉道，“就为了这些母猪，咱大队都打了欠条呢。要不是我哥舍得为队里花钱，我还真不敢做这个主。”

苏卫国立马挺直腰杆。这当然不是他的主意，都是青玉想的，但是青玉做的事儿，都是他支持的，咋样也有点儿功劳吧。

大队的社员们嘴里没说啥，但是心里也觉得现在大队挺好，为他们想的周到，给他们谋利益。

就是作为会计的苏大宝有些肉疼，“咱们真欠债了啊。”

苏青玉当然不会说实话，万一被传出去了咋办，于是严肃点头。

苏大宝肉疼死了。

苏青玉道，“这可是生财的宝贝，以后母猪下了崽子，就用猪仔的钱去还债不就行了？人家不急着让咱们还债。”

听到苏青玉的话，苏大宝眼睛一亮，“这倒是好。”

还了钱之后，能源源不断的创造效益了。队里以后也越来越有钱了。

大伙儿都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对大队的安排都表示极为满意。很多人走的时候还在说苏卫国的好话。

苏奶奶见大伙儿走了，赶紧安排刘巧巧去给苏青玉做饭吃，又心疼的看着苏青玉，“瘦了，这办事儿办的辛苦吧。”

苏青玉笑着道，“没事儿，奶，只要能帮到我大哥就好。这次之后啊，我大哥在队里肯定更有威望了。等过阵子投票的时候，支持他的人肯定多，到时候就能转正了。”

苏卫国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这都是为了他啊。

陈爱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看看你，多大的一个男人，当了大队长啦还要让青玉一直这么帮你。你自己能不能出息点。”

苏卫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妈，我也想啊，我这不是……这不是还没这个本事吗？”

“那你以后自己多用心。”陈爱兰也着急啊，这人总要人扶着，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以后要是青玉走了，这不就得倒下了？

这要不是自己生的，她真要骂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很快，刘巧巧就给苏青玉端了鸡蛋面过来了。

苏叶坐在边上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家里鸡蛋都被奶给收着了，她都没得吃。

她问苏青玉，“青玉，你在海城吃了好东西吧，回家之后吃啥好东西没？”

苏奶奶也看向苏青玉。

这次孙女回省城，那肯定是见到过她家老大的。不知道有没有说啥，有没有带话啊。

苏青玉闻言，也看向苏奶奶，看向大家，动了动嘴，似乎不知道说啥了。

苏奶奶一看这就是有事儿了，问道，“咋了，有啥不能说的？”

苏青玉叹气，“奶，没啥。”

“肯定有事儿，你瞒不住我。”苏奶奶激动道。

苏青玉抿着嘴，露出点委屈的神色，“我没进我家门……我是在路上碰到我爸的，他，他看到我身上脏兮兮的，就塞了钱给我，然后就走了。”

“啥？”苏奶奶惊讶的喊了一声，急忙道，“没让你回家？”

苏青玉摇头。

她可没骗人，确实没回家，确实没进家门，也确实是在路上遇到的。苏军强同志也的确是给她塞了钱，没让她回家。

苏叶气愤道，“我大伯咋这样啊，这是嫌弃你了？”

陈爱兰扯了她的胳膊，让她别瞎说话。

虽然大伙儿听着苏青玉说的情况，也都能猜出这个情况，可真的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苏爷爷生气道，“这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苏奶奶气的眼睛都红了，“咋能嫌弃自己闺女呢，他这嫌弃你了，是不是也嫌弃我们了？我说他咋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我呢。肯定也是嫌弃了。”

苏青玉道，“奶，别这么说，我爸这不是让我回来孝顺你们了吗？他还是孝顺的。”

以前苏奶奶也是这么觉得的，现在她又换了一种理解了，“他这是狠心啊，自己不想回来，就让你回来。让你替他孝顺，他太狠的心了。他自己嫌弃的事儿，让你来干，这叫缺德！”

苏青玉道，“奶，你别生气，别多想了。没这回事。”

“那他咋不让你进门啊，谁家不让闺女进门的。还在大街上给钱。这算啥？这是用钱打发穷亲戚呢？”

苏卫民安慰道，“这样没啥，我大伯要是愿意打发我，我也不怪他。”

苏奶奶揍他，“滚你的，就你个没出息的狗东西！”

苏卫民：“……”他这也是一片好心！

苏奶奶和苏爷爷都气的不得了，觉得儿子之前那些孝顺的事儿都是骗人的，都是骗青玉的。

他们倒是没怀疑苏青玉骗人，毕竟如果是青玉自己骗人，这会儿也不会主动说出来。显然青玉之前是被骗了，被大儿子利用了。现在青玉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真是太坏了。

他们怎么生了这么缺德的儿子啊。不要他们这不负责的爹妈就算了，连生养的亲闺女都嫌弃，这简直就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十点见。我感觉是不是天气原因啊，白天总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