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今天是谢孤舟去宁安将军府进学的日子。
李山生怕误了时辰, 早早的就起了伺候着谢孤舟用了早餐, 披了银狐大氅, 套上马车, 往宁安将军府而去。
王朔每日辰时开讲,所以, 他们卯时就得出门。
宁安的冬天可真是冷啊。
谢家小少爷每天五更天就要起床,天都没亮呢,着实是太辛苦了。
李山有心想劝他多睡一会儿,可是, 谢家小少爷却只是说,他早已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每日五更天起床习武读书的。
这让李山心中暗暗咋舌。
尚书家的公子也要这么辛苦吗?他还以为他们是含着金羹匙出生,这一辈子都大富大贵,快活无忧呢。
他家老爷对谢小公子宛如亲子一般。
今天,谢家小公子去将军府求学所穿的这一身,皆出自他家老爷之手。
这件银狐大氅,他记得很清楚, 正是他拉来宁安的那几箱衣物中的一件。
没想到竟是给了小谢公子。
李山小心的赶着马车, 虽说,他们住在外城, 可是, 一大早的天都没亮,宁安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人,去将军府的这一路他们倒是十分顺利。
宁安将军府的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公子要与自家公子一道读书,因此, 谢孤舟到了后,很是恭敬的将谢孤舟和李山迎了进去。
李山将马车将给将军府的马夫后,便拎着谢孤舟的书箱,亦步亦趋的跟着。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鸭蛋青色,倒也能将将军府的院落看个清楚。
给李山的印像就是大!
非常大!
长廊曲折、亭台楼阁、奇山假景,看得人目不暇接,眼睛都要花了。
李山只看了几眼后,就不敢再乱看了,怕给小谢公子丢人。
闷着头,老老实实的就是跟在后面走。
将军府的人将人领至“七墨堂”后,转身对谢孤舟二人道:“小谢公子,书房到了。王先生和我家三公子还未到,您可以先进去等着,辰时正式开讲。”
“书童可以在厢房等候。”
“多谢!”
谢孤舟微微颔首。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交给李山,自己拎着书箱,迈步进入了书房。
李山则捧着银狐大氅跟着下人去了厢房等待。
推开门,一股幽濡甜香的暖流扑面而来,谢孤舟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这才发现这座“七墨堂”竟是一间暖阁。
碳烧得十分的足。
整座暖阁隔着火墙,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力。
书房正中间的法琅兽香炉正吐着一缕缕淡淡的云烟,显然,他刚才闻到的那股幽濡的甜香正是来自这里。
谢孤舟来到一个空着的书案前,将手上的书箱放在描金绘银的书桌上,坐在铺有厚厚流苏丝垫的酸枝雕花椅上,不由得眉头再次皱了皱。
实在是……太/安/逸了。
谢孤舟习惯了草色入帘青的简宜苦读,一时间,有些不适。
若不是书房的墙上挂着荀子的《劝学》,四周的书架之上摆着的满满书籍,倒更像是谁家小儿的闲室。
谢孤舟打量了几眼后,将要用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摆上后,便闭起眼睛在心中默默的诵读着前两天,老师教的前四史。
正背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时,谢孤舟耳朵微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的声音,“捧砚,你走快一点儿,听说今天有人要同本少爷一块儿上课,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嘿嘿……这下王师傅不会只骂本少爷一人了……”
谢孤舟心中微动。
这个人应该就是宁安将军的三公子邓廷安了吧?!
说话间,那人便已经急步来到了门前,伸手推开了门,谢孤舟转身望过去,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一身华贵锦袍,腰间荷包玉佩叮当乱响,圆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眉梢眼角透着几分精明。
那少年的足足要比自己高上半头。
谢孤舟抿了一下嘴角。
他比他高!
在谢孤舟观察邓廷安的时候,邓廷安也在观察谢孤舟。
几天前,他便从父亲大人那里得知,将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孩子与他一起求学,听说是父亲大人一位幕僚的弟子。
父亲大人似是极为重视那位幕僚,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来人。
他嘴上嫌弃着,说什么‘比他小那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课程……’云云,其实,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他不喜读书,心思全在吃喝玩乐上。
每每都被王师傅训斥,训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来了一个比他小了这么多的,若想要跟上王师傅的进程,怕是要很吃力吧?太好了,这下总算不用王师傅只逮住他一个人骂了。
所以说,邓廷安现在对于谢孤舟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上下打量几眼,穿的也还行。
一身的青衫儒裳,长身玉立,俊雅孤逸,腰间系着的那块灵鹤玉佩,晶莹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不错!
配当他的朋友,走出去也不会丢面儿。
“你就是谢孤舟?我是宁安将军的三子,邓廷安。”
邓廷安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极为热情的寒暄着。
他身后的小厮将书箱递给主子后,也去了厢房等候。
“邓兄……”
谢孤舟起身与邓廷安见礼。
“谢贤弟,真是太多礼了……”
邓廷安心情十分好,迫不及待的问道:“谢贤弟,你是几岁开蒙啊……书读到哪里了?我跟你说啊,王师傅虽然严厉一些,但是,他轻易不动戒尺的。”
“你日后若是有不会的,大可以来问为兄,为兄定会为你解惑……”
以往都是邓廷安一个人听学,小厮又不让进入书房,每次都是他一个人百般聊赖的在书房等王师傅来,现在,终于来了一个同龄人来陪他,一时高兴,竟有些收不住话匣子,语速快得让人都插不上话。
正说话间,王朔走进了书房,邓廷安立刻犹如老鼠见了猫般,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咳!”
王朔看了两人一眼,清咳一声,来到自己的书案前。
“见过师长……”
谢孤舟和邓廷安同时起身弯腰向王朔行礼。
王朔点点头,“坐吧。”
谢孤舟和邓廷安落坐。
“你就是子衡的弟子吧?”,王朔捋了捋自己的三尺美须,目光慈祥的看着谢孤舟。
风雅俊秀,从容淡定,卓然不群。
也不知子衡从哪里找来的弟子,竟是如此出色。
“回师长,薛宗羲正是在下的恩师。”
谢孤舟起身答道。
“你师傅既然把你送来与廷安一同学习,自是确定你能跟上课程。只是为师还是要了解一下你的学习进度。“
”你几岁开蒙?都学了哪些?现在在学什么?”
最后,王朔与邓廷安一样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一旁的邓廷安瞬间就精神了,他也很想知道啊。
刚才他话还没问完,老师就进来了。
谢孤舟再次起身施礼后,淡淡道:“学生从三岁起蒙。《孔子家语》、《诗义折中》、《周易折中》、《古文观止》、《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等均已学完。四书五经已学《大学》、《中庸》、《论语》、《诗经》、《书经》及《春秋》……”
谢孤舟每说一句,王朔的脸色便满意一分。
邓廷安的脸色便要惨淡一分。
待谢孤舟将所学汇报完毕,邓廷安的脸上已经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看着谢孤舟的眼神,全是震惊,活像在看个怪物!
这还是人吗?!
三岁开蒙?!
正常人不应该是六岁开蒙吗?!
他原本以为他比谢孤舟大上两岁,学的一定比他多。
可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三岁就开蒙了,所学之物比他要多得多的多。
有一些书,他都没有学过。
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骈体文钞》?!什么是《六朝文絜》?!什么又是《昭明文选》?!
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最不公平的是,他都十四岁了,还在念《春秋》,可是,那个谢孤舟才十二岁竟然也学到了《春秋》。
邓廷安不会怀疑谢孤舟造假。
谢孤舟没有那么笨,他也没有那么傻。
若不是真的学过,谢孤舟哪里会说出来,不怕先生一考就漏馅了吗?!
“果然,不愧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
王朔连连点头,眼中的满意之色都要溢出来了,眼中全是赞叹。
看着谢孤舟的眼神,活像是在看着一块什么宝玉一般。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王朔突然话风一转,随意的从《论语》中抽出了一句。
“唯赤则非邦也与。”,谢孤舟飞快的做答。
“弥迤平原,南驰苍梧涨海……”,王朔语气跳跃,又抽了《六朝文絜》中的一句。
“北走紫塞雁门。”,谢孤舟对答如流,没有半点迟疑。
……
王朔的提问越来越快,可是,无论是什么问题,谢孤舟都能飞快的答上。
邓廷安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转为麻木,最后,心死如灰。
看着先生的脸色,很明显是十分满意的。
邓廷安心中的小人瑟瑟发抖。
望着身边这个清俊的身影,他突然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学渣的颤抖……
苇苇查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古人开蒙后,几岁至几岁学什么书,都是有规定的,看得眼晕得很,苇苇写出来的仅仅是皮毛而已……古人读书人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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