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厕自然是没有去的。

陆敬淮领着苏棠去了一间空屋子。

空屋子是客栈里面的空置房, 因为许久没有人入住, 所以空气中还带上了一股海岱城特有的潮湿灰尘气。

房门“吱呀”一关,屋子里只剩下陆敬淮和苏棠两人。

窗户微微透光,屋子不明不暗。

男人身形旱拔, 面容艳丽,表情却极其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到了极致。他那双黑眸落在苏棠脸上,里头漆黑一片, 犹如深海。

小娘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小师弟啊,你这两眼珠子黑不溜秋的真好看,别人都比不上你黑呢。”

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的赞美。

苏棠如是想道。

男人却是双眸一眯, 冷笑一声, “怎么, 小师姐还看过别人的?”

苏棠:……你这不是废话嘛。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是礼貌问题,小时候幼稚园没有教你吗?

哦, 忘了,你幼稚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

“我找了小师姐一百年,没想到小师姐居然是在外头风流快活呢。”男人一步一步朝苏棠逼近。

苏棠下意识后仰往身后退。

她身后是一张四方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套盛满了一层细细灰尘的茶具。苏棠的后腰抵到桌边,面前是男人下压过来的脸。

说实话, 陆敬淮的脸确实有资格称得上修真第一。

不管是从男性角度出发还是从女性角度出发。

陆敬淮的颜值是跨越了性别的美,那种模糊而张扬的艳丽中夹杂着深邃的清冷淡漠。你说他像一朵高岭之花,他偏生有盛世牡丹的艳丽。你说他像一株妖冶芙蕖, 他又带着一股高枝冷梅的桀骜。

作为一只颜狗,即使是被自己的美貌熏陶了这么久,苏棠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怪不得有一句话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不过一想到男人之间那条跟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地位鸿沟,苏棠就把自己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炮灰跟主角是永远无法在一起的。

虽然他们曾经或许有过那么一段纯纯的暧昧期,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百年之中早已消耗殆尽。

从苏棠把陆敬淮推下去的那一刻起,苏棠就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说她够不上什么修真救世主吧,但怎么也能评上一个剧情推动小能手的称号。

而且作为男主,陆敬淮身后应该有一整个漂亮的小后宫,也没必要那么纠结她这只早死的短命白月光吧?

这样想着,苏棠认为,陆敬淮肯定是觉得百年前被她推下悬崖,面子上过不去。

不过还能怎么办呢,杀又杀不掉她,看又看不惯她,只能拴着呗。

小娘子摩挲着指尖,偷偷朝陆敬淮觑一眼,“我觉得我自己的这个感情生活,寻思着它跟你关系也不大吧?”

苏棠觉得自己说得十分在理,非常客气且理性。

但她明显听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像是某个人的一根弦,“啪嗒”一声这样断了,然后苏棠就看到陆敬淮的脸越发黑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就如六月雷暴雨之前压城欲摧城的恐怖。

“小师姐说,自己跟我没关系吗?”男人咬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

苏棠看到男人身上四处游荡的魔气,焦躁不安极了,像是无处宣泄的激流,“啪啪啪”的不停拍打着四周墙壁。

整座客栈似乎都已经开始颤抖。

陆敬淮知道,他的身体里盛满了许多不确定因素,而这些因素的导火线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娘子。

她深刻的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从第一次相见之时,便已无法割舍。

这份情感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随着血液流淌,渐渐变质,渐渐执着,渐渐疯狂。

陆敬淮看着苏棠,就像被丢弃在孤野荒蛮之地的孩童,四周只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无边的凄凉。

男人的表情太狠戾,眼神却又是那么悲凉。

有一瞬间,苏棠觉得自己像只遨游世界抛弃糟糠之妻的海王。

天知道她可啥都没干啊!不就是牵了个小手,亲了个小嘴吗?她只是想让男主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和幸福,她有错吗?

“小师姐。”

男人的手搭到苏棠的肩膀上,指腹摩挲着她落在肩头的青丝黑发,微微捻揉,像是在观察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啊?”苏棠下意识一抖。

“小师姐说错了吧,我们之间可是存在着……非一般的关系。”男人胳膊下滑,落到苏棠身后的方桌上。五指张开,印在略有薄尘的桌面上,显出一个清晰的掌印,然后霍然收紧。

苍白有力的手掌紧握成拳,带着诡异的掌控和阴鸷的疯狂。

苏棠努力往后缩,使劲用小脑瓜想了想,难道男主发现她是把他当儿子养的事实了?

苏棠转悠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为下腰的动作,所以肌肉拉伸的厉害,让她这副老baby的身体不堪重负,双眸内隐隐透出一股细薄雾色,犹如盛满了清泉的青山远黛。

“小师姐和他亲过吗?”男人俯身,贴着苏棠的耳朵,用轻薄到如夏日里皎白月色一般的宁静语气,掩住眸中的波涛汹涌。

苏棠神经呆滞,还没反应过来陆敬淮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呆呆道:“谁?”

“小师姐还真是风流呀,连哪个人都记不住了。”男人霍然咬牙,语气越温柔,眼神却越狠。

修长白皙的手指掐住苏棠的下颚,大拇指滑过她唇角,晕开一层浅薄的口脂。

那口脂如洒在白雪之中的红梅,从苏棠唇角蔓延到面颊之上,透出一股可怜又浪荡的意思。

可小娘子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纯真清白。

男人眯着眼,暗暗加重手劲。

苏棠正想说她这口脂可贵了,要一两金子一盒,那边男人已经伸出另外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径直堵住了她欲说话的小嘴嘴。

男人来势汹汹,带着一股青涩而霸道的……直男气息。

哎呦喂,您当啃牛排呢?

苏棠喘不上气,抬脚一蹬,没有防备的陆敬淮被一脚踹到旁边。

男人红着脸,气喘吁吁,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反观苏棠,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嘴,脸上绯红一片,像泼墨画似得,都是被晕开的口脂。

突然,陆敬淮眉头一皱,手中白光剑出鞘。

苏棠眼前一花,只见这柄白光剑稳稳插在了房门上。

“吱呀”一声,房门露出一条缝。

站在外面的人语气轻柔道:“可是陆兄在里头?”

苏棠听出来了,是沈云谏。

陆敬淮面色难看地走过去,正准备把房门关上,苏棠捂着自己差点被按折的小细腰,赶紧先一步把房门打开了,然后激动道:“小三,你来了。”

沈云谏:……

沈云谏与苏棠初相识时,化成沈三。旁人都会唤一声“沈公子”,亦或者亲近些的,唤他一句“三郎”。

只有这位小娘子神思奇特,给他安了个“小三”的名号。

沈云谏看着满脸胭脂的苏棠,再看一眼满嘴胭脂的陆敬淮。自然明白这两人是在做什么。

其实他们要不做什么,他还不叫门了。

就是这么叛逆。

“你们出来这么久,我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沈云谏似乎完全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势,也看不出陆敬淮那杀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苏棠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伪君子说的话的。

担心他们过来看看?你咋不去茅厕捞他们呀?

唉,说起来当初,都是一部血泪史啊。她就是被沈云谏这副还算好看的翩翩君子皮囊给骗了,谁知道这完犊子玩意是个伪君子。

想到这里,苏棠下意识朝陆敬淮看一眼。

男人站在她身边,气得浑身冒黑气,就跟个烤糊的土豆似的。

啧啧啧,她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碰到的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我方才听陆兄唤棠儿‘小师姐’?原来棠儿是陆兄的小师姐呀。”沈云谏一副“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表情道:“实在是太巧了。”

“棠儿?”刚刚被苏棠安抚下来的男人立刻又露出了猎狗一样的眼神。

苏棠低头,看到陆敬淮周身的魔气已然将沈云谏包裹成一颗黑色大蚕蛹了,只要再稍稍施力,这位大兄弟立刻就能去见阎王。

当然,现在这位大兄弟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周身突然阴冷,就像是一脚被迫踏进了鬼门关一样。

救人小能手苏棠立刻出发。

她一把捧住陆敬淮的小脸蛋,往他面颊上亲了一口,“小师弟,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午睡吧。”

面对小师姐的主动香香,陆敬淮露出一脸惊愕之色。然后突然面色涨红,支支吾吾犹如小媳妇。

苏棠;……刚才不是你强吻我的吗?现在装什么小纯洁?

“棠儿,你与陆兄这是……”沈云谏蹙眉,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当初若非你说要去茅厕,去了这好几十年,咱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吧?”

求求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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