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叶可欢注视着地面好一会儿,最终抬起头，有点勉强地笑着，摇头,又望向一边：“想不到他还挺贴心。”

蒋莱恩紧咬着牙关,半晌，下颌略松,突然笑起来：“对啊,真的是超级无敌贴心的一人。不管我在想什么,他都看得懂,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哪儿像你啊，我的心究竟在哪儿的,你永远都不知道。

叶可欢大脑突然变得无比空旷。

片刻,叶可欢又笑了起来，只是唇角却有点发颤：“终于遇到那个对的人了么？恭喜啊。”

“好了,走吧,该轮到我们拍戏了，别让陈导等太久。”随后,叶可欢没有等蒋莱恩开口,咳了两声,就怂着肩膀低着头快步朝前走着。

今天的崇源市尽管没有下雪，气温却比之前还要低,冻得人忍不住地发抖。叶可欢吐出一口白气,又紧紧抱着双臂，仿佛这样会好受一些。

蒋莱恩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压在了眼角处。

这时,一张纸巾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她面前。蒋莱恩侧头一看，就看见了盈盈担心的模样。

“谢谢。”蒋莱恩接过纸巾，继续朝前走。

叶可欢今天要拍的戏总共有三场。

一场是苏禾带着齐洛同陆巡在一家酒店包厢坐聊；一场是苏禾听到莫娇娇提到圈子中关于自己和宋玉被杀有关联的阴谋论后，气得不行的戏；最后还有一场，则是苏禾与齐洛四处奔跑后，又继续挖掘出了一些新的线索。

第一场戏是在酒店包厢拍，叶可欢和蒋莱恩到达拍摄地点后，只见里头目前还在架机位。

里头除了张浩天在之外，程妍也在那儿。因为叶可欢经常都会自己不拍戏还看人拍戏，由此得到了全剧组人的好评，所以，程妍就有样学样，企图可以让大家刮目相看。

可惜的是半个月下来，她在剧组里的地位仍旧是一般性质的那种存在，根本比不得叶可欢。所以，程妍心里还是堵得不得了。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演技也在线，凭什么大家现在都夸叶可欢，却不夸自己呢？

张浩天看到叶可欢和蒋莱恩后，立马笑道：“元旦快乐！”

程妍也紧跟着开口：“元旦快乐呀！”

“元旦快乐。”蒋莱恩微笑回道。

原本还是有点走神的叶可欢听到后，点点头，笑着：“同乐同乐。”

程妍则将叶可欢给上下打量了个遍。

“对了，昨晚你们看没看晚会？还挺好看的。”张浩天抱着双臂看着工作人员调试设备。

“没有，昨晚我和朋友去看了灯光秀。”蒋莱恩摇摇头，眉梢微扬。她就像是有着一项特异功能一样，总能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到最深处。

叶可欢侧头看着旁边微笑着的蒋莱恩，半晌，转过头来，望向了一边那正在弄设备的工作人员。莫名地，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和这个世界无法嵌合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啊对，你昨晚发过朋友圈来着，”张浩天笑着点点头，“可欢一起去的吗？你们俩感情真好。”

突然被cue到，叶可欢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抬起头望着他，摇摇头：“我昨晚有事，就没去。”

张浩天听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是，一旁的程妍却仍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叶可欢和蒋莱恩。这俩好姐妹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啊。难道，是闹掰了？想到这儿，程妍唇角翘了起来。

转眼，一切布置妥当，陈导表示可以开拍，大家便各就各位了。

张浩天和叶可欢坐到桌子旁边后。蒋莱恩站到了叶可欢右边，随即，陈飞抬手：“Action！”

张浩天望着茶几上的一个杯子，随后转头望向叶可欢，神情凝重：“你上次怎么进的那个老社区房子？”

叶可欢转头望向蒋莱恩，怔了一瞬，劝自己赶紧入戏，便又急忙转过来看向张浩天：“靠的洛洛，她什么地方都能随便进去，门也是她开的，我就拧开门把手进去了。怎么了？”

张浩天舒出口气，怵着双眉：“我们第二次去那栋废弃的楼里调查时，发现边上装着远程针孔摄像头，可以拍到你开门进去。”

“什么……”叶可欢双手按在沙发上，旁边蒋莱恩也双目微睁。

张浩天抬眼看着她：“你可能被盯上了。”

“这……”叶可欢转头与蒋莱恩对视一秒，说不出话。

“幕后黑手要想弄死你是分分钟的事儿。说到这个，宋玉前两天还死了，死之前你们共用一个化妆间，说不准对方是杀错人了，本来想杀你，结果杀成了她。”张浩天低声说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好几下。

蒋莱恩情不自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叶可欢则瞳孔紧缩。

“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张浩天双手握着，“他不一定是想死你，可能是想嫁祸给你。他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肯定需要一个替罪羔羊。而你，太合适了。”

陈飞分别给了三人此时的表情一个特写后，喊道：“卡——”

这段戏基本上都是张浩天念台词，叶可欢都没怎么说话，蒋莱恩也是，拍得尤其顺利。

拍完后，叶可欢和蒋莱恩就要去换装了。

叶可欢穿上大衣后，转身望向站在一边的蒋莱恩，只见她穿衣服时，头发塞在领子底下，有一点乱，便准备伸手去帮她整理。

可是，刚刚伸出手，盈盈就已经帮蒋莱恩整理起来了，叶可欢看到，便把手给收了回来。

回到化妆间换装加休息时，两个人也都是各做各的，气氛上有着一丝微妙。

终于，化妆师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可欢今天真的好沉默啊。”

叶可欢一怔，随即笑道：“没有，就是没休息好。”

“哎，我都快不习惯了。那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化妆师抓了抓她头发。

“嗯。”叶可欢点头，又侧头朝蒋莱恩那边望了望，只见蒋莱恩正和吕艳谈笑风生着，便闭上眼睛转过头来，抬手揉了下太阳穴。

好疲惫。一个晚上没睡，再加上情绪波动起伏过大，现在的她疲惫到总觉得自己可能随时猝死。

在蒋莱恩眼中，周越就那么好？这算是一见钟情么？

周越……周越。

根本睡不着，叶可欢又睁开了双眼。

转眼，又拍完一场戏。

中午，叶可欢打了饭后，就去到蒋莱恩边上坐下了。今天剧组提供的饭菜还挺不错的，可能是过节的关系，荤菜都有好几种，都是叶可欢喜欢吃的。

坐下后，叶可欢反射性地准备将蒋莱恩爱吃的菜夹给她，可是，在看她和人聊天聊得特开心之后，叶可欢便放下了菜。

蒋莱恩看起来，好像确实不是很需要自己的样子……而且，好像挺精神挺开心的，比起平时来，今天的她变得更喜欢和周围人交流了。是因为遇见了周越，所以很开心么？

筷子拨动着饭粒，最终，叶可欢一口都没吃，就盖上盒饭，拿着它往化妆间那边走了过去。

蒋莱恩轻轻咬下一口红烧带鱼后，稍稍侧身，朝叶可欢望去，接着又转过头来，盯着面前的饭菜出神。随后，蒋莱恩揉了下太阳穴，端起盒饭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蒋莱恩一直都是这样，心情不错的时候会是个生活上非常自律的人，包括吃饭，都是到七分饱就放筷子。但是心情一旦变差，生活上就会特别不自律，吃饭能吃到十二分饱。

不过，她心情已经好久没有变得这么差过了。

叶可欢走到化妆间门口时，看了会儿手中完全没动的盒饭，只觉得没什么食欲，便转头就给了群演，才重新回到化妆间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叶可欢总觉得今天时间过得分外漫长。从开始拍摄，到拍摄结束，尽管NG次数不算多，但是拍的戏份很多，一直拍到凌晨一点，才总算收工了，对她而言，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走路都轻飘飘的。

收工后，叶可欢换完衣裳后，侧头望向旁边正在卸妆的蒋莱恩，还是走了过去：“有点困了，我们等会儿直接回去么？”

蒋莱恩听完，仍旧给自己卸着妆：“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要去吃点儿夜宵。”

“一个人？”叶可欢拿起包。

蒋莱恩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继续用湿巾擦着脸颊：“你困了就回去吧，我有约了。还有，你也别再熬夜了，你自己看看你黑眼圈，你自己看看你今天多没精神，再熬夜的话，你明天该NG到死了。”

叶可欢听完，点点头，舒出口气：“好，那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蒋莱恩回道。

“明天见。”叶可欢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化妆间。

等等，有约了……是说和周越有约了么？见面这么频繁，他们两个，难道还真的成了？

走着走着，叶可欢忽然站住脚。

随后，她立马躲到一边窥探着化妆间门口。

过了几分钟，蒋莱恩和盈盈出来了，于是，叶可欢二话不说就跟在了她们身后。

离开片场，走到大街上，叶可欢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蒋莱恩身上，一寸不落。

走着走着，蒋莱恩突然停住脚转身，叶可欢便倏地蹲到了垃圾桶底下。

只听盈盈问：“莱恩姐，怎么啦？”

蒋莱恩则回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拍戏拍傻了吧，总害怕自己被什么旷世大变态给尾随着。我们走快一点吧。”

接着，她们就又继续走了。

叶可欢小心翼翼地半站起身来后，学乖了，这一次跟得比较远。

几分钟后，叶可欢就看到蒋莱恩和盈盈去了那家之前她与自己一块儿吃过的烧烤店中。于是，叶可欢站到了烧烤店斜对面的一个广告牌后边儿，不时探头看着。

周越是还没有来么？怎么就她们两个？一阵寒风吹过，刮在皮肤上就如被刀切割着般，叶可欢情不自禁拉了拉衣裳，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而此时，烧烤店中。

蒋莱恩和盈盈选完菜坐下后，盈盈就抿着唇对蒋莱恩小声说道：“莱恩姐，这个老板好好看哦！我觉得我快弯了。”

蒋莱恩听完，抬眼看了下门口那戴着一边耳机的年轻女人，舒出口气：“好看不好看我不知道，她烤的东西是真的挺好吃的。”

“你当然不知道了……”盈盈嘟着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可能看得见别的人的。”

“嗯？”蒋莱恩注视着她。

“你心里不是有可欢姐么……”盈盈说到这儿，一抬头对上蒋莱恩的目光后，突然悔得想咬掉自己舌头。这样乱说话，应该要丢工作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蒋莱恩神情突然严肃。

盈盈瞬时慌张：“我，我就是自己看出来的，猜的。”

蒋莱恩听完，抬手揉了下额头，看了眼戴耳机的老板，凑近她低声警告：“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嗯，我懂的。”盈盈绞着手指。

“那就好，”蒋莱恩点头，随后又突然开口，“你说，难过的时候，喝点酒是不是真的会比较快乐？因为，大脑会被麻痹。”

“啊……”盈盈眼珠一转，摇头，“不知道哎。”

蒋莱恩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接着就站起身，朝边上一个冰柜走去。

而烧烤店外，叶可欢还站在那儿，一会儿往手里哈气，一会儿又看看烧烤店。周越还没有来么？是放鸽子了还是怎样？

叶可欢正这样想着，忽然看到蒋莱恩在喝什么，有点震惊。她是在喝酒还是饮料？隔得太远，也看不清。

一不留神又过去了好一阵子，浓墨般的夜空中逐步飘起细细的小雪。叶可欢裹紧衣裳，抬头看着那些雪花，不禁咬紧了牙关。

站了太久，外头又冷，叶可欢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再抬头时，叶可欢发现蒋莱恩已经扒烧烤店的桌子上睡着了，盈盈则正在结账。

这是喝醉了？叶可欢愣住，随后急忙小跑进店中。

老板看了她一眼：“我要打烊了。”

“嗯。”叶可欢点头，继续朝着蒋莱恩走去。

“哎，可欢姐……”正打算将蒋莱恩带离烧烤店的盈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你还没回去啊？”

“把她交给我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叶可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哦，好……”盈盈点点头，随后，便将蒋莱恩交给了叶可欢。原本，她还想对叶可欢说点什么的，但一想到刚刚蒋莱恩说过的话，就还是算了，没说，只是指指外头，“那我先回去了啊。”

“去吧。”叶可欢将蒋莱恩的包挂到自己左肩上后，给蒋莱恩戴好口罩帽子，将蒋莱恩拉起来，环住她腰，走出了烧烤店。

烧烤店老板取下耳机，看着她们的背影。

这家店是她父亲传给她的，到现在已经开了二十年历史。她父亲开了十五年，她接手了五年。在这些时间里，可以说，她见过了无数生意失意，以及情场失意的人，都变得有点麻木了。

收回视线，老板转身收拾起完那一桌子残余，便熄灯关店，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走了。

叶可欢将蒋莱恩带出烧烤店后，便朝花枝民宿走着。

一路上，蒋莱恩都挺乖巧，没有闹事儿，只是走路时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叶可欢只能将她用力揽紧。

到达民宿底下，向保安出示完证件，叶可欢带着蒋莱恩走进大门，上楼后，在她包中翻找着门卡。

翻着翻着，叶可欢就看到了里头放着的，自己送她的

刷开门后，带她走进去，将她给安置到了沙发上，又打开了中央空调。

然后，叶可欢缓缓转过身，将包卸下，放到沙发角落上，坐到她旁边，轻握双手，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待暖气足了，叶可欢脱下外套，走到蒋莱恩旁边：“穿着羽绒服睡不舒服，我给你脱了吧。”

蒋莱恩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呼吸着。

叶可欢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走过去，帮她拉下拉链，并小心翼翼地为她脱去了羽绒服，然后把她给扛去了床上。

帮蒋莱恩脱掉鞋袜放到一边，叶可欢又将她双腿也放到了床上，接着便走进了浴室之中。

打开水龙头，挽起袖子，叶可欢掬水往自己脸上泼了好几次后，将水渍从脸上抹掉，才感觉大脑又变清晰了些。随后，叶可欢拉下一张毛巾用热水浸泡了拧干，走出去站到蒋莱恩床旁边，俯下身开始仔细地给她洗脸。

蒋莱恩睡得似乎很熟，除了不时会哼哼一下，基本上没任何动作。和酒有关系，但也和睡眠不足有关系。事实上，她昨晚也没怎么睡。

叶可欢站起身，将毛巾挂回浴室后，又重新回到了蒋莱恩床边，缓缓蹲下身，注视着她，忽然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时的蒋莱恩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在她们分开的这些年中，蒋莱恩的成长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变化也同理。

以前的蒋莱恩脸上是藏不住任何情绪的，在想什么都总能被自己一眼看破，但现在的蒋莱恩，圆滑老练，好似一张完美的面具，无懈可击，甚至，连好事的媒体都拿她没办法，没人逮到过她崩溃的样子，也没人逮到过她怒火中烧的模样。

她明明完美得像个瓷人儿，但刚刚，却喝酒了。但愿不会被谁拍到吧，否则，该得酿出一片血雨腥风了。

叶可欢看着她，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一秒，最终，还是抚到了她柔软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注视着她的眉眼，自言自语：“是因为被放鸽子了所以才喝酒么？”

蒋莱恩眉心蹙了下，微微张唇，哼哼唧唧了一下后，就又没了动静。

叶可欢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也舒出了长长一口气，然后拉起被子，给她盖到了身上。盖上后，叶可欢也半躺到了她床上，歪头看着她。

睡梦中的蒋莱恩好像有些不适，开始各种动了，老想着弄掉被子。

叶可欢将被子给她按住：“别掀，感冒了就完了。”

说罢，叶可欢又看了她好一会儿，开口：“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想要结婚。”

说到这儿，叶可欢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我是……”

叶可欢鼻间酸意越发浓重，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手：“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那，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一定立马追求你。”

“可我不是，”叶可欢舒出一口气，“能给你带去的东西，太少了。不可能给你孩子，也不可能给你一个会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姻……你爸应该会打死你的吧。”

蒋莱恩的爸挺爱攀比的，就是那种你家买了辆玛莎拉蒂我家就要添一辆兰博基尼，你家女儿嫁的人年入上千万，那我家女儿就一定要嫁比这更强的，不然她就会觉得丢人。

蒋莱恩的妈呢……已经不止一次在节目上表示希望女儿能够在三十岁之前把婚事了了，然后最好再生对龙凤胎。

最关键的是，蒋莱恩自己也有那个结婚生子的意愿，那，自己还能怎么办呢？任性地去强行掰弯人家阻止人家么？

事实上，自己不也是阻止过的么……结果蒋莱恩明显就是不喜欢自己出面干扰的不是么？这种事情要是做多了，说不定她还会越来越讨厌自己。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休息了，加上情绪系统也坏了，叶可欢此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头有团浆糊在翻滚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终于，叶可欢深深舒出口气，平稳了下情绪，望向一旁的蒋莱恩：“晚安，莱恩。”

接着，叶可欢就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回自己房间中去。

然而，叶可欢还没来得及下床，蒋莱恩就突然翻了个身，将手臂环到了叶可欢的腰间，并将脸埋在了她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