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陈导这波操作过于突然,叶可欢的大脑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卡带半天后，微笑,“好的。”

怎么说呢,她现在对蒋莱恩的感觉很微妙。每每靠她靠得过近了，自己心脏就会砰砰地跳动着,身体也会变得有些僵硬,所以,她并不太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够演好这个戏。但她肯定不会蠢到和陈导在这方面起什么争执。因为,陈导加入这些元素的话，听起来确实很有趣,是合理的。

“嗯。”陈飞捣鼓着眼前的设备,开始领着大家继续拍摄。

叶可欢和蒋莱恩则一同带着助理回到了剧组化妆间，并各自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大概是因为现在确实是有些晚了,两个助理在收拾戏服的时候,都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叶可欢站在化妆镜前将自己那大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后，侧头望向旁边还是一脸女鬼妆容的蒋莱恩,顺手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盒眼影盘打开了玩弄着：“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好啊,不过,等我先卸个妆。”蒋莱恩将羽绒服搁到椅子上头，把头发扎起来后,就在化妆台处坐下,然后从助理手中接过了卸妆湿巾。就她现在这个妆容，走出去的话，应该是会把人给吓死的吧，接着就该上社会新闻了。

“嗯，”叶可欢点头,“那我也在这儿把妆卸了算了。”

她这个彩妆，还挺浓挺招摇的，毕竟在剧里她饰演的那个角色是赶了通告上了台的。

化妆间里有点乱，看起来像个杂物间，同时，也很安静。毕竟这个点儿了，导演那边的工作也都要收尾了，还在等待拍摄的小演员也都化完妆跟出去了，所以这里目前就只有她俩和助理在，还挺放松的。

蒋莱恩取出卸妆湿巾后，顿了下，而后就转过头望向助理：“盈盈，你先回去吧。”

刚刚将一面小镜子放到蒋莱恩包中的盈盈抬起头来，原本疲惫的神态瞬时一扫而空，眼中透出一丝欣喜：“哦，好！”

叶可欢笑了下，也转头望向自己助理：“明清，你也回去吧，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明清拉上叶可欢包包的拉链，与盈盈相视一笑，“嗯”了一声，然后就挎上自己的包包，和盈盈挽着手臂一块儿往外跑了，边走还边讨论着等会儿要不要去买点儿什么吃的。

蒋莱恩侧头望着离开化妆间的那两个姑娘，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望着叶可欢，并将卸妆湿巾给按到了手上：“她们看起来可真青春啊，对吧？”

“是啊，真的是够年轻有活力的，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叶可欢拉下假睫毛，望向那边，嘴角带笑，“一眨眼就变得那么如胶似漆的了。”

“是啊，她俩现在感情可好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凑在一块儿叽里咕噜地聊天儿什么的，有时候还一起大笑。”蒋莱恩总算是卸完了左手的妆。这个妆挺厚的，而且不光是脸上，脖子上化了，小手臂和手上也化了，主要是为了突出女鬼的特质。

“嗯。”叶可欢依旧笑着，点头，用十分豪放的手法给自己卸着妆。

“哎，突然就想到我们读书的时候了，”蒋莱恩垂着眼，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我们那时候不也是那样么？每次一下课，就挽着手臂往外头跑，一放学，更是挽着手臂往饭堂冲。”

“对，”叶可欢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了，不过她还是又拿了一张湿巾按到脸上，以确保真的卸干净了，“我们那时候真的干过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啊，我记得当时班上不是很流行上课时看小说么，就私底下偷偷传阅那种。然后我们也入了那个坑，为了不被老师发现，就把课本儿在课桌上叠老高，用来掩饰。结果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然后咱俩都被老师拎去罚站了。”

“是啊，”蒋莱恩笑了起来，“啊，突然想起来当时我们学校后门儿那家烧烤店了，那里可以说是门槛都快被我们踩烂了。”

“刘记对吧？”叶可欢爽朗地笑着。

“对，因为我们去的次数太多了，老板都认识我们了，别人去的话，老板都会习惯性地问要吃什么，但如果是我们去的话，老板都会直接说‘四串烤面筋四串豆腐干四串金针菇对吧’。”蒋莱恩将卸妆湿巾按到了左边眼睛上。

“是啊，有一次我们刚进门儿，他就直接说今天烤面筋没了，要不要看看别的，”叶可欢玩弄着化妆台上的一个小刷子，指腹在柔软的刷毛上挤过去又揉过来，“说得我突然好饿，想吃烧烤了。”

“我也想。”蒋莱恩转过头来望着她，点头。

“那我现在就查查附近哪儿有烧烤店？反正浩天大哥和吕艳姐后天有事儿要离开剧组，导演明天会先拍他们的戏份，咱们的戏就安排到了晚上，不用一大早就起来。”叶可欢立马拿起了手机。

“好啊，那就看看。”蒋莱恩笑着，继续卸着那十分难卸的妆容。

终于，叶可欢找到了一家距离这儿和她们民宿都很近，步行也不过就两百来米的烧烤店，看App上大家对那儿的评价都还挺不错的，而且打烊的时间也特别晚，两个人就决定去那儿了。

走到大街上后，蒋莱恩舒出一口白气，刚抬脚打算往前走，结果，手臂就被拉住了。一时间，蒋莱恩的步子又停了下来。下一秒，叶可欢站到了她旁边。

“嗯？”蒋莱恩侧头望着她。

叶可欢用另外一只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子，又按了按脑袋上的帽子，还整理了下口罩，轻轻咳嗽，望向她：“咱俩也能像盈盈和明清那样挽手臂吗？”

蒋莱恩看了她好一会儿后，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干，干嘛……”叶可欢神情有点儿小别扭，“笑什么……”

“当然可以啊，二傻子。”蒋莱恩歪着头看着她。

“那你是大傻子。”叶可欢嘀咕着顶了一句，感觉自己的手心隐约沁出了汗水。

“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吗？”蒋莱恩问。

“嗯！”叶可欢点头。

稀稀拉拉的小雪此刻已经停了，夜里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车辆亦是，暖黄的路灯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时间和呼吸都变得慢了起来。冬天很冷，但是，彼此的依偎这个季节最好的取暖设备。

过了会儿，两人跟着地图到达那儿后，一个旧旧的店子就展现在了眼前。无论是招牌，还是里头的桌椅，看着都相当有烟火气息。

令人震惊的是，老板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穿着黑色棉衣和烟灰色铅笔裤，梳着半丸子头，脸很小，且棱角分明，低垂的双眼睫毛根根分明，左耳塞着一个耳机，此刻正站在烤架后边儿，手法十分娴熟老道地烤着一大把肉串儿，看上去有点儿酷。

叶可欢和蒋莱恩走过去站定后，叶可欢就伸出了手：“老板，四串烤面筋四串豆腐干四串金针菇！”

老板听完，抬头露出狭长的双眼，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就这些么？”

“我还想吃个鸡翅。”蒋莱恩说。

“那再加两个鸡翅。”叶可欢说。

“打包还是在这儿吃？”老板给串儿撒了些孜然，语气淡淡。

“就在这儿吧。”叶可欢看了下店里，里头也没什么人，仅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食客。

“嗯。你们要坐哪儿自个儿选。”老板点头。

于是，叶可欢就带着蒋莱恩一块儿到角落处的一张桌子那儿坐下来了。

坐下来后，叶可欢才发现，店里那个衣冠整齐的中年食客脸上带着满面与他打扮不符的颓废，正红着鼻子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看上去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吃着吃着就拿手捂住了脸，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叶可欢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儿，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中年食客突然出了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到单身了十年的婉婉结婚了我应该开心的，可事实却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叶可欢和蒋莱恩听完，愣了下。他是在和她们哭诉什么吗？

“呵……”这时，烧烤店老板淡淡开口，“你何止开心不起来，你都跟这儿哭了一轮儿又一轮儿了。”

叶可欢和蒋莱恩舒出气。原来，是他俩在聊天。估计之前就在聊了，只是刚刚她们进来时，他们的聊天被打断了。

“是吗？”中年食客拿起一串鸡腿。

“你这几天哪天不是加完班儿就来我这儿哭呢，嗯？”老板回了句。

“是啊……”中年食客笑了下，拿手按压了下自己的心脏，“因为，这里，真的很疼。”

“你自找的，能怨谁？”老板的声音依旧很淡。

“我自找的？”中年食客望向他。

“她单了十年，空窗了十年，这十年中，你们是走得是最近的，但你一直认不清自己的心，什么都没做，”老板将烤好的肉串放进一个盘子里头，步子悠然地走到他桌子旁边，放到他面前，“她等你十年已经够了，难道你还期望她等你一辈子？醒醒吧。”

老板说完后，就回到烤架后边儿继续忙碌了。中年食客则继续喝起酒来。

叶可欢听完他们的对话后，莫名的，也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那儿，接着看了看那个中年食客，又看了看那边那个烧烤店老板，懵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这时，蒋莱恩开口问。

叶可欢倏地望向她，喉间宛若哽着什么东西，最终摇头：“没什么……”

吃完烧烤，回到民宿，叶可欢换完鞋，就将新的剧本儿从包中取出来后，先前在烧烤店遇见的那一幕就如电影画面般在她脑中不停的循环播放起来了。

摇摇头，叶可欢将剧本儿放到一边，进入浴室开始洗漱。

洗漱完后，叶可欢拿起剧本躺到床上，准备背一背明天要拍的那部分内容中新增的东西。不得不说，陈导真是鬼才，把这儿处理得还挺好玩的。只是……

看到洗澡那一部分时，叶可欢抬手在鼻下轻轻擦了擦，脑中又响起了之前在烧烤店里头听到的那些话。

此外，还想起了之前在梦中与蒋莱恩亲吻时的感觉。

“该死……”叶可欢将剧本搭到自己脑门儿上，感觉自己简直快要挂掉了。

“怎么可以这样？该死该死真该死！”叶可欢拿起剧本儿又往自己脑门儿上砸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赶走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后，叶可欢努力背了剧本儿，这才拉灯睡觉了。

翌日。

叶可欢醒来后，虽说目前还没有到她拍戏，但她还是穿上大羽绒服就早早地跑剧组那边去看大家演戏了。

剧组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除了被精心打扮的演员们看上去不错外，其他工作人员……一看就像是饱受风霜摧残的样子。

陈飞看见叶可欢来了之后，在拍戏之余抬头望向她：“这么早？”

“过来学习学习。”叶可欢笑道。

陈飞点头：“态度不错。”

叶可欢摇摇头：“过奖过奖。”

然后，叶可欢就认真地看张浩天演戏了。

这部电影讲的其实就是齐洛是一起连环杀手案中的第一个受害者，而苏禾则是唯一能看见她的人，张浩天饰演的警察陆巡呢，与苏禾是忘年之交，又恰好是办理这个案子的警察，只是此前一直都毫无头绪，直到苏禾遇到了齐洛，从齐洛那儿拿到了一些线索，就和苏禾一起就着齐洛提供的一些线索来查着这个案件。

结果查着查着，苏禾和陆巡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幕后坏蛋就使用各种手段让大家觉得其实他们才是那个连环杀手。但最后，真正的连环杀手及其助手还是落网了，真相大白后，他们的清白得以证明了，而齐洛的怨气，也消散了。

此刻张浩天在拍的是一场与同事对于侦查方向起争执的戏，简直把发火的模样演出了精髓，在他指着人脑门喊出“麻烦你给我认真点”时，大家都有点区分不清他是真的在对那个演员发火了还是只是在演戏。

张浩天拍戏是真的很认真，完全不用替身的，什么都自己来，且精益求精，令人肃然起敬。

转眼到了晚上，终于，轮到叶可欢和蒋莱恩上了。

化好妆的蒋莱恩看起来既阴森又脏兮兮的，因为她的衣服上有很多血浆，也有许多泥土。

这场戏是从苏禾公寓里头开拍的。

万事准备好后，陈飞望着她们：“Action！”

瞬间，叶可欢背部紧紧贴门而站，喉间不住吞咽，将害怕之情演得出神入化。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戳到了她的脸上。

“靠！”叶可欢侧头一看，发现蒋莱恩小臂上也有血后，瞬间抱紧包准备往旁边躲，“你你你，你是鬼吗？”

蒋莱恩注视着她，半晌，点头。

叶可欢听完，二话不说又准备跑路。

然这时，蒋莱恩又开口了，声音极轻，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羽翼：“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不要怕我好不好？”

叶可欢瑟缩着：“你跟我开什么玩笑，遇到这种事儿，谁他妈能不害怕啊？！”

“对不起。”蒋莱恩轻声道。

“那你别跟着我行不，我怕鬼啊，我又没害你！”叶可欢说。

“我知道你是好人，”蒋莱恩脸上满是楚楚可怜的神情，“可别人都看不见我，也碰不到我，只有你能。所以，才想要请你帮个忙。”

“什，什么忙啊？”叶可欢问。

“和我一起，帮我找出，”蒋莱恩朝她靠近了些，“那个杀了我的人。”

“这……”叶可欢揉了揉头，“我哪儿有那个能力，我不行，你找别人去！”

在叶可欢说完后，蒋莱恩缓缓垂下了头，紧接着，眼泪渐渐地从她脸上滑落了下来，她无声地哭了。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入戏，还是蒋莱恩演技太好的关系，叶可欢也有些分不清虚实，只知道，心脏瞬地就被击中了，整个人都变得难受了。

“你，你别哭啊。”叶可欢开口。

“求求你，”蒋莱恩望着她，嗫嚅着发白的唇，“求求你……”

最终，叶可欢在左右为难地挠了下头后，皱眉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你！”

“卡——”陈飞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叶可欢还没太能从戏中出来，陈飞看准她尚在状态之中，便马不停蹄地继续拍下一条了。

下一条就是苏禾给齐洛收拾整理什么的。

开拍后，叶可欢又迅速进入了状态之中，抬起手，摸到房间灯的按钮，并望向蒋莱恩：“我能开灯吧？我得问问，你怕光不？”

“不是太阳就没事。”蒋莱恩轻声道。

“那我开了。”叶可欢说完，按下按钮，朝前走了两步，然后打开冰箱，从里头取出一桶泡面泡上后，坐到沙发上准备吃。

这时，蒋莱恩又站到了她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桶泡面。

“怎么？”叶可欢望向她，“你也想吃东西吗？”

蒋莱恩点点头。

“奇了怪了，鬼竟然也会想吃东西，”叶可欢嘀咕着站起身来，朝冰箱那儿走去，“你想吃什么？”

“泡面就好，”蒋莱恩转头，“我好久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了。”

刚刚拉开冰箱门的叶可欢瞬地停在了那儿，侧头看了她一眼，从冰箱中取出泡面，手指略微顿住，又取出一盒午餐肉一个鸡蛋一把青菜，关上冰箱门，将东西放空中晃动：“你等会儿。”

过了会儿，叶可欢将一碗面端到沙发前的茶几处，放到蒋莱恩面前：“吃吧。”

“嗯。”蒋莱恩点头，握起筷子，夹了一束，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看她们演到这儿，陈飞满意地笑着点了下头。

不错不错。他一直想拍个纯纯的鬼，蒋莱恩诠释得很好；叶可欢呢，也非常贴合这个角色。基本没怎么NG。

进屋的戏份拍了，答应帮忙的戏份拍了，做东西吃的戏份拍了，最后，就剩给这只鬼在于是一边洗澡换完衣服后还认认真真处理手臂及额头上的伤口的戏份了。

叶可欢瞬间慌得一批。蒋莱恩则稍稍侧头，望着她。

“那个，导演，怎，怎么洗来着？”叶可欢急忙问。

“脱了衣服洗呗，”陈飞望向她，“剧本儿里不是说了的么？”

“嗯……我……”叶可欢张了张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