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萱兰给喻幸发了条消息:喻幸,不好意思!!!今晚我临时加班,去不了了。改天再约。

喻幸点开看了之后,并没有回复,直接开了导航。

庞贝开车过了收费关卡,开上高速,将速度稳在110。

她听着导航上的提示音,余光瞥了一眼端坐在副驾驶的喻幸,在静谧的车厢里,声音听似浅:“谁啊?”

喻幸:“陈跃飞的妻子。”

庞贝狐疑地问:“陈跃飞?”

喻幸:“嗯,我朋友。”

庞贝对陈跃飞有一点印象,他也是玉川人,考到安大体育系,因为和喻幸是老乡,大学两人住隔壁寝室,关系还不错。

她没见过陈跃飞,但是听过喻幸跟他通电话,也在喻幸的好友列表见过他。

就是没想到,计萱兰最后居然和陈跃飞结婚了。

庞贝暗道,喻幸的经历真够狗血的。

白月光嫁给了自己的好兄弟。

这下子再美好的初恋萌芽,他也应该彻底放下了吧,毕竟人家都结婚了。

喻幸双手交握着,随意地放在大腿上,说:“到下个服务区,换我开。”

庞贝收拢心绪,问道:“会开这辆车吗?”

喻幸:“会。”

半小时后,到服务区换喻幸开车。

庞贝坐上了副驾驶。

中间高予诺打来了一个电话。

喻幸目视前方,仿佛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你接。”

庞贝接通电话开免提,告诉高予诺他们在快到万澜千波了。

高予诺说司机一路通畅,也快到799县道,即将取到车。

庞贝回家后,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她强撑着给严瑞丰留言,说她回安城了,明天把车送去他家。

严瑞丰不知道在忙什么,或者已经睡了,并没有回复。

庞贝洗了澡,躺床上没五分钟就入眠。

喻幸显然知道她今天在微星盛会折腾累了,又在高速上来回跑,就没再打扰她。

他更怕惹她反感,也没再提去她的房间,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屋子办完公事睡觉。

次日,天朗气清,夏季气息初露,万澜千波的花圃里蔷薇花开,清风送香。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好。

庞贝接到工作电话的时候,都没觉得烦。

明佳娜在电话里嘱咐她:“V&G是五大刊之一,虽然你这次上的是副刊,但是千万千万不要迟到,也不要化妆,他们那边不喜欢对接的艺人用自己的妆。”

庞贝处于半清醒状态,声音里还带着倦意:“嗯……知道了。”

喻幸的消息,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他让人送了清粥过来。

庞贝抿了抿嘴角。

以前和喻幸在一起之后,计萱兰发过很长的表白消息给喻幸。

她至今仍旧记得里面的小细节。

原来他上大学的时候,会当众把计萱兰抱去医务室,等她睡着了,偷偷地想亲她,却又不敢亲;

原来他会在夏天陪她去图书馆看他不喜欢的书,会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偷偷踩她的脚指头。

而这一切,计萱兰全部知道。

最好的感情,不过是你装我骗,你情我愿。

这样甜蜜的暧昧,只不过因为两人的羞涩,谁也没开口说破,就叫庞贝捷足先登。

庞贝也曾有些后悔,以恩人身份强占喻幸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喻幸承诺会如约履行同居合同,她大概率是会忍痛放弃掉他的。

所以她假装不知道,假装没有破坏他们。

所以她加倍地对他好,却又害怕他过于放肆,所谓若即若离,也不过是她初坠爱河的稚嫩保护色。

刻骨铭心的感觉,庞贝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是密密麻麻,如同针扎。

算了,虽然喻幸以前还没喜欢上她的时候,的确因为计萱兰伤了她的心。

但她没必要一直用过去的伤痛惩罚自己。

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能忘记的难过就忘记吧。

庞贝还是给喻幸回了一条信息:不用,有点工作要忙,吃点面包就行了。

喻幸敲门过来,给庞贝送面包。

庞贝含着一嘴巴的泡沫,抬眼问他:“干嘛?”

喻幸把面包放她手里,“怕你太忙,连面包也不吃。”

庞贝:“……谢了。”

她还真是打算连面包也不吃。

喻幸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庞贝转身进房,继续洗漱,喻幸回家吃粥。

庞贝带上伴手礼,开着保时捷先去严瑞丰家,随后让明佳娜直接安排司机到严瑞丰家附近接她,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严家长辈不在家,庞贝将车子交给了管家。

两人也是旧识,管家虽然比三年前两鬓白了些,态度却不改,仍旧尊敬地笑着问:“庞小姐,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庞贝摇摇头,把伴手礼递过去,笑道:“不了,麻烦您帮我带给叔叔阿姨。”

管家双手接过礼物,叫司机将庞贝送出别墅区。

庞贝刚上保姆车,严瑞丰父母就回来了,他们俩挽着手,一听说庞贝来过,颇有些吃惊,严瑞丰没提过呀。

管家笑着说:“庞小姐变稳重温柔了很多。”

严父严母对视一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还是严母先开口:“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琢磨,瑞丰想提的时候,自然会提。”

严父点点头,评价道:“他还年轻,才二十六岁,还可以在事业上做点提升,然后再去考虑婚姻的事情。”

庞贝和小助理一起坐保姆车到了V&G大厦接待室,同来的还有其他一线女艺人,办公层里热闹非凡。

路过办公区域的时候,她还看到通勤打扮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抱着资料,递给另一位挂工作牌的同事:“这是陈跃飞的资料。”

庞贝脚步顿了一下,陈跃飞也来了?

小助理在她身边体贴解惑:“陈跃飞是运动员,已婚人士。三个月之前得了金牌,国内媒体早约了他的采访,但是因为出国培训耽误了,V&G还是头一家拿到他私人采访的杂志社,佳娜姐说,我们今天有可能跟他一个摄影棚拍摄,也许会碰到,所以让我提前了解一二。”

庞贝:“噢。”

明佳娜真够细心的。

明佳娜没了解错,一个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女艺人,一个是首次获得金牌的运动员,人气与关注度,跟一线女艺人没得比。

庞贝果然需要和陈跃飞用一个化妆间、摄影棚。

两人初次见面,由工作人员引荐,握了个手。

这仅仅是圈内的一种礼节而已,两人都没拒绝。

陈跃飞身材瘦劲,他没戴婚戒,但握完手,很快就将手收了回来,他人有些痞痞的气质,行为却十分得体。

庞贝看着陈跃飞,轻轻点头示意后,便安静地坐到了化妆镜前。

陈跃飞也坐在了化妆镜前,他通过镜面稍微打量了庞贝片刻,眉梢动了动,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庞贝。

但他没把话问出口。

哪怕好奇,结了婚的男人,也不应该随便同别的女人说出类似搭讪的话。

可陈跃飞脑子里却一直在回顾,到底在哪里见到过庞贝。

他皱眉想起,昨天计萱兰跟他夸过庞贝漂亮,似乎在此之外,还有一些想不起来的模糊的记忆。

陈跃飞实在没想起来,就闭上眼,拉回思绪,任由化妆师给他简单画画一眉毛。

庞贝皮肤底子好,妆容上的也快,陈跃飞换了衣服去摄影棚里录制采访视频的时候,她也完妆,可以自由走动。

庞贝去洗手间的时候,听到摄影棚里传来陈跃飞与工作人员对话的声音。

陈跃飞今天的采访主题比较私人,除了谈训练与获奖,杂志社还拟定了谈一谈他的恋情。

涉及恋情八卦,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嘴角都是弯的:“您是单身吗?”

陈跃飞摸出了自己小心翼翼收起来的婚戒,带在无名指上,张扬展示:“已婚。”

镜头给了他的手指一个特写,那是一枚有JXL三个字母缩写的铂金戒指,他的手指很粗,戒指也因此套得很牢固,有另一种带着荷尔蒙的强烈信念感。

工作人员一脸惊讶,陈跃飞居然直接曝光已婚身份了!

她又好奇地问:“能和我们讲讲您的爱情故事吗?您和太太怎么认识,谁先表白的呢?”

陈跃飞摸了摸鼻子,他本来长着一张带着痞气的脸,懒懒一笑,眼角眉梢都有些些幸福与得意:“我和我老婆是大学同学,一起读了四年书,相互暗恋,她妈妈是教授,爸爸是建筑师,我家庭条件没她家好,就不敢开口表白。七年前的冬天,我太太先跟我表白的。我们爱情长跑了五年,两年前结的婚。”

走廊外,庞贝整个人僵住。

计萱兰就和陈跃飞七年前的冬天就在一起了?

可七年前的冬天,不是计萱兰和喻幸表白的时候吗!

庞贝跟在工作人员身后,悄声走了进去,攥着手指,旁听这场采访。

陈跃飞在镜头前眉飞色舞:“我老婆给我发了好长的表白信。但其实那些话,那些美好的回忆,是我想对她说的,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选择主动跟她表白。”

他灼灼双目忽然一沉,不高兴地扯着嘴角说:“如果是我主动表白,她也就不会紧张到把表白信错发给我的好朋友。”

庞贝:“…………”

计萱兰,她、发、错、了。

工作人员忍俊不禁:“好大个乌龙!请问你朋友当时什么反应?”

陈跃飞笑笑:“我老婆都要尴尬死了,我就跟我朋友说,让他假装没看到。他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庞贝站在门口,脑子乱如麻线。

陈跃飞的采访还在继续,主持人问他恋爱期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陈跃飞长“嘶”一声,带着点大男孩的羞涩说:“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我训练摔骨折,不敢让她知道,让我朋友假装是我,把汤送给跟我老婆合租的室友。

没想到我老婆那么聪明,一下子就抓到了蛛丝马迹,直接跟我朋友发消息说‘谢谢你送的汤’,我朋友也没多想,就说‘不用谢’,我老婆就这么从我朋友口里把话诈出来了,转头就问我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她。我说我摔骨折了,女孩儿真的是水做的……她当场就哭了,哭了整整半个小时。”

庞贝咬了咬微白的嘴唇,原来喻幸深夜送的那碗汤,也是受人之托。

陈跃飞心疼道:“我老婆很少哭,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掉眼泪的时候,从那之后我就发誓,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再瞒着她。后来不管受多重的伤,我都会跟她说。”

“其实有个人从心理上分担下痛苦,还是蛮幸福的,我特别感谢我老婆。”

陈跃飞仍旧在回忆:“我老婆为我付出很多。她刚毕业那会儿,为了离我的训练场近,就在我朋友公司楼上的创意广告工作室屈才做个小文员。那段时间出了社会新闻,我不放心,又不能随意从训练室出来,她加班到深夜的一个晚上,我只能拜托我朋友亲眼看着我老婆上车,记下出租车的车牌号。

我感觉自己挺对不起她的,自己的女朋友都照顾不好,还要拜托别人照顾,后来我就让她回家住,找个更方便的工作,不要为了我牺牲。好的感情就应该是这样,相处成就,而不是相互牺牲。现在我和我老婆都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我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的挺对的。”

……

庞贝魂不守舍地离开摄影棚,脑子里回忆起下雨等喻幸的那个夜晚。

喻幸是和计萱兰共撑一把伞,他是和计萱兰说她是“妹妹”,然后……然后他就跟她一起回家了,那天她生理期不舒服,他给她装热水袋,给她煮红糖水,亲自帮她泡脚,擦脚,抱着她从沙发到卧室。

喻幸对她的照顾,和对计萱兰的照顾相比起来,不过是一种绅士的礼节而已。

只是在误解的蒙蔽之下,感情里每一句甜蜜、每一件暖心的事她不一定都记得,但每一片割在心上的刀刃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并且反反复复割痛她。

喻幸和计萱兰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

庞贝心口不安地跳动着,喻幸说以前就喜欢她,会不会是在比她想象之中的更早之前?

又会不会,他其实只喜欢过她……

心事重重地拍完封面,庞贝把接下来的一些商务聚会给推了,早早回家。

陈跃飞终于在采访结束后,想起在哪里听过庞贝的名字。

在喻幸嘴巴里!

喻幸办公室里摆过一个女人的照片,一直被错认为阮蓓,陈跃飞问他,这女人是谁,他说叫“庞贝”。

卧槽!这就是喻幸以前藏而不露的暗恋对象!

陈跃飞着急忙慌给喻幸打了个电话,没忍住在车里高声道:“我今天见到庞贝了!”

喻幸:“什么?”

陈跃飞激动万分:“昨天萱兰也采访了她,也是微星盛典,你不也去了吗,你怎么一点口风都不露,萱兰都完全不知道采访了你喜欢的女生!”

喻幸沉思着,难道这就是她昨晚上对他态度大变的原因?

庞贝回家的时候,喻幸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她胸腔发热,喻幸总是在家里等她。

比起原来冰冰冷冷的家,其实万澜千波才是她期待感最多的地方。

庞贝打开门,邀请喻幸来她家。

喻幸打开手机查看外卖信息,嗓音还是那么清冽:“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庞贝听着他熟悉的口吻,心里酸楚难耐。

她缓缓垂眸,突兀地说:“幸运,我看到计萱兰错发给你的表白信息了。”

“咚”一声,喻幸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手指僵僵的。

以前同居的时候,他们俩说好不过问对方隐私,也不查看对方手机。

他并不知道庞贝会看到那条信息。

所以呢?

她是误以为他喜欢计萱兰吗?

她昨晚是因为计萱兰吃醋了?

庞贝紧紧地交握着纤细的双手,眼睛一直盯在地面上,声音低软地解释:“我说过不会看,就不会看。但我们用的是情侣手机壳,我拿错了手机,无意之中看到的。”

但她又不想喻幸误会她不守信用,只好假装不知道,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都没勇气找他要一个求证。

喻幸的语气格外地笃定温柔:“我没收过别人的告白信,只有你的。”

庞贝眼圈发热,声气儿一点点低下来:“那……为什么要跟计萱兰说我是你妹妹?我不能是你女朋友吗?”

喻幸冷峻的侧颜有几许落寞:“贝贝,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不是就不是,尽管我也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喜欢的女孩儿。”

可从他签下合约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必须理性地正视他和庞贝的关系。

他们做尽爱人该做的事。

但却算不上是真正的情侣。

喻幸说:“可我不想欺骗自己。因为欺骗会产生出更多麻痹我的美好幻想,而这些麻痹我的幻想,是毒|液,它会更厉害地反噬我,让我更奢望,更矛盾,更抗拒,离你更远。我只有克制着自己站在安全线之内,才能至少在合约期间,稳稳地拥有你。”

庞贝很震惊。

她不曾知道,喻幸的内心是那么的复杂与纠结。

她也不知道,喻幸想了那么那么多。

在万澜千波里,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他是不是都在饱受折磨?

这样的深情砸下来,她脑子嗡嗡作响,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一开始就错位的感情,让他们彼此伤害,渐行渐远。

归位的这一刻,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皆因七年之后,一切如初。

喻幸握住庞贝的手,说:“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人。”

“唯一”两个字敲动了庞贝的心房,像是朝里面注入了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流去,连最细枝末节的手指都被触动,她轻弯嘴角:“巧了,我跟你一样。”

他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短暂的沉默后,喻幸心口酸涩地问:“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她的消息。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不问我。”

庞贝撩了撩耳侧的头发,很低声地说:“也因为喜欢,所以……”

喻幸:“所以什么?”

庞贝想起刚看到那条告白信息,如遭晴天霹雳的绝望感,嘴角略带苦涩:“……所以不敢呐。”

她当时真的太害怕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如果一切都被证实,她将不允许自己再跟他纠缠。

自欺欺人的人,最知道如何让自己远离清醒。

喻幸心里泛酸,却又冒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原来她真的是喜欢他的,哪怕她对他的喜欢,可能没有他那么多,只有在不为人知的细节里,才能捕捉到一些灼热的真心。

可她对他的喜欢是真的。

他低哑一声:“贝贝,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

是她青春年少的时候,任性妄为的自私决定,导致了这一切。

但此刻,那些酸楚,真正地从她心里消散了。

她以为遗忘是释然。

原来得到答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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