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雪已经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了。

顾沉舟把身边的贺海楼拍醒,问他早餐想吃什么,在得到“随便”的答复之后,就穿好衣服走到一楼,先把米洗好放进高压锅里,再打开上锁的落地窗,走到庭院外,准备先练一次拳。

早晨的冷风夹杂着飞雪,一股脑儿扑到脸上。

最后一丝睡意也被冰雪冻住了,顾沉舟反手关了玻璃窗,踩着一晚上的落雪走了两步,一抹土黄色的影子就从沾满了白雪的树梢上飞下来,围着他乱跑乱跳,还时不时往往落地窗方向移动。

顾沉舟定睛一看,是上次贺海楼带回来的猴子。半年过去了,它脖子上的铁圈和半截铁链还在,但身上的毛发倒是长齐了,就是沾了水汽黏在一起,并不蓬松。

弯下腰把脚边打转的猴子提起来,土黄色的小动物立刻反抓住他的手拼命抖动。

这可真是取暖靠抖了。顾沉舟笑了一下,回头一看,恰好看见贺海楼从楼梯上走下来,就把手里头的猴子丢给对方:“接着。”

贺海楼抬手一抓,很准确地抓住了猴子脖子上的铁链,他瞅了两眼,不怀好意地哼笑了笑,对顾沉舟说:“你去练拳吧,这东西我来管。”

说着就抓着猴子往厨房走去了,等顾沉舟在庭院里练了半个小时的拳,一身热汗走进室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贺海楼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早间新闻,一边让猴子给自己敲肩捏腿,十分自在。

如果说送水果什么的还不叫人意外,但一只猴子愁眉苦脸,上蹿下跳地帮人抓肩膀敲腿……顾沉舟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只猴子怎么这么聪明?”

贺海楼特意端了半天架子,才自得地放开猴子身上的绳索——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又拿一条绳索系在了猴子身上——让对方三下两下蹿到暖气前取暖。

“都是惯的,”贺海楼慢条斯理地说,“对于这种东西,你只要让它知道你能做主,它就乖乖巧巧了。”

锅里头的稀饭已经煮好了在冷,显然是坐在这里的贺海楼关了火。顾沉舟翻出几包小菜,盛了两碗饭,端上桌的时候顺便用筷子轻敲了一下碗沿,也不接贺海楼关于猴子的话:“吃饭。”

贺海楼有点遗憾地耸了一下肩,走到顾沉舟身旁坐下。

被顾沉舟翻出来摆在桌上的小菜是酱菜和小鱼干,这时候就凸显出住在山上的不便了——虽然安静,但要买什么东西还得先开半个小时的车到市区,买了回来又再开半个小时,没事的时候来度个假还好,要在这里长住,顾沉舟自己都受不了。

“当初怎么会想在这里建山庄?”长期作息的颠倒,贺海楼上午一直没有什么食欲,今天也差不多,随手拨了两粒米就没话找话地跟顾沉舟闲聊起来,“我看你也不想把这里开放出去让人过来玩——既然不开放,这里距离市区就太远了,自己住不好也卖不上价,钱多了烧手想弄个玩玩?”

“算是吧。”顾沉舟不置可否,“这里视野好,偶尔上去看看也舒服。”

事实上当然不止是这样。这座天香山庄最开头会落成,还是起源于顾沉舟对自己梦境的验证,而且确实验证出了结果——从这个方面来讲,别说一座天香山庄,再来两座三座,顾沉舟也是眼睛不眨地挪出资金砸起来。

贺海楼一听就知道顾沉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也不深究,只是看准顾沉舟夹起酱菜的时候,往前一凑,咔嚓一下咬下了对方筷子上的半截酱菜。

顾沉舟举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贺海楼一眼,突然也一倾身,朝旁边的贺海楼嘴上咬了一下。

贺海楼:“……”

顾沉舟刚刚回的那一下速度很快,他的牙齿都还咬着酱菜没嚼,结果不止被对方又咬回了四分之一,还连自己的嘴唇都被啃了一口,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咬回了自己夹起来的酱菜,顾沉舟喝了一口稀饭汤。

贺海楼也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有点不满地敲敲碗:“我都吃进嘴巴里了——怎么,现在不讲究了?”

顾沉舟眼睛也不抬:“你的口水我又不是第一次吃。”

贺海楼居然被噎了一下!他不善地笑起来:“大龙虾,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说情话啊!从哪里锻炼出来的?”

“你身上。”顾沉舟平淡地说。偶尔一句是情趣,围绕一个问题打嘴仗就无聊了,他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争个高下,直接给了贺海楼想听的答案。

贺海楼其实也无所谓这些,对他来说,更多的时候,事情根本不用去“争”,其结果能告诉所有人,只有他想要的答案才是最正确的。

说话间,顾沉舟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看着贺海楼面前几乎没动几口的稀饭,说:“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像龙虾?”

“嗯?”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在说龙虾。”顾沉舟说。

“我说梦话了?”贺海楼问,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他看了看顾沉舟,唇角微扬,一语双关:

“在我眼里,你很多时候,就是一只活动的大龙虾。”

当然,并不止你。还有很多其他阴魂不散的东西。

他的眼睛从坐在椅子里、用两只大钳拿碗和筷子的莹白色龙虾身上移开,对上周遭一双双阴暗的眼睛。

笑容冰冷。

早餐之后,贺海楼跟顾沉舟说了一句“有事”,就径自开车走了,接着两三天的时间,顾沉舟都没有再接到贺海楼的电话,直到对方开车离开京城,顾沉舟才确定贺海楼是回福徽省,到贺南山身边过年去了。

顾沉舟的这个年其实过得很惬意。

贺海楼一直想要跟他“玩玩”,他也有准备和贺海楼好好“玩玩”。

之前地震的事情虽然直接促成了这件事,也让他最初的计划有了一点改变,但最终来说,依旧在掌握之中。

并且贺海楼的味道比他想象的好上许多了,再加上对方本身的地位身份,他简直获得了一个完美的情人。

当然,半年时间,不管是他还是贺海楼,总会厌倦。

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一种人。

除夕夜的时候,窗外的雪都堆了两厘米高。

顾沉舟和自己的家人在正德园里吃了一顿年夜饭,早早从饭桌上离开,坐到客厅的电视机前,一边看春节晚会一边和卫祥锦发短信。

-你在干什么?

-刚吃饱回短信!今天手机就没有闲下去过!你呢?

-跟你差不多,年年差不多。

-就是春晚越来越难看了,哼!

-哼字好傲娇……

-揍死你!(傲娇给你看,哼!!)

顾沉舟一边回短信一边笑,他和卫祥锦几乎每年过年都会发几条短信,也没什么正事,就是相互吐槽一下。虽然发完短信之后他们没过半小时又会再见面,之前的短信其实无聊又浪费时间,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无聊就无聊吧,反正一年也才一次。

手头上的短信编辑好了,顾沉舟正要按发送,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起,一个名字突然跳到屏幕上。

是贺海楼。

顾沉舟接起电话:“在干什么?”

“在吹风。”电话那头传来贺海楼沉重的呼吸声。

电话里似乎有什么声音……顾沉舟心头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他随意地说:“吹什么风?”

贺海楼呵呵地笑了两声,却没有回答。

顾沉舟拿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的声音,又说:“你那边很安静,没有看春节晚会?”

“我在外面,”贺海楼说,“想不想知道我在哪里?”

顾沉舟还没有说话,他之前听见的那些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

哗——

哗——

哗——

是潮水的声音。

贺海楼想干什么?

顾沉舟微皱了一下眉。

这个时候,潮水的声音突然又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贺海楼沉重的呼吸声。

顾沉舟看见顾正嘉从饭厅里走出来,似乎想拿些东西。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没有人的窗户前,问贺海楼:”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回答。

顾沉舟不经意地转头,看见顾正嘉有些莫名地朝他看了一眼,接着从桌子上拿个水果,又回饭厅了。

“贺海楼?”顾沉舟又问。

“……有人叫我跳下去。”贺海楼在电话里说,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很愉快很愉快地笑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是一起去野外旅行过?那一次我没有跳下去,这一次我跳给你看怎么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喝醉了吧?”顾沉舟不动声色地问贺海楼,他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按键,“你现在在哪里?”

“不用急着侦测我所在的地点,”电话那头的贺海楼突然一针见血地说,又恢复了懒洋洋地语调,“我打电话给你不就是为了告诉你地点?春晚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那样,一点新意都翻不出来,我们玩点更有趣的吧……”

“比如?”顾沉舟说。

“比如我刚才跟你说的,看我跳崖怎么样?”贺海楼笑道。

顾沉舟说:“除夕晚上,你不会真觉得我出得去吧?”

“哦?”贺海楼说,“除夕晚上,你真的要在那边看他们一家人过团圆夜?”

顾沉舟顺着贺海楼的话往饭厅看了一眼,顾正嘉正在饭桌上说话,一桌子的人都笑起来,坐在顾正嘉旁边的郑月琳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另一边的顾新军脸上也露出微微的笑容……

顾沉舟笑了一下,对着电话轻声说:“贺海楼,你可真是特意打电话来给我败兴啊。”

“你要过来,我就负责把你的兴致提起来。”电话里传来贺海楼的口哨声,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怎么样,考虑一下?”

顾沉舟的手指在机身上摩擦了一下,手机适时的震动代表短信又来了。

是卫祥锦的,还是其他人的?

顾沉舟说:“你现在在哪里?”

“很近,”贺海楼告诉顾沉舟,“绝对能让你在一个晚上赶到——”

电话被挂断了。

顾沉舟点开新来的短信,是卫祥锦的。他给对方发了一个“我马上过去”的回复,就走到饭厅,对顾老爷子和顾新军说:“爷爷,爸爸,我先去祥锦那边玩一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顾新军的眉头一皱。

顾老爷子倒是笑呵呵地说:“行了,去吧,替我跟祥锦的爷爷问好。”

“好,爷爷。”顾沉舟说,回房间披了大衣和围巾,带好所有该带的东西,就转身出了房门,一边走,一边直接拨了卫祥锦的电话号码。

“喂?什么事?”卫祥锦的声音有点模糊,“唔,我刚刚喝了一瓶白酒下去——有点想吐——”

“我有点事找你帮忙,帮我打个掩护,我要离开京城一趟。”顾沉舟直接说。

“大年夜?”卫祥锦问。

“大年夜。”顾沉舟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卫祥锦爆了句粗口:

“卧槽,你这个大人渣!只会可劲地找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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