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汉渚感到怀中的她仿佛突然被自己的问话给惊醒了似的。

她没有回答他,依然沉默着,却带了几分仓促地微微后退一步,随即再次伸手,试图开灯。

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带了回来,这次没再放开。接着他俯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的嘴。

黑暗中,四唇相接。

他吻她。

起初,男人的吻是温柔的,只用他的嘴轻轻地碰她,带着试探的味道,又仿佛唯恐再次惊到她似的。但很快,当他觉察到她在退缩,他的吻便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含住她的唇,辗转,吸吮,用他无言的亲吻来代替他拙劣至极的言语,去向她表达他在见不到她的那段时日里积聚出来的对她的所有的想和念。

在男人的臂抱里,在他温柔而坚定的亲吻之下,她停了挣扎。

她未发一声,黑夜却令男人的感官敏感到了极致。他全身的毛孔舒张,清楚地捕捉到了怀中女孩的细微变化。她发软的身子,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变得热热的皮肤,还有她那像是藏了只正扑腾着翅的乳鸽的胸口,那一下一下,是心跳的律动。

所有的一切,这来自她的无言却诚实的身体的回应,给了他以无比的鼓舞和莫大的勇气。

他和她舌缠在了一起。片刻后,当终于听到期待的一声细细的弱喘之声自她喉间溢出,一瞬间,他血脉偾张,呼的一下,心火燃了起来。

他松了她的嘴,喘着粗气,把怀中已经软的不行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朝楼上快步走去。他没看到楼梯扶手前的一团黑影,那是一个摆着瓷瓶的架子,他走得太急,一脚踢翻了瓶架,他浑然不顾,在身后发出的稀里哗啦的瓷器碎裂声中,抱着她,快步走上楼梯。

他抱她进了卧室,走向那模模糊糊的床影,到了近前,将两只胳膊已绕在他脖颈上的女孩放到床上去。

楼下大厅,座钟的时针,从晚上八点,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深夜的十一点。

男人终于感到有些餍足了。

臂弯里的女孩汗涔涔的,背对着他,面庞压着他的臂,蜷着身子不动,仿佛也睡着了。

他不敢弄醒她,爱怜地亲吻了下她向着自己的一片汗湿后背,手摸索着,找到了脱下的衣裳,抓了过来,替她擦了汗,随即再次抱住她,让她的背贴入自己的怀。

最后,他的一臂让她枕着,另臂从后搂住了她的腰肢,拥着她,和她同眠。

终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了,实实在在。

他闭上眼睛,一种心满意足过后的巨大的疲倦之感,也慢慢地朝他袭了过来。

他真的太累了。

这几个月以来,日日夜夜,伴随着他的,是炮火、枪声、焦土、血腥。战后,他几乎没有休整,便又只身上了那条军舰,踏上他或许不归的复仇路。

侥幸,上天最后留了他的命,让他活了下来。他回来了。然后,绷着的弦还没来得及松弛,便又赶着北上。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终于完全地松弛了下来。

他便如此抱着她,睡了过去。

苏雪至闭目,静静地听着身后男人那变得绵长的平稳呼吸之声,听了许久,她睁开眼睛,将他在睡梦里还搂着自己不放的手臂挪开,从他的怀里爬了出来。

男人应是倦极了。他睡得极沉,浑然不觉。

她替他盖好被子,穿回自己的衣裳,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

半夜了。

上司和小苏进去已经三个多钟头,还不见出来。

丁春山坐在车里,再次看向房子的方向。

门窗里黑漆漆的,什么光都没有。

他感觉今晚上,上司和小苏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再等下去。

他们应该不会回城了。

自己该睡觉就去睡觉吧。

至于上司和小苏现在在里头干什么……

算了。

这不是他该怀疑的。虽然他早就开始怀疑了。

他也不敢多想。虽然连那奇怪的一幕都被他看到了……

两个男人,可以有表达亲密的勾肩搭背,可以有久别再逢的热烈拥抱。

但,都已经过了桥,竟还攥着手不放!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如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

丁春山等得彻底绝望了。

他不打算进去找空房睡觉。他怕万一自己再撞见什么不该看的,或者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下半夜就和看门的鲁二凑个床伴,随便对付着睡一下就好了。

他打定主意,终于从车里下来,但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眼房子的方向,这时,意外地看见厅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道身影。

贺汉渚这一觉睡得极沉,当他终于睡饱醒来,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昨夜睡着前的那一刻。

他闭着目,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人。

触手却是空的。

他的手一顿,慢慢睁开眼睛,扭脸,发现枕边是空的。

她不见了。

贺汉渚顿时彻底地醒了过来。他弹坐起身,发现天已大亮,窗帘也遮挡不住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

“雪至!”

起先他以为她在盥洗室里,叫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他迅速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扯来自己的裤子,套上,光着上身走到盥洗室前,推开门。

她不在。

他开始感到不安,但立刻又想,不在房间,应该就是在楼下了。

大约是她醒的早,见他还睡着,不想吵醒他,所以先下去了,在下面等他?

他这样想着,找到自己剩下的衣物,匆匆穿了,开门,奔出卧室,沿着楼梯疾步而下。

客厅里也空荡荡的。

阳光透过朝南的几扇大窗玻璃照射进来,映得满眼亮堂。

贺汉渚一个大步,跨过昨夜被他踢翻后碎了一地的一堆瓷瓶碎片,又找了厨房和剩下的几个房间。心开始慌。

最后他大步出了客厅,在外头喊丁春山。

但是连丁春山也不见了,连同汽车,全都消失了。

鲁二正在庭院那头忙着给树修枝。贺汉渚喊他,他耳朵背,没反应,贺汉渚到他身后,又喊了一声,鲁二这才扭头,看见他,擦了擦汗,笑:“贺先生你起来了?”

“小苏去哪了?”

“桃树不要了?”

鲁二心疼,不解地望了眼自己辛勤养护的几株桃树,不安地辩道:“贺先生,桃树明年就能结果,现在砍了,可惜哇——”

贺汉渚郁闷,提高音量,吼:“我是问,小苏去哪儿了?不是桃树!昨晚和我一起来的小苏!还有丁春山!人呢!”

鲁二这才听清楚,哦了一声,放心了。

“小苏啊,昨晚半夜走了,是丁处长开车送的……”

这时,客厅里传出电话的铃声,贺汉渚丢下鲁二跑了回来,抓起话筒。

电话是丁春山打来的,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在,说,昨晚送小苏回城后,他回来,没想到才出城,汽车轮胎就坏了,当时车上没有备胎,无法再开,只能丢下车,自己在城里过了一夜,今早他已经联系了修理厂的人,怕他急,所以先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请他稍等,半个小时内,他就能赶到。

“小苏昨夜几点走的?为什么突然走了?是有事吗?”

贺汉渚打断丁春山的话,问道。

丁春山一怔。

他以为上司昨晚是知道小苏离开的。

当时,他看到小苏从房子里走出来,请自己送他回城。他面含微笑,神色淡然。丁春山就觉得,小苏应该是刚和上司谈完事,独自离开。

他当时就释然了,还暗暗地为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不该有的念头感到懊悔。

原来自己又想错了?

看这样子,贺司令昨夜根本就不知道小苏离去的事?

他迟疑了下:“大约半夜十一点多。我送他回到住的旅馆,在京师医院附近。至于为什么走,小苏没和我说,我也没问。”

“她现在人呢?”

\"这个……我不大清楚……\"

“昨晚她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我?”

上司的语气,是在责备自己?

丁春山无语:……

贺汉渚啪地挂了他的电话,打到医院找鲁道夫。

“小苏?早上他没来,不过很巧,早上我接到了他的一个电话,他说今天要回天城了,和我道别。”

贺汉渚再次挂了电话,等丁春山开车来接。

昨晚他以为她原谅了他。什么事都没有了。

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感到焦躁而不安,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又看了眼时间,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走了出去。

他可以先走路回城,这样,等丁春山开车来的时候,路上就能早点遇见。

他刚走到大门口,远远看见两辆汽车沿着道路疾驰而来,看样子,似乎是往这边来的。

不是丁春山。

贺汉渚停步眺望,眉头微蹙。

汽车渐渐近了,他的神色也转为了平淡。

两车鱼贯停在大门之外。

后车是辆警卫车。车里下来几名随从,奔到前车的近旁,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

车里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结束不久的南北大战第一路军司令范惠民,大总统长子曹昭礼的大舅子。另外一人,是曹昭礼身边的机要秘书官。

两人笑吟吟地朝着贺汉渚走了过来。

贺汉渚迎了上去,和两人握手。

二人此行,是来邀贺汉渚去将军府参加一个特别会议。

范惠民道:“前些天大总统举办庆功会,烟桥你竟缺席。实话说,你这个真正的大功臣不在,我们这些人去了也没意思。我听说你昨天终于到了京师,到处地找。丁家花园不在,就猜你是不是来了这里散心,赶紧一大早来接,果然,被我猜中!此地风景如画,烟桥你可真会享受!”

他环顾四周,哈哈地笑。

秘书官也笑道:“贺司令,曹公子委派我代表他,请你去往将军府。有要事商议。”

曹昭礼现在已被举荐为将军府理事,日常负责消弥战事、统一制度、授颁荣誉等等事务。

贺汉渚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微微颔首。

他转头,吩咐了一句跟出来的鲁二,随即上车,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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