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2月14日,情人节,唐予池回国。

国际航班时间久,十几个小时,带着他从大洋彼岸回到熟悉的帝都市。

飞机落地时,唐予池把手机开机,连着跳出来几条信息,都是和他一起创业那帮朋友的插科打诨。

一群年纪相仿的男人们凑在一起,非工作时间的聊天就没个正经时候。

他们在群里问唐予池这么久的航程,有没有在飞机上遇见美女。

有人说,十几个小时呢!真要是遇见,可能孩子叫什么名儿都商量好了。

唐予池小幅度活动两下肩颈,看一眼自己周围的座位——

前面坐了一对夫妻,后面是俩大佬爷们儿。

至于他身旁,身旁是一个航程13.5个小时、咳了大概10个小时的,老阿姨。

唐予池心说,我商量个屁的孩子名儿。

和老阿姨商量吗?

这时候群里冒出一句:

【叫唐老鸭。】

紧接着,这群人就开始对他八字没一撇的孩子,集思广益起名儿。

【唐山市。】

【唐人街。】

【唐僧肉。】

【唐伯虎。】

居然还有五个字儿的:

【唐拌西红柿。】

唐予池盯着手机屏,差点笑出声。

机舱门打开,周围的旅客陆陆续续起身,空乘姐姐站在门边,礼貌微笑,目送乘客。

唐予池在嘈杂声里按着手机,直接回复了语音:

真这么想看我有孩子,倒是先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啊,我这儿还单着呢,自孕自生吗?

之前坐他身旁的老阿姨,估计只听见了“自孕自生”四个字,惊恐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群里开始吐槽,说他就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像个事儿逼似的谁也瞧不上,还提起上个月追他,被他婉言拒绝了的一个女孩。

一起创业的朋友私信他:

【池啊,今儿国内情人节吧,情人节快乐呦。】

唐予池回他:

【我快乐你爸爸。】

后面手机又震了几下,估计是朋友的疯狂回击,他没再看手机,顺着人群走出去。

帝都市冬末的干燥空气迎面而来,阳光明媚里也带着丝丝凉意。

周遭景物十分熟悉,熟悉到他闭着眼都能找到出口和行李转盘处。

这是唐予池不喜欢的感觉。

倒不是什么近乡情怯。

只是他上一段感情陷得太深,结束方式又太过可骇。

很多时候不受控制,唐予池总会在某些熟悉的场景里思及曾经。

就像现在,他踏出机场,轻而易举想起过往。

那会儿他刚高考完,拥有人生最漫长的暑假。

整个假期,他几乎都和安穗呆在一起。

和她骑单车,和她逛公园,和她在游乐园门口蹲着吃棉花糖,和她在市图书馆看小说。

他们还去郊外河边抓过蝌蚪,本来想带回来养着,不过听钓鱼的老大爷说,那种蝌蚪会长成蟾.蜍,吓得他们又倒回河里。

但到底也还是要顾着父母的。

那年的8月份,唐予池准备跟着爸妈去摩洛哥旅行,临走前,他请安穗吃饭。

席间,唐予池总觉得他的女朋友似乎愁眉不展。

那顿饭去的是他和发小向芋还有爸妈常去的一家日料,海胆馅的水饺做得格外地道。

饺子皮放了蔬菜汁糅合,是带着淡绿色花纹的,向芋那只猪,她一口气能吃两份。

他也不太懂女孩都爱吃什么,参照发小向芋的爱好,把所有他觉得好吃的,都推荐给安穗。

最后服务员都说,客人,您点的够4人份了。

他当时倒是没在意价格,侧重点放在另一件事上,问人家服务员,那桌子能摆下吗?不然我们换个四人台坐?

换了桌子,他干脆坐在安穗旁边,给她端茶倒水,拿了个mini风扇帮她吹风。

唐予池用公筷夹了一个海胆水饺,放在安穗面前的小碟子里:“怎么觉得你不高兴,舍不得我啊?一个多星期吧,我就回来了。”

安穗穿了一条样式很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在暑假剪短了些,梳成马尾时发梢刚刚好垂在颈部。

她那双小鹿眼里,总是湿漉漉,惹人怜爱。

所以她转头,那样沉默着看过来,唐予池情不自禁,凑过去吻她。

安穗像是吓了一跳,躲开后,整个脸都红了。

她是有个习惯,害羞时,用手死死挡着脸,只露出通红的耳廓。

“你干什么呀,好多人看着呢。”

唐予池就笑她,都成年了,亲一下也不好意思?

安穗脸更红了:“大庭广众的......”

“那下次,换个没人的地儿,是不是能多亲一会儿?”

唐予池这样说,安穗就柔柔地打他一下,他继续逗她,问,没人的地儿,能舌吻吗?

她那张脸,红得像秋实。

那时的唐予池,心思不够缜密。

他说不上安穗那天到底为什么不开心,也说不上算不算是被他一个吻给哄好的。

反正后来,她没有再露出那种颦眉不乐的神色,唐予池也跟着爸妈去了摩洛哥。

安穗没来机场送他,说是早恋被他家人知道不好。

他在登机前给她打电话,说听说摩洛哥有个地方很美,到处都是蓝色房子,他去探探路,要是真的漂亮,以后带她再去一次。

忘记那天安穗说了些什么,也许是说大学还要学习哪有时间出去玩之类的。

唐予池就站在T2登机口,满心愉快地说,大学要是还没时间,那就等结婚时候去呗,带你去蜜月旅行。

都说18岁时的承诺经不起岁月的推敲。

只有唐予池自己知道,他曾在18岁那年,站在航站楼里,看着停机坪上起落的一架架白色机身,认真憧憬过他和她的婚礼。

后来好像没等他回国,安穗就在电话里说了分手。

毕竟年轻,他们那时常闹别扭,动不动就会分手。

唐予池从摩洛哥千里迢迢背回来的那些特产,几乎都被向芋给吃了。

向芋不但自己吃,开了袋吃不完的还要背回去和家里阿姨分享。

所以隔几天,他和安穗复合时,家里已经只剩下两包椰枣了。

唐予池自己觉得很拿不出手,显得他很抠门似的,出一趟门就给人姑娘带两袋枣子。

但安穗吃得很开心,她说:“这个是枣吗?我第一次吃这种枣,好甜啊,糯糯的。”

安穗素着一张脸,鼓着腮,眼波含笑。

唐予池觉得她又傻又天真又可爱。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大学毕业就娶她。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会爱安穗到100岁。

如果他能活到100岁的话。

可她怎么就变成了那样的女人?

是他不够体贴吗?

是他没能照顾好她敏感的情绪吗?

安穗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钱比他的感情更加重要的呢?

如果那年他没有去摩洛哥,如果他后来没有出国念大学,如果他平时请她吃饭不去挑那些死贵的地方......

会不会她就不会在长成女人之后,把钱看得那么那么重要?

打断这段“如果”的,是向芋打来的电话。

唐予池接起来,听见向芋威胁他说:“唐予池,我已经看见你那趟航班有不少人出来了,你在磨蹭什么?比老太太走得还慢,再给你5分钟,不出来我和干爸干妈就走了!”

“我特么还要等着托运的行李......”

向芋连他说话都没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唐予池没空再忆往昔,站在行李转盘的出口,看见行李箱出来,直接拎着就往行李车上放。

因为是情人节,机场不少抱着花的男男女女,唐予都没空多看一眼,推着行李车大步流星。

不能不着急,他再磨蹭一会儿,向芋和他爸妈可能真会把他丢这儿。

初中时候有一次,他在学校打篮球,爸妈来接他和向芋,说带他们去吃好吃的。

当时他还有半场没打完,就和他们说,等我一会儿。

向芋隔着铁丝网威胁,你再不出来,我们三个先走了?

唐予池没当真,等他打完球才发现,他们居然真的走了!

最惨的是他赶到饭店时,他爸居然指着一盘白灼青菜说,你把这个吃了吧,芋芋说不好吃,我和你妈也不太喜欢。

想到这儿,唐予池又笑了。

行吧,没有女朋友就没有女朋友吧,他好歹还有个狗发小,和他一样惨。

唉,向芋是真惨,靳浮白生死未卜的,她还苦苦等着呢。

唐予池愉快地感叹着。

结果回去的路上,他居然听说靳浮白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十分健全!

向芋一脸幸福,她还喝掉了车上唯一一瓶可乐。

唐予池拎着矿泉水灌了两口,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比惨的盟友。

再抬头看一眼爸妈恩安的样子......

合着这个情人节,就他一个是单身狗?

后来向芋拐着弯地问他,回国的感觉如何。

唐予池笑一笑,说比想象中感觉好很多,可能是国外每天忙,吃快餐吃多了,回家后觉得白粥青菜都好美味。

向芋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说,算了我不问了。

在唐予池眼里,向芋是他的亲姐姐,就像他爸妈背着他生的二胎。

他俩从小打到大,但也还是有很多默契。

哪怕向芋没直说,唐予池也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她想问他,有没有彻底把安穗的事情放下了。

他说,我已经没再想那些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自己也难分辨,其中是否有逞强的成分。

也许是因着情人节这么个日子,街上人比平时多了一倍,商厦上放着恋爱主题的电影,街角有人卖氢气球和花束,空气都弥漫着甜蜜感。

晚饭唐予池是和向芋靳浮白他们一起吃的,日子特殊,处处生意火爆。

停车场绕了两圈,才找到空位。

那天很神奇,唐予池不停地想起安穗。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不是怀念,不是眷恋。

也没有忿忿,没有不平。

只是很清淡平静地想起她。

就像大学毕业时,明知校园永不会再回,而在离别路上频频想起、以示告别的感觉。

那是一家环境很棒的西餐厅,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

唐予池看着窗外还有些光秃秃的垂柳,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预感。

他会不会遇见一个她?

让他一眼,就无法自拔?

吃过饭后,唐予池去洗手间,在吸烟区抽了一支烟。

餐厅放了一首歌Eason的老歌——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唐予池按灭烟蒂准备往出走时,过廊开着的窗口拂进一阵风。

似是无意,却又如有所感。

唐予池在那一刻回眸,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羊毛裙的姑娘,站在镜子前面补口红。

那姑娘对着镜子撅起唇,还哼着歌,给了镜子一个wink。

她哼的是店里放的《好久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唐予池的脑子是懵的。

真的是一眼动心。

唐予池飞奔回座位拿了手机,和向芋他们说自己要去找那个姑娘要联系方式。

整个过程中,他脑海里只有那姑娘哼着的那句,“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店里暖风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拿着手机,站定在人家姑娘面前。

还没等说出目的,那姑娘先是礼貌一笑,眼睛随着笑容弯了弯。

唐予池想过结果。

无非是可以或者不可以。

但都不是。

那姑娘开口,居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唐予池。”

唐予池垂头,把自己的名字打在手机屏上面,给她看,“就这仨字儿。”

她也把名字打在了自己手机屏,给他看:“我叫乔蕊。

她说,唐予池,我今天不太想加好友,如果下次还有缘分遇见你,我主动加你,你觉得怎么样?

唐予池忽地笑了:“行,那我等你主动加我。”

回去路上,唐予池把车窗开了一点缝隙。

晚风拂面,他说:“向芋,我恋爱了。”

坐在前面的向芋十分受不了,拎了车上的纸抽盒丢他:“人姑娘连微信都没给你,你恋个屁!把车窗给我关上,冷死了。”

唐予池躲过纸巾盒,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看一眼窗外云层挡住的朦胧月色。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这个缘分再遇见?”

向芋嫌他这话矫情,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但她随后说,也是,很有可能,长沙和帝都市也隔着1500多公里呢,她都遇见靳浮白了,想来光靠缘分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明摆着就是秀恩爱,唐予池翻了个白眼,嗤笑她:“你那么多缘分运气的,传给我点?”

向芋呸他一声:“我怎么传?用蓝牙吗?”

“传呗,多来点。”

结果被向芋用空水瓶丢过来,结结实实砸了一下。

虽然唐予池那样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帝都市这么大,能碰见的概率有多大呢?

反正毕业之后,以前校园里常见的面孔,他一次都没在外面碰见过。

不过,万一呢?

他当年走了那么大个背运,都被人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还不能跟月老那儿换点缘分?

眼看着出了正月,阴历二月二那天,帝都市有个老说法,说是那天理发是“龙抬头”。

唐予池被“Tony”老师推荐着,剪了个碎发。

剪完对着镜子一看,像重返校园似的,配上他那张娃娃脸和潮流穿搭,Tony说像20出头。

吹头发时候手机震了几下,他拿出来看,瞧见高中群里正在张罗今天同学聚会的事儿。

前些天已经有同学联系过他了,当时唐予池没给准话儿,只说有时间就去。

正好没什么事儿,群里有同学艾特他,他看了眼聚会地址,不算远,顺路。

本来是想要理发后去找向芋和靳浮白的。

早起向芋还打了电话来,说二月二应该吃猪头肉,让他有空过去吃。

但向芋和靳浮白这俩人,时时刻刻都在秀恩爱,对单身狗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前天一起吃饭,席间唐予池和向芋掰腕子,差点就要赢了,坐在他身旁的靳浮白突然转身,胳膊肘碰到他肋间的痒痒肉,他一笑,手上失了力道,让向芋给赢了。

明明是蓄意,靳浮白居然说什么,抱歉,不是故意的。

后来向芋去和靳浮白掰腕子,向芋用两只手也就算了,还一直用眼神威胁靳浮白,最后靳浮白垂头笑着松了力气,向芋欢喜获胜。

获胜就获胜呗,向芋非说要给失败者安慰。

她给了靳浮白一个吻。

然后给了唐予池一块咬了一口的炸鸡翅。

气得唐予池当场给他妈打了视频,告状说,麻麻你看,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给向芋吃过多少鸡翅,她今天只给你儿子吃吃剩的!

唐母当时正在打牌,认没认真听他说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亲妈说,唐予池,你和芋芋抢什么鸡翅!!!

他不想吃狗粮了,也不想吃剩鸡翅还要挨骂了。

还是去同学聚会吧。

群里又有人艾特他:

【@唐予池,唐少爷今天来不来啊?多少年都没怎么回国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来聚聚?】

唐予池在群里回了一句:

【聚,半小时到。】

上学时候他爱玩,也爱热闹,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狐朋狗友是真的混出来一大堆。

高中同学聚会以前他也常参加,但也总是中途离席。

只要安穗打来电话,他都是一句“夫人催了,我先撤,你们继续”,然后真就会起身离席。

特许是他恋爱时太高调,他和安穗真的是人尽皆知。

后来不乐意参加同学聚会,也是这个原因。

席间总有人问:

唐少爷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时候把嫂子带来和我们熟悉熟悉?

光听说嫂子也见不到人,金屋藏娇呢?

......

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时被问到的问题。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会问到他和安穗。

安穗不是他们班的,但是毕竟是校友,总有重合的交际圈。

一个女生就说,唐予池,安穗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国的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怎么这喜酒等来等去,总没个消息?

还有其他同学附和说,对啊,男人不能只顾着事业不顾女朋友,让人家等得太久,以后想求婚时候人家都不答应,看你怎么办。

连班长也说,在国外商场里遇见过安穗和她爸爸。

安穗出国的事情,唐予池也隐约听说过。

听说是和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一起,她叫人家干爹。

他有很多闷在心里的内情,但他终究不是一个会在同学面前说前女友坏话的男人。

唐予池避重就轻地笑一笑:“能不能别跟这儿给我上课了,酒还喝不喝了?磨叽。”

装了白酒、啤酒、饮料的各色玻璃杯碰撞在一起。

有人洒了些酒,被说是故意的;

有人杯子里剩了一些,被说是养鱼呢;

也有人三两白酒下肚,声音翻倍,唱起了老歌。

久别重逢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这气氛应该是热闹的,令人舒适的。

可唐予池有些烦躁,又说不上为什么。

酒过三巡,唐予池拿了烟去二楼露台透风。

刚笼着火机把烟点着,露台门口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格子羊绒大衣敞着,里面搭配一条白色羊毛裙。

抱着一条围巾,看起来还挺怕冷的。

不用她回眸,唐予池就知道她是乔蕊。

帝都市这么大,他还真把她给等着了?

露台门边摆了两盆巨大的绿植,龟背竹肥大的叶片挡住她半个身影。

唐予池靠在木质护栏上,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人多的地方下意识四处张望。

他是在等的,等他们还有缘分再见。

可真的遇见,唐予池又没急着开口,只安静看着她。

这姑娘有那么一点多动,打着电话,闲着的那只手抚在龟背竹叶片上,一下又一下。

很神奇,像隔着空气抚平了他心里那些烦闷的小褶子。

乔蕊似乎有什么着急事,手机举在耳边没几秒,又放下,手指不停地戳在屏幕上,像在给人发信息。

发完她才颦眉回眸,看见唐予池。

和她相比,唐予池的表情堪称悠闲。

他指间夹一支黑色香烟,倒是不呛人,隐约有种巧克力的味道。

会在这里遇见唐予池,乔蕊看上去也很意外。

她动作顿住几秒,眉眼间那种焦虑却没减少,和他对视的同时,又看了眼手机。

唐予池对着身后夜色呼出烟雾,然后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白色石米里。

能看出来乔蕊的纠结,猜她大概觉得做人应该说话算数,可碍于某些情绪,又觉得这时候实在没那个心情找他要联系方式。

唐予池笑起来:“你忙你的,我透透气就回屋,今天不方便,等下次遇见再来找我要也一样。”

可能是他语气太过轻松笃定,认准了他们还有那个缘分能在茫茫人海里有第三次见面似的。

乔蕊怔了怔,忽然笑了。

“唐予池对不对?我记得你的名字。”

她一只手挎着包包、抱着围巾、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艰难地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糖递过去,“前台拿的,请你吃。”

唐予池想问她,不是说好了找我要联系方式么?就拿两块薄荷糖糊弄我?

但她无论是什么样的笑容,眼睛都是弯的,弧度很美,勾人心弦。

唐予池想问的话也就咽回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了乔蕊递过来的糖。

两块都拿在手里,撕开一块,先递给了她。

乔蕊明显一怔。

然后大大方方接过来:“谢谢。”

她身上自信女孩特有的从容韵味,也有着轻微的不好意思,不过被她用撩头发的动作掩饰了。

唐予池咬着薄荷糖圈,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抑制不住的心动。

他借着丢掉糖纸的动作,也掩饰掉一些些突如其来的紧张。

再抬眸时,隐掉各方情绪,笑着问乔蕊:“我刚才瞧着,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乔蕊看了一眼还没动静的手机,深深吸气,又吐出来。

她走到唐予池身边,手肘搭在栏杆上,语气很无奈:“来参加同学聚会,结果被告知前男友也要来。”

唐予池眉梢轻挑:“怕见了旧情复燃?”

“那倒没有,没什么好复燃的。”

乔蕊有那么一点苦恼似的,“只是前男友出席的身份让我很尴尬,他是我曾经闺蜜的未婚夫,我现在又没有男朋友,总觉得气势上落了下乘,就觉得很别扭,这种感觉你懂吗?”

唐予池点头:“懂。”

“我又不能说不去,昨天在群里答应过,今儿以前的闺蜜才在群里说要带他来,我要是说不去了,好像我放不下。”

乔蕊叹气:“根本不是我放不下,是大家放不下。他们总想着看点八卦狗血。分手都分了好多年了,能有什么感情,早知道我中间谈两段好了,好歹也有点谈资。”

唐予池笑容敛起来,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没问,为什么没谈呢?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原由。

为什么没谈呢?

真的是放不下才没谈吗?真的是因为念念不忘才没谈吗?

其实也不是。

爱是要有相遇才开始的。

不是用来遗忘过去的工具。

也不是用来排解寂寞的工具。

只不过他们背运了些,在这期间,没有遇见另一个能够心动的人。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真的只是没遇见而已。

乔蕊说了一会儿,忽然扭头,看一眼只穿着毛衣的唐予池:“你是不是饭局还没结束,先回去吃饭吧,不用听我在这儿丧的。”

唐予池笑一笑:“我不急,真不乐意回去。”

“......难道你也遇上前女友了?”

乔蕊只是随口一个玩笑,谁想到唐予池笑着说:“差不多吧,分了八百年了还是总有人提起来。”

乔蕊忽然笑了,像是找到了盟友,语气很轻松地问唐予池,他和前女友什么时候分手的。

唐予池说,和你一样,很多年了。

细聊下来才发现,他们的情况真的很相似。

都是被绿了才分手的,也都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谈过。

露台旁是一堵墙,避风。

楼下高树伸展着干枝,冬末的天气,玉兰已经顶了一树花苞,待春风来唤醒。

很多时候唐予池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前一段恋情里做得不够好,才让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恋人,变得那样面目全非。

当初知道安穗劈腿,唐予池当然是不信的。

他以为他的女孩只是一时被坏男人花言巧语给骗了,分手之后他也确实想过去找她。

那时他隐约查到那人是李侈圈子里的人,他天天去李侈场子里蹲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骗走了安穗。

他甚至想过,他们这么多年感情,如果安穗愿意回来,他最后还是会原谅她的。

但越是了解真相,越是觉得这件事好不真实,像一场恐怖的梦魇。

他无数次问自己,怎么会呢?会不会是哪里出错了?

高中时安穗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跑了个冠军,唐予池特地借了专业摄像机拍她。

她羞得往自己同学身后躲,说,哎呀你别拍了,我刚跑完,满脸汗肯定不好看。

她总是那样,一害羞就脸红。

耳廓也会红,像刚被初秋染了一角颜色的枫叶。

这样的女孩,唐予池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辗转过那些男人身旁,怎么会与他们进出酒店,又踩着他们做跳板,节节攀升。

在唐予池记忆里,安穗明明那么乖。

高中上晚自习时她坐在教室里乖乖背书,蓦然回首,发现唐予池逃课站在后门窗户处看她,给她比心。

她当即吓得捂住嘴,眼睛都瞪大一圈。

坐在讲台桌看着晚自习的老师稍微一咳嗽,明明与她无关,她都能吓得一激灵。

她胆子那么小,和那些并不爱她的男人做时,她没有过害怕吗?

就只是为了钱吗?

钱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提出来,他也可以啊,他也有钱啊,他的家境也并不差啊!

安穗说他不懂。

他是真的不懂。

唐予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任何挫折。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不单单是失恋那么简单。

而在这个静夜里,站在唐予池身旁的乔蕊也想起了过往:

乔蕊和男朋友也是从高中在一起的,很多年了,她高中有个最好的闺蜜,他们三个整天在一起玩。

她也骄傲,富足家庭宠大的姑娘,从来没觉得自己男朋友会劈腿。

因此,她在男朋友家里看见闺蜜的内衣时,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只是普通的分手就好了。

两个人同时想。

夜里起了一阵风,玉兰含苞待放的枝子轻轻晃动着,唐予池和乔蕊各自沉默半晌,突然同时叹气。

听闻对方的叹气声,他们在夜色里对视,又同时笑出声。

同病相怜啊。

乔蕊的手机连着响了几次,是几条语音信息。

她满含期待地点开,把手机贴在耳侧。

露台处还算安静,因此唐予池听见她那朋友说正在忙着呢,过不去。

还让她最好找个别人假扮男友,免得那对狗男女太过得意。

乔蕊按着手机给人家回语音,看上去明明有些失落,还轻快地说:“算啦,让我自己去面对风雨吧,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顶多气氛诡异点儿,我早点吃完早点离席就好了。”

信息发出去,乔蕊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游戏里那个人物怎么说来着?‘面对疾风吧’!”

唐予池顺着她的话聊:“你还玩LOL?”

“玩过一点,打得太菜了总是被骂,后来就不玩了。”

“有机会我带你,我瞧着谁敢骂你,我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骂人。”唐予池玩笑着说。

乔蕊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好啊。”

等她收好手机,唐予池突然开口:“乔蕊,你看我这个形象,够不够资格假扮一下你男友?”

那天的假男友演得倒是简单。

乔蕊只是挎着唐予池的手臂走到包间门口,和他挥手告别。

唐予池突然恶作剧似的揽着她的后脑勺靠近,看着她瞳孔颤了一下,才笑着说:“算是吃你一颗糖的回报吧,用不用来个吻别?”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浪这么一句,顷刻又退回去,做戏做全套:“晚上喝酒吗?”

乔蕊还有点怔怔,下意识回答他:“可能会喝一点。”

唐予池点头,很理所当然似的,眸色宠溺:“那我不喝了,晚上送你回家。”

说完他转身走了。

屋里有同学问起乔蕊,说刚才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

乔蕊没回答,只觉得刚才他凑过来的一瞬间,有种清冽的薄荷糖味。

还有她的心跳,扑通扑通。

席间倒是没有那么尴尬,乔蕊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那对男女之间的互动,也不太在意偶尔有人言辞中透露出来的八卦。

她在意的是:

刚才没有要唐予池的联系方式。

以及,他们是否真的还有缘分再次偶遇。

乔蕊的前男友是追了她一年才被答应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慢热的性子,不会一见钟情什么的。

但唐予池的长相和性格,好像总在牵动她心弦。

他说了不喝酒晚上送她回家,应该是为了扮演她男友而说的假话。

他那边开席得早,估计他早已经喝过酒了。

坐在乔蕊身边的同学碰了碰她的胳膊:“乔蕊,想什么呢,大伙儿都提议喝一个呢,就你在这儿走神儿?”

有人起哄说,是不是想男朋友呢?

乔蕊一笑,半真半假地说:“猜他到底有没有喝酒,会不会送我。”

散席后,她穿好大衣从包间出来,他们的包间对面是酒店楼梯。

黑色理石梯面,好像有个人坐在楼梯上?

乔蕊抬眸,却看见唐予池坐在那儿,正玩着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他穿着深色牛仔裤,马丁靴,外套搭在手肘,看上去在等人。

他说:“等你半天了。”

“你......没喝酒吗?”

“喝了啊,所以叫了代驾。”

很难形容那个夜晚,也许他们彼此都有一种,老旧金属抛光般的感觉。

那些锈迹斑斑,终于被新的缘分打磨掉。

那天乔蕊找唐予池要了联系方式。

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去逛街,偶尔也会看个电影什么的。

3月初,唐予池要去国外处理些事情,吃饭时和乔蕊提过一嘴。乔蕊说她也要出国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两人谁都没问对方要去哪个国家,只说等回国再约。

只不过唐予池到国外那天,住进酒店,居然刷朋友圈刷到了乔蕊的动态,她居然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不知道是谁帮她录的vlog,她在开满杏花的街边走过,手里举着一块热狗,咬了一口。

有风吹过,杏花花瓣飘落,她眼睛弯弯,回眸浅笑。

这条街!

唐予池下午来酒店时还路过了。

他给乔蕊发了个定位,乔蕊马上打了视频过来。

唐予池理了理衣服,才接起视频,和画面里的姑娘异口同声地说,好巧。

乔蕊是来这边参加婚礼的,她那边很热闹,她举着手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唐予池说,我没想到你说的出国办事是来洛城!这也太巧了!

唐予池说:“我也没想到你说的出国参加婚礼,是来这里。”

两人在视频里相视而笑,说早知道都是这几天过来,搭乘同一趟航班好了,十几个小时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乔蕊问唐予池,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可以一起。

他说大后天。

“我也是!”

唐予池抿了抿唇,才开口问:“你住哪家酒店?”

她说了个名字。

离唐予池这家很近,只隔着一条街,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其实他还挺想问问她,要不要他换一下,也住到她那家去。

不过开口时,唐予池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说,我这家酒店条件还可以,你那边呢?

只要她说还行,唐予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搬过去住。

不过这话乔蕊没回答,有女声在叫她吃饭,说她最爱的龙虾意面上桌了。

乔蕊抱歉地对唐予池笑了笑:“我先过去吃饭啦。”

唐予池点头:“去吧。”

本来还想着晚上出去找个饭馆吃饭,唐予池忽然没什么心情,去了酒店里自带的餐厅。

餐厅在顶楼,服务员问他需要什么时,他下意识说,龙虾意面。

要不要直接搬过去算了?

但男人这样搬过去和人家姑娘同酒店,会不会有点唐突?她会觉得他有不好的企图吗?

等他喝了半杯柠檬水再抬眸,乔蕊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手里还提着个小型行李箱。

唐予池很错愕,起身走过去接她手里的箱子:“你怎么过来了?”

乔蕊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这家酒店条件不错么,我就换过来了啊。”

她笑容那么灿烂,像午夜阳光,灼了下他的眼睛。

唐予池引她入座,自己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

他很坦然地说:“来得正好,我刚才点菜时光顾着想你了,点了个龙虾意面,超大份的那种,帮我吃点?”

龙虾意面确实是好大一份,端上来时是一小锅。

整只龙虾开背躺在锅里,意面铺在旁边,看着就很有食欲。

乔蕊正拿着湿巾擦手,唐予池用叉子戳起一块龙虾肉,递到她嘴边,喂给她。

等她咽下去,唐予池才开口问:“乔蕊,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据说那天晚上有超级月亮,朋友圈都被月亮照片刷爆了。

但他们没空顾及。

饭后是乔蕊和唐予池说,不然我和你住一间吧,也别再开新房间了。

唐予池问她,你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乔蕊就又弯起她那双招牌式的笑眼,看着他说,我知道啊。

用房卡刷开门锁的瞬间,唐予池拉着乔蕊进门,房间没开灯,行李箱倒在玄关,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他们在玄关处拥吻。

乔蕊被唐予池抱起来放在摆了饮料和茶壶的桌子上,把她的衣服推上去。

这姑娘动作一点也不比他慢,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最后一颗应该是蛮力拽开的。

黑暗里除了错乱的呼吸声,能清晰地听到一颗扣子崩掉,弹落在地板上。

他们在黑暗里对视半晌,忽然笑出声。

唐予池问她:“你就这么心急?扣子都给我拽掉了?”

乔蕊很是豪气:“明天给你买新的。”

“喜欢我吗?”

“喜欢。”

“那行,你先喜欢着吧,我快你一步,已经开始爱上你了。”

乔蕊居然会开黄腔,她问唐予池,你说的“爱上我”三个字,我该怎么断句呢?

这不要命吗?

最后他们依偎在床上,乔蕊问唐予池,你说我们这算是抱团疗伤吗?

唐予池“啧”了一声:“我是在爱你,你在这儿拿我当疗伤工具呢?”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蕊说,她其实觉得很神奇,不是说失恋就一定要郁郁寡欢,可她真的每次想起前男友枕头底下的那件蕾丝内衣,都觉得无比的恶心。

那件内衣还是她当初陪着闺蜜一起去买的,她也有一件,是白色的,闺蜜的是黑色。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的吗?

那个在生日对着蛋糕说,“别的愿望都没有,我就希望和乔蕊能永远在一起”的恋人,怎么就会变成那样子了呢?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会遇见一段新的爱情。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会遇见一个人,让她重新相信爱情。

“我还以为我的爱情死光了。”

她说,“唐予池,遇见你,像个奇迹。”

唐予池笑着去吻她:“你才觉得像个奇迹?情人节我在西餐厅遇见你,就已经这样觉得了。”

这种甜蜜的时刻,温馨对话没能继续下去。

隔着窗纱,树枝影影绰绰,乔蕊问唐予池,听没听说过瘦长鬼影。

“什么玩意儿?”

乔蕊就说瘦长鬼影是国外的都市鬼故事传说。

说有个身高2-3米的、总是穿着西装的男鬼,专门抓小孩子。

“我看过网上那种图片,说瘦长鬼影,就像现在外面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树枝似的。”

唐予池故意逗她,盯着窗外黑乎乎的树影看了很久。

乔蕊问他看什么呢,他就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我好像看见了。

这姑娘先讲起来的鬼故事,居然捂着眼睛尖叫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死活不敢往窗外看。

后来还是唐予池去拉上窗帘,把重叠的树影挡在厚重布料后面,乔蕊才敢抬眸。

看不见树影,她立马又灿烂起来了,裹着被子说,不对啊,我不应该害怕,我们同岁,瘦长鬼影只抓小孩,而且咱俩一比,你长得更奶,真来了肯定抓你不抓我。

唐予池就笑:“你说你这算不算始乱终弃啊,刚睡完我,就惦记着让我被鬼给抓走呢?”

在一起之后,唐予池发现,他和乔蕊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她看着瘦瘦的,居然也喜欢大摩托喜欢极限运动。

回国后,他们一起去爬山,从下午爬到晚上。

乔蕊一点都不虚的,第二天3点多还起来叫他看日出。

他们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太阳像一颗橘色糖果,缓缓升起。

唐予池问她,我今年时间多,你还想去哪儿旅行?

乔蕊说,好多好多地方都想去啊,你一定也有吧,那种想要带着女朋友去最后没去成的地方?

她说,我今年时间也很多,我们就把以前遗憾没去成的地儿,一个个都去一遍。

唐予池说:“好。”

乔蕊跳起来,对着云雾中昭昭的朝阳挥手喊道:“我们要把以前受过的伤,全都弥补回来!”

唐予池在旁边护着她:“别跳了我的小祖宗,回头崴了脚,我还得背你下去。”

那阵子他们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在朋友圈里发合影,连和向芋通话时,他这位发小都在吐槽他:“唐予池,我们今天去宠物店了。”

“你和靳浮白要养宠物啊?”

唐予池十分嫌弃地说,“你别养了,你连自己都养不明白,你干妈说你包饺子包10个能露馅8个,就你这自理能力,还养宠物?”

向芋在电话里冷冷一笑:“我不养宠物,我是去看舔狗的。”

说完,她挂了电话。

舔狗?

她说谁是舔狗?

难道是我?

唐予池嗤笑,心说,我,唐予池,会是舔狗?

“唐予池,我们昨天买的樱桃放在哪里了?”屋里传来乔蕊的声音。

唐予池马上回应:“洗着呢,马上洗完给你端进去!你在沙发上等着吧,马上来!”

手机响了一声,向芋发来信息说,她和靳浮白的婚礼在9月12日,让他保持形象,不许发福,准备当伴郎。

唐予池洗完樱桃,端着去找乔蕊时,才按着手机回语音贫嘴:“我要是保持得太好,把靳浮白风头抢光了,怎么办?”

去爱尔兰参加婚礼时,乔蕊工作正忙,没能同行。

唐予池在爱尔兰的城堡外面坐着,给乔蕊打视频,给她看婚礼的布场。

她在视频里弯着眼睛笑:“等你回来我请你发小他们吃饭吧,这次没去觉得很遗憾。”

乔蕊是做设计的,熬夜熬得眼眶通红,却还是很开心地同他说,唐予池,我刚才看了下明年工作计划,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有空,你呢?

唐予池还以为乔蕊有想去的地方,就说自己什么时候都有空,问她想去哪。

她说,你有空的话,明年娶我一下,怎么样?

唐予池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倒是矜持点,我今天才问了靳浮白要珠宝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想拿到戒指再求婚的。”

乔蕊果然一脸懊悔:“那你当我没说!我等你求婚。”

远处传来向芋和靳浮白他们的呼声,叫他过去喝香槟,视频里,乔蕊正笑着看着他,温柔叮嘱,敢喝多撩别的女孩,我腿给你打断哦。

唐予池举了三根手指:“遵命。”

那天晚星璀璨,夜色温柔。

好像故事里所有引人不快的帧节,已经过去。

后面则用花体英文写着:happy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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