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和裴文宣耍闹玩,躺在床上有些累了,李蓉靠在裴文宣怀里,方才想起上官雅的事情来。

“我劝她,是因我知她。”

李蓉闭着眼睛,声音平缓:“她还太年轻,好似什么都明白,却不知道,权势可以争,感情却不能。”

“我年轻时候,就是嘴硬,碰到颗钉子就后退,美名其曰是自己不看重感情,其实是看得太重,”李蓉有些累,声音很缓,“所以太害怕付出,也太害怕失去,便连争一争的勇气也没了。”

“苏容华和上官小姐立场相左,”裴文宣拍着她的背,思索着,“上官小姐有顾虑,也是正常。除非苏容卿回头,或者苏容华为上官小姐争苏家的掌控权废了苏容卿,可无论哪一件,现下来看,都不可能。”

李蓉没有说话,裴文宣想了想:“如果苏容华真的喜欢上官小姐,他会自己想办法。殿下不必忧心,最近事儿多,殿下好好睡吧。”

李蓉应了一声,便闭眼睡过去。

第二日起来,到督查司门口,又看见苏容华站在门口。

见李蓉来了,他抬起手,笑意盈盈叫了声:“殿下。”

好似没事儿人一般。

李蓉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后面几日,苏容华每天都来督查司门口守着,而上官雅则带着蔺飞白出入各大贵族圈里的场合。只要上官雅没在督查司办事儿,便带着蔺飞白,诗会清谈,出入几次,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但这种事儿大家不好多说,更不好同苏容华说,于是苏容华还每天在督查司门口站着,而贵族中许多人已经开始偷偷议论着,上官家的大小姐,是不是相中了谢家那个私生子谢飞白。

以上官雅的身份,如果嫁给谢飞白,那明摆着是用身份给谢飞白抬轿。

谢飞白手里有西南两万人马,但身份的确上不了台面,如果上官雅嫁给他,有上官氏在后面作为支撑,那谢飞白在谢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上官雅为什么要用一门婚事做这个抬轿人,众人就想不明白了。

毕竟以她的身份,太子妃都做得,除了苏氏两位嫡公子,整个华京难有可匹配之人。嫁给谢氏已是屈尊,更何况还是个私生子?

众人想来想去,便觉估计是上官雅心许谢飞白。

除了爱情,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得这么一门荒唐的婚事。

转眼就到了冬狩,冬狩前一夜,李蓉拿到了整个冬狩流程。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冷下来,屋里点了炭火,上官雅、蔺飞白、裴文宣、李川等人齐聚一堂,看着李蓉从赵重九手里接过冬狩整个计划安排。

“明日冬狩,会分为三个环节,先由川儿问候六军,许以嘉赏。”李蓉转过头来,看向李川。

李川点头:“礼部知会过我,我已知晓。”

“而后六军会各派一百人,在山林之中设七面旗,每军一旗,再在林深处设一面大旗。六方互相埋伏,按照规则夺取林中大旗竞赛,时限两个时辰,酉时计算获得旗子的数量,数多者为胜。”李蓉看着纸页,走回桌边。

桌面上铺着地图,她坐下来,将整个流程放在桌上。

“清点胜出之人后,按理该是父皇来给获胜者嘉奖,但今年父皇想给李诚个面子,”说着,李蓉笑起来,“换成了李诚。”

“届时获胜者会在这个位置领赏,”李蓉抬起手来,轻点在地图一个高台上,“这个高台会将李诚彻底暴露出来,我们在这三个点设弓箭手,”李蓉说着,看向裴文宣,“再在李诚附近设两个杀手,以保万无一失。”

“那谢春和呢?”

上官雅皱起眉头,裴文宣的话,笑起来道:“这是小事,我近日已在谢春和常去的外室家中下了慢行毒药,等到当日,会有小厮将药引放入茶水之中,只要谢春和喝了茶水,从毒发到死,不出一刻钟。”

“你是下毒?”蔺飞白有些诧异,“这些世家大族对下毒之事把控极其严格,你是怎么做到的?”

下毒这件事,且不说买通人十分困难。就算买通了人愿意下毒,这些贵族过口的食物,都要一层一层验毒才会到他们跟前。若是真的有毒,还在验查之时,便已经暴露了。

故而明明下毒之事杀人最为容易,各家却还是要千辛万苦谋划刺杀之行。

“蔺公子可曾听过,”裴文宣笑着给蔺飞白倒茶,声音平稳,“有一种毒,名为香美人。”

李蓉抬头看了裴文宣一眼。

香美人这种毒,直到当年苏容华带入宫中毒杀秦真真,才被人所知。

“此毒一共有十一种变法,都是用普通的香料制成,放入常用熏香之中。长年累月接触,会慢慢积累入骨,以痨症为表症,三年必亡。若短暂接触一段时间,再辅以药引,便会立刻毒发。此毒最难防范之处,在于它每一种材料都十分常见,并无毒性的。包括药引,也是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很难防范,事发之后,哪怕查起来,也很难寻找到毒从何来。”

当年如果不是李川遍寻天下异士,秦真真之死,怕也只是会当急症处理。

而秦真真死后,香美人之毒便被皇室所收纳,知道这种毒药方子的人,天下不超过三个。

和苏容华接触过的苏容卿,办案之人裴文宣,以及将药师收入宫中同他一起修仙炼丹的李川。

如今重生而来,只要苏容卿没有过多干预,香美人几乎无人可解。

“那万一,下毒没有成功呢?”

李蓉转头看向裴文宣,裴文宣得了李蓉的目光,便知她的顾虑。

裴文宣笑了笑:“肃王殿下出事,必有谋逆之人在场,届时校场大乱,死几个人,不也正常吗?”说着,裴文宣看向蔺飞白,“蔺公子对于此道,应比我精通。”

蔺飞白本就是杀手出身,趁乱悄无声息杀个人,再简单不过。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裴文宣笑起来,“明日校场,还是越热闹越好,大家注意力放在什么东西上,总容易做事。”

“这事儿,我同姑母说过了。”

上官雅突然开口,所有人看过去,目光带了几分疑惑。

“明日六军比赛时,姑母会劝说陛下临时加一场马球赛,许诺夺得头筹者可以得到一个奖赏,到时候蔺飞白会上,你们若是担心苏容卿有什么动作,就让蔺飞白挑他出战,把他逼上赛场,等众人目光都在赛场上时,”上官雅看向裴文宣,“你就出手。”

“好。”

裴文宣鼓掌:“就这样。”

“到时候,若我能赢,”蔺飞白神色平静,“我就求娶上官小姐。谢春和一死,葬礼之前,上官小姐助我拿下谢家。”

“若你不能赢呢?”上官雅似笑非笑,裴文宣也有些好奇,蔺飞白斜昵看向上官雅,“我就犯规,打他。”

“好!”裴文宣听到这话,十分高兴,“飞白兄,你若当真打了他,我送你一把宝剑……”

“咳咳。”李蓉轻咳了一声,裴文宣面上笑容僵住,而后从容收起那份克制不住的欣喜,平和道,“一切就交给蔺公子了。”

“好说。”蔺飞白点点头,“日后裴大人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多给军饷就是了。”

几个人在李蓉家商议着明日行程时,华乐披着斗篷,在夜色中穿过狭长的甬道,走到尽头处停下,面对着牢房里一身囚衣,看上去有几分疲惫的女子,低唤了一声:“母妃。”

柔妃抬起头来,看着华乐掀下头上帽子,露出坚毅神色:“一切准备好了,等明日我杀了李川,就救您出来。”

“好孩子。”柔妃眼里露出爱怜的目光,她站起身,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握住华乐冰冷的手,“你受苦了。”

华乐摇摇头:“能保住诚儿最重要不过,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你是如何安排的?”

“苏侍郎帮了我,”华乐说着,面上露出几分羞怯来,柔妃动作僵了僵,就听华乐轻声道,“女儿拿了您的令牌,但也没个头绪,苏容卿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明日刺杀李川都安排好了,就是……”

华乐皱起眉头。

“就是什么?”柔妃有些忧虑,华乐眼中露出不满,“他不让我动李蓉,说李蓉还有其他用处。李川一死,李蓉还能有什么用?我看他莫不是昏了头,看上李蓉那张脸了吧?”

华乐说着,又有些不舒服,接着补充:“不过苏侍郎这样的人,也不是个看脸的,也不知道李蓉是有什么用……”

柔妃静静看着华乐一会儿骂一会儿又要为苏容卿说好话,她笑了笑,抬手拂过华乐的头发:“不管他要做什么,人你的,你做不就行了?”

华乐诧异抬头,柔妃看着她,轻声道:“傻孩子,别什么都听男人的。这些男人啊,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是谁,你可不知道。你想杀李川,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刺杀他。”

“那是?”

“明日校场,所有人都护着李川,因为大家都知道,李川是靶子,所以大家都会在意李川。而李蓉是女眷,肯定第一时间要脱身。到时候,你把所有精锐都调到李蓉身边去,逼着她进林子。让人放话给李川,他不去救他姐,就杀了李蓉。”

“李川会救吗?他又不是傻子。”华乐有些不可思议。

柔妃笑了笑:“他会去的。”柔妃眼里带了几分怜悯,“死在对苦难一无所知的年纪,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好。”华乐点了点头,她皱起眉头,“只是,我怕没有这么多人手……”

“你去做就是了。”柔妃声音温和,“会有人帮你的。”

“有人?”华乐迷茫看着柔妃,“谁?”

柔妃笑着转向皇宫的方向,皇宫最高的北燕塔上挂着灯,灯火在远方轻轻摇曳,和天空上的星辰相映成辉。

华乐跟着看过去,柔妃静静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华乐:“去吧,别耽搁了。”

华乐点点头,不疑有她,抬手带上帽子,轻声道:“那我走了,母妃,你好好保重。”

说着,她就转过身,又走入了那漫长的、如同一条巨蛇之口的甬道。

柔妃看着女儿一点一点隐入黑暗之中,许久之后,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会成功。

会有人帮她,会有无数想让李川死的人在暗处,帮着她做一切。

他们不需要华乐做什么,他们需要的,只是当李川死后,由华乐来承受一切。

只是人总有选择,她选择了权势,那就注定这条路上,要舍弃一些东西。

华京天空上的星辰在云层后忽隐忽现,西北边境,当夜也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秦临领着崔清河站在山崖上,远远眺望着远处萧肃驻军的方向。

风吹得两人衣衫呼呼作响,崔清河看着远处灯火,轻声道:“方才士兵通报,说萧肃点了兵马,今夜往华京方向出发了。”

“多少人?”

秦临没有回头,神色平稳。

“三万,留两万驻守西北。”

“三万啊。”

秦临悠悠开口,崔清河垂眸看着地上轻拂的青草:“你真打算按照平乐殿下所说拦截萧肃吗?”

“不然呢?”秦临转头看向崔清河,轻笑,“你以为平乐殿下帮我们这么多,是没有代价的吗?”

“可萧肃拿的是陛下的旨意。”

崔清河皱起眉头:“到时候,你就是谋反。”

“又如何呢?”

崔清河面色平静,他静静注视着秦临:“阿临,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帮我把放在西北的两万人盯住就是了。”

秦临转头看向远处:“殿下救我秦氏,我自然不能辜负于她。”

崔清河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站在秦临身后。

“而且,以殿下和裴文宣的才智,我信他们。清河,你放心吧,如果当真出了事,你就从西北直接出大夏,往西边去。”

“抱歉,”崔清河声音很低,秦临察觉异样,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利刃骤然贯穿他的身体,崔清河手微微发颤,他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我不想走。”

话音刚落,秦临抽刀直挥而去,崔清河疾退数丈,数十人从密林中跳了出来,朝着秦临就扑了过去!

两个侍卫护在崔清河面前,崔清河盯着和十几个杀手且战且退的秦临,秦临狼一样扫了他一眼,捂着伤口便冲入了密林。

“崔公子,”护着崔清河的侍卫恭敬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营。”

崔清河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痕,看着秦临逃走的方向,提着剑转过身去,冷静道:“清理门户。”

说完之后,崔清河便带着人提剑下山。

没过多久,正在屋中给李蓉写着信的荀川便听到一声疾呼。

“大人!”一个侍卫提剑急入,“秦将军在山崖遇刺坠崖,崔大人说是有内应害了将军,封了军营,现下朝着我们过来了,大人快走吧!”

荀川的话,手上一颤,只来得及写下一句“秦临遇刺”,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荀川将信一折,急急交给侍卫,低声道:“赶紧走,将信加急送给殿下。”

说完,荀川从旁边取剑,便领着人冲了出去。

她刚冲出营帐,就看崔清河领着人站在营帐前,崔清河神色平稳,冷淡开口:“荀大人,将军遇刺,本官奉命监军,捉拿所有嫌犯。还请荀大人配合,卸甲弃剑,军营走一趟。”

荀川没有说话,她静静注视着崔清河:“崔大哥,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崔清河神色微动,却只是抬了抬手。

士兵得令,立刻朝着荀川砍杀过去,荀川面色微变,只道:“你背叛了大哥。”

“抱歉。”

崔清河语调平静:“我想回到崔氏,你们帮不了我,只有一个人可以。”

说话间,荀川一剑挑开扑过来的人,三步做两步,弯腰抬剑砍断拴着马匹的缰绳,马惊叫奔驰而出,她一脚踩在旗杆上,借着旗杆的力奋力扑到马上,然后在众人惊呼之间,朝着外面疾驰而去。

崔清河没想到荀川竟然直接冲了出去,他顿时变了脸色,大喊出声:“追!把她给我追回来!”

荀川闻声没有回头,她看向华京方向的明月,朝着远处密林急奔而去。

她必须把她哥找回来。

华京还在等着秦临。

殿下还在等着秦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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