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川君疲倦极了。

从清晨到甲府整整一天来往于石和与盐山之间,虽说已入初秋,可正午时分烈日炎炎,途中没有休息,再说夜里又是坐快速列车回到东京的。

尽管疲惫不堪,精神却很好。一路上寻找山越君的足迹,收获不小。对井川君来说,从司机那里以及马场庄宾馆服务小姐那里得到的消息都非常重要,受益匪浅。尤其是马场庄账房黑板上的03―5723一XXXX,给了他意外的发现,那竟是塔玛莫夜总会的电话号码。经过打听他还得知,塔玛莫夜总会与被害的山口和子经营的牡安夜总会在同一幢多多努大厦里,更让他觉得可疑。

黑板上的电话号码都是马场庄宾馆常客的电话,井川君这次来马场庄宾馆可谓不虚此行。安子小姐在马场庄干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她不是应聘录用的服务小姐,而是因为女店主是她的远房亲戚而特地上这儿玩,顺便当了几天服务小姐。

安子小姐从来马场庄的第一天开始就魅力无比了,按照客人的说法是鲜花插在牛粪里。假设山越贞一顺道来马场庄,遇上安子小姐是完全可能的。山越君先从司法局甲府办事处得到东洋商社一百八十万坪的山林登记复印件,而后在返回东京的途中碰上年轻女子。

山越君与安子小姐相识也许偶然?可再怎么分析也不像偶然相遇。

更可怕的是,山越君的行动早已受到监视,在他身后肯定有跟踪的尾巴。井川君的这种推测,完全是顺理成章的。山越君早晚有一天会到甲府去取山林登记复印件,返回途中再顺便去马场庄宾馆。这,早已被秘密监视者估计到了。

秘密监视者视山越君顺便来马场庄宾馆为必然,于是设下美人计,让安子小姐乔装打扮成服务小姐。山越君多半坐出租车从甲府到马场庄宾馆,为了请君人瓮,司机也是罪犯同伙,故意引诱他到马场庄宾馆。

可以断定,山越君当时已经身陷监视重围。秘密监视者究竟是谁?从山越君口袋里飘落出来的那张照片,是目前最有力最有价值的线索。

马场庄宾馆的服务小姐在见到这张照片时曾说,此人叫中村太郎,于两个月前即七月十五日至十七日在笛吹套房住过三天。旅客登记簿上有记录,男旅客今年五十二岁,是一家电器商行老板,住在东京都练马区丰玉二路四号十五室。可通过104电话查询,电话簿上没有记载。这个带着情人的中村太郎,其姓名无疑是假冒的。

在账房里,井川君是在无意中发现了东京银座塔玛莫夜总会的电话号码,而这个电话号码被写在黑板最下方,无疑,这是最近的记录。为了便于联络,那表情冷漠的秃顶男子把它写在黑板上。井川君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账房里打电话时居然获得重要的信息。对于他擅自进入账房打电话的行为,秃顶男子无疑非常恼怒,但也只能是一脸无奈。

并川君的马场庄之行,最重要的发现是,使用假名的中村太郎是由寿永开发公司介绍住进笛吹套房的。服务小姐说,寿永开发公司的立石总经理与职员宫田君每次来山林都要到马场庄宾馆喝一杯或住上一夜。可见,中村太郎与寿永开发公司总经理立石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中村太郎是电器商行的经营者,令人不可思议。他,也许是寿永开发公司生意上的重要伙伴。通常,企业把重要客户请到宾馆款待以便笼络感情。

不用说,寿永开发公司的立石总经理和职员宫田知道中村太郎的真实姓名。男子使用假名住宾馆,是担心暴露他与情妇之间的丑闻。

此外,井川君认为还有必须马上弄清的问题。山越贞一和安子小姐从石和到盐山的途中,突然变成痴呆患者。可见,他喝下了安子小姐的随身携带的毒液。施毒的时机,只有在他们离开城堡宾馆到附近咖啡馆喝饮料的时候。那么,究竟是什么药物能致人于痴呆?这,也许只有询问专家后才能找到正确答案。

九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时四十五分左右,山越君乘坐的出租车经过八重洲线丸内收费站。当时,正巧遇上井川君值勤。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驰入下行道,是为了赶上发往甲府的列车而朝新宿车站急驶而去的。井川君推测,山越君是在新桥一带坐上那辆出租车的。山越贞一在新桥一定办完什么要事,而后乘上出租车驶向新宿车站的。

在查明山越君死因的过程中,存在着许多难以解答的谜。井川君打算把塔玛莫夜总会作为第一个突破口,然后再向纵深推进。

塔玛莫夜总会在银座多多努大厦七楼,山口和子经营的牡安夜总会在该大厦四楼。和子小姐自从在香才里才影剧院遇难后,牡安夜总会如今不知怎样了?自从遭到和子小姐的冷遇后,井川君没有再去那家夜总会。

从新宿到达银座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正是夜总会最热闹的时刻。

站在多多努沙龙大厦面前,井川君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曾几何时,他站在银行大厦门口遥望这幢大廈时,与化名原田的山越贞一不期而遇。

“牡安夜总会的妈妈桑好像还没有离开夜总会?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也该出来了。”

当时,站在井川君边上的原田君独自一人嘟嘟哝哝的。

“哟,妈妈桑终于出来了!”

“今天夜里,高柳秀夫怎么没有来接呀?”

现在,原田君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霓虹灯的夜空。山口和子,高柳秀夫,山越贞一,他们都已经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

原田君的声音仿佛又在井川君的耳边响起。头戴大檐帽的乔君是夜总会和舞厅特约聘请的,已经干了整整十年,动作敏捷,身怀绝技。眼下,只有这个乔君才有“特权”。现在,实实在在站在多多努沙龙大厦面前就数他最活跃,数他最精神最有朝气。井川君朝他靠近。

乔君见客人朝他走来,主动脱下大檐帽像军人那样“咔嚓”一个立正,然后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晚上好!”

井川君吃了一惊。

“乔君,你还汄得我?”

“是的,当然记得您。您来过牡安夜总会,我当时在电梯门口向您打过招呼。”

第一次去牡安夜总会的晚上,遭到女店主山口和子的冷遇。那天坐乘电梯和走出电梯时,乔君像军人一样彬彬有礼,鞠躬时一丝不苟。

“真佩服你的好眼力和好记性,我只来过一次,可已深深印在你的记忆里了。”

“记住客人的脸和姓名,是我们干夜总会这一行必须做到的。承蒙夜总会店主们抬举,我的这份工作也必须具备这种能力。”

“真佩服啊!”

“说实在的,我只是记住了先生您的容貌,可不知您的大名。是啊,我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呢!”

井川君下定决心。

“我叫井川。”

“是井川先生。”

“一口井的井,山川的川,请多关照。”

乔君又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那,您是去四楼的牡安夜总会吧?”

乔君欲揿去四楼的按钮,被井川君制止了。

“别揿,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

电梯下来了,随着电梯门自动打开,被一群夜总会服务小姐簇拥着的客人走出电梯。顿时,电梯门前的走廊上热闹极了。紧接着又有新客人和服务小姐拥入电梯,井川君催促着乔君离开那里。

“现在这时候很忙吧?”

井川君问。

“不,现在离车辆高峰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离开二十分钟。”

他俩走进附近一家营业至凌晨两点的咖啡馆,各要了一杯咖啡。

乔君借着店内明亮的灯光打量了一下井川君的脸。

“看样子您很疲劳?”

乔君关切地说。

“哦,刚从附近的山镇返回东京。”

井川君摊开服务员送上的热呼呼的毛巾把脸整个地擦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太辛苦了。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露天吧,瞧您脸上都被太阳晒黑了。”

井川君察觉自己的行踪似乎已经被乔君掌握。

“我是上了年岁的人,到外面走又走不快,正好让太阳晒个正着。”

井川君苦笑着搪塞。

“您现在旅行归来,虽说有点疲劳,可精神还好。打那次见到您以后,好像就没有见您再来过牡安夜总会。”

脱下大檐帽的乔君,两边颧骨高高突起,他那张脸庞略呈三角形,下巴周围的胡须剃得光光的,泛着青青的一片。

“我在报上得知山口和子在香才里才影剧院被人暗害的消息,打那以后没有心思再去牡安夜总会了。”

井川君以客人的口吻回答乔君的提问。咖啡送来了。

“我曾得到和子妈妈桑无微不至的关照,出人意料的是,她竟会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真让人伤心不已。”

乔君没有伸出手,而是眼睛直怔怔地望着咖啡。

“那个杀害妈妈桑的罪犯至今还没有被警察逮捕归案吗?”

“牡安夜总会的所有工作人员加上我都接受了警察的调查,我真希望罪犯快些被捉拿归案。”

乔君轻轻地说,井川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也许是感觉到了井川君的视线,乔君的脸直往下耷拉。

“乔君,山口和子的经济后台原东洋商社的高柳秀夫总经理也死了。这消息是报纸披露的,你一定也看了,据说是在山里自缢身亡的。”

“是的,我看了报纸后真是大吃一惊,太出人意料了。东洋商社日暮途穷是他自杀的根本原因!高柳总经理每天开车来牡安夜总会接山口和子回家,而我在一片拥挤不堪的轿车海洋里为他们导车引路。如今,山口和子遭到暗害,高柳总经理自杀身亡,这一切让人感觉像是在做梦似的。”

“你认识山越贞一吗?”

乔君脸部的肌肉瞬间抽搐了一下又立即消失了。

“山越先生,不,我不认识。”

如果乔君说认识山越君,井川君想打听原田的情况。可眼下,乔君希望对方最好绕到别的问题上。

“哎,乔君,我只是想随便问问,多多努沙龙大厦七楼有一家塔玛莫夜总会,那夜总会里有没有一个叫安子的服务小姐?”

“是叫安子吗?叫安子的服务小姐有啊!”

乔君这才抬起脸答道。

“哦,真的有吗?她看上去有多大?长得漂亮吗?”

“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长得很漂亮。”

在夜总会的服务小姐中,其实叫安子的小姐有很多。以施美人计为目的潜入马场庄宾馆的女子,多半是冒名顶替。可在马场庄宾馆的黑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塔玛莫夜总会的电话号码。这家夜总会倘若真有叫安子的服务小姐,决不能轻饶了她。

“现在到塔玛莫夜总会能看到安子小姐吗?”

“不,她可能不在塔玛莫夜总会。在丸内全日本相互银行联合会馆的二十四楼,新开设了一家‘玛斯塔高级餐馆’。塔玛莫夜总会的妈妈桑姓增田(日语读音‘玛斯塔富米库’),于是,妈妈桑的姓氏读音玛斯塔被命名为新餐馆的名称。那是刚建成的二十五层楼的会馆大厦,安子小姐可能被调到那家餐馆工作。”

乔君呷了一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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