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川君于次日早晨来到芝白金的财务所向上司递了请假条,昨天已经在电话里得到上司的准假许可。

坐上出租车朝新宿方向驶去,由白金关卡驶人首都高速公路。车驶到白金关卡收费站,司机递上通行券。站在窗口的是井川君的同事,名叫野村君,坐在桌旁担任出纳员的是长岛君。坐在这辆出租车里的乘客,其实是他俩的同事井川君。当然,坐在里面的长岛君是无法看见的,可站在窗口的野村君也没有朝后排的座位望一眼,仅仅是接过司机递上的通行券,此外什么举止也没有,都是一些机械性的动作。

井川君想起曾经在霞关收费站值勤时,遇上山口和子的轿车经过。由于和子小姐递上一万日元的纸币购买多张通行券,自己才有时间扫视她的脸。当自己将通行券递给她的时候,副驾驶席上的乘客高柳君毫不在意。

手握方向盘的和子小姐从车窗伸出手接过找头和通行券,眼睛却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根本没有朝收费窗口看一眼。

坐在副驾驶室的高柳秀夫也一样,悠然自得,眼睛直怔怔地望着前方。和子小姐是在回到家后才发觉通行券上有铅笔记号,才知道当时收费窗门的收费员是昔日的情人井川君。那是七年前两个人共同商定的暗号,用来相互交换爱的语言。

化名原田的山越贞一说,高柳秀夫不是和子小姐的经济后台。真正的经济后台则是一位不露面的大人物,而髙柳秀夫只不过是个遮人耳目的替身而已。话虽这么说,井川君却无法明白高柳君为什么要扮演那种角色,其中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原因?再者,那位大人物为何一定要使用替身,来掩盖自己是山口和子的经济后台的真实面目……该必然性究竟是什么?现在该研究的是,山越贞一一直在追查秘密大人物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出租车驶入霞关隧道。这里是上行道,分成两条,一条是驶往银座新桥方向。在隧道下坡方向的出口附近,相反与来自银座新桥方向的车辆合流在一起。下行道方向,是驶往新宿高速公路的出人口和朝着中央线高速公路连接在一起的高井户关卡。然后,在经过外苑的地方变成三岔路口。

出租车驶人隧道经过下行道合流点的时候,井川君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八重洲丸内收费窗口与“原田”匆匆见面时的情景。

九月二十三日上十时四十五分左右,从新桥、士桥方向驶来的出租车递上一千日元的纸币购买一张通行券。当自己把找头交给司机的一刹那,发现后排座位上的原田君。与此同时,原田君也认出了自己,相互间只说了一两句话。当时,他肯定是为了赶上开往甲府的列车急匆匆朝新宿车站南门赶路。那天他抱着一只新手提包,并且把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井川君继续陷入回忆与思索中。

原田君经过八重洲丸内收费站的下行道时,可能是从新桥或者士桥的收费站驶入高速公路的。根据报上的新闻报道,原田君是那天外出的前一天解除合同的。那天,他肯定到《经济论坛》杂志社办理一些没办完的事。井川君把手放在额头上沉思。

化名原田的山越君,于二十七日晚回到家后交给太太静子三百万日元。静子说她从来没有从丈夫那里拿到过这么多的钱,二十二日是山越君与《经济论坛》杂志社解除合约的一天,那三百万日元也许是退职金。

不,这好像不太可能!据报上刊登的《经济论坛》杂志社编辑部主任说的那段话,山越君是合同工性质的采访记者,不是正式职员,报酬也是按照投稿者那样计算,根据采访材料的精彩与否来支付稿酬。再说这一次是山越君主动提出与该社解除合同,退职金自然也就取消了。既然那三百万日元是他交给静子的,那他手里可能还有更多的钱!那么,这些钱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山越君一直在追查山口和子真正的幕后经济支助人,可能已经查明神秘大人物的真实身份。在这关键时候,那神秘大人物为封住山越君的嘴可能也进行了金钱交易。如果是这样,不难推测那是一笔相当数量的金额。

山越君对太太说到仙台去,实际上去了山梨县。无论怎么分析,那是与个人旅行有关。他于二十三日早晨十时四十五分左右经过八重洲丸内收费站的下行道,一定是在新桥附近乘上的出租车!

沿着新宿的出人口下行,朝新宿车站南大门驶去。检票口上边悬挂着的时刻表显示,有十一时三十分的快速列车通过。

原来是坐这趟列车!山越君乘坐的出租车驶过丸内收费站时正是十时四十五分,为赶上这趟列车,他乘坐的出租车只有驶入高速公路。而且,即便坐车利用高速公路,在时间上也是非常紧张的。

井川君坐在十一时三十分的快速列车自由席上,车厢并不拥挤。走廊两侧的座位上有年轻男子,列车开出不一会儿,只见年轻男子取出收录机把耳机塞人耳朵。于是,录音带开始旋转。

年轻男子从耳朵里拔下耳塞时泄漏出来的音乐,竟然是喧哗嘈杂的摇滚乐。那青年见噪声作响,赶紧又把耳塞插人耳内。最近一些在礼仪上值得钦佩的青年多了起来,尽可能不给周围人添麻烦。这青年表面看上去粗野,脸上表情却十分友好、善良。

年轻人专心致志地欣赏收录机里的音乐。列车驶过八王子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摇肩膀晃脚的,打起旋律般的节拍,完全进入陶醉的状态。

井川君想起与山口和子分别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地点是在有乐町的香才里才影剧院。记得七月二十三日那天,他收到邮递员送来一封署名为山口和雄的快递信件。即使现在,他也能背出那封信的全部内容:

井川先生:您好!

那天晚上在首都高速公路霞关收费口购买通行券的时候,收到您写在通行券上那难以忘怀的暗号。回家后我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做梦也没有想到,七年前不辞而别的您竟然在收费所里工作。

以上是信的开头。

我很希望与您见面说说心里话。您也许误解?而您的误解构成了我心里的痛苦。与您见面不是为了辩解,而是叙述真实情况。与您见面不说其他什么,仅仅为了解释,为了化解您心中的疙瘩。

香才里才影剧院正在上映美囯电影《狂热的男人》,迄今巳经是第七周了。即使是热门电影,一进入第七周观众也就开始减少,我们可以利用这种机会说话。

盼望您一定要来!这是我一生的愿望。为实现这一愿望,我甚至可以去死。

按照指定的时间和地点,井川君来到影剧院一楼的大厅。和子小姐头戴宽檐的夏季帽,身穿白色西服已经等候在那里。两人对视了一阵,默默无言地走进楼下的观众自由席,仿佛一周只有一次的约会感觉。那七年前如胶似漆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犹如同事坐在一起观看电影。

银幕上是摇滚乐演奏和车辆惊险追逐,影剧院是迪斯科舞厅的格调。

列车风驰电掣地由西向东在山谷间穿行,旁边坐位上的年轻人跟着收录机里的音乐节奏,肩膀左右晃动,双脚不停地蹬着地板,但声音很轻。

望着年轻人狂热的姿势,井川君的眼里仿佛出现那天与和子小姐坐在影剧院里的情景。

电吉他的特写镜头里,三位演奏者不停地扭动腰部,歌手张大嘴巴摇晃着“麦克风”。那歌声,那音乐,似乎又在井川君的耳边回响。

“这七年里您真不容易啊!当您出现在夜总会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您与七年前已完全判若两人。您一定还在恨高柳秀夫吧?因为他,您才辞职离开了商社。”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把它忘到脑后了。再说选定高柳君的是江藤总经理,没有股份的总经理一般都有那个嗜好,喜欢奉承拍马的人。在个人感情上,我对髙柳君没有任何想法……也许你得知我在高速公路收费所工作,出于同情和怜悯,才来这里接见我这个昔日惨败给高柳君的败将的吧!”

“请别这样说!要说惨败的应该是我。”

“你惨败?败给了谁?”

“已经木已成舟,不想说了。但您认为我是高柳君的人,这纯属误解。就这一点,我希望能够向您说明白。您不信也罢,但我是一定要说的。”

“你信上说,向我表白这件事情是你一生的愿望?”

“这不是假话。”

“你还在信上说,现在已经失去自由,信是趁没有人监视时写的。”

“这也是实话。”

“是受到高柳君的监视?”

“监视我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谁?”

“我不能说……没有时间了,我告辞了。”自从那次见面后的一个月,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晚电影正在放映之际,也是同一影剧院的楼上指定席,山口和子遭人杀害。

列车驰过盐山,又驶过石和,甲府就要到了,年轻人关掉收录机。列车停靠在甲府车站时,是下午一点二十八分。

井川君下车后直接去了司法局甲府办事处。

从东山梨郡内牧町仙科五八一八号到八六一五号以及从该郡五原村落合二二五〇号到五一四八号,合计大约一百八十万坪的山林土地。

这是破产的东洋商社清算小组成员之一山下君告诉井川君的,他原来也是井川君的部下。

井川君向办事员提出要求查阅登记台账:

八月二十八日,涉谷区惠比寿五路六十五号的寿永开发公司登记抵押权;

八月二十三日,东洋商社因无力偿还抵押债款,一百八十万坪土地山林的所有杈过户给债权人寿永开发公司。

一切正如山下君说的那样。

山下君曾说高柳总经理连常务董事会也不举行,于五年前擅自向寿永开发公司借款五亿日元,并秘密将这片约一百八十万坪山林土地作为抵押物抵押给债权人寿永开发公司。高柳君这种独断专行已经构成渎职罪。

“直至八月二十二日止的五年间,寿永开发公司没有登记抵押权,而保留了抵押权登记的权力。”

井川君看了登记簿想起山下君说的话。

“是保留抵押权登记的权力吗?……”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那办事员似乎明白了井川君所说的意思,急忙说:

“以前也有人来看过这登记簿,那人也向我打听什么叫保留抵押权登记的权力。”

“那是什么时候?”

“是啊,好像在一星期之前,他把登记簿的复印件取走了。”

“请回忆一下!当时这人是不是把复印件装在印有甲府办事处的信封里取走的?”

“哎,那是我给他的。”

果然不出所料!山越君把信封留在家中,却把复印件拿走了,肯定是送到什么地方。

“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

“这人嘛,看上去略有点肥胖,戴着一副眼镜,个不髙,年龄在三十五六岁光景。”

无疑是山越贞一。

“那以后又来过吗?就是这个月的二十三日?”

“没有来过。”

井川君说了一声谢谢后离开了甲府办事处。

现在该怎么办?

应该到山越君坠死地点的当地警署去,向他们打听山越君尸体解剖后的情况。

井川君坐上出租车经过石和温泉,沿着两侧葡萄地之间的公路朝着盐山警署驶去。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车到达了警署。

“哦,经过尸体解剖,证实死者本人爬山时不小心摔死的,所以我停止了搜查。”

刑事侦査警官从办公室里走来告诉井川君,井川君则自我介绍说是山越贞一的朋友。

“验尸结果知道了吗?”

“知道。体内没有任何毒物,完全是外伤。是死者从二十米高的断崖上掉下来时,中途碰撞崖壁上的岩角所致。”

“新闻报道说死亡时间推断为二十三日下午五时前后,是那样吗?”

“推断时间与验尸结果完全吻合。”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傍晚时候爬上岩石山?并且,他根本不了解那里的地形,可是……”

“说一些过头的话,据说他本人神经有点不正常。”

“没有那种事情,在东京的时候完全正常,健康!”

“怎么说好呢!根据载山越君从石和到盐山温泉的出租车司机所说,山越君当时的举止很怪。那个与他一起坐车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对司机说,山越君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病症。”

新闻报上也是这样说的。

“请告诉我那个司机所属出租车公司的名称和他本人的姓名。”

刑事警官看了一下记录,把它写在纸上交给井川君。

“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哦,那尸体解剖结束后交给家属了吗?”

“尸体解剖结束后立

即交由其家属运回去了。”

“哦,接下来,山越君的家属可以进行守夜和举行葬礼仪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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