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紧急出逃
害怕与恐惧一样糟糕。自从担任外勤情报军官以来,波波夫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恐惧。虽然情报活动自始至终充满着紧张,特别是他刚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但是,他很快对外勤情报工作充满了自信,对他来说,精湛的技巧是一种安全的屏障,这种屏障安慰着他的灵魂,使他感到轻松自在,然而,今天却不是这种感觉。
现在,他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不只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因为他习惯于城市生活,不管在哪个城市,他都知道怎样在几分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警察部门都几乎无法寻找到他,而这儿却不是一座城市。他在离车站小屋百米远的地方下了马,卸下马鞍和辔头,因为一匹光有马鞍而不见骑手的马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在这个许多人把驯养马匹作为乐事的地方,一匹独自蹓跶的马不大可能会引起注意。随后,他小心地穿过铁丝网,向车站小屋走去,他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空白的墙上没有一张时刻表。没有哪一幢建筑会比这个更简陋的了,看上去,这座小屋纯粹是用水泥浇成的,厚屋顶支撑着冬天厚厚的积雪,或许还躲过了他曾听说但没亲历过的龙卷风的肆虐。里面的长条凳也是用水泥浇成的,他一屁股坐下,让担惊受怕的心归复平静,在他的生命历程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害怕——如果这些人可以杀害几百万人,甚至数十亿人——那他们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他这条孤独无援的生命,他必须离开这里。
到达车站小屋十分钟后,他看了看表,他怀疑这个时候会不会有公共汽车,如果没有,嗯,那么会有卡车或汽车之类的,也许——
他走到路肩举起手。几辆汽车以一百三十多公里的时速飞驰而过,夜色苍茫,那些汽车司机根本来不及看到他,更来不及刹车。一刻钟后,一辆奶白色福特轻型货车缓缓地停在路边。
“你上哪,老弟?”司机问。他看上去像是农民,六十上下,脸和颈部被午后的太阳晒得黝黑。
“我去前面那个小镇机场,能捎我一段吗?”波波夫说着坐进了驾驶室。司机没扣上安全带,这很可能触犯了法律,不过,波波夫这个冷血杀手也可能触犯了法律。就因为这一点,他怎么也得离开这鬼地方。
“当然可以,不管怎样,我得从下一个出口出去。你叫什么名字?”
“约——约瑟夫。”波波夫说。
“哦,我叫彼得,你不是本地人,对吗?”
“不是,我实际上是英国人。”波波夫继续说道。他试着用这个口音看看是否像。
“哦,是吗?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你做什么生意?”彼得问。
“我是搞咨询的,有点像中介。”
“原来如此。那怎么会滞留在这儿的呢?”司机问。
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警察?问出来的问题怎么与克格勃第二处的人如出一辙。“我的,呃,一个朋友家里有点急事,他只好把我撂在这儿,让我等公共汽车。”
“哦。”波波夫看到司机此时不再追问,他默默地为自己的这个谎言祈祷。你看,我刚刚开枪打死一个想要杀死你和所有你认识的人的那个人……有些时候,真话对他或对其他人都不管用,刚才就是一个例子。他的脑子急速地转动起来,转速比这辆该死的轻型货车还要快得多,货车司机看来不太愿意踩油门,路上,别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地从他旁边飕飕地飞驰而过。那位农民上了年纪,而且很有耐心,要是波波夫驾车的话,他早就使这辆该死的货车达到可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了。尽管如此,大约也就十分钟光景,他就看到了一个绿色出口标志,标志的一面贴有一架飞机的剪影。当货车司机缓缓地驶过出口,向右拐往一个看似地区级小机场的时候,波波夫尽量克制着不用拳头去砸车门内的扶手。不一会儿,彼得领着他来到美国捷运公司的门口。
“谢谢你,先生。”波波夫边离开边道谢。
“祝你旅途愉快,约。”货车司机说着,脸上露出堪萨斯特有的友善的微笑。
“我要去纽约。”波波夫对售票员说。“如有可能,要个头等舱。”
“嗯,十五分钟后有一趟航班飞往堪萨斯城,从那儿您可以搭乘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去拉瓜迪亚机场。先生尊姓……?”
“迪米特里厄斯。”波波夫回答说。他记得在他尚存的信用卡上的这个名字:约瑟夫·迪米特里厄斯,说着便摸出皮夹递上信用卡。在纽约的保险箱里,他有一本使用这个名字的护照,他的银行信用卡也很不错,信用额度大,而且在过去的三个月内没使用过。那位售票员或许以为自己干活的速度还挺快,可是波波夫却急着上厕所,不过他强忍着不露出丝毫内急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到在他的皮马褡子里还有一支左轮枪,他必须立即把它丢掉。
“好了,迪米特里厄斯先生,您的机票,一号登机口,有一班飞往堪萨斯城的飞机,从A-34登机口起飞,头等舱座位2C。还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没了,谢谢。”波波夫拿过机票放入口袋。找到候机大厅的入口处后,他径直走去,在一个废物箱前,他停下了脚步,很快用眼睛扫视一下四周,小心谨慎地从皮马褡子里摸出那支左轮枪,用东西包好,将它放到垃圾箱里。他再次看了看候机室,还好,没人注意他,他摸摸皮马褡子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现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了。他放心地穿过安检门,通过时,安检处的磁强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传送带上取回皮马褡后,他立即寻找男厕所,找到后,便径直冲了进去。不一会,他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
波波夫看到,这个地区级小机场总共只有两个登机口,却有一个酒吧,他走了进去。皮夹里还有五十美元的现钞,他花了五美元要了一杯双份伏特加一饮而尽。走了百步之后,他来到了登机口,将机票递给检票员,出了门。这是一架螺旋桨飞机,多年来,他从未坐过这种飞机,但是,为了这趟飞行,他不得不委屈自己。他费劲地爬上萨博340B短途飞机,五分钟后,螺旋桨开始转动,波波夫随即松了口气。三十五分钟后飞抵堪萨斯城,在那儿短暂停留五十五分钟,然后换乘波音737飞往纽约。他坐的是头等舱,酒是免费的,最让他满意的是,他独自坐在飞机的左侧,没人会跟他聊天。此时,波波夫需要的是思考,非常周密的思考,敏捷却不草率的思考。
当飞机开始起飞滑行的时候,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在想,好了,你获悉了什么?你该做什么?也许这是两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他必须先回答好第一个问题,然后才知道如何去回答第二个问题。他差一点就祈祷上帝,尽管他不相信上帝真的存在,然而,他凝视着舷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大地,他的思绪正在这茫茫夜空中任意飘荡着。
克拉克猛地从梦中惊醒。在赫里福德,这时正是凌晨三时,他刚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已记不得了,就像是一团烟云,变幻无常,难以捉摸。他知道那是一场噩梦,否则他不会被惊醒过来,这种情况即使在执行最危险的外勤任务时也很少出现过。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不予理会,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他的觉。今天,他要出席一个有关预算的会议,作为彩虹部队的指挥官,他必须扮演一个讨厌的会计角色。头枕着枕头,克拉克想,这也许就是刚才梦中做到的吧,没完没了地和一帮会计人员争论着钱从哪儿支出,又如何去花销……
飞机顺利地降落在堪萨斯城,萨博飞机在候机楼前停下。这时,螺旋桨也停止了轰鸣。地勤人员走上前来用绳索套住螺旋桨的顶端不让它继续转动,乘客纷纷走下飞机。波波夫看了看表,比预定时间提前几分钟。他走出舱门,吸了几口清新空气,然后进入候机室。除了他所乘坐的航班停靠的A-34号登机口外,这个候机室还有三个登机口——他核对确认了他的航班——在那儿,他又看到了一个酒吧,里面还允许抽烟,这在美国机场是不多见的。闻着别人吐出的香烟味,回想起年轻时抽特鲁德雪茄烟的情景,他真想向其中的哪一位讨支烟抽,但是,他没那样做,他只是坐在墙角处又喝了一杯双份伏特加,他面对墙壁,不想让人记得这里曾有过他这么一个人。三十分钟后,广播中传来他的航班即将起飞的通知,他在吧台上放了十美元后便走出酒吧,手中拎着的皮马褡子里空空如也,他扪心自问,干嘛要这么心神不安,不过,空手坐飞机让人看起来总有点别扭,所以他还是保留了那几个马褡子,上机后把它们塞进了头顶上的行李舱内。在这趟航班上,有一个2-D座位空着,他坐了下来,面对舷窗,这样,空姐就很难看清他的脸。接着,波音737从登机口往后退去,然后飞向暮色苍茫的夜空。空姐送来的酒被波波夫礼貌地婉拒了,因为刚才他喝得够多的了。虽说少量的酒对他整理思绪会有帮助,但是,喝多了会使人的头脑晕乎乎的。在他的肌体内,足以有使他放松的东西,目前,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个。
这一天他知道了些什么?他所知道的与他在西堪萨斯那幢大楼里的所见所闻是否一致?回答第二个问题比回答第一个问题要容易些:今天他得知的一切与这项“工程”的性质、位置甚至布局完全一致,就是与他床边摆放的杂志,电视机旁的录像带以及他在大楼过道或在自助餐厅里听到的人们的交谈也没有矛盾的地方。这些疯子正在以异教徒信仰的名义打算毁掉这个世界——但是,究竟他要怎样做才能赢得别人的信任呢?他能够向别人提供些什么确凿的证据呢?而这个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人必须是一个既能相信他,更能采取行动的人。这个人是谁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杀了福斯特·亨尼克特——在这件事上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脱离“工程”,选择这种方式是他唯一可行的机会。然而,现在他们却可以依法以谋杀罪指控他,这就是说警察很可能千方百计地要将他逮捕归案,而他又怎么才能说服别人去制止那些混账的德鲁伊特们实施他们的计划呢?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哪一个警察会听信他的陈述,对于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来说,他所说的一切简直是荒唐透顶得无法相信——再说,“工程”的人肯定会精心编造出一套说词去对付任何官方的查询,这是出于最起码的安全考虑,亨尼克特这家伙该早就作了这方面的准备。
卡罗尔·布赖特林站立在她的办公室里。她刚给她的上司打了一份请假信,说她要请假离开一段时间去搞一项特殊的科研项目。今天早些时候她与阿尼·范·达姆说过这事,达姆先生对此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他不会想念她的,他的肢体语言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嗯,面对电脑显示屏,她目光冷峻地思考着,事实上,她也不会想念他。
布赖特林博士把请假信放进信封,封上封口,放在助手的办公桌上,让她在第二天转交给白宫。为了“工程”,为了拯救地球,她尽到了责任,现在到了该她离开这儿的时候了。她虽然感到约翰·布赖特林的双臂还搂着她,但时间已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俩的离婚多年来一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她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如果她与国内的一名富豪结婚的话,那她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一份白宫的美差。因而,她发誓离开他,而他也信誓旦旦地表示放弃这一行动,以及十年前“工程”这一想法成形时他俩就坚持的信念,然而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这一信念的追求,比起卡罗尔来,约翰更可以说是始终不懈。卡罗尔就这样步入了政界,通过了安全检查,从而她有可能接触到甚至包括行动计划在内的所有情报,约翰需要什么,她就向他提供什么,特别是她能接触到有关生物战的情报,所以他们不仅知道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和别的一些机构为了保卫美国已采取了哪些措施,而且也知道用什么方法生产出的“湿婆病毒”能够使任何一种已知疫苗失去作用,当然,地平线公司生产的疫苗除外。
然而,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公开场合,人们总可以看见约翰·布赖特林与各种各样的年轻女人混在一起,与其中的一些免不了眉来眼去的,毕竟他是一位情欲强烈的男人。在宣布离婚前,他们从未商议过此事,因此在一些两人共同出席的场合中,每当卡罗尔意外地看到约翰那种风流倜傥的模样,她就感到浑身不舒服。每次她都会看到在他的胳膊上挽着一个娇小的女人,而且每次见到的都不是同一个人,那是因为除了卡罗尔,他从未与别的女人确立过正式关系,于是,卡罗尔·布赖特林自我安慰说,这是好事,这意味着她才是约翰生命中真正唯一的女人,而那些令人作呕的轻佻荡妇只是他用来消耗体内男性荷尔蒙的一种方式而已……然而,你很难看到,更难以想象,当她独自在家只有吉格斯与她作伴的时候,孤独的她时常不得不以泪洗面的景况。
不过,这项“工程”让她把这些个人考虑的小事情都搁在了一边。白宫的差事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卡罗尔·布赖特林告诫自己,在这里,从新型核武器的详尽资料直到生物战报告,她都看到了。伊朗人企图在美国散布瘟疫一事加重了她在政府里的那份工作,同时使她感到既惧怕又受到鼓舞。感到惧怕,是因为对于美国来说那是一场实际的威胁,它足以动员全国一切力量去抵御未来的袭击;受到鼓舞,是因为她当即得知,即使是最乐观的看法,要进行一场真正有效的防卫是困难的,因为必须针对特定的病毒来定制生产特定的疫苗才行。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伊朗瘟疫只会使人们对这一威胁更加重视,到那个时候,A型疫苗将不仅成为公众的紧俏货……而且还将成为渴求活命的当地乃至全球政府官员的抢手货。而她甚至有可能在关节眼上回到她那间老总统办公大楼的办公室去,敦促这一涉及到公众健康的关键措施的批准事宜,在这一问题上,她深得信任。
卡罗尔·布赖特林博士走出办公室,沿着宽阔的走廊向左一拐,然后再向左拐,沿着阶梯走到她的泊车处。二十分钟后,她锁上车门,踏上通往公寓楼的阶梯,迎接她的将是那只忠诚的小猫吉格斯,它一定会像往常那样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它那长满长毛的头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十年来的凄苦岁月即将结束,对她来说,这样的牺牲尽管很大,也很难忍,但是,作为回报,这个地球将重新披上绿色,大自然将恢复她原有的荣耀。
无论如何,回到纽约总归是一件好事。尽管他不敢回他的公寓,但这儿至少是一座城市。在这儿,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像废品市场里的一只老鼠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让出租车司机送他去中央公园第五十九大街上的一家名为艾赛克斯的高档旅馆,在那儿,他以约瑟夫·迪米特里厄斯的名字登记入住。让他感到惊喜的是,他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迷你酒吧,他用两小瓶美国产伏特加调成一杯酒。虽说酒味不怎么可口,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接着,他决定打电话确认一下航班,对了对表,然后,打电话给前台,让服务员在凌晨三点半这个糟糕的时间里给他打一个叫早电话。做完这一切后,这位俄国佬便和衣一头倒在床上,次日上午,他还得赶快去买点东西,还要去银行从保险箱里取出他使用迪米特里厄斯这一名字的护照,下一步,他还要用迪米特里厄斯的万事达银行卡在自动取款机上取五百美元,那样,他就将安全了……嗯,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也比现在要安全得多,如果他能够阻止这项“工程”的话,即使他还不十分安全,那么,这也使他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和未来充满了自信。他闭上略带醉意的双眼,内心在想,倘若他无法阻止“工程”的实施,那至少他知道为了生存下去,他该回避些什么。也许是吧。
克拉克习惯在这个时候醒来。出生两个星期了,现在杰西的睡眠状况好多了,今天早上,他至少能和这个房屋的主人保持一致。克拉克发现,在他刮完胡子出来时,他听到外孙在他与帕齐同住的房里的床上发出醒来后第一声唧唧喳喳的响声。桑迪被这声响唤醒了,尽管她尽量不去理会克拉克床边的闹钟,但是,出于母性或外祖母的天性,她还是起了床。这时,克拉克到厨房给咖啡壶通上电,接着打开前门取出当天早上的《时代》周刊和《每日电讯报》,外加一份《曼彻斯特卫报》,浏览一下新闻。他听说,英国报纸的文章写得比绝大多数美国报纸的好,它的许多文章写得相当简明扼要。
帕齐把杰西抱在胸前走进厨房,桑迪紧随其后,这时克拉克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家伙长大了。因担心咖啡因有可能渗进奶水里,所以帕齐不喝咖啡,而喝牛奶,这时,桑迪已把早餐准备妥当。约翰·康纳·查韦斯一声不吭地吃着他的早餐,十分钟后,他的外公边吃早餐边打开收音机,将它调到英国广播公司的频率上收听早新闻节目,无论是报纸上写的还是收音机里播报的都证实了天下太平这一基本现状。头条新闻无一例外是关于奥运会的,关于这,查韦斯每晚都打电话来告诉他们——因所处时区不同,对他来说那是上午——每次他报告完毕之前,他们都把电话放到杰西的小脸蛋上以便让这位自豪的父亲可以听到小杰西偶尔发出的咪喵声,尽管小家伙很少正巧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声音。
到六点三十分,克拉克穿好外衣,径直走出家门,与以往偶尔有些不同的是,今天早上他驾车直接去运动场进行晨练。在那儿,他看到彩虹部队第一分队的队员们,尽管因为医院的枪战损失了几名队员,但他们依然显得那样的自豪,那样的坚定。今天早上由三级军士长弗雷德·弗兰克林带队操练,于是,克拉克根据他的口令做着动作,虽然他的动作不如年轻人来得那么利索,但他尽量与整个分队保持一致,即使个别人会给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老家伙送去几瞥不屑的目光,他还是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他看到,同样缺员的第二分队在操场的另一边,领队的是军士长埃迪·普赖斯。半小时后,他又洗了回淋浴——他自己也感到像这样几乎每天在九十分钟内要冲两回澡是有那么点怪,不过,醒来之后冲个澡已经成了他生活中雷打不动的一部分,待到与他的彩虹部队一起干得一身大汗之后,他需要再冲个澡。冲淋完毕,穿上“老板”服,走进指挥部大楼后,他总是首先看一下传真机,他发现一份来自联邦调查局总部的传真,告诉他关于谢罗夫一案没有新的进展,第二份传真告诉他一早白厅会快递给他一个包裹,但没说那是什么。克拉克把办公室那个滴滤式咖啡壶的电源接通,心想,行啊,我自然会知道的。
阿尔·斯坦利在八点前的一秒钟踏进了他的办公室,看得出,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过,对他那个年纪的人来说,应该说是恢复得相当快、也相当好的了。两分钟后,比尔·托尼也进来了,彩虹部队的高层领导各就各位,又一个工作日开始了。
波波夫冷不丁地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在黑暗中他摸索着想接电话,但没摸到,他又摸了一次,抓起话筒应了声:“喂。”
“迪米特里厄斯,现在是三点三十分。”话务员告诉他。
“好的,谢谢。”波波夫回答说。他打开灯,转身下床,双脚踏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电话旁边的便条让他知道怎么拨打他想要的电话:9…0-1-0-44…
艾丽斯·福尔盖特早在几分钟前走进办公室,她把手提包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坐下查看备忘录,看看一天的工作安排。哦,她看到了,有一个预算会议要开,看来整个一上午克拉克先生的心情肯定会相当不好。然后,她的电话铃响了。
一个声音说道:“我要与约翰·克拉克先生通话。”
“我能告诉他您是谁吗?”
“不,”那个声音说。“你不能。”
秘书不住地眨着眼睛,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差一点回答说,这样的话她无法通报,但是她没这么说。要不是对方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断不会这么早打电话来的。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按下一个键。
“长官,一号线上有您一个电话。”
“谁来的?”克拉克问。
“长官,他没说。”
“好吧。”克拉克抱怨说。他按下按键,说:“我是约翰·克拉克。”
“早上好,克拉克先生。”这位无名氏跟他打招呼说。
“你是谁?”克拉克问。
“你我都认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肖恩·格雷迪。”
“是吗?”克拉克的手紧紧攥着电话听筒,并按下了磁带录音机的按键。
“这样的话,你或许知道了我的名字,我是约瑟夫·安德烈耶维奇·谢罗夫。我们该碰个头,见个面,克拉克先生。”
“是的。”克拉克平和地回答说。“我很愿意,怎么见面?”
“我想,就今天,在纽约见。你搭乘英国航空公司的协和一号航班到肯尼迪国际机场,我在通往中央公园动物园的入口处等你。那座红砖楼房看上去像是一座城堡。十一时我准时在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没什么问题,行,十一时纽约见。”
“谢谢,再见。”电话断了,克拉克又按了一下按键。
“艾丽斯,请通知比尔和阿利斯泰尔到我这儿来一下,好吗?”
不到三分钟,他俩都来了。“伙计们,先听一段录音。”克拉克边说边按下录音机上的播放键。
“这该死的家伙,”比尔·托尼几乎与阿尔·斯坦利同时骂道。“他想见你?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我得赶上飞往纽约的协和飞机。阿尔,你能叫醒马洛伊,让他用直升机把我送到希思罗机场吗?”
“你真要去?”斯坦利问,回答是不言而喻的。
“见鬼,为什么不呢?”——克拉克咧着嘴——“我可以不开那该死的预算会议了。”
“是的,不过,那可能有危险。”
“我会请求联邦调查局派人保护,我也会带上一位朋友的。”克拉克指了指他的点四五口径的贝雷塔手枪。“我们是在与一位职业间谍打交道,他面临的危险要比我的大,除非他在那一头布置了一个相当周密的行动计划,真是那样,我们应该可以侦查得到。他想与我碰头,他很专业,那就是说,他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要不,就是有什么事要咨询我,而我还得作另一手准备,是不是?”
“我赞成你去。”托尼说。
“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克拉克问他的两位主要部下。没有不同意见,对于这次纽约会面,他们和克拉克一样感到好奇,虽然他们希望在安全方面万无一失,当然,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克拉克看了看表,说:“那么,现在是早上四点不到——波波夫想今天就见面,就事论事,这是相当快的。干嘛这么急?到底为了什么?”
“或许他想告诉你,他跟医院发生的事没有关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托尼摇了摇头。
“时间是一个问题。这一趟要飞十个半小时,约翰。”斯坦利提醒说。“现在东海岸时间是三点半,高层们不会在这个时候上班的。”
“那我们就把他们一个个叫醒。”克拉克看了看他的电话机,按了直拨联邦调查局的快捷键。
“这儿是联邦调查局。”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接的电话。
“我要跟副局长查克·贝克通话。”
“我想此时此刻贝克先生不在局里。”
“我知道。接他家里,告诉他,约翰·克拉克打电话找他。”他几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哦,妈的”的声音,但是既然是一个严肃的声音下达的命令,那还是要执行的。
“你好。”一分钟后传来了一个睡意矇眬的声音。
“查克,我是约翰·克拉克,谢罗夫一案有新情况。”
“什么?”该死的,干嘛不能过四小时后再说呢?那声音没继续说下去。
克拉克作了些解释。他可以听到电话那一头的那人醒了。
“行啊,”贝克说。“我会从纽约派人到机场接你,约翰。”
“谢谢了,查克,这种时候把你吵醒,真对不起。”
“行了,约翰,再见。”
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马洛伊在晨练后来到他的办公室,打电话让他的直升机作好飞行准备。这用不了多少时间,唯一头痛的是他不得不在进出港繁忙的航班之间穿梭飞行,最终,直升机降落在一个普通的停机坪上,机场的一辆保安车将克拉克送到航站楼,克拉克可以从那儿在航班起飞前二十分钟进入快捷通道,这样他也可以绕开安检,从而不必对他为什么要佩带手枪一事作一番麻烦的解释。在英国,这么做等于是宣布他得了极易感染的麻风病一样。这样的服务称得上是英国式的慷慨大度,不过在登机前他不能沾半点香槟。然后,广播中传来他这个航班即将起飞的通告,克拉克沿着登机桥走进了这架世界上航速最高的一号航班前往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机组人员一如既往地简要介绍飞行前的注意事项,牵引车把一架超大型战斗机拖离登机门。克拉克心想,用不了四个小时,他又将回到美国。坐飞机旅行岂不是一桩美差?然而,比这更好的是他刚收到信使送来的一个卷宗,这是关于德米特里·阿尔卡季耶维奇·波波夫的个人情况档案。他相信,这份档案是经过精心编纂的,即便如此,当协和飞机直冲云霄向西飞往美国的时候,这也能让他产生一种阅读的兴趣。克拉克边翻阅档案边在心里默默说着,谢谢你,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克看到,这肯定是一份货真价实的克格勃文档,因为在某些照片的复印件上,左上角还留有别针的印迹,这说明这些档案的日期可以追溯到克格勃使用别针以代替订书机的那个年代,那是从英国军情六处二十年代的档案中复印来的,只有圈内人士才真正知道这样的细枝末节。
当克拉克的飞机差不多飞越了北大西洋一半路程的时候,正是七点十五分,波波夫一觉睡醒了过来。他让服务员把早餐送到房里,自己梳洗整洁,准备迎接忙碌的一天。八点十五分,他走出前厅大门,首先,看看哪一家男士用品商店已开门营业,结果令人失望,直到九点,他才看到一家商店的店门猛地被人打开。半小时后,他买到了一件价格不菲却不大合身的灰色套装,还买了几件衬衣和几条领带,他回到旅馆,赶紧换装,此后,他便向中央公园方向走去。
中央公园动物园前的那幢楼房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虽然这座砖砌的楼房屋顶上建有用以保护整个区域免遭武装袭击的城垛,但是在同一面墙上却开有窗户;整幢建筑也不是像通常的城堡那样建在山顶上而是建在一个洼地上。波波夫想,管它呢,美国建筑师或许有他自己的一套思路吧。他围绕着这个区域走了一圈,看看四周有没有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或是中央情报局人员,他怀疑),他们肯定会在那儿设伏以掩护这次会面——说不定是准备逮捕他呢。他没发现有什么动静,现在,他对这个约翰·克拉克是不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情报军官心里有了底。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克拉克应该按行规办事。对他波波夫来说,他所承担的风险是很大的,为此,克拉克也该尊重他,不过,事情是否真的如此,他也没有把握。得了,在这个圈子里,谁有可能凡事都打得了保票呢。
基尔戈尔医生准时来到自助餐厅,但那儿既没有他的俄国朋友,也没有福斯特·亨尼克特的身影,他感到有点意外,也许这两个家伙昨晚睡晚了。他故意慢吞吞地用着早餐,比平时多花了二十分钟。让他们见鬼去吧,然后,他打定主意独自开车去马棚。那儿的情景又让他大吃一惊。“白脱牛奶”和杰里迈亚都在围栏里面,它们既没上马鞍也没上辔头。他当然无从知道,昨晚这两匹马都是自个儿回来的。他好奇地将两匹马牵回到各自的马厩里,然后才给自己的坐骑套上马鞍。他在外面的围栏里又等了十五分钟,心想也许会看到他的朋友,但是仍不见他俩的踪影,于是,他和柯克·麦克莱恩策马向西,徜徉在清晨的田野里。
汤姆·沙利文心想,秘密工作的另外一面可能充满着趣味。这时,他正开着的一辆车看上去像是爱迪生厢式货车,而他所穿的这一身衣裤相连的蓝色工作服使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名送货的司机。这身宽松的袋状服装不但足以让他把十来支长短枪都掩藏在模样难看的衣服里,而且更能让他像普通人那样不引人注目。在纽约的大街上,身穿这种服装的人不计其数,有谁会去注意他们呢。监视任务以最快的速度部署妥当,已经有八九位警官隐蔽在会面地点,每人手拿一张从谢罗夫护照上复印下来的照片,但那有什么用呢?他们无法估计出他的身高和体重,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寻找的是一名普通的白种人,这类白人在纽约市里不下三百万。
在候机厅里,他的搭档弗兰克·查塔姆衣冠楚楚地正守候在与英国航空公司一号航班驳接的出口处。他的那套蓝色工作服行头就放在沙利文停放在候机厅外的爱迪生厢式货车内。他们两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所要迎接的这位克拉克是何许人,只有副局长贝克知道他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飞机准时到达。坐在1-C座位上的克拉克站起身,第一个走出机舱,一眼就看到等候在登机桥出口处的联邦调查局特工。
“你们在等我?”
“长官,您是——?”
“约翰·克拉克。查克·贝克先生该交待过——”
“他说过。长官,请跟我来。”查塔姆领着他通过快速通道,避开了移民局与海关的查验。克拉克的护照上又一次没有留下他到过外国的印记。他一眼就发现了那厢式货车,无需他人引导,他径直走到车边,一头钻了进去。
“嗨,你好,我是约翰·克拉克。”他与司机打招呼。
“我是汤姆·沙利文。您已见过弗兰克。”
“走吧,沙利文先生。”克拉克对他说。
“好的,长官。”厢式货车立即开动,在后排座位上,查塔姆坐着费劲地换上那蓝色工作服。
“对了,长官,到底有什么事?”
“我来这儿是与一个人会面。”
“谢罗夫吗?”沙利文边问边驾着车上了高速公路。
“没错,不过,他的真名叫波波夫。德米特里·阿尔卡季耶维奇·波波夫。他是克格勃的一名前上校。我有他的一些个人资料,飞机上刚看过。他是一名与恐怖分子打交道的高手,他掌握的恐怖分子的电话号码可能不比电话公司少。”
“这家伙精心策划了一个行动,把——”
“是的,”坐在前排右边乘客座位上的克拉克点点头说。“那次行动袭击了我太太和女儿,他们首当其冲。”
“妈的!”查塔姆骂道。他拉上了工作服的拉链,但他们不知道那次行动的详细情况。“您还要和这样的狗杂种会面?”
“伙计,公事归公事嘛。”克拉克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否真的相信公私能如此泾渭分明。
“那么,您是干什么的?”
“中情局的特工,反正以前是。”
“您是怎么认识贝克先生的呢?”
“现在我从事一项性质略有不同的工作,必须得和联邦调查局打交道,主要是与格斯·沃纳,前不久开始和贝克接触。”
“你们有些队员在英国那儿的医院一举拿下了歹徒,是吗?”
“是我带的队。”克拉克告诉他们说。“但千万不要给我到处去宣传,好吗?”
“没问题。”沙利文应声答道。
“你们现在在侦破谢罗夫这个案子?”
“是的,这是其中的一件。”
“你们掌握了些什么情况?”克拉克问。
“护照上的照片——我想,您有那玩意儿。”
“岂止这个,我还有他的正式的克格勃照片呢,比护照上的照片要好得多了,像是一张清晰的脸部特写,但是那是十年前的。你们还掌握了些什么?”
“银行账号,信用卡记录,邮箱,但没有详细地址,我们正在侦查。”
“他打算干什么呢?”克拉克接着问。
“主要是搞阴谋。”沙利文回答说。“阴谋策划恐怖活动,阴谋非法走私毒品,触及的法律之广使得我们不得不采用只在那些已经发生而线索不多的案子上才采用的一切手段。”
“你们能逮捕他吗?”
“当然可以,只要下命令。”查塔姆在后排座位上说。“您要我们逮捕他?”
“现在还难说。”克拉克不舒服地坐在座位上,眼看着纽约天空轮廓线越来越近,他仍然吃不准该死的这一切都为了什么。克拉克告诫自己,真相不久就会大白于天下,他马上就要与这个指使歹徒袭击妻女的混蛋见面了。随着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近,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特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波波夫心想,他已经发现了两个联邦调查局模样的人,那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官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或许是、或许不是在这儿担任监视任务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对他来说,重要的是他必须与这个叫克拉克的人见面,而这样做就意味着见面必须安排在一个公共场所,否则的话,他将自投罗网,这是他万万不干的。实际上,在这儿他还有机会南行到一个地铁站,然后奔下阶梯,赶上地铁列车,那样他就可以甩掉许多尾巴,另谋对策。他可以脱掉外套变个模样,戴上放在裤袋里的帽子。他认为,真要这样的话,他会有百分之五十的逃脱机率,而且不会有什么危险,在美国第一大都市的市中心,没人会对他开枪。不过,说千道万,最为安全的办法还是与克拉克会面交谈。德米特里·阿尔卡季耶维奇认为,倘若克拉克真像他设想的是一位职业高手的话,那么他们之间还可以做一笔交易。他们之间必须做一笔交易,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爱迪生厢式货车越过东河,穿过行人如织的街道向西驶去,克拉克看了看表。
“长官,没问题。我们会提前大约十分钟赶到那的。”沙利文说。
“好。”克拉克嘴上这么回答,内心却有点紧张。离会面地点越来越近了,他必须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控制好。作为一个情感世界极为丰富的男人,约翰·特伦斯·克拉克曾不止一次地在执行任务时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可现在他却做不到。这个俄国人是个什么人,他要求与自己会面,肯定有什么事——至于什么事,他现在也无从知晓,但可以预料即将发生的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因此,他必须把有关他家人曾经遇到的危险的种种思绪一古脑儿地放在一旁,在会面时,他必须表现得十分坚定冷静,为此,坐在货车前排座位上的克拉克迫使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地使自己放松下来。然后,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这个俄国佬应该知道克拉克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而他仍然要求与他见面,而且坚持尽快见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克拉克想。这时他们的车在车流中穿梭而过,接着一个左转弯,驶上了第五大道。他又一次看了看表,提前十四分钟到达。厢式货车减慢了速度,在路的右边停了下来。克拉克走下货车,向南走上拥挤的人行道,穿过手提小木箱兜售旧书籍和小挂件的货贩。联邦调查局特工开着货车跟在他的身后,在靠近会面大楼的地方停下,他们下了车,手里拿着一些纸,东张西望,活像是爱迪生公司的雇员,克拉克想。然后,他转向右边,下了阶梯,抬头看看这座一百多年前就成为人们眼中城堡的红砖楼房,但没看多久。
“早上好,约翰·克拉克。”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早上好,德米特里·阿尔卡季耶维奇。”克拉克头也不回地回应了一句。
“很好,”那声音走近了说。“祝贺你知道了我其中的一个名字。”
“这要归功于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好。”克拉克说道,还是没有回过头去。
“飞行愉快吗?”
“飞机飞得很快,我是头一回坐协和飞机,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哦,德米特里,要我帮什么忙?”
“首先,我得为我和格雷迪以及他的那帮人有过接触表示道歉。”
“那么,其他一系列行动呢?”克拉克问。他的口气犹如一位赌局中的庄家,不过,他真的想跟波波夫赌上一把。
“那些行动与你没有直接关系,而且被杀的只有一个人。”
“可那是个生病的小女孩。”克拉克反应极快地回击道。
“不,我与‘世界乐园’一事没有瓜葛。伯尔尼银行以及维也纳郊外的股票交易商事件跟我有关,那是我的任务,游乐场的事不是我干的。”
“这么说,你自己承认参与了三次恐怖活动。要知道那是犯法的。”
“我当然知道。”俄国人不动声色地回答。
“说吧,我能帮你什么忙?”克拉克又问了一次。
“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比你能为我做的更重要,克拉克先生。”
“此话怎讲?”他仍然没有回头。不过有六七个联邦调查局特工在注视着他俩,也许其中的一位正拿着长筒送话器录下他俩的对话,可是在匆忙之中,克拉克没来得及把微型录音机的话筒别在衣服上。
“克拉克,我可以给你说明那几次行动的理由,也可以告诉你幕后策划人的名字——可这件事实在是骇人听闻,我也只是昨天,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才发现这一行动的目的。”
“那,是什么目的?”克拉克问。
“杀死地球上几乎每一个人。”波波夫答道。
这个回答让克拉克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去看着这个人。在他看来,克格勃档案里的这个人的脸部照片那可是拍得相当好啊,他冷冷地问道:“这是在编电影剧本吧?”
“克拉克,昨天,我在堪萨斯。在那儿,我得知了这项命名为‘工程’的阴谋,为了逃脱,我击毙了告诉我这件事的那个人,被我击毙的这个人名叫福斯特·亨尼克特,他是来自蒙大拿的导猎者,我用他的那支柯尔特点四四手枪击中他的胸部。从那儿我到了最近的一条公路上,请求搭车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地区级机场,从那儿我到了堪萨斯市,又从那儿到了纽约。不到八小时前,我从住的旅馆打电话给你。是的,克拉克,我知道你完全有权逮捕我,此时此刻,你必定部署了保安人员在监视我们,很可能是你们联邦调查局的人。”说话之间,他们踱入动物园区域。他继续说道:“你只要挥一下手,我就会被捕,我刚才把那个被我击毙的人的名字和事发地点告诉了你,此外,你还可以以煽动恐怖活动的罪名逮捕我,也许再加上毒品走私罪。这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要求与你会面。你以为我是在跟你闹着玩吗,约翰·克拉克?”
“也许不是。”彩虹六号回答说,两眼紧紧地盯着这个人。
“很好,那我建议让你们的人把我们带到当地联邦调查分局或者某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在安全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我就把你们所需要的情报告诉你,我只要你一句话,就是你们不会拘捕我。”
“如果我这样说了,你相信吗?”
“我相信。因为你是中情局的,你知道游戏规则,不是吗?”
克拉克点了点头说:“行,我答应你——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
“约翰·克拉克,但愿我说的不是真的。”波波夫说。“真的,但愿我说的不是真的,达瓦里希。”
克拉克紧盯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恐惧……不,是比恐惧还要可怕的东西。这家伙刚才称他为同志,喻意非同一般,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跟我来。”克拉克对他说道,转身向第五大道走去。
“伙计们,那就是我们的猎物。”无线电通讯网络上传来一个女特工的声音。“那就是谢罗夫,像是联合国粮农组织送来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玩具。施瓦茨,等等,他们正转身,向东去了第五大道。”
“有没有搞错?”弗兰克·查塔姆问。然后他看到他俩快步走到厢式货车停靠的地方。
“这里附近,你们有没有秘密联络点?”克拉克问。
“嗯,有倒是有,不过——”
“带我们去那儿,马上!”克拉克命令道。“你们的掩护任务也立刻结束,上车吧,德米特里。”他说着,打开车厢移门。
秘密联络点在十条街道开外的地方。沙利文停好了车,四人走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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