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别无选择,约翰。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贝洛勇敢地说出了其他人没有勇气说的话。

“那么,现在怎么办?”克拉克问。

“我想,现在我们恢复供电。”

在电视监视屏幕上,他们看到有三个人向那个小女孩奔去。其中两个戴着西班牙警察的三角帽,而第三个人则是赫克托·韦勒医生。

查韦斯和科温顿也看到了这同一幕,但他们离得较近。韦勒医生穿了一件全世界医生都当制服穿的实验室白大褂,他遽然收住了奔跑的脚步,因为他的手已触摸到了那小女孩虽然仍然温暖、但已毫无生气的身子。他的双肩沉重地垂了下来,这向他们说明了一切,即使他们在五十米开外也看得见。那颗子弹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脏。医生跟两名警察说了些什么,其中的一名警察便推起轮椅出了院子,拐个弯,从这两名彩虹队员的面前经过。

“等一等,医生,”查韦斯喊了声,起身走过去察看。这一刻,他蓦地想起了他自己妻子帕齐肚子里怀着的新生命,现在,它或许在她的肚子里舞拳踢腿闹腾得正欢,而帕齐则坐在他们的起居室里看电视或读书。小姑娘的脸现在看上去很安详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怎么回事,医生?”

“她病得很重,或许已是晚期了。回到办公室我会找出她的一份病历来的。这些孩子来这里玩时,我总会收到一份关于他们病情的简要报告,以防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医生咬了咬嘴唇抬起头说,“她也许本来就快要死了,但还没死,还没有到完全失去希望的地步。”韦勒的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是在二战以后才移居西班牙的德国人。他用功读书,发愤努力,才成为一名内外科兼修的医生,而恐怖分子的这种行为,这种谋杀儿童的行为,无异于是对他用功和努力的全盘否定。某些人已决定要使他受过的所有教育和做过的所有研究都变得毫无价值。以前,虽然他的性格使他沉默寡言和郁郁寡欢,他却还从未狂怒过,但是现在,他狂怒了。“你们会杀掉他们吗?”他问。

查韦斯抬起头看。医生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或许以后会流的,多明戈·查韦斯想,他的手仍放在小姑娘的头上。她的头发不是很长,他并不知道,它们是在她最近的一次化疗以后才重新长出来的。但他却真切地知道,她是应该活着的,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就是他未能尽职做好他已经献出一生要做的事情。“会的,”他告诉医生说,“我们会杀了他们的。彼得?”他向科温顿挥了挥手,于是,他俩跟着其他人一起向医生的办公室走去。他们一路上走得很慢。现在,已经没有再需要急匆匆赶路的理由了。

“这就行了,”瞧着“夜鹰”直升机侧面未干的油漆,马洛伊心中在想。机身上新漆了“POLICIA”这几个字。“准备好了吗,哈里森?”

“准备好了,长官。南斯中士,该出发了。”

“是,长官。”机务长南斯一跃跳进机舱,扣上安全带,看着驾驶员逐一完成起飞程序。“后方无任何障碍,”探身到机外做过检查之后,他在机内通话系统上说,“尾桨无障碍,中校。”

“那么,我想是起飞的时间了。”马洛伊推上直升机的动力,“夜鹰”直升机离开了地面。然后,他打开战术无线电说:“彩虹,我是熊,完毕。”

“熊,我是彩虹。你的方位是5×5,完毕。”

“熊已经升空,长官,七分钟后到达。”

“收到,明白,请在该区域上空盘旋,直至我们另行通知为止。”

“指令收到,明白,长官。开始盘旋后我即告知。完毕,不必回话。”看来他们不用特别着急,所以马洛伊把机头微微一沉,飞进了正在越聚越浓的夜色之中。太阳现在几乎已经完全落山了,在远处,“世界乐园”里的所有灯火正在亮起来。

“你是谁?”查韦斯问。

“弗朗西斯科·德拉克鲁兹,”那人回答说。他的一条腿上绑着绷带,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哦,对了,我们在录像中看到过你。”科温顿说。他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剑和盾,然后转过身来向坐着的那人点头表示他的敬意。彼得提起那把古罗马角斗士用的剑,掂着分量比划了几下。尽管与他的MP-10冲锋枪不可同日而语,但近距离交锋,它仍将是极其可怕的,或许还是一件很趁手的武器。

“一个孩子?他们杀死了一个孩子?”德拉克鲁兹问。

韦勒医生正在他的档案柜那里查阅档案。“安娜·格鲁特,年龄十岁半,”他回答说,他是在照本宣读先于这个小姑娘被送到公园来的她的病历资料。“转移性骨肉瘤,已到晚期……她的医生在病历上写道,她还能活六星期。骨肉瘤,那是一种恶性肿瘤。”轮椅推到墙根后,两名西班牙警察把小姑娘的尸体从轮椅上抬起,轻轻放到诊疗台上,然后在尸体上盖上一条白被单。其中的一名警察看上去差不多要哭出来了,只是因为憋了满腔的怒火,才没有爆发出来,从他颤抖着的双手可以看出,他憋着的怒火有多大。

“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约翰一定觉得窝囊极了,”查韦斯说。

“他也是迫不得已,丁。那并非行动的合适时机——”

“那个我知道,彼得!但是,我们该怎样向她交待才好?”他顿了一下,没有人回他的话。“医生,你这里有咖啡吗?”

“那里。”韦勒用手一指。

查韦斯走到那里,提起咖啡壶往一个泡沫塑料杯里倒了一些。“上下一起动手,两面夹攻?”

科温顿点点头。“是的,我想是这样。”

查韦斯喝完咖啡,随手把杯子扔进一个废纸篓。“好吧,我们就准备起来吧。”他俩一起走出医生的办公室,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趁着阴影回到地下室,从那里再回到备用指挥中心。

“步枪手一号,有情况发生吗?”他们走进备用指挥中心时,克拉克正好在问。

“没有,六号,除了窗户上的影子在晃动外,什么情况也没有。他们还没有派人上屋顶。这有点儿奇怪。”

“他们对他们的电视监控覆盖面很有信心,”努南心想。他在自己的面前摊开几张城堡的蓝图。“好吧,我们的假设是,我们的朋友们全部都集中在这里……但是,三个楼面上还有另外十几个房间。”

“我是熊,”声音来自努南所架设的扩音器。“我正在空中盘旋,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完毕。”

“熊,我是六号,”克拉克回答道。“对象全部在城堡里面。在二楼有一个指挥控制中心。极有可能,所有人目前都在那里。还有一件事也要告诉你们,对象已经杀了一名人质——一个小姑娘,”约翰补充说。

在直升飞机里,马洛伊的脑袋并未为这个消息而冲动。他冷静地说:“收到,明白,好的,六号,我们将在空中盘旋观察。另外,我们要告知你们,行动所需的所有装备都已在飞机上了,完毕。”

“收到,明白,完毕,不需回话。”克拉克松开了手中的发射按钮。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发声,但个个都是群情激愤的样子,查韦斯看得出。不过因为他们的专业素养太高,所以不可能在脸上显露出来——没有一个人在把玩自己的武器,或者有任何其他类似的装模作样的动作——然而,他们的脸都如磐石一般的坚毅,只有他们的眼睛跟着电视监视器上的图像闪动在来回转动。霍默·约翰斯顿一定是经受了非常艰难的煎熬,丁心想。在那个混蛋枪杀小女孩时,他已经瞄准他了。霍默自己也有孩子,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目标送去地狱报到的,就像他眨一眨眼睛一样容易……但是,不行,那样就有失理智了,人民之所以给他们一份俸禄,就是要他们保持理智。当时,即便是临时凑合发起一次进攻,他的同伴也还没有准备好,而任何带有临时凑合意味的事情都只会让更多的孩子丧生。那同样也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这时电话铃响了。贝洛拿起话筒,按下了扩音器的按钮。

“喂?”博士说。

“那个孩子的事我们很遗憾,不过,她反正快要死了。现在告诉我们,我们的朋友什么时候被释放?”

“巴黎还没有给我们回话,”贝洛回答说。

“那么,我就遗憾地告诉你,很快又要有一个事件发生了。”

“你瞧,一号先生,我不能强迫巴黎做任何事情。我们正在谈,正在与政府的官员谈判,他们做决定是需要时间的。政府办事从来就不是雷厉风行的,不是吗?”

“那么,我会帮助他们的。告诉巴黎,除非带着我们朋友来的飞机在一小时之内就能把我们接上飞机,否则我们将再杀死一名人质,然后每隔一小时杀一个,直至我们的要求得到满足为止,”电话里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起伏。

“这不合情理。你听我说:即使他们现在就把他们全部都从他们所在的监狱带出来,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你的愿望并不能使飞机飞得更快一点,是吗?”

那番话之后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对方显然是在思考。“是的,你说的也对。好吧,我们将从现在起的三小时之后再开始枪杀人质……不,我将从整点开始倒计时。那样我又多给了你们十二分钟。我会很大方的。你们明白吗?”

“明白,你是说在二十二点的时候你们要杀死另一名儿童,之后,每隔一小时再杀一名。”

“正确。你务必让巴黎搞清楚了。”电话在这时被挂断了。

“怎么样?”克拉克问道。

“约翰,你再也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做这事了。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是铁了心要干的。他们枪杀了第一个人质,用来向我们表明谁是说了算的老大。他们打算成功,他们不在乎他们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他刚才做出的让步可能就是我们将会得到的最后一个让步了。”

“那是什么?”埃斯特班问。他走到窗边去看个清楚。“直升飞机!”

“哦?”勒内也走到了窗边。这里的窗户太小了,他不得不把那个巴斯克人推到一边去。“不错,我知道警察有直升飞机。很大的,”他耸耸肩作了个补充。“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他马上收住了嘴。“何塞,带个无线电上屋顶去,随时向我们报告情况。”

其他几个巴斯克人中有一个点了点头,随即就向消防梯走了过去。虽说乘电梯本来应该也是可以的,但他不想再次被停电困在电梯里出不来。

“指挥部,步枪手一号报告,”一分钟以后约翰斯顿发出呼叫。

“步枪手一号,我是六号。”

“我看到有个家伙上了屋顶,一个男子,带了武器,看上去像是支乌兹冲锋枪,他手上还拿了块砖一样的东西。只有一个人。目前还没有其他人与他会合。”

“情况收到,明白,步枪手一号。”

“这个家伙不是刚才杀死那个孩子的人,”中士补充说。

“好,很好,谢谢。”

“步枪手三号也看到他了……刚走到我这一边来了。他是在巡回……对了,他在往墙沿的外面看,朝下看。”

“是约翰吗?”这回是科温顿少校的声音。

“是的,什么事,彼得?”

“我们给他们看到的还不够。”

“什么意思?”

“做点动作给他们看看。警察,布一个内环警戒。如果看不到一点儿情况,他们会感到奇怪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好主意。”努南说。

克拉克很喜欢这个点子。“上校?”

“好的。”农西奥回答道。他俯身桌上的蓝图。“我建议这里放两人,这里再放两人……这里……这里。”

“好的,长官,请马上照办吧。”

“勒内。”安德烈在一台电视的屏幕前惊呼起来。他指着屏幕说,“快看。”

屏幕上有两名西班牙警察正在缓慢地移动,沿着西班牙大街,他们正尽可能隐蔽地在向离开城堡五十米的一个地方靠近。勒内点点头,然后拿起了他的无线电。“三号!”

“是,一号。”

“警察正在接近城堡。给我看紧他们。”

“我会的,一号,”埃斯特班向他保证。

“好啦,他们在使用无线电了,”努南说,他正盯在他的扫描器上看。“民用频带对讲机,一般的商业机型,设定频道为十六频道。老一套了。”

“没有名字,只有号码?”查韦斯问。

“迄今为止是的。与我们联络的人自称一号,这个家伙是三号。好吧,它说明什么没有?”

“无线电游戏,”贝洛博士说。“完全从游戏书中照搬来的。他们在千方百计隐瞒他们的身份,不让我们知道,但这也是游戏书中有的。”拍到的那两张身份证照片早已送到法国去甄别了,但无论是警方还是情报机构都交了白卷。

“好吧,法国人愿意交易吗?”

发话者见到的是一阵摇头。“我认为他们不愿意。当我告诉那名部长关于那个荷兰小姑娘的事情时,他只是哼哼哈哈打了一阵子马虎,还说,反正卡洛斯得呆在号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他期望我们能成功地解决危机,如果我们不能,他的国家也有自己的一支队伍可派过来。”

“这么说来,我们必须有备无患,备好一个计划,做好动手的准备——在二十二点以前。”

“是的,除非我们想看到他们再枪杀一名人质,”贝洛说。“他们正在做的事使我失去了引导他们如何行为的能力。他们知道这个游戏该怎么玩。”

“专业高手?”

贝洛耸耸肩。“不无可能。他们知道我下一步将会试着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既然他们事前就知道了我的招数,他们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动作来加以规避了。”

“没有办法使他们的行为节制一点?”克拉克问,他很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可以试试,但或许并不管用。意识形态方面的恐怖分子——那些对于他们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有很明确想法的恐怖分子——嗯,与他们讲理很难。他们既没有处世立身的道德基础可讲,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道德观念,对于他们,我真的一件武器也使不上。一群丧尽天良之徒。”

“是呀,我想我们理解。就这样了。”约翰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对着他手下的两名分队长说,“你们有两个小时制订计划,还有一个小时做准备。我们在二十二点正点行动。”

“我们需要对里面正在发生的情况有更多的了解,”科温顿对克拉克说。

“努南,你能做些什么?”

这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低头看了看蓝图,然后再抬头朝着电视监视器的屏幕望了望。“我需要换身行头,”他说着就向他的装备箱走了过去,并从箱子里抽出那件绿色之上套绿色的夜战服。迄今为止,他所观察到的最有利的情况是,这座城堡的窗户存在两个盲点。更加有利的是,他们还能控制照在这两个盲点上的灯光。接着,他走到那名乐园工程师身前。“你能关掉沿着这一带的灯吗?”

“当然。什么时候?”

“当屋顶上的这个家伙往反方向看时。另外,我还需要有人辅助我,”努南然后说。

“那个我行。”维加军士长往前站了出来。

孩子们正在高声呜咽。这种状况两个小时以前就开始了,只是孩子们的哭叫越来越凶了。他们需要食物——一种换成大人或许就不会再有需要的东西,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大人早已被吓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孩子多少终归不一样。另外,他们还需要很频繁地去厕所,幸亏有两个厕所与控制室毗连,而勒内的人也不阻止他们去上厕所——厕所里没有窗户和电话,也没有任何可能用于通信和逃跑的东西,所以不值得让孩子们弄脏裤子,使情况变得更加乱糟糟。虽然这些孩子没有与他的任何一个手下直接提出过要求,但是,他们的呜咽却是真实的,一点没有虚假,而且还哭得越来越厉害。幸好都是些规矩的孩子,否则情况更糟,勒内只能自我安慰,脸上还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三号,我是一号。”

“我在,一号,”对讲机里答道。

“看到什么了?”

“八个警察,分成四对,正在监视我们,但是除了监视以外,其他什么动作也没有。”

“好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无线电对讲机。

“把它记录下来,”努南说。他已经核对过墙上的钟了。从上一次无线电通话到现在间隔大约为十五分钟。现在,他已经换上了他的夜战服,也就是他们在维也纳使用的有两种绿色色调的那一种。他的贝瑞塔点四五自动手枪,连同消音器,插在一个特制的腋下大枪套中,挎在防弹衣的外面,在他的一个肩上还斜挎着一个背包。“维加,准备好去散会儿步吗?”

“当然喽。”维加回答,很高兴终于能在一次行动中真正做一点事情了。他在队里负责那挺重机枪,尽管他非常喜欢他的工作,但他至今还未捞到过一次机会使用它,而且他觉得,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了。他人高马大,是队里块头最大的,举重是他的嗜好,他的胸围差不多有半个啤酒桶那么大。维加跟着努南出了控制室,来到室外。

“梯子呢?”军士长问。

“在工具油漆间里,离这里五十米,我们现在就去那里。我已经问过了。他们有我们要的东西。”

“太棒了,”维加回答。

他们走得很快,躲闪着通过了几处安装有摄像头的开阔地。他们去的那个工具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标记。努南拉出落地插销,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工具间。够惊人的,这里的门没有一扇是上了锁的。维加从墙上的架子上拉下一把三十英尺长的伸缩梯。“这把应该够用了。”

“没错。”他们回到外面。从现在起,他们的行动将比较危险棘手了。“努南呼叫指挥部。”

“我是六号。”

“可以开始给摄像头做文章了,约翰。”

指挥部里,克拉克示意乐园工程师动手。不用说,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不是太大,他们希望。城堡里的指挥中心与这个备用指挥中心一样,只有八台电视监视器,它们通过硬接线与四十多个摄像头连结。你可以让计算机按照程序简单地自动翻转画面,也可以选择某些摄像头供特别的用途使用。要使一个摄像头失效,你只需用鼠标点击一下就可以了。如果恐怖分子正在使用的是自动画面翻转程序——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可能性很大——在电视画面自动翻转时,他们或许不会注意到缺少了一个摄像头的画面。在所有受到摄像头监控的区域中,努南和维加必须通过其中的两个区域,乐园工程师就准备按需要关闭或打开这两个摄像头。所以当二十三号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上刚有一只手出现,工程师马上就将它关掉了。

“好了,二十三号已经关闭,努南。”

“我们在移动了,”努南回答道。他们首先步行行进了二十米,在一个小吃摊后面停了下来。“好了,我们现在在爆米花摊的楼前。”

工程师重新打开二十三号摄像头,接着又关掉了二十一号。

“二十一号已经关闭,”克拉克随即发出通报。“步枪手一号,屋顶上的家伙在哪儿?”

“西面,刚点了一支烟,不再探头往下看了。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约翰斯顿中士报告说。

“努南,没有问题,你可以移动了。”

“现在正在移动,”联邦调查局特工回答说。他和维加跑步通过石板路面,因为他们穿的都是胶底的靴子,所以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响声。城堡的墙根前面是一条宽约两米的泥土带,上面种了一些粗大的黄杨木。在一丛灌木之后,努南和维加小心翼翼地将梯子斜靠到城堡的墙上。维加拉动绳子,把梯子的上半截往上升,一直把它升到窗沿下为止。然后,他站到梯子和城堡之间,抓在梯子踏板上紧紧拽住,拉着梯子稳稳地斜靠在城堡粗糙的石块上。

“小心了,蒂姆,”维加低声说。

“一如既往。”努南登上梯子,头十英尺他上得飞快,然后把速度放慢到像在垂直爬行一样。耐心,蒂姆告诫自己。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他在宽慰自己,人们常会那样宽慰自己。

“好的,”克拉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现在正在上梯子。屋顶上的家伙仍然在相反方向,又傻,又呆,还无忧无虑。”

“熊,我是六号,完毕,”约翰呼叫道,他又萌生出一个主意。

“熊听到,六号。”

“在西面玩他们一下,只要吸引住他们的一点注意力就行了,完毕。”

“收到,明白。”

马洛伊停止了他无休止的盘旋转圈,飞机先是水平地飞出去,然后调转头向着城堡的方向慢慢飞来。在直升飞机中,“夜鹰”直升机也算是相对安静的一种,但是,马洛伊中校通过他的夜视镜看到,屋顶上的家伙还是马上就转过身开始密切注意它了。在飞到离城堡大约还有两百米处,他就不再进一步飞近。他要的只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非惊吓他们。在他的夜视镜里,屋顶哨兵的香烟是一个明亮的亮点。它先是移到嘴唇上,然后离开了,再后来又回来并留在那里不动了。

“向你问好了,亲爱的,”机内通话系统中响起了马洛伊的声音。“天哪,要是我驾驶的是一架‘夜行者’直升飞机,我就可以将你扫得连影儿也找不到了。”

“你开‘夜行者’?怎么一个感觉?”

“要是她会做饭的话,我肯定娶她当老婆。没有比它更惹人爱的直升飞机了,”马洛伊回答说,他的飞机继续在空中翱翔。“六号,熊,那个混蛋的注意力已经被我吸引住了。”

“努南,我是六号,我们已经替你冻结了屋顶上的哨兵。他在你相反的方向。”

好极了。努南心想,但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取下凯夫拉尔头盔,把脸慢慢贴近窗户。窗户玻璃呈不太规则的扇形形状,用铅条固定在一起,就像在古城堡上常见的一样。虽说玻璃的质量无法与现代的浮法玻璃相提并论,但还是透明的。好吧。他伸手到背包里,抽出一根纤维光缆,它的一端也有一个像眼镜蛇的头一样的装置,与他在伯尔尼用过的一样。

“努南呼叫指挥部,你们收到这个信号了吗?”

“确定收到。”这是戴维·皮莱德的声音。虽然他所看到的画面是失真的,但很快就习惯了。画面上显出的是四个大人,但更为重要的是,它还显出了一群孩子,他们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靠近带有标注的两扇门的地方——是厕所,皮莱德恍然大悟。大功告成了。那玩意儿还真不错。“看上去不错,蒂姆。看得很清楚。”

“好啦。”努南用胶水把那个小玩意儿粘住,然后他开始下梯子了,他的心在飞快地跳动,比任何一次三英里晨跑之后跳得都快。一到地上,他和维加都把身子紧紧地贴到城堡的墙上。

约翰斯顿发现,那支香烟飞下屋顶了,那架直升飞机终于使那个哨兵看烦了。“我们的朋友正在城堡的屋顶上向东移动。努南,他是在向你的方向移动。”

马洛伊有过这样的想法,做几个特技动作把哨兵的注意力再吸引回来,但是,那样的玩法也太危险了。所以,他把直升机往边上带了一带,继续盘旋起来,但是盘旋的圈子更小了,他的双眼就锁定在城堡的屋顶上。现在,除了掏出他的军用手枪射击之外,他也已无计可施了,但在这个距离上,要想击中城堡也是够难的。况且,遗憾的是,杀人并非他的任务所在,马洛伊暗忖道。不知怎么搞的,有时他会发现这种念头还是挺诱人的。

“那架直升飞机让我心烦,”电话里的声音说。

“可惜,”贝洛博士回答道,心里却并不踏实,不知对方会如何反应。“但是,警察总要做警察的事。”

“巴黎有消息来吗?”

“很遗憾,还没有,但我们希望很快就会有点回音过来。”贝洛让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并不十分明显的紧张,他希望对方把这种紧张当作他的绝望。

“岁月不待人,”一号用了一句谚语,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那是什么意思?”约翰问道。

“意思是他是在按照规则游戏。同时,他对于能在电视上看得见的警察也没有提出异议。他知道什么事情是他不得不忍受的。”贝洛呷了口咖啡。“他十分自信。他认为他的处境安全,牌都在他的手中,如果他不得不再杀掉几个孩子,那也无所谓,因为那样将会使他得到他所要的东西。”

“杀儿童。”克拉克连连摇头。“我还以为不会——该死,我是应该有这点先见之明的,对吗?”

“这是一种极为强烈的禁忌,也许是最强烈的,”贝洛博士同意说。“不过……从他们杀害那个小姑娘的方式看,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的迟疑,就好像他们是在朝着一张靶纸射击一样。意识形态方面的恐怖分子。”这位精神病学家感叹道。“他们已经将一切都从属于他们的信仰体系了。那使他们失去感情,全凭理性行事,但仅仅是在那个体系之内。我们的朋友一号先生已经选定了他的目标,他会坚持到底的。”

在那位乐园工程师的眼里,那个远距离电视监视系统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东西。那个现在被粘在城堡窗户上的物镜在最宽处的宽度也不会超过二毫米,即使被发现,也会被误以为是落在玻璃上的一滴油漆,或是夹杂在窗子玻璃里面的某种瑕疵。虽说影像的质量并不十分好,但它显示出了人在哪里,它的黑白画面一开始似乎是杂乱无章的,但越看你越能琢磨出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可以数清里面有六个大人,再加上屋顶上的第七个,现在就只留下三人还没有着落——那么,是否所有的孩子都在画面里了?这件事就比较困难了。他们所穿的都是同一种颜色的衬衣,而红色在黑白的画面上都转化成为一种非常模糊的灰色了。那里有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但在聚焦不准的画面上,其他的孩子都混成模糊的一片了。他可以看出,突击队员们为此深感担忧。

“他又回西面去了,”约翰斯顿报告说。“好了,现在他已经到西面了。”

“我们走,”努南对维加说。

“梯子呢?”他们已经收下梯子,把它藏在灌木的后面。

“让它去。”努南迅速猫腰跑开了,不出几秒钟的时间就到达了那个爆米花摊所在的建筑。“努南呼叫指挥部,又到给摄像头做文章的时间了。”

“关了,”工程师告诉克拉克。

“二十一号摄像头关闭。快走,蒂姆。”

努南推推维加的肩膀,他们又跑出了三十米。“好了,关掉二十三号。”

“关了,”乐园工程师说。

“跑,”克拉克命令道。

十五秒钟以后,他们已经抵达安全位置。努南靠在一堵建筑的墙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多谢了,朱利奥。”

“随时吩咐好了,老兄,”维加说。“只要摄像机那玩意儿能用得上。”

“它会用得上的,”这位联邦调查局特工担保说,说完之后,两人一起朝地下指挥部走去。

“炸掉窗户?我们能吗,帕迪?”他们到达那里时查韦斯正好在问。

康诺利此时真想要一支烟抽。他在几年前已经把它戒了——日常训练够辛苦忙碌了,哪有时间沉溺于这种嗜好,太难了——但在现在这样的时间,抽支烟似乎有助于他集中思想思考。“六扇窗户……每扇三四分钟……不,我想不能,长官。我可以给你们炸掉两扇——如果我们有时间的话。”

“这些窗有多结实?”克拉克问。“丹尼斯?”

“金属的窗框,镶嵌在石头里面,”乐园经理耸了耸肩说。

“等等。”工程师翻过一张城堡的蓝图,然后又翻过两张,接着用一根手指顺着图纸右侧的文字说明部分向下划着。“这里是窗户的设计说明……它们只是用薄浆固定的。你们应该一脚就能把它们踹进去的,我想。”

在查韦斯听来,他说的“我想”这两个字并不如他所愿意听到的那样有把握,但是,如果一个重达两百磅、舞动着一双穿靴子的脚的男人使劲一踹,一个窗框又能有多结实呢?

“用闪光震撼弹怎么样,帕迪?”

“那个可以,”康诺利回答道。“可它对窗框没有一点好处,长官。”

“好吧,”查韦斯俯身在蓝图上说。“你将有时间炸掉两扇窗户——这扇和这扇。”他敲敲蓝图说。“我们用闪光震撼弹对付其他四扇窗,爆炸之后马上用绳荡进去。埃迪负责这扇,我负责这扇,路易斯负责这扇,乔治,你的腿怎样?”

“马马虎虎,”汤姆林森中士痛苦地据实回答说。他必须要踢掉一个窗户,一跃而入,落在水泥地上,接着马上要起来射击……而孩子们的生命都还悬在那里。不,他不能冒险,不能有任何闪失,不是吗?“最好换其他人,丁。”

“维加,你认为你能行吗?”查韦斯问。

“哦,行,”维加回答说,竭力忍住不要乐得笑出来。“我向你保证,丁。”

“定了,史科蒂你负责这里,迈克负责这两扇。屋顶到窗户的确切距离是多少?”

那个图纸上有。“从屋顶平面算起十六米整。把城垛也一起算进去的话,再加七十厘米。”

“用绳子滑降很容易解决的。”埃迪·普赖斯判断说。这个计划终于逐渐成形了。他和丁的首要任务是插到孩子们和歹徒之间,同时还要用火力压制他们。维加、路易斯、麦克泰勒和皮尔斯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城堡指挥中心里的目标,但最终还是只能视进入控制室后的实际情况而定。科温顿的第一分队将从地下室沿着楼梯奔上去,截住任何外逃的对象,并作为第二分队的后备队,万一他们的突击行动出现任何问题的话。

军士长普赖斯和查韦斯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蓝图,把需要用绳子滑降的距离和完成垂降所需的时间重新核算了一回。看来他们的成功不仅可能,甚至可能性很大。最后,丁抬起头看着其他的队员。

“有意见没有?”他问。

努南转过头,看着他所设置的光纤装置传回来的画面说:“他们似乎主要集中在控制盘那里。虽然他们只派了两个人在看守孩子们,但是他们并不担心他们——有道理的,他们终究只是孩子嘛,不是能够发起真正抵抗的大人……不过……这些狗娘养的只要有一个人转过身来向他们扫射,一切就都完了,老兄。”

“是呀。”丁点点头。这个事实不容否认,也不容回避。“所以,大伙听着,我们必须快开枪。有没有办法把他们的战线拉长一点?”

贝洛想了想。“如果我去告诉他们,飞机已经在路上了……这是有风险的。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对他们撒谎,那时,他们就有可能开始杀人质,拿他们来出气,但是,告诉他们的好处是,他们会认为差不多是去机场的时间了,那么很可能,一号先生会派他的一两个手下到地下室去——我认为,他们要离开这个地区,从那里走的可能性最大。然后,如果我们能在监控的摄像头上再做一点文章,使我们的一个人接近上去——”

“不错,出其不意当场就把他们干掉,”克拉克说。“彼得?”

“只要让我们接近到二十米之内,那就是小菜一碟了。再有,在我们动手之前的一瞬间,我们把灯都熄掉。让狗娘养的两眼抹黑,阵脚自乱,”科温顿补充道。

“楼梯井里有应急灯,”迈克·丹尼斯说。“电一停,它们就会自动亮的——妈的,控制中心里也有两盏。”

“哪里?”查韦斯问。

“在左面——我的意思是,东北角一盏和西南角一盏。都是常规的应急灯,带两个灯的那种,就像汽车的头灯一样,它们靠电池工作。”

“好吧,我想,我们进去后就不用戴夜视镜了,不过,在我们动手之前的这一刻,我们还是要把灯都熄掉,目的就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他还有什么?”丁问。

科温顿少校点着头说:“应该可以了。”

克拉克只是在一旁观察和倾听,情况紧急,他不得不让他的两个主要部下把所有的计划工作和任务布置都包揽了,自己只能待在一边,只有在他们有错误的时候才能出面加以指正,但他们至今还没有犯错误。而他最想做的还是,拿起一把MP-10冲锋枪,与枪手们一起冲进去,但他不能那样做,他在内心对这个事实诅咒不已。留在后面发号施令就是不如亲自领兵上阵那样痛快淋漓。

“我们需要有医务人员随时待命,万一有歹徒吉星高照的话。”克拉克对农西奥上校说。

“乐园外面现在就有医务急救人员在待命——”

“韦勒医生也很不错,”迈克·丹尼斯说。“他受过创伤救治的训练。我们在雇人时坚持了这一个条件,以防万一有什么严重的事故在我们这里发生。”

“好吧,需要时我们就让他进入角色。贝洛博士,告诉一号先生,法国人已经顶不住了,他们的朋友将到这里来,时间是……你看呢?”

“十点二十分左右。如果他们同意的话,那是一个让步,但是,是一种会使他们平静下来的让步——应该的,不管怎样。”

“打电话吧,博士,”约翰·克拉克下达了命令。

“谁?”勒内问。

“桑切斯将在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从桑特监狱释放出来。其他六个人也一样,但是,他们在最后三个人身上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吃不准是什么麻烦。他们将被带到戴高乐国际机场,乘一架法航的A-340飞机飞到这里来。我们想,他们会在二十二点四十分之前到达这里。这个你们能接受吗?我们怎样将你们和人质送去他们那里,和他们一起飞走?”贝洛问。

“来一辆巴士,我想。你把车直接开到城堡来。我们会带十个左右的小孩与我们一起走的,其他的都留下,作为我们良好诚意的表示。告诉警察,我们知道怎么带走这些小孩,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做傻事的机会的。任何背信弃义都将带来严重的后果。”

“我们不希望再有孩子受到伤害,”贝洛向他保证。

“如果你们照着我们说的做了,那个也就没有必要了,但是你要明白,”勒内继续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们干出任何傻事来,那么鲜血就将把这个院子染红。你明白吗?”

“明白,一号,我明白。”电话里的声音回答道。

勒内放下听筒,站立起来。“我的朋友们,伊利奇就要来了。法国人同意我们的要求了。”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快乐的野营者,”努南说,他的眼睛始终盯在黑白的电视画面上。那个必定是一号先生的人物现在是站着,他正在向另一个对象走过去,在模糊的电视画面上,他们似乎要握手庆贺。

“他们不会躺下来打盹的,”贝洛警告说。“如果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他们现在只会更加警觉。”

“是呀,我知道,”查韦斯十分肯定地说。但是,只要我们把我们的事情做好,不管他们如何警觉都于事无补。

马洛伊朝机场飞回去,他的飞机需要加油了,这总共要花半小时的时间。在机场加油时,他接听到了将在一个小时以后展开的行动的安排。在“夜鹰”直升机的后部,南斯中士准备好了滑降用的绳索,绳子的长度一概都被配置为五十英尺整,并都已牢牢地扣在飞机底部的圆环上了。与飞机驾驶员一样,南斯也配备有一支手枪,连着手枪套挎在左面。虽说他从未指望哪一天会用得上它,况且他又枪法平平,但是有了它,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团队的一分子了,而这对他很重要。他监督飞机加完油,盖上油箱盖,然后向马洛伊中校报告说,他的大鸟已经可以起飞了。

马洛伊拉起联合操纵杆,把“夜鹰”直升机升到空中,然后再把环状的操纵杆向前一推,开始了飞回“世界乐园”的行程。从这一刻起,他们将开始改变他们刚才的飞行常规。所以到达“世界乐园”上空之后,“夜鹰”直升机并未像先前一样盘旋。相反,它每隔几分钟都要从城堡正上方飞过去一次,然后再离开它,飞得远远的,飞机在园区的上空绕圈飞行的同时,马洛伊还把它的防撞频闪灯一直开着,一切都似乎是无意的,是对没完没了的盘旋感到腻烦了。

“好了,伙伴们,我们动手吧,”查韦斯对他的队伍下达了命令。于是,那些将直接参加突袭救援行动的队员开始走出指挥部,经过地下走廊,然后来到室外那辆待命的西班牙军用卡车前。他们登上卡车,卡车马上就开了,转了一个弯,便驶进了那个巨大的停车场。

迪特尔·韦伯在一所孩子们看卡通电影的剧场的平屋顶上选择了一个位置,作为他的狙击阵地,它就在约翰斯顿中士阵地的对面,离开城堡的东侧仅一百二十米。一进入阵地,他就展开他的海绵缓冲垫,把他的狙击步枪架到两脚支架上,接着开始用他的十倍倍率的瞄准镜对准城堡的窗户。

“步枪手二号就位,”他向克拉克报告。

“很好,有需要就报告。艾尔?”克拉克抬头征询斯坦利的意见。

斯坦利的神情严肃。“妈的,一大堆枪支不说,还有一大群小孩。”

“是呀,我知道。我们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

斯坦利摇摇头。“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如果我们想办法在外面解决,我们给他们的机动空间未免就太大了,何况在这样的城堡建筑的里面,他们还会自觉比较安全。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彼得和丁他们制订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十全十美的事从来就没有。”

“是呀,我也想上去干一仗。这个发号施令的差使真是讨厌极了。”

斯坦利咕噜着表示赞同。“完全正确。”

停车场的灯光一下子同时熄灭了。那辆卡车也关了灯,在一根灯柱边上停了下来。查韦斯和他的队员们跳下车,十秒钟以后“夜鹰”直升机来了,降落到地面上,但它顶上的旋翼仍在飞快转动。飞机的两扇侧门打开,队员们登上飞机,坐在飞机的地板上。南斯中士先后关上两扇机门。

“全部登机完毕,中校。”

没有只字片语,马洛伊拉起联合操纵杆,直升飞机重新爬升到空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停车场上的灯柱,以免整个使命被毁于一旦。仅仅四秒钟以后,飞机就脱离了所有灯柱的威胁,马洛伊倾斜着机身转了个弯,飞机朝着乐园的方向直飞回去。

“防撞灯关闭,”马洛伊吩咐哈里森中尉。

“防撞灯已关,”副驾驶确认。

“我们都准备好了吗?”丁问坐在机舱后部的他的队员们。

“你说得对极了,我们都准备好了。”迈克·皮尔斯回答说。该死的杀人凶手死到临头了,但这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不过,机上所有人此刻的想法都一样。他们肩上挎着的长枪被紧紧抱在胸前,他们的手上已经套上了滑降的手套。有三个队员还在拉手套,使它们贴紧自己的手,加上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这也算是他们的紧张心情的一点表现吧。

“飞机到哪里了?”一号问。

“大约还要一小时十分钟的时间,”贝洛回答说。“你们什么时候要巴士?”

“正好在飞机降落前四十分钟。然后乘我们登机时给飞机加油。”

“你们准备去哪儿?”贝洛接着问。

“上飞机后我们会告诉驾驶员的。”

“好吧,我们现在就叫巴士过来。大约十五分钟以后到达这里。你们要它从哪里过来?”

“直接开到城堡来,经过‘俯冲轰炸机’。”

“好的,我会告诉他们照办的。”贝洛保证。

“谢谢。”一号用法语说。电话又挂断了。

“够精的。”努南感叹说。“巴士开进去的时候,他们会用两个监视摄像头全程监视的,所以我们不可能利用它作为掩护,偷运一支救援队进去。他们或许打算使用登山技术,把人质弄上车子。”糟糕透顶,他不由心里一惊,但他没有说出来。

“熊,我是六号。”克拉克在无线电上呼叫。

“熊听到,六号,完毕。”

“我们五分钟后下手。”

“收到,明白,我们五分钟后行动。”

马洛伊在座位里转过头来,查韦斯已经听到了这次无线电通话,所以他举起一只手,五个手指分得开开的,点了点头。

“彩虹,我是六号。进入战斗,重复一遍,进入战斗。我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在地下室里,彼得·科温顿率领他的三名部下一路东进,目标是城堡的楼梯井,而乐园工程师则在有选择地关闭监视摄像头。科温顿的爆破手在消防门的底下放了一小块炸药,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第一分队准备完毕。”

“二分队步枪手一号准备完毕,已瞄准目标。”

“二分队步枪手二号准备完毕,但此时尚无目标,”韦伯报告克拉克。

“三号,我是一号,”指挥中心里的无线电信号扫描器猛地响起。

“我在,一号,”城堡顶上的人回答。

“有没有情况发生?”

“没有,一号,警察还呆在老地方。直升飞机正在某个地方兜着圈子,但没做什么事。”

“巴士应该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一定要留神。”

“我会的,”三号向他保证。

“好了,我们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时间规律。一号先生大约每十五分钟呼叫三号一次。从来没超过十八分钟,或少于十二分钟。所以——”

“是呀。”克拉克点点头。“提前行动?”

“为什么不,”斯坦利说。

“彩虹,我是六号。逼近目标下手。再说一遍,现在就下手!”

在“夜鹰”直升机上,南斯中士左右移动,先后拉开了两侧的机门。他向枪手们竖起一个大拇指,他们也回报以同样的动作,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把滑降索套进他们皮带上的D形环里了。现在,他们每人都是脸朝里,身体靠他们双脚的拇趾支撑着,屁股悬空吊在直升飞机的外面。

“南斯中士,我们就位后,我会发闪光通知你的。”

“收到,明白,长官,”机务长回答道,他正蹲在现在已经空空的机舱中部的乘客区,伸长了双臂与两边的突袭队员握手告别。

“安德烈,下去,到院子里去看着,”勒内命令。他的手下应声而动,他的乌兹冲锋枪用两只手端在胸前。

“有人刚离开房间,”努南报告说。

“彩虹,我是六号,有一个目标离开指挥中心。”

八个,查韦斯在想。有八个目标需要干掉。另外的两个应该归狙击手了。

最后的两百米是硬骨头,马洛伊想。他握在环形操纵杆上的双手竟紧张得微微有些颤动,尽管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但这一次毕竟不是演练了。好吧……他把机头往下一沉,飞机朝着城堡飞去,由于防撞灯都已熄灭,在黑夜中,他的飞机将只是一片阴影,略比黑夜更暗一点——更加令人欣慰的是,它的四个叶片的旋翼发出的是一种没有方向性的声音。可能会有人听到这种声音,但是,要确定声音的来源就难了,而他只需要让这种状况持续几秒钟的时间就够了。

“步枪手一号,待命。”

“步枪手一号已瞄准目标,六号,”约翰斯顿报告。他平稳呼吸,略略挪动双肘,使它们与他身下海绵缓冲垫接触到的只是骨头,而不是肌肉。现在,只有他动脉里的血液流动才有可能使他偏离准星了。他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牢牢锁定在那个哨兵的耳朵前方。“已瞄准目标,”他重复了一遍。

“开枪,”他的耳机里响起了命令声。

晚安,感谢主,他在心里低声念叨。扳机本来就已经扣在待击的位置上了,他的手指再轻轻往后一扣,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枪口喷出一道白火。有一瞬间,火光迷住了他的眼,眼前模糊一片,然后就清晰了,正好赶上看到子弹击中目标。从那颗脑袋的远端隐隐约约地喷出一阵灰蒙蒙的雾气,而那一具躯体也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好似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隔着厚厚的窗户和石墙,城堡里面的任何人都不会听到远在三百米之外的这声枪声。

“步枪手一号报告。目标倒下。目标倒下。击中头部中央。”约翰斯顿报告指挥部。

“一枪夺命,”哈里森中尉通过机内通话系统轻声告诉大家。从直升飞机踞高瞭望,那个哨兵脑袋开花的镜头确实十分令人震撼。这是他所看到的第一个枪下亡魂,整个事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演电影,而非他正在亲历的真实。对他来说,那个目标本来就不是活人,而现在他永远也不会活了。

“没错,”马洛伊表示了赞同,与此同时把环形操纵杆也收回了一点。“南斯中士——就现在了!”

在后面,南斯马上探身到机外观察。直升飞机仍在减速,机头翘起,马洛伊正在做那个被称作摇椅的特技动作,他的动作至善尽美,无可挑剔。

查韦斯的双脚一蹬离开飞机,顺着滑行索一路下滑。经过将近两秒钟并非完全的自由落体运动之后,他把手中的滑行索握紧一点减缓下滑的速度,他黑色的橡胶底靴子轻轻落到城堡的平顶上。他立即解脱滑行索,转过身来观察他的队员做同样的动作。埃迪·普赖斯跑到那个哨兵的尸体旁,用靴子把他的脑袋踢翻了一个面,然后转身向他的上司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六号,我是第二分队队长。我在屋顶上。哨兵死了,”他对着麦克风报告说。“我们现在继续。”说完,查韦斯转身对着大伙,挥双臂指向屋顶的边沿。此时,“夜鹰”直升机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停留过。

这座城堡屋顶的周边也围有像此类地方必有的城垛,即固定的长方形石块,是供弓箭手躲在后面作为掩护,向攻城者射箭用的。今晚,每一名队员都被分配到这样的一个城垛,他们用手指摸着一个个地数过去,所以每个人都找到了分配到的那个正确的城垛。今晚,战士们就将他们的滑降绳套在墙垛上,套上之后,他们各自跨入了城垛间的缺口。当所有人都就位完毕后,他们全部举起了双手。查韦斯也同样举起了双手,然后,他放下双手,同时双脚一蹬就离开了屋顶,顺着滑降绳下滑到一扇窗户的右方一米处,用双脚支撑在墙上停了下来。帕迪·康诺利也滑了下来,落在窗户的另一侧,他伸长手臂在窗户的周边上贴上一圈导爆索,又把一个无线电起爆装置插进导爆索的一侧。然后,他又利用滑降绳向左荡了一些,就好像它是丛林中的一根长藤一样,并在另一扇窗上完成了同样的工作。其他的突袭队员则都已拿出闪光震撼弹,把它们抓在手中。

“二分队队长呼叫六号——熄灯!”

指挥部里,工程师再次隔离城堡的电力供应,将它一举切断。

窗外,第二分队看到窗户黑了,然后,只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墙上的应急灯就亮了起来,像几盏小型的汽车头灯一样,但它们并不能给控制室带来足够的照明。恐怖分子正在看的电视监控屏幕也黑了。

“他妈的,”勒内脱口就骂,他仍坐在椅子里,伸过手去抓电话。如果他们还想多玩几下,他想,那他也可以——他觉得他看到窗外似乎有些动静,所以想再看得仔细一些——

“第二分队,我是队长,五秒钟……五……四……三——”当他刚数到三的时候,拿着闪光震撼弹的队员一齐拔出了保险,并把它们贴在窗户边上,然后把脸转到一边去。“——……二……一……开火!”

康诺利中士按下按钮,瞬间,那两扇窗户就被炸药从墙上炸飞下来。几乎同时,又有三扇窗户在排山倒海的巨响和闪光之中被向里炸开。它们都变成了玻璃碎片和铅条碎块,如雨点一般飞进控制室,撒落一地,但离开孩子们所在的角落还有三米的距离。

在查韦斯的旁边,普赖斯军士长把另一颗闪光震撼弹扔进控制室,闪光震撼弹一接触到地面就爆炸了。跟着,查韦斯双脚一蹬离开墙面,荡在绳上穿过炸开的窗户进了控制室,双手端着他的MP-10冲锋枪。但他重重地撞向地板,身体往后仰去,一时无法控制平衡,接着,他就感觉到普赖斯落地的两只脚踩在自己的左臂上。查韦斯在地上打了个滚,打着趔趄爬了起来,随即就向孩子们的方向移动过去。孩子们被闪光震撼弹的威力惊吓得不轻,他们尖声哭叫着,用双手蒙着脸和耳朵。但是,此时此刻,他还顾不上为他们操心。

普赖斯落地的情况比他好,不仅马上就向右侧展开了,而且还开始用眼光在控制室里来回搜索。在那儿。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手中拿着一支乌兹冲锋枪。普赖斯端着他的MP-10,把它向前伸到枪带所允许的最远处,扣下扳机,三发子弹的一个点射正中三米以外的大胡子的脸。子弹击中目标的撞击声甚至盖过了消音后的子弹发射声。

维加是仅靠他腿部的力量把他负责的那扇窗踹开的,落地时正好落在一个目标的身上,双方都是大吃一惊,不过维加是有备而来,准备碰到意外的,而恐怖分子则做梦都没想到。维加挥出他的左拳,似乎完全是自动的,拳头犹如重锤一般击中对方的脸,其力量之大已经使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所以,随后的一个三发十毫米口径子弹的点射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使他更加惨不忍睹而已。

勒内坐在桌子边,电话已拎到手中,手枪仍在他面前的桌上。他正要伸手去拿枪,皮尔斯从六英尺以外射中了他的太阳穴。

在控制室的远角,查韦斯和普赖斯一个滑步急停,他们的身体已经介入到人质和恐怖分子的中间了。查韦斯接着单腿跪地,在举枪的同时已经在用眼睛来回扫视寻找目标了,耳朵还在留意他的队员们连续不断发出的沉闷枪声。这个半黑的控制室现在已经人影晃动,热闹非凡。卢瓦瑟勒发现自己的面前就有一个目标,双方的距离极近,他冲锋枪的枪口都可以碰到对方了。他也就照办不误。当然他这一枪击中目标是轻而易举的,但因此也把血和脑浆喷溅得满房间都是。

角落里的一个恐怖分子举起了他的乌兹冲锋枪,食指在扳机上扣了下去,子弹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扫了过去。查韦斯和普赖斯两人马上与他交上了火,然后,麦克泰勒也加入他们,那个恐怖分子像一堆稀泥一样瘫了下去。

还有一个恐怖分子打开了一扇房门狂奔而出,一个射手的子弹打在门上,木片飞溅到他身上,但没有击中他。这个恐怖分子沿楼梯狂奔下楼,逃脱了子弹的追击,转了一个弯,然后又转了一个弯——这时他才设法收住脚步,因为他看到下面楼梯的台阶上有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就是彼得·科温顿,他正带领他的分队沿楼梯向上包抄过来。科温顿已经听到脚步声,并作好瞄准的姿势,那个恐怖分子吃惊的脸一进入他的准星,他就射出了子弹。然后,他继续马不停蹄地朝楼上奔去,他的四名队员紧随在他的后面。

这样,残留在房间里的就只有三个恐怖分子了。有两个躲在桌子后面,其中之一举着他的乌兹冲锋枪在毫无目标地乱打一气。迈克·皮尔斯纵身跃起,跳过桌子,在空中扭转身来,把三颗子弹送进他的侧面和背部。他落地后马上一个转身在他的脑袋上又补上一个点射。另一个躲在桌子下面的恐怖分子被帕迪·康诺利击中后背送命。残余的最后一个恐怖分子尽管疯狂扫射顽抗,总归也难逃被不少于四名突袭队员围攻并击毙的命运。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打开。科温顿走了进来。维加正在房间里转着圈挨个检查尸体,还把武器从每一具尸体旁踢开,五秒钟以后,他一声高呼:“警报解除!”

“警报解除!”皮尔斯附和说。

安德烈在室外的空地上,孤零零一个人。他回头仰望城堡。

“迪特尔!”霍默·约翰斯顿高声呼叫道。

“在这里!”

“能不能打掉他的武器?”

这名德国人似乎明白那个美国人的心思。他的回答是精确瞄准的一枪,子弹正好击中安德烈冲锋枪的扳机护圈上面一点的地方。他的点三〇口径的温彻斯特马格农子弹呼啸着穿过了用金属冲压件制成的防滑枪身,其冲击力之大几乎就把安德烈的冲锋枪折成两段。而约翰斯顿则在四百米开外,他仔细瞄准了狙击位置,射出了这场交战以来他的第二发子弹。它将永远被当作非常糟糕的一枪被铭记于历史。半秒钟以后,这发七毫米口径的子弹击中目标的胸骨以下六英寸处。

对于安德烈来说,就像是结结实实地挨到了无比凶狠的一拳。而与此同时,这发子弹已经爆裂,并继续长驱直入,撕裂他的肝脏和脾脏,在他的左肾上方穿出身体。在最初巨大的冲击震撼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剧痛。片刻之后,他尖锐的哀号声划破夜空,响遍占地一百英亩的“世界乐园”各处。

“把这里彻底检查一下,”查韦斯在指挥中心里说。他防弹服的躯干部位上有两个洞。假如没有防弹服,虽说这两枪还不至于致命,但是皮肉之痛就在所难免了。“多亏了杜邦公司,嗯?”

“应该喝啤酒庆祝了!”维加咧开大嘴笑着说。

“指挥部,我是查韦斯。任务完成。孩子们——呃喔,这里有一个孩子受伤,看上去像是擦伤了手臂,其他的孩子都是好好的。目标全部击毙,一个没缺。C先生,你现在可以把灯重新开起来了。”

这时,查韦斯看到,维加弯腰抱起一个小女孩。“你好,亲爱的,我们去找妈妈,好吗?”

“彩虹!”迈克·皮尔斯欢呼起来。“告诉他们,城里来了一个新的警察局长,大家说是吗!”

“千真万确,迈克!”埃迪·普赖斯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他的烟斗和一袋上好的卡文迪西烟丝。

接下去还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做。维加、皮尔斯和卢瓦瑟勒把恐怖分子的枪全部收拢到一起,上好保险,堆在一张桌子上。麦克泰勒和康诺利把两个厕所和与控制室毗连的房间都彻底检查了一遍,以防还有残余的恐怖分子,结果他们一个也没发现。史科蒂于是朝门口挥挥手。

“好吧,我们这就带孩子们出去。”查韦斯对他的队员说。“彼得,带路领我们出去!”

科温顿叫他的队员打开消防门,并把他的队员部署到楼梯上进行保护,每一个楼梯转弯平台站一个人。维加左手抱着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右手继续提着他的MP-10冲锋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分钟以后,他们都已到了室外。

查韦斯留在后面没有出来,他和埃迪·普赖斯在看墙壁。在刚才孩子们呆的那个角落的墙上有七个弹孔,不过这些子弹都打高了,全打进清水墙外的护壁板里去了。“真是幸运。”查韦斯说。

“是有点幸运,”普赖斯军士长表示同意。“都是与我们俩交上火的那个家伙干的,丁。他只顾射击了,没有瞄准——也有可能他瞄准的就是我们,而不是他们,我想。”

“干得漂亮,埃迪。”

“那还用说。”普赖斯说。说完,他们俩一起走了出去,留下恐怖分子的尸体让警察去处理。

“指挥部,这里是熊,现在情况怎样?完毕。”

“任务完成,友军无一伤亡。你干得很出色,熊。”克拉克对他说。

“收到,明白,谢谢你,长官。熊正返回基地。完毕,不需回话。我需要撒尿了,”这位海军陆战队员告诉他的副驾驶,并随即加大“夜鹰”直升机的马力向西返回机场去了。

霍默·约翰斯顿手中抓着他的狙击步枪,简直是从“俯冲轰炸机”的高梯上冲下来的,有三次还差一点被他的枪绊倒。下来后,他又狂奔几百米到了城堡下。已经有一个医生在那里了,穿着白大褂,低着头正在察看被约翰斯顿击中的那个恐怖分子。

“他怎么样了?”约翰斯顿中士一到就问。其实,情况不问也很清楚。那个人的双手抱着肚子,手上沾满了血,在院子里暗淡的灯光下,看上去是黑糊糊的一片,显得很奇怪。

“他没救了,”韦勒医生说。如果他们现在就已经在医院的急诊室里等着他,他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但是,他身体里的鲜血正在通过他撕裂的脾脏流干。此外,他的肝脏恐怕也毁了……所以,不,假如不做肝移植,他毫无生还的希望,而韦勒医生所能做的全部就是给他一针吗啡止痛。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去掏针筒。

“这就是枪杀小姑娘的那个家伙,”约翰斯顿对医生说。“我想,我的枪法偏了一点,”他接着说,并低头去看地上的那个恐怖分子。他的眼睛张着,脸扭歪着,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如果他是一只鹿的话,约翰斯顿就会在他的头上或脖子上再补上一发手枪子弹,马上了结他的痛苦。但是,你是不应这样来对待人类的公敌的。慢慢地死吧,你这该死的,他在心里诅咒。医生给了他一针止痛针,这令约翰斯顿颇感失望,不过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医生对他们的职责起过誓,就像他对他的一样。

“弹着点很低,”查韦斯说,他也跑到这最后一名活着的恐怖分子身边来了。

“我想,我扳机扣得重了一点,”狙击手回答说。

查韦斯的目光直射他的双眼。“是呀,没错。收拾你的装备去吧。”

“等一下就去。”约翰斯顿看到,药物进入到他的血液之后,那个人类公敌的眼神也柔和下来了,但是他的双手仍然抓在伤口上,地上有一汪血正在从他的后背底下向外扩散着。最后,那双眼睛抬起来又最后看了约翰斯顿一眼。

“晚安,感谢主,”狙击手轻声说道。过了十秒钟,他才能够使自己转过身来,朝“俯冲轰炸机”那里走去,收回他的其他装备。

在乐园的医务所里,污秽的儿童内裤堆了一大堆,许多孩子仍然惊恐地瞪大着双眼,他们刚才经历的一场噩梦,在以后的许多年中,都将萦绕在他们所有人的心头难以抹去。彩虹部队的战士们极力安抚着孩子们。有一个队员还为唯一受伤的孩子打上了绷带,其实那个小男孩真的就是一点擦伤。

百夫长德拉克鲁兹仍在那里,他拒绝了要他撤离的要求。一身黑衣的突袭部队脱下防弹服,把它们整齐地靠在墙边,在他们的军服上衣上,他看到了伞兵的飞鹰徽章,美国的,英国的和德国的都有,当然他也不会不看到他们脸上完成任务后的满意的神色。

“你们是谁?”他用西班牙语问道。

“很抱歉,我不能说,”查韦斯回答。“不过,我在录像里看到过你的英勇行为了。你干得很出色,中士。”

“你们也一样,啊?……”

“查韦斯。多明戈·查韦斯。”

“美国人?”

“是的。”

“孩子们好吗,有受伤的吗?”

“只有那边的一个受伤。”

“那么,那些——罪犯呢?”

“他们再也不会触犯法律了,朋友。一个都不会了,”第二分队的队长平静地告诉他。

“好极了。”德拉克鲁兹伸出双手抓住他的一只手。“很困难吗?”

“每一次都很困难,但是,我们就是训练来对付困难的,而我的队员——”

“他们都看得出来,”德拉克鲁兹迫不及待地表示了赞同。

“你也一样,”查韦斯也同样向他回以敬意。“嗨,伙计们,这位就是那个孤身独剑勇斗歹徒的勇士。”

“哦,是吗?”迈克·皮尔斯走了过来。“我替你把那个家伙干掉了。有种,老兄。”皮尔斯跟他握了握手。其他的队员也纷纷上前与他握手表示敬意。

“我一定要——我一定要——”德拉克鲁兹站起来,一瘸一瘸地走出门口。五分钟后,他又回来了,跟在约翰·克拉克的身后,手里拿着——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查韦斯好奇地问。

“军团之鹰,第六长胜军团,”百夫长告诉他们,他用单手高擎着它。“胜利的军团,丹尼斯先生,你同意吗?”

“同意,弗朗西斯科,”乐园经理严肃地点了点头说。

“谨致以本军团的敬意,查韦斯先生。请将这个收藏在你们的荣誉室里。”

查韦斯收下了。那要命的东西肯定有二十磅重,实际上它是镀金的。放在赫里福德的俱乐部当战利品倒是挺合适的。“我们会那样做的,我的朋友,”他向这位前中士担保说,还向克拉克那里看了一眼。

现在,紧张和压力正在渐渐离去,与通常一样,兴奋和疲劳将接踵而来。队员们看着被他们解救出来孩子们,他们仍是鸦雀无声,因为黑夜让他们恐惧,但他们很快就要与父母团聚了。外面有一辆公共汽车驶近的声音,队员们都听见了。史蒂夫·林肯打开了门,正好看见大人们心急火燎地从车上跳下来。他招手请他们进门,欢乐的叫喊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该离开这里了,”约翰说。趁着他的队员们鱼贯而出之时,他也走过去与德拉克鲁兹握了握手。

在外面的空地上,埃迪·普赖斯还有他自己的一个操练项目要完成。现在,他的烟斗里已经装上了烟丝,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往医务所的石墙上一擦,点上了他的弯钩状的欧石南根烟斗,这时有的父母还在急着往里挤,有的父母已经抱了孩子在往外挤了,许多人还因为孩子的安全得救喜极而泣,看到这些,胜利之后的喜悦之情油然而起,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

盖米林上校站在公共汽车旁边,这时他走了过来。“你们是法国的外籍军团?”他问。

“在某种意义上是的,先生,”是路易斯·卢瓦瑟勒站出来答的腔,他说的是法语。他抬起头来,看见有一只监视摄像头正对着那个门口,或许它正在把这个时刻记录下来,父母们带着自己的孩子鱼贯而出,许多人还停下来与彩虹队员们握手。家长和孩子离开后,克拉克率领他的队伍也离开了,他们回到城堡里面,重新进入地下室。一路上都有西班牙警察向他们致敬,这支特种部队也还以同样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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