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基地建设
律师打完电话,与那人约好了在一家餐馆里见面。那人四十来岁,问了些简单的问题,还没等甜点送上餐桌,便匆匆离开了。这倒也好,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再会发生什么情况,就与他毫无关系了。他付完账后,便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一路上,老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到底干了什么了?会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可是他却没法找到答案。这件事对他而言,仿佛是卖了一天的苦力之后冲了个凉,洗去浑身的臭汗一样,虽说还不尽如人意,但作为一个律师,他对人生的枯荣沉浮已经相当习惯了。
与他见面的那位男子,离开餐馆后便来到了地铁站,在来回倒了三班车之后,最终才搭乘通往他住所附近的那班车。在他住所附近有个公园,那里常有妓女出没,她们站在那里,在过往的车流中拉生意。如果想要指控资本主义腐朽的话,他暗忖道,那这里就是最好的例证,尽管卖淫传统可以追溯到比现行经济制度更遥远的过去。这些女人都用轻快的外表掩盖其连环杀手的本质。她们穿着短衣短裙,以便脱起衣服来尽可能方便省时。他转过头去,向着自己的住所走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其他人还在等他呢。他的运气的确不错,那些人不但等着他,而且还为他煮好了咖啡。
“确实是该制止他们了,”卡罗尔·布赖特林说道,尽管她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是当然,博士,”她的客人喝了口咖啡说道。“你究竟准备如何说服总统呢?”
在她的咖啡桌上放了一张打开的地图,在阿拉斯加的普拉德霍湾以东,有一片一千多平方英里的广阔冻原。英国石油公司及大西洋富田公司早已在开发阿拉斯加北坡的石油和天然气,后来又在那里建造了输油管,间接地促成了“埃克森-瓦尔迪兹”的灾难。现在他们的地质学家又公开宣布,这片被称为AARM的油田,其储油量至少是北坡的两倍。一份在业内尚未公开的报告已在一周前送到了白宫。美国地质调查局也证实了专家们的观点,即这片油田向东延伸到加拿大的境内,对于延伸的范围有多大,他们只能做些猜测,因为加拿大那边尚未进行勘察。报告认为这片油田的储存量可能与沙特阿拉伯的产油量相当,但是输油问题相对比较困难。报告还说,还好横跨阿拉斯加的输油管早已建成,只要再建几百英里的延伸管道,就可与新油田连成一片,而且也不大会对环境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那次该死的油轮泄漏事故怎么讲啊?”布赖特林博士望着杯中的咖啡说道。那次事故让成千上万无辜野生海鸟和海獭遭到灭顶之灾,而且还污染了好几百平方英里的原始海岸。
“如果国会通过这一提案,那真是一场灾难。我的天,卡罗尔,那北美驯鹿、野鸟、所有的食肉动物、北极熊和棕熊以及冻原地带的一切都将会受到影响。那里的生态环境已经脆弱到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我们决不能允许石油公司踏上那片土地!”
“我知道,凯文,”总统科学顾问点着头答道。
“所造成的破坏可能永远无法弥补。这种永久冻土层可是地球表面最最脆弱的东西了,”山脉俱乐部主席强调道,“我们必须对自己、对子孙后代、对这个星球采取负责的态度。这个提案必须被否决!不管要花什么代价,这个提案必须被撤回!你一定得说服总统,让他否决这个提案。我们决不能让这个强奸民意的提案通过。”
“凯文,要办到这一点,我们得讲究些策略。总统认为这个提案有利于政府财政收支的平衡。如果国内能生产石油,就不必再花大笔资金购买外国石油。更糟糕的是,总统相信石油公司的话,即他们钻探、输送石油不会对环境产生重大破坏,即使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能把事情处理好。”
“那是胡说八道,你知道的,卡罗尔。”凯文·梅弗劳尔对石油公司所说的话不屑一顾。那该死的输油管是长在阿拉斯加脸上的淌血的伤疤,横跨那片美丽土地的丑陋钢管是对大自然刻意的冒犯。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让人们能开汽车,为了迁就那些上班不愿步行或骑车骑马的懒汉们,就要进一步污染地球?(可是梅弗劳尔自己也并没有骑马横跨大陆,而是乘着飞机前来华盛顿提出申诉的,他那辆租来的汽车也正停在西总统车道上。)只要石油公司一伸手,他暗忖道,任何东西就会被搞得一塌糊涂。他们污染了整个地球,到处开采石油、煤炭等珍贵资源,在地球表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痕和一口口的深井,有时还会有石油外泄。这些事情的发生,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关心这神圣的地球。因此唯有适当的管理,唯有专人的指导,这种情形才能得以避免。这种指导工作就应该由山脉俱乐部或类似的社会团体来承担,他们会让大家知道地球有多么重要,以及必须尊重和善待地球的道理。幸好,总统科学顾问懂得这些道理,而且她又在白宫圈子里工作,有直接找总统沟通的条件。
“卡罗尔,我要你直接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告诉总统本人必须做些什么。”
“凯文,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不呢?总统他并不笨,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是不是?”
“他偶尔会有些与众不同的看法,而那些石油公司却精明得很。你看看他们的建议,”她边说边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他们拨出了十亿美元,一旦有意外发生,便可补偿可能会造成的损失。我的天!他们甚至愿意让山脉俱乐部的人参与到董事会里来,以便监管他们执行环保计划。”
“即便如此,他们的人在董事会里也占绝大多数!他们想用这种办法来封我们的嘴,见鬼去吧!”梅弗劳尔咆哮道。“我决不允许我办公室里的人参与到这种把戏里去,这事就这样决定了。”
“假如你公开这么讲,石油公司会将你视为极端分子,然后再将整个环保运动边缘化。你可千万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凯文。”
“我已是无可奈何了,可是你也得站出来作斗争,卡罗尔。现在就是我们一起站出来斗争的时候了。让那些混蛋在普拉德霍湾开采石油污染环境,这已是我们所能忍让的底线了。”
“你俱乐部里的其他负责人会怎么说呢?”布赖特林博士问道。
“我要他们怎么讲,他们就会怎么讲!”
“不会吧,凯文,他们不会的。”卡罗尔往椅子背后靠了靠,用手揉了揉双眼。前天夜里她读完了整份报告,令她感到可悲的是,石油公司已经学会了如何应对环境问题,他们使用的手法相当高明,这当然都是为了生意。“埃克森-瓦尔迪兹”漏油事件不仅花去了他们大量的资金,而且还损毁了公司的形象。因此在这份报告里,他们用了整整三页纸来谈改进后的油船运输安全程序。现在油船离开阿拉斯加瓦尔迪兹油船码头,到达公海之前,全程由拖船护航。另外还有二十艘污染控制船全天候在一边待命。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船只可供调用。每艘油船的导航系统全被更新,有些设备的先进性甚至超过了核潜艇上的导航系统。导航人员每六个月必须参加一次仿真演习测试。虽然更新设备需要花费一大笔钱,但与一次漏油事件造成的损失相比,这些钱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石油公司不停地在电视上做一系列广告,以宣传他们所做出的努力。更糟糕的是,他们还赞助诸如“历史”、“学习”、“探索”等这样的知识性频道,录制关于北极野生动物的节目,但却从来不提赞助公司是干什么的,其中有些镜头显示北美驯鹿等野生动物在高高架起的输油管下来回穿梭。他们巧妙地向公众传达了他们也很关心环保的信息。布赖特林心中想道,即使是山脉俱乐部董事会的成员,也难免会受到这种宣传的影响。
凯文和卡罗尔心中都明白,石油公司隐瞒了一桩事实:即使石油被安全地开采出来,经过输油管安全地输送,再由双体超级油轮从海路安全地运往各地,其结果也只会造成更大的空气污染,比如汽车和卡车的尾气污染、发电厂烟囱的空气污染等等。所以,这整件事情听起来仿佛是个笑话,而凯文抱怨冻土层遭到破坏也不过是这个笑话的一部分。真正会受到破坏的冻土层其最大面积会有多少呢?大概也就是十到二十英亩吧,而石油公司将会抓住机会,为他们清除污染的努力大做广告,但却决不会提及石油终端用途所造成的巨大污染。
当然,对于坐在电视机前看足球比赛的那些不知情的大众来说,那不是个问题,对不对?在美国有上亿辆汽车,全世界汽车的数量更多,所有的汽车都会污染空气,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怎样才能杜绝这种污染呢?
总会有办法的吧,不是吗?她思索道。
“凯文,我会尽力的,”她答应道。“我会建议总统不要支持这项提案的。”
这项代号为S-1768的提案,是由被石油公司买通的两位阿拉斯加州参议员所提出来的,一旦提案被通过,他们将会授权内政部拍卖AAMP地块的石油开采权。对联邦政府和阿拉斯加州政府而言,这项工作所涉及的资金十分巨大。就连当地的印第安人部落也站在了石油公司那一边,因为开采石油所赚得的钱可让他们购买许多摩托雪橇,用以追踪和猎杀北美驯鹿,或者购买摩托快艇,以方便他们猎杀鲸鱼,这种狩猎是他们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尽管在现代社会中,到处都可以买到美国农业部推荐的衣阿华州牛肉,根本不需要骑上摩托雪橇去猎鹿,但当地的印第安人,虽然已经改变了他们的狩猎方式,但却不想放弃他们猎鹿的传统。令人沮丧的是,甚至这些印第安人竟然也抛弃了他们的上帝和历史,开始崇拜起石油及其副产品来了。两位参议员将会邀请当地部落的长者来议会作证,以支持S-1768号提案,议会将听取他们的意见。难道还有其他人能比他们更懂得人与自然的和谐协调吗?……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总统会听吗?”梅弗劳尔问道,他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上。即使是环境保护论者,也还得生活在现实的政治环境之中。
“要我讲真心话?他恐怕不会听我们的,”卡罗尔·布赖特林承认道。
“你知道,”凯文低声说道,“有时候我会理解约翰·威尔克斯·布思的做法。”
“凯文,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你也就当没说过什么。在这幢楼里你最好不要乱说。”
“就算我说的不妥,卡罗尔,你该知道我的感受,你也知道我的看法是对的。如果那些管理世界的白痴们毫不关心我们所居住的地球的话,我们怎么才能保护这个星球呢?”
“你想要说什么呢?想说现代人是损害地球和生态环境系统的寄生虫?想说我们是外星人,毫不关心这个星球吗?”
“确有不少人从不关心我们的地球,这也是个事实。”
“也许吧,不过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不知道,”梅弗劳尔不得不承认道。
卡罗尔·布赖特林看着忧心如焚的梅弗劳尔,心中却想道:我们中有些人还是有办法的。然而你真的已做好思想准备了吗,凯文?她相信凯文已有所准备,不过要招兵买马总是件难办的事,即使像凯文·梅弗劳尔这样的狂热分子……
工程大约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这块地势平坦、稍有起伏的二十一平方英里的土地被分成了二十个区域。一条四车道的柏油马路往北直通到七十号州际公路。这条马路已不断有卡车过往,其最后两英里的路上尚无中央分割线,但却铺了三十英寸厚的钢筋水泥,就好像要做飞机跑道使用似的,这位监工监管过比这更宏大的工程。马路尽头是一处坚固宽敞的停车场,他对周围的环境不太关心,尽管他还得向在萨莱纳的乡村俱乐部汇报情况。
建筑物的外形看起来相当平淡无奇,然而其中的环境控制系统却是当代的顶尖水平,甚至可与美国海军核潜艇里的装备相媲美。他上次前来参观时,公司的董事长曾向他介绍说,那只是公司先进技术的一部分。公司一贯的传统便是在技术上领先所有的同行,再说其工作的性质也要求他们必须对每个细小环节都严格把关。疫苗制作是不能在露天进行的,可是在工作人员及办公室里也安装了同样的系统,监工心中暗想道,这可真有点奇怪了。每幢楼都有地下室,这在龙卷风多发地带也算是一桩明智之举。不过当地人并不常常这样做,一则是因为懒惰,再则也是由于这里有著名的堪萨斯州硬土层,地面坚硬,开挖不易。在这里种小麦也只能利用表层的土壤。不过有趣的是,当地农民并不愿放弃耕种这些硬土地,冬麦上个月就已经种下去了。顺着一条双车道的马路走过去,在两英里外有一家农业机具中心,陈列着各种新型的农具机械设备。
投入到此“工程”的资金已高达三亿美元,这里的建筑群十分庞大,如果将其改成民居的话,监工暗忖道,起码可供五六千人居住。办公楼里还专设了可供进修和教育用的教室。另外,公司还建了自己的发电厂和宏大的油罐场,考虑到当地的气候条件,这些油罐都被半埋在地下,通过自建的输油管道与卡诺波利斯的供油站相连接。这里还有天然湖泊,除此之外他们还打了不少于十口的深井,每口井都凿到地下蓄水层,当地的农夫可以用来灌溉他们的耕田。所以,这里水源充足,足够供一个小型城市之用了。反正是公司掏腰包,他只要管好工程,让其按时完工,就能拿到他的那份钱。如果工程提前完工,他还可得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奖金,他是铁了心要拿那笔奖金的。这项工程开工已有二十五个月了,现在离完工日期还有两个月。他会提前完工的,监工暗忖道,会拿到那笔奖金的,然后他会带着全家到迪斯尼乐园去玩上两个星期,那里有很漂亮的高尔夫球场,他因为连续工作了两年时间,连星期天都没有休息,因此球技已经生疏,这次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准可以让他找回打高尔夫球的感觉。
若是拿到那笔奖金,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即使不工作,生活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他对监管大型工程特别得心应手,在纽约完成过两幢摩天大楼,在特拉华州监管过一家炼油厂的建造,在俄亥俄州造过一个游乐场,另外还在其他地方监管过两幢大楼工程。他所监管的工程每次都能提前完工,而且资金也不会超出预算,因此在这一行里稍稍有了点名气。他停下吉普车,看了下今天下午要检查的项目。对,一号楼窗户的密封测试。他用手机告诉有关人员做好准备,然后驱车前往一号楼。他穿过被自己称为飞机跑道的那条马路,想起了在空军当技师的日子。这条路长约两英里,上面铺了一码厚的水泥,简直可以在此起降波音747客机。公司拥有一支自己的湾流型商用喷气机队,那为什么不利用这条路来进行起降,而非要到埃尔斯沃思那座小型机场去起降呢?如果他们打算买一架巨型喷气客机的话,他心中暗笑道,说不定也可以在此地起降。三分钟后,他把车子停在了一号楼外,这幢楼已经提前三周完工,就剩下环保方面的问题尚需再测试一下。他走进旋转门——这扇结实的门是由电脑控制的,他刚一进去,门就自动锁上了。
“都准备好了吗,吉尔?”
“准备好了,霍利斯特先生。”
“那就开始吧,”查利·霍利斯特命令道。
吉尔·特雷恩斯是环境系统的监工。他曾在美国海军里干过,可算是个控制系统迷,他亲自按下了装在墙上的控制按钮。在空气增压的过程中,没有听到任何的噪声,因为系统安装在较远的地方,但效果却立即可以感觉得出来。霍利斯特感到耳朵里产生了压力,就像开车从山上下来时一样,你得张开嘴巴来平衡耳膜上的压力。
“情况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情况良好,”特雷恩斯答道。“每平方英寸的压力已加大到〇点七五磅,耐压情况十分稳定。”他的双眼盯着控制室里的仪表盘。“你知道这像什么吗,查利?”
“我不知道,”霍利斯特答道。
“这就像是在测试潜水艇的密封性能,我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测试水密舱的密封性能的。”
“是吗?你的话倒让我想起了以前在欧洲空军基地做过的事。”
“那是什么样的事啊?”吉尔问道。
“给飞行员的住所加压,以排除室内的有毒气体。”
“哦,是吗?我想这两种情况都需要加压。现在压力很正常。”
毫无疑问,结果就应该是这样的,霍利斯特心中想道,我们花了这么多力气,以保证用聚乙烯密封圈封死每扇窗户的缝隙。这里的窗户虽说不算太多,但是他仍然感到十分奇怪,此地风景优美,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窗户都封死呢?
这楼要耐得住每平方英寸一点三磅的超压力,他们告诉他说,这是为了防龙卷风的袭击,那听起来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在这种密封的大楼里,加上内部使用电热空调通风系统,一旦出现感冒病毒,传播起来会如野火燃烧一般迅速。不过这也是原来设计的要求,公司是做药剂和疫苗之类的东西的,那就是说这地方得像制造细菌武器的工厂,不是吗?所以要将里外隔绝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没错吧?十分钟后,测试结束,所有仪表都证实,超压系统工作正常。这些负责安装门窗的人都可以得到一笔额外的奖金。
“看来情况良好,吉尔,我现在得去趟通讯中心。”通讯中心里配备着昂贵的卫星通讯系统。
“别忘了去密封舱减压,”特雷恩斯提醒他道。
“再见,”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再见,查利。”
这并不是件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工作。他们现在已经弄来了十一个健康的对象,八个女的,三个男的,按性别分成两拨。这个数目实际上已超过了原先的计划,然而人已经绑架来了,再想送回去当然不可能了。他们自己的衣服都被换掉了,有好几个在尚未醒来之前就被从头到脚换了衣服。这衣服就好像是监狱里穿的服装,只是质地较好而已。这些人都不让穿内衣,因为过去曾经有过被囚禁的妇女用胸罩之类的东西上吊自杀,这样的事在这里是不允许发生的。他们只穿拖鞋,吃的东西里面也混着大量的安定,以便帮助他们镇静情绪,但这样做也有弊处,安定吃多了,会抑制人体所有系统的正常运行,可能会使测试的结果产生偏差,这也是必须避免的。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一位受测试的女子问阿切尔医生道。
“做医学测试,”芭芭拉一边填写表格,一边答道。“你是自愿来做测试的,还记得吗?我们花钱请你们来做测试对象,等测试完毕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啊?”
“上星期,”阿切尔医生告诉她道。
“我怎么记不得这事了?”
“噢,确实是你自愿的。你还在同意书上签了字。而且我们对你也照顾得十分周到,是不是?”
“我一直觉得头脑昏沉沉的。”
“这是正常的反应,”阿切尔医生试图让她相信。“没啥好担心的。”
她——女四号试验对象,原先是位律师秘书。在八名女试验对象中,有三名都是律师秘书,这多少有点让阿切尔医生担心。如果那些律师找不到他们的秘书,会不会给警方打电话?辞职信早已寄出去了,上面还有伪造得很逼真的签字,而且信中杜撰的辞职理由听起来也颇为合情合理,应该说还不至于会发生什么意外吧。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绑架行动进行得可以说天衣无缝,这里的人是不会泄漏这桩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四号试验对象全身赤裸,坐在一张沙发上。她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阿切尔心中想道,要是再能减掉十磅,这身材就更好了。身体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毛病,血压也正常,只是血液分析显示胆固醇略微偏高些,不过并无大碍。从谈话的内容上看,她过去也不曾生过什么大病。她二十六岁,但已不是个处女,在过去的九年里,她已与十二位异性伴侣发生过性关系。二十岁那年妇科专家给她做过一次流产手术,自那以后她便采取了避孕措施。她现在有位男友,不过几星期前去外地出差了,她怀疑其男友现在或许另有了新欢。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玛丽。”阿切尔站起身来,对她笑了笑。“谢谢你的合作。”
“我现在能穿上衣服了吗?”
“别急,我们还想让你做件事。请走进那扇绿色的门,那里面有喷雾装置,喷过之后你会觉得凉爽舒适。你的衣服在那头房间里,你走出喷雾室即可穿衣服了。”
“好的。”四号对象站起身来,按着指令走进了喷雾室。那是一间密封的房间,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站在那里,药物反应让她觉得迷离恍惚,房间里很热,总有华氏九十度以上。没过几秒钟,墙上看不见的喷头喷出一阵薄雾,使她立即感到凉爽舒适。不到十秒钟,喷雾停止了,那头的门自动打开。就像阿切尔医生所说的那样,外面是间更衣室。她穿上自己的绿色外套,来到走廊上,那里有个保安挥手让她走顶头的那扇门。回到宿舍里,午饭已经准备就绪。这里的伙食相当好,每天吃完饭她总要睡个午觉。
“皮特,你感觉不舒服,是吗?”在楼的另一头,基尔戈尔医生问道。
“可能是感冒了,或是别的什么,我觉得浑身不舒服,不想吃任何东西。”甚至连酒都不想喝,他嘴上没说,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酒对他而言原本是从来不会嫌多的。
“好吧,让我来给你看一看吧。”基尔戈尔站起身来,戴上口罩和乳胶手套。“让我给你采点血样,好吗?”
“请吧,医生。”
基尔戈尔小心翼翼地将针头刺进他的胳膊,抽了四支五毫升试管的血液。接着他检查了皮特的眼睛和嘴巴,用手按压他的腹部,当手触及肝区时病人立刻叫出声来:“噢!好痛啊,医生。”
“哦?与过去的感觉差不多,皮特。你痛得厉害吗?”他问道。他觉得皮特的肝脏摸上去就像一块砖头,与其他酒鬼一样,都有肝硬化的症状。
“就像你用刀在戳我一样,医生,我痛得好厉害。”
“对不起,皮特。这里怎么样?”内科大夫用双手按住稍低些的部位问道。
“不像刚才痛得那么厉害,但还是有点痛。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啦?”
“有可能,不要太担心,”基尔戈尔答道。看来他的症状提前好几天出现了,不过时间上的这点偏差也是在意料之中的。皮特算是较为健康的试验对象,但他嗜酒如命,从这个角度讲,真还算不上是个健康者。看来皮特将会成为第二个牺牲品,就算你运气不好,皮特,基尔戈尔想道。“让我给你开点药,帮你减轻些痛苦。”
医生转过身去,打开墙上的一个药柜,在一支塑料针筒里装了五毫升的药,转过身来注射进皮特手背上的血管里。
“嗬……嗬……”不到几秒钟皮特便叹道。“喔,我觉得好多了,比刚才舒服了许多,谢谢你,医生。”他那湿润的双眼先是睁得大大的,接着便显露出轻松悠闲的神色。
海洛因是绝佳的镇痛剂,在注射后的几秒钟里,使用者会感到一阵异常的快感,然后会慢慢陷入一种能持续数小时的舒服自在的失神状态。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皮特不会再有不舒服的感觉。基尔戈尔扶着他站起来,将他送回宿舍。回来后就开始化验血样,三十分钟后结果就出来了。抗体测试仍旧呈阳性,显微镜检查发现,抗体在顽强作战,但战胜抗体的是……
早在两年前,有人曾试图用一种被称之为“牧羊杖”的天然病毒来感染美国人。这种病毒在基因遗传工程实验室里经过改造,加入了癌细胞的DNA后,使该病毒威力大增。最令人振奋的是,经过改造已使这种病毒的潜伏期从原先的四至十天延长到现在的一个月。玛吉对自己的研究成果非常了解,甚至还给该病毒起了一个恰当的名字——湿婆。湿婆病毒已让切斯特送了命。从表面上看,是钾溶液夺取了切斯特的生命,实际上湿婆的作用早已让他走上了不归路。而现在,它又开始在侵蚀皮特的生命。对皮特,他们可不会像对切斯特那样“仁慈”,皮特必须要活到湿婆夺取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的身体状况接近正常,他们要观察用哪种好的辅助治疗可以有效对抗这种埃博拉-湿婆病毒。或许哪种办法都不能奏效,那也得要由试验的结果来加以证实。这里还有九名试验对象,楼那头另有十一名试验对象,他们都身体健康,起码公司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要试验湿婆病毒的主要传播方式,其自我生存及发展的能力,以及史蒂夫·伯格一周前分离出来的疫苗的有效性。
基尔戈尔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他走出办公室,迎面吹来的晚风既干爽又清凉。在这个地方能有这么清醒的空气也真是难得。这个国家有一亿多辆汽车在不停地向空中排放碳氢化合物,基尔戈尔暗自想道,假如两三年后一切污染被彻底消除,情况将会怎么样啊?从大楼里透出来的灯光,让他看到了正在飞翔的蝙蝠。它们一定是在追捕昆虫,他希望自己的耳朵也能听到蝙蝠发出的超声波,这种声波能像雷达一样发现猎物的准确位置,并让蝙蝠能抓住它们。
附近还有鸟类,特别是貓头鹰,它们是夜间捕食的能手,飞行时毫无声息,钻进谷仓就能抓住老鼠,吃掉它们,然后把它们的骨头吐出来。基尔戈尔发觉他对野生捕猎者比对被猎食者有更深的感情。他喜欢那些捕猎者,它们野性十足,捕猎时毫不手软。大自然本身就冷酷无情,它一只手赋予生命,另一只手却夺取生命,这才使生命有了无穷无尽的循环周期,使地球能像今天这个样子存在下去。长久以来,有些人拼命想改变这一切,而现在又有些人想通过快速而戏剧性的手段来恢复大自然的原貌,而他也想亲眼目睹这一天的到来。不幸的是,他不可能活着看到地球上的累累伤痕都能得到恢复,但他至少可以看到许多重大变化的发生。污染将会彻底从地球上消失,而动物也不再受到人类的监禁和毒害。天空将会变晴朗,大地也会恢复生机。他和他的同仁们将会目睹这种令人难忘的转变。如果这种转变需要付出高昂代价的话,那么这也是值得的。地球原本就应该属于了解并珍惜地球的人的。他现在就在使用大自然的法则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在此过程中,人类也帮了点忙。如果有人可以用他们的科学和技术来损害地球,那么其他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恢复地球的原貌。切斯特和皮特不一定会懂得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不可能想得这么深。
“那里将会有好几千名法国人,”胡安说道。
“其中有一半会是孩子。假如我们想救出自己人的话,那必须要抓住影响重大的事情。”
“救出之后,我们该往哪儿去?”勒内问道。
“贝卡谷地是个可去的地方,从那里你可以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去。我在黎巴嫩有很好的人脉关系,到那里后你会有很多选择的余地。”
“飞机要飞四个小时,地中海上还有美国的航空母舰。”
“他们不会攻击载有孩子的飞机,”埃斯特班自信地说道。“说不定他们还会为我们护航呢,”他笑着加上了一句。
“离机场只有十二公里路程,”安德烈提醒大家道,“是条非常好走的多车道公路。”
“这么看来我们得计划好每个细节。埃斯特班,你设法到那里去当一名工作人员。安德烈,你也得混进去。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来决定行动的日期和时间。”
“我们必须要有更多的人手,起码还得增加十个人。”
“这可是个问题,我们上哪儿去找十个信得过的人来?”胡安问道。
“我们可以雇用职业杀手,有钱便能解决这个问题,”埃斯特班说道。
“他们必须是靠得住的人,”勒内强调道。
“他们都是绝对可靠的人,”这位巴斯克人告诉大家。“我知道上哪儿去找他们。”
这些人都是满脸胡须,这是他们最简单的伪装。虽说在相关国家的警察局里都有这些人的照片,但那都是些不留胡子的年轻人形象。这样的打扮会让外人觉得他们都是艺术家。他们的穿着虽说不上奢华,但却相当入时。站在十米开外柜台边上的服务生心想:这些人也许是在争论某些政治问题,或者什么其他不便公开的事情吧。他没想到他的两个推测竟然丝毫不差。不到几分钟,他们便握手道别,各奔东西,桌上留下了现金支付账单。服务生发现,他们留下的小费十分菲薄。这些艺术家,他暗忖道,真是天底下最最吝啬的人了。
“不过这件事将会引发一场环保灾难!”卡罗尔·布赖特林坚持道。
“卡罗尔,”白宫办公厅主任答道,“这将关系到我们的收支平衡问题,它可以让美国省下五百亿美元的支出,我们非常需要这笔资金。从环境方面看,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大西洋富田公司的总裁亲自向我保证,这将是一个清洁的工程,不会造成任何的污染。不论是从工程方面还是从公关方面,他们已从过去二十年的失误中得到了不少的教训,现在他们会把这件事做得干干净净的,是这样的吧?”
“你到现场去看过没有?”总统科学顾问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坐飞机飞过阿拉斯加上空。”
“如果你亲眼目睹过那里的情况,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请相信我。”
“他们在俄亥俄州开采露天煤矿,我看到过。他们用土将矿区覆盖起来,在上面种上了花草树木。嘿,还有一片露天矿区将被改造成高尔夫球场,两年后可以在那里举行高尔夫球冠军赛了。那里已被搞得干干净净了,卡罗尔。他们现在都知道要如何处理环境问题,也了解这么做从政治上到经济上对他们都有好处。所以,卡罗尔,总统是不会撤回对这个钻探项目的支持的,因为它对美国的经济有帮助。”谁会去真的关心这片只有几百个人去看过的冰天雪地呢?他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没说。
“我必须亲自与总统谈这个问题,”科学顾问坚持她的想法。
“不行,”办公厅主任摇着头断然回绝,“你要谈这个问题,总统是不会见你的。你若坚持要见,那只能损害你在总统眼里的地位,那可不是明智之举,卡罗尔。”
“可是,我已向人承诺过了!”
“向谁作了承诺?”
“向山脉俱乐部承诺过了。”
“卡罗尔,山脉俱乐部并不是什么行政机构,我们也收到并读过他们的信了。在这些事上,他们已经变成一个极端激进的组织了。谁都可以说‘不要干’,这就是梅弗劳尔接管俱乐部后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凯文是个好人,而且非常聪明。”
“卡罗尔,这是你自己的看法,”白宫办公厅主任说道,“他是个卢德分子。”
“我的天哪,阿尼,不要将与你有不同见解的人都说成是极端分子好不好?”
“那个家伙的确是个极端分子。山脉俱乐部如果继续由他来掌舵的话,非垮台不可。”主任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说道,“我还有工作要做。在这个问题上,布赖特林博士,你的立场应该支持政府,这就是说你本人也要支持这个钻探提案。在这幢楼里的人只能有一个立场,那就是总统的立场。这便是你当总统顾问必须付出的代价,卡罗尔。你可以去影响政策的制订,然而一旦政策已被颁布,不管你觉得是否有道理,你都得支持这个政策。你必须公开宣布,钻探那片油田对美国对环境都很有好处,你懂吗?”
“不,阿尼,我不会做那种宣布!”布赖特林坚持道。
“卡罗尔,你得这么宣布,你必须让那些较为温和的环境保护团体看清问题的实质。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干的话,那你就得这么做。”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卡罗尔,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向你解释白宫的工作规矩,你必须像我或其他人一样按白宫的规矩办事。你若想在此地工作,那你就得忠于总统。你若觉得做不到,那就不用在此地做事了。在你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这些规矩了,你得按这些规矩办事。好了,现在就要看看你的胆量了,卡罗尔,你愿不愿按这些规矩办事?”
卡罗尔化过妆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白宫办公厅主任看得出来,她不善于控制愤怒的感情,这真是太不幸了。其实犯不着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与这么一级的政府官员动怒。如果真有数十亿桶石油埋藏在你的脚下,那你就会钻下去,将油取出来,事情就这么简单。再说石油公司也已经答应决不破坏环境,这使事情变得更为简单。只要选民们能开上汽车,一切就不会复杂化。
“怎么样啊,卡罗尔?”他再次问道。
“好吧,阿尼,我知道这些规矩,我会遵守的,”她最后不得不做出让步。
“那好。今天下午你准备一份声明,准备下周发表。我今天就想看到这份声明,无非从科学上说些道理,工程方面着重说说安全措施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谢谢你亲自过来,卡罗尔,”说完他就送客了。
布赖特林博士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她在门口犹豫了一阵,很想转过身来对阿尼说他自己可以来写这篇声明……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她来到白宫西翼的走廊上,拐向北边,下了楼梯来到了底层。两个警卫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猜想她准是遇上倒霉事了。她迈着僵硬的步子过了马路,走上台阶,来到了老行政办公大楼。进了办公室,她就打开电脑,调出文字处理系统。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在键盘上打任何文字,倒是想一拳打烂这电脑屏幕。
竟被那个人训得如此狼狈不堪!他不懂科学,不关心环境保护。阿尼唯一关心的就是政治,而政治恰恰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虚假、最最丑陋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深深地吐了口气之后,便开始起草那份声明,为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进行辩护,他们会去做吗?
不会去做的,她对自己说道。他们不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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