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敬公主毫无由来的怒气也就持续了有几息的时间, 就在往院子里走的那短短的几步路,竟也就慢慢的消散了下来。

她在花园口停留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她有什么理由生孩子的气呢, 阿博不过是找他最好的朋友玩而已。

这个朋友是未来的储君乃至天子, 如果将这份友谊延续下去, 加上一层甥舅的血缘关系, 那他这一辈子就算什么也学不会,没有的半点才能也足以一世无忧……

可是、可是这就要拿母亲的皇后之位来换么?

赵若桢眼前闪过皇后削瘦又蜡黄的脸颊,又闪过皇帝望向贵妃专注的神情。

还有小的时候, 德妃背地里对着人诅咒皇后,说她“要不是占着皇后的位子, 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她幼年时听到旁人非议母亲占着皇后的位子挡旁人的路,反应都是愤怒却又带了点得意——你们说再多闲话有什么用?我的母后永远是国母, 你们说上天去也不过是妃妾,生的孩子依旧庶子。

可是现在呢……

赵若桢慢慢的走进花园,看着不远处站在假山旁的赵言枢,有一瞬间恍惚的都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时, 就发现自己竟然做贼似的躲在了假山后面。

她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在冷静下来的一瞬间,却突然意识到这个造成她和皇后无比困扰的孩子竟然落了单。

这很罕见,因为以往这孩子的周围总是围绕着不少人,奶娘、宫女太监,如果是在户外, 甚至还有护卫随行。

但是今天花园里的小主子太多了,许多人都不好进来,剩下的几两个不知为何竟然也不在, 只留了赵言枢一个孩子在这里……

他不远处是崎岖的假山,侧面则是宁寿宫用来养鱼养睡莲的小池塘,注水的地方有人照料着,是不结冰的……

赵若桢的喉咙在疯狂的颤动,脑子就跟着了魔似的,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去转——这孩子这样金贵,就算身边一时有漏洞,那也必定马上就会补全,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转纵即逝,马上就会有人寻来的。

她被逼的几乎想不到将要做的事情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连善后的事情都没有去思考,这段时间各方面压力让她脑袋昏沉,理智也正处在崩塌的边缘。

最后,她还是惹不住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向赵言枢身后走去。

*

这几天邵循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进了冬月就一直没好,被皇帝拘在宫里哪也不能去,二公主来看望的时候正看见宁寿宫的人来接两个孩子过去。

其实孩子们一年中有一小半的时间都在祖母那里过的,这条路走的连赵若棠都会认了,但是想到这几天天冷,连邵循都病了,下人要是一时疏忽冻着他们就不好了,赵若桐便正好顺路带着他们一起去了。

一群小孩子跑到花园里去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赵若桐不知怎么的感觉眼皮一个劲儿的跳,一直坐立不安。

她越来越坐不住,看了眼被太后抱在怀里,正让各路长辈逗得咯咯直笑的赵若棠,干脆站起来,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想去园子里瞧瞧赵言枢。

不想进了花园没几步,就正撞到了牵着蔺博的邓妃。

邓妃看到她一愣,接着笑道:“这群孩子捉迷藏,阿博找不到人正急呢,你要去接阿枢么?干脆跟我一起吧。”

赵若桐看了眼跟在邓妃身后伺候蔺博的宫人,点了点头。

结果也没走多远,绕过了一个假山,几人就一起看见恪敬公主站在身边空无一人的赵言枢身后,双臂微抬,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干什么?!”

赵若桐本原本的不安在这一瞬间简直是达到了顶点,她心里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声音又高又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

恪敬公主被这猝不及防的高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即转身就见赵若桐气势汹汹毫无顾忌的狠狠向她撞过来,虽然她身形娇小也没什么劲儿,在盛怒之下依旧将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姐姐推了一个趔趄,被迫离开了赵言枢身边。

恪敬公主的情绪几变,一开始下意识的心虚,接着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就又理直气壮,最后看到妹妹居然敢朝自己动手,还被儿子和邓妃都看见了,不由羞恼道:

“我不过看阿枢身边没人,便过来问问,你才是要做什么呢,居然对长姐动手?”

赵若桐没空理会她,将一旁神情还有些懵懂的赵言枢拉过来,蹲下来哆嗦着从上到下摸索着:“有没有受伤?她碰到你了吗?!”

赵言枢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姐姐,我没受伤,大姐也没有碰到我。”

恪敬公主闻言冷笑道:“听到了没有,我根本没碰过他一指头,赵若桐,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当我是泥捏的么,能让人随意陷害。”

赵若桐将弟弟紧紧搂在怀里。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她:“你看到没人为什么不出声?!悄无声息的站在这孩子身后,必定没安好心,非要等到真伤了人才算么?”

恪敬公主之前被吓了一跳,此时混沌的脑子反倒清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周围,继续道:“我就算要做什么,难道会傻到在宁寿宫的花园里对着亲弟弟行凶?”

她指着听到动静战战兢兢跪在一旁的奶娘和小太监:“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声音一高就能听到,我失心疯了才会对他做什么。”

她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但是赵若桐一个字也不信,她的心里疯狂的打着警铃,每一下都告诉她眼前这个被她称作姐姐的女人绝对是起了坏心。

“你要是再不依不饶,我就找皇祖母来评评理,看身为妹妹诬陷姐姐这是什么道理!”

赵若桐知道要是邵循在这里还好,但是她不在,在自己和赵若桢之间,太后必定是要相信赵若桢的,何况她无凭无据,连逻辑都不能说服别人,一点优势也没有。

她气得浑身发抖,“你……”

这时候跟战战兢兢憋不住要哭的蔺博站在一起的邓妃看了眼前面的小池塘,劝和了一句:“若桐,你冷静一点,这池子前一阵为了将就孩子们的安全刚刚改建过,不说中间结了冰,边上流水的地方不过一尺深,就是冷了点,淹不死人。”

赵若桢一听这话,脸上微不可查的一僵,接着强自平静道:“你听见了么,一尺深的水能做什么,我推他进去洗澡么?”

赵若桐不信,不论赵若桢有多少理由,她都不信,她拉着赵言枢直起身子,带着哭腔颤声道:“你、你最好不要靠近阿枢一步,不然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赵若桢冷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领教你的不客气了。”

话虽如此,但是她始终没往赵言枢那边看,视线直接落在蔺博身上:“阿博,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蔺博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被这场风波吓得声音都不敢出,只有眼泪顺着苍白的小脸一直在流,被母亲不善的语气一唤,下意识泪眼朦胧的看向赵言枢。

赵言枢也没有害怕,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姐姐怀里回忆刚才的事,此时察觉到蔺博的视线,便冲他安抚的笑了笑,示意他快跟着恪敬公主离开。

蔺博便真的不哭了,被她母亲牵着往回走。

两人跟赵若桐擦肩而过,恪敬公主冷冷道:“当了邵氏的跟班倒是蛮横起来了,你们如今是得意,但是小心千万保护好你们的筹码才是,万一乐极生悲就不好了。”

赵若桐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眼里都忍不住泛着泪光,但是她仍旧咬着牙放轻声音道:“大姐姐还是管好自己吧,你难道就没有孩子?”

饶是赵若桢今天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完全颠覆,仍然被这句话惊到了,她又惊又怒的直视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若桐扯了扯嘴角:“父母做了什么,上天都看着,说不准原原本本报应到孩子身上,大姐姐还是当心些好。”

赵若桢也咬了咬牙,但是情知今天不能再出事故了,便硬咽下了这口气,扭头带着蔺博走了。

其他的孩子似乎都不知为何聚到了花园的另一侧,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人影,赵若桐没去管这些,吩咐身边的人:“你去太后那边把五公主抱来,让跟他们来的随从宫人都一起,就说贵妃宫里有点急事,让我们尽快回去。”

等人应是去了,赵若桐便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方才也很有些阴差阳错,小主子们玩捉迷藏,下人自然不能跟的太紧,都远远的看着而已。

当时赵言枢飞快的往前走,刚刚转过一个弯去,奶娘就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狠狠摔了一跤,胳膊都摔折了,她又不敢声张,有自觉在宁寿宫赵言枢出不了事,便忍着痛招呼小太监来帮忙扶她,就是两人低头料理伤势、分了心的短短时间,一抬头就把小主子跟丢了。

之后其实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人了,就是这一小会儿的空档,居然就被恪敬公主横插了一脚。

奶娘被赵若桐沉沉的目光吓得一遍求饶一边飞快的解释,但是在赵若桐眼中,他们的解释毫无用处,不过是再推脱责任罢了。

“啪——”

赵若桐满腔的怒意,让她显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不由分说便照着奶娘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摔了一跤?别说胳膊折了,就算是手被砍下来也得一步不离的跟着皇子,您们居然敢先紧着自己?谁给你们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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